1934年6月下旬,张学良制订了7月至10月的三个月围剿我鄂豫皖苏区的计划,使用兵力为15个师又3个独立旅,共70多个团。
他的作战方针是:划区驻剿,竭泽而鱼,一网打尽!具体作战口号:完全扑灭,永绝后患;彻底肃清,以竟全功。
面对强敌的攻势,红二十五军以“飘忽的游击战略”,在故人的围追堵截中,展开“运动战”。
东北军远离家乡,思家心切,因此他们急于寻找战机,一举歼灭红二十五军。敌人在武器装备精良的优势下,处处摆出阵地战和决战的姿态。而转战数月的红二十五军,由于连日奔波,早已疲累异常,战斗减员及非战斗减员,使部队只剩下2000多人的兵力。
面对强大的敌人,战士中思想动摇者有;革命意志不坚定者有;开小差者也有。面对这种状况,如果不迅速寻找战机,打击敌人嚣张气焰,战士们的情绪肯定会更加低落,甚至酿成难以想像的后果。
部队从殷家冲向何家冲转移,于途中寻找战机。
1934年7月17日拂晓,红二十五军行至长岭岗南侧高地。徐海东军长站在山岗上,操起望远镜,观察长岭岗敌东北军115师的动态。敌人正架着几门迫击炮,向西南方轰轰隆隆地盲目射击。徐海东看罢,心中象有一道流星划过,灿然一亮。
当时,一营营长李学先正站在徐海东军长的身旁,并肩而立,两人高矮胖瘦差不多,连严肃的面孔也很相似。徐海东看了一会,把望远镜递给了李学先,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问:
“李营长,你看看,能不能打?”说完,他就和参谋们谋划去了。
李学先接过望远镜,看见前面山坡上全是敌人,山头上架着的三门迫击炮,象散漫的古钟,正在有一下无一下地响着;还有不少人拄着棍子,散散拉拉地站着、躺着。敌人毫无戒备,而且疲惫不堪。
徐海东又走了过来,李学先对他说:“军长,要不要冲一下试试!”
徐海东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一秒、二秒……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消逝。
突然,徐海东下定决心似的铁脸一黑,说:
“打!李营长,你带一营攻击岳家沟以西的敌人排哨,我和政委各带223、224团,从左右两个侧翼强攻敌人!”
徐海东部署好兵力,话音未落,李学先已象离弦之箭,带领一营官兵向敌排哨冲去。
会打猴子拳的李学先,时时牢记“静观四风,动游八路”的师训,运动起来,象一只攀崖跳涧的猴子。
长岭岗,是一条孤岭。孤岭下,地形狭窄。红二十五军所处山岭,极为有利。从山岭往下俯冲,人借坡势,全营战士象潮水漫坡一样涌下,岳家沟以西敌人的排哨迅速被冲溃。
“缴枪不杀!红军优待奉军兄弟……”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奉军兄弟们,赶快投降吧!”
“调转枪口,收回东北失地!”
“穷人不打穷人!”
一营官兵边冲边吼,军事、政治大攻势同时发生效应,敌人如坠雾里,糊里糊涂地缴了枪械,乖乖地举起双手。
李学先在山上时已经判断出敌司令部的位置,敌排哨一解决,他就决定立刻向敌司令部纵深插去。这是一个打起仗来不要命不怕死的营长。不要命,不怕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用李学先自己的话来说:“一个雇工,参加革命,根本就没把命放在心上,或者说,在那种白色恐怖的环境里,你还敢想命?”战斗中,李学先根本忘记了生死,他只有一个信念:坚决消灭敌人!坚决拿下长岭岗!
沙堤一样的敌阵,在一营潮水般的冲撞下,倾刻间瓦解。敌阵脚大乱,一营迅速接近敌司令部,用手榴弹炸,用机枪扫。敌人纷纷丢枪逃命。
与此同时,左右翼包抄的部队冲了上来,向集结的敌人冲去。
4个小时里,红二十五军将敌两个团的兵力击溃,共歼敌五个营,缴获机枪60余挺,长短枪800余支和大量军用物资。
军长徐海东站在山头上,用望远镜看见李学先背插大刀、腰别两支驳壳枪,手提机枪,跳跃灵敏,飒飒爽爽,英勇猛厉的冲锋姿势,他笑着对军参谋说:“这个李学先,打起仗来,勇猛善战,每捷得象个猴子!”
战斗是残酷的,残酷得令人不敢睁眼细看。可战斗的胜利也是喜人的,战士们手里的步枪换成了捷克式,每连还配备了几挺机枪,锃锃亮亮,战士们都兴奋得脸上挂着喜悦的晕光。被俘虏的敌人,被分别集中在山坡上,哆哆嗦嗦地听红军干部宣传革命道理,不少东北军士兵听着听着就喊起来:
“我们要当红军!”他们要求留在红军部队。
李学先说:“好呐!欢迎!咱们一起干革命!”
