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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反扫荡破清乡 天兵降车桥
1940 年9 月27 日,德、日、意三国在柏林订立了“军事同盟”。自此, 日本为了配合希特勒在欧洲的军事行动,便急于结束侵华战争,以便抽兵南进。于是,积极策划中国内部分裂,想借中国人之手,镇压中国的全民抗日运动,以达到其抽兵南进,并巩固其后方之目的。

  这时,反共的阴谋家们认为良机已到,便大肆活动起来,亲日派更从中挑拨,企图借此扩大反共阴谋,投降日本。10 月19 日,何应钦、白崇禧发出“皓(19 日代号)”电,在电文中大肆诬蔑八路军与新四军,并强迫命令我们黄河以南的抗日部队,限期撤至黄河以北。11 月9 日,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等同志,为了顾全大局,发出“佳(9 日代号)”电,除对“皓” 电的造谣加以严正驳斥外,答应将皖南部队北移。

  叶挺军长接到北移命令后,亲自到国民党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处商量北移路线、经费、物资等问题,数度交涉,未获解决。顾祝同一面远从苏南、浙江调其四十师与三十九师到皖南,连同其在皖南的五十二师、一四四师、新七师、一○八师,共约七八万人,对皖南的新四军造成包围态势;一面又向部下布置:“如新四军蓄意要挟,即予以彻底解决,并防止其向黄山及天目山流窜。”国民党的广播电台,则变相地向日伪通报:“新四军要渡江北上!”使日伪增强长江两岸防御,焚毁渡船,每日派军舰在江上游弋,封锁新四军渡江。同时,在新四军部队中进行监视与特务工作的“联络参谋”,也突然在一天夜间不辞而别。各种迹象表明,事态发展严重。

  鉴于情况紧张,皖南新四军决定以战备姿态,绕道茂林,经三溪、旌德、宁国、郎溪,沿天目山麓进至溧阳苏南根据地,尔后待机北渡。同时,进行了战斗编组。

  1941 年1 月4 日晚,新四军皖南部队由云岭分三路出发,因连日大雨, 道路泥泞,河水猛涨,部队行动迟缓。5 日下午,才到达茂林一线。由于部队疲劳,便停止前进,就地休息。顽军乘机紧缩包围圈。6 日下午,顽军开始袭击。

  由于双方兵力悬殊太大,新四军英勇拼杀,血战七昼夜,终因弹尽粮绝,除一千余人突围外,其余九千余人被俘、失散或牺牲。军长叶挺被无理扣押,副军长项英突围遇难。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是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的最高峰。

  “皖南事变”后,蒋介石在重庆吹起了什么“军令军纪”的法螺,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取消新四军番号,要组织法庭审判叶挺军长,妄图一手掩盖天下人之耳目。

  日方、汉奸,更为“皖南事变”拍手称快。汉奸汪精卫在南京开了庆祝大会,他在会上对蒋介石大加赞扬地说:“蒋介石盲目抗战数年,只做了‘皖南事变’一件好事!”

  在重庆,周恩来向国民党当局提出严重抗议。他打电话给国民党参谋总长何应钦,义正词严地痛斥:“你们的行为,使亲者痛,仇者快。你们做了日寇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你何应钦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新华日报》冲破国民党的新闻检查,刊出周恩来两件亲笔题词:一件是“为江南死国难者志哀”,另一件是“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这两件充满悲愤的题词,轰动了重庆和整个国民党统治区。

  “皖南事变”的消息传到苏北时,陈毅、粟裕正在盐城开会。一名机要干部铁青着脸慌慌张张把陈毅叫出会场。粟裕知道这名机要干部平时一向沉稳冷静,闻雷不惊,今天如此慌张,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正要起身去看,陈毅忽然一脚把门踹开,脸色煞白走进会场。粟裕紧张地盯着陈毅,他认识陈毅多年来,还未见过他如此生气。会场上的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马上停止讲话,整个会场一下鸦雀无声,很静,很静。

  “同志们!”陈毅的声音颤抖着,“出了大事了!”

  与会的人马上竖起了耳朵,不安地盯着陈毅抖动的双唇。

  “蒋介石派人在茂林地区袭击了我们军部,叶挺军长去跟他们谈判时被扣押了,项英同志在战斗中牺牲,部队除千把人突围出来,其余..”

  陈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圈红红的。

  粟裕吃惊地站了起来。脸,痛苦地扭曲着,一拳砸在桌子上,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国民党!卑鄙!”

  会场上在经历了片刻的静寂之后,立刻便炸开了,有的怒骂,有的痛哭,有的请战。

  粟裕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会场,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般的难受,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房间的,进了门便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闪现:

  新四军皖南部队活动地区,东起芜湖、宣城,西至青阳,是一个横宽百余公里,纵深约五六十公里的狭长地带,且面对强敌,背有国民党顽固派的重兵监视、封锁,处境十分险恶。为此,陈毅、粟裕于1940 年3 月建议皖南军部率部向苏南靠拢。中央复电同意陈、粟建议,指示“皖南军部速移苏南为宜”。当时我军控制着郎溪、宣城地区,到军部驻地泾县云岭仅一百六十公里左右,双方对进,一昼夜就可会合。粟裕布置了三个团打算接应军部北进,并将电台呼号、通信联络约定好了。但项英以种种借口为由,拒绝北移,幻想通过谈判在第三战区范围内得到一个“较好”的防区。

  后来,中共中央多次令其尽早由无为以东北渡长江进入皖东,或经苏南渡江北上。并指出“向南深入黄山山脉游击,无论在政治上、军事上是最不利的。”但项英以“军部北移困难”为由,主张继续留在皖南。

  就这样一次次错过良机,终于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粟裕一下子站起来,恨恨地自言自语:“对顽固派绝不能一味妥协,只能有理、有利、有节地打!血债要以血偿还!”