对要求回家的士兵,李学先十分为难,他挠了挠光光的大脑门说:“喊司务长!”
司务长快速跑来,问:“李营长,什么事?”
李学先把他拉到一边,轻声地问:“营部还有多少军饷?”
司条长十分为难地说:“东奔西跑的,哪有多少钱,还剩150多块!”
李学先说:“够啦,别打哭腔,拿出100块,给奉军兄弟,做回家路费!”
司条长还是十分不情愿:“这些事让军部处理吧,咱们也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闲钱给他们。”
李学先说:“军部是军部,咱们是咱们,军部哪能一下子解决那么多问题。再说,他们也是穷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跟了谁,就替谁当兵打仗,咱们不争取,他们就到敌人那边去了。”
司条长听后,半响说:“你是营长,你说咋办就咋办!”
见司条长思想不通,李学先转个角度说:“还想不开。你好好想想,装备这些武器要多少钱?还不是他们大老远白送来的,连运输费都免了,咋也得感谢感谢人家呀!”
司务长咧嘴一笑:这个李营长,一打胜仗,把什么都忘了,把裤子送人,他或许都愿意呢!
补充来的东北军士兵,有的到一营当了战士,有的当了一营教官,大大提高了一营的战斗力。
战斗刚结束,徐海东就让通讯员四处寻找李学先。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学先面前,说:“军长喊你去!”
见通讯员紧张的模样,李学先十分纳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他赶紧跟着通讯员去了。
见到了徐海东,徐海东先干咳了几声(因为长期奔波打仗,徐海东已患了肺结核病),然后一把拉住李学先的手,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坐!坐!”
李学先可没见过军长如此客气过,他不好意思地坐下,又站起来,不知军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海东说:“好你个李学先,这次真正认识了你,你打仗又凶又狠,人家说我打仗象‘老虎’,你呢,打起仗来,就象‘猴子’,‘老虎’凶猛,‘猴子’呢,灵活敏捷!干得不错!干得不错!”
被军长面对面表扬,李学先很不好意思,他憨憨的,木讷讷的,忠厚的个性再次表现出来,大大的双手,不断地搓着。
徐海东顿了一顿,说:“‘猴子营长’,猜猜喊你干什么?”
李学先想了想,说:“报告军长,我猜不到!”
徐海东爽朗地大笑起来,说:“给你发奖品!”
“奖品?!”李学先一愣,不敢相信军长会发给他奖品。
徐海东说:“是的,你营上缴的六架8倍望远镜,是很好的军用品,送给你一架,你想不想要?”
李学先半信半疑地问:“军长,你说话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我徐海东哄过你不成?”
徐海东伸手从警卫员手里接过望远镜,递给李学先,又接着说:“以后战斗,你可更要好好干噢!”
李学先接过望远镜,啪地一个立正,说:“是,一定好好干,谢谢军长!”
徐海东说:“谢我干嘛?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长岭岗战斗,‘猴子营长’立了大功呵。”
李学先谦逊地笑了,说:“军人指挥的好!大伙打得出色。”
徐海东认真地说:“任何好的指挥,总要有部队去实施,正是你营的穿插,打乱了敌人的阵脚,使全军包抄和攻击获得了成功!”
徐海东说着说着站了起来,他向李学先挥挥手说:“走,‘猴子营长’,一块散散步去!”
7月的长岭岗,光秃的孤岭,处处满目疮痍,一向直来直去的徐海东今天多了一份情思,他说:“多好的长岭岗啊,多好的苏区,眨眼间,就被变了个样子,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李学先说:“蒋介石真是太可恶了!”
徐海东说:“这个胜仗真是及时啊!部队就要大转移了,顺手摘到一个大瓜,真是天赐良机啊!”
李学先说:“军长,通过补给,部队的情绪好多了!”
7月的晚霞照在长岭岗上,长岭岗方圆上下,“风送丽霞更显潇,军人含笑情逸飞。”
徐海东想说的似乎很多很多,可他又如何说得清,连月来的苦闷和焦灼,李学先似乎更能理解徐海东的心境。自从给徐海东当了一段军参谋,李学先对徐海东的了解更深了一层。这位大智大勇的军长,不也曾遭到怀疑吗?他虽然力主不打七里坪,不搞保卫战,可当时的徐海东职位不高,势单形孤,他又如何能扭转乾坤,现在打了胜仗,他肯定想到了许多!
徐海东说:“好了,不说这些,你这个‘猴子营长’,一路上,还靠你给我多打几场硬仗呢!”
李学先说:“放心吧,军长,杀头不过碗大的疤,你指挥到哪,我李学先坚决打到啊!”
徐海东点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