  “皖南事变”后,中共中央面对皖南事变后的严重势态,决定仍然以抗日的大局为重,坚持又联合又斗争,以斗争求团结的政策,在军事上严守自卫,在政治上坚决反击。

  1941 年1 月20 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新四军军部于当月25 日在苏北盐城成立,陈毅任代军长,刘少奇任政治委员。全军改编为七个师一个独立旅共九万余人。粟裕任第一师师长。第一师下辖三个旅,由苏北指挥部三个纵队改编而成,第一旅旅长叶飞,第二旅旅长王必成,第三旅旅长陶勇。该师主要在江苏中部的苏中解放区活动。

  1 月17 日,粟裕从盐城启程回东台二里桥组建第一师师部时,陈毅特地来到粟裕住房,关切地问:“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

  粟裕爽快地回答:“军长放心,哪里有群众、有敌人,那里就有我们的发展。”

  陈毅高兴地说:“好!好!我过几天就去看你们。”

  陈毅走出门,粟裕目送他很远很远。在此以前,他一直是陈毅的副手,现在他要单独去苏中,他深深地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深夜,万籁俱寂。粟裕房间的那盏灯仍然亮着。他正在思考着苏中抗日根据地发展的问题。

  “人不能老走着,老站着,也得有坐下来的时候,坐下来就靠屁股,根据地就是人的屁股”。粟裕反复品味着毛泽东的这几句话,回头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

  苏中,位于长江以北,京杭大运河以东,北起斗龙港,东临黄海,面积约二万三千多平方公里。这里临近南京、上海,扼制长江下游北侧航运通道,是华中南部的一个前哨阵地,也是军部的南大门,这个门必须把好!粟裕暗下决心。

  苏中盛产粮食、棉花、食油、海盐等重要战略物资,商业兴盛,财源丰足,历来是官僚资本江浙财团的重要源料基地。沦陷后,成为日本侵略军的重要后方和人力、物力、资源的供应基地。以其重要的地理位置、经济状况、战略作用,定然是日、蒋、我三方必争之地,斗争肯定会极端尖锐和复杂。

  粟裕一边思考,一边又拿起了桌上的中央文件。

  “对!必须坚持‘独立自主的游击械’的战略方针。”粟裕边看文件边自言自语。

  游击战,在一般的作战原则中是战术性的。党中央、毛泽东同志把游击战提到了战略的地位,是要通过抗日游击战争积聚起雄厚的革命力量,既为抗日反攻作准备,也为抗战胜利以后打败反动武装的进攻,实现民主革命的总任务作准备。

  那么,在苏中抗日根据地开展工作,一刻也不能忘记我党在民主革命时期的总任务,军事斗争策略必须处理好进与退,进攻与防御,大打与小打等方面的关系..

  经过思考,粟裕感到对苏中工作的开展有了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睡意袭来,疲倦至极的粟裕不由自主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时局依然是紧张的。

  国民党顽固派自“皖南事变”后,进一步与日方妥协,密议媾和,把“抗战”的招牌已抛到九霄云外,对内更一意孤行,专门搞反共反人民的罪恶勾当。由于蒋介石的怂恿,国民党许多将领公开率部投敌,实行所谓“曲线救国”。苏北,李长江在泰州城挂起太阳旗,摇身一变,成了汪精卫的“反共救国军”;潘干臣在淮阴向日军摇尾献媚,甘当敌人的“黑狗队”,被编为正规的伪军二十八师;项鑫庚、刘湘图、杨仲华、徐继泰、吴漱泉等也都率部投敌。这样,敌伪合流,日军更是气焰万丈,加紧对其后方地区的控制。

  2 月上旬,粟裕接到军部来电:“李长江在泰州公开投敌,通电就任伪军第一集团军司令,阴谋很大,海安、东台及兴化均在其计划之内;此贼不除,后患甚多,望集全力解决之。”

  2 月18 日,陈毅、刘少奇颁布讨逆令,命粟裕为讨逆总指挥,“速率所部歼灭李逆。”

  当天,粟裕发起讨逆战役,兵分三路出击, 19 日即连克姜堰、石家垡、苏陈庄。20 日攻克泰州城。李长江猝不及防,士无斗志,兵败城破,扔下佩剑,翻墙脱逃。一师乘胜追至界沟、塘头。三天作战,歼伪军三千余人,并接受两团伪军反正。

  与李长江投敌相呼应,日军亦于2 月18 日由扬州、黄桥、如皋等地出兵, 对苏中进行第一次大“扫荡”。

  讨李战役后,粟裕命部队立即撤出战场,按预定计划,第一、第二、第三旅各参战部队,以团为单位,分别撤向第三、第二、第四分区农村,进行反“扫荡”,并以主力一部转移至东台以北,打击北犯日军。

  日军虽先后占领了海安、东台、泰州三城及其沿线许多集镇,但日军伙同李长江合去盐城的计划被打破了。

  讨李战役和反“扫荡”的胜利,沉重打击了叛国投敌的民族败类和日本侵略军,警告了投降派、亲日派;国民党投降政策也被暴露在广大人民面前。

  苏中抗战军民受到鼓舞,为深入农村开展根据地建设,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日军集结兵力,先后侵占苏中地区主要城镇后,苏中地区的斗争由反摩擦为主转为反“扫荡”为主。部队在反摩擦作战中。以集中兵力打运动战为主,对于游击战反而生疏了,有的同志有一种模糊观念,认为我们不去刺激敌人,就可以避免敌人的“扫荡”。

  在这种形势下,粟裕认为要从战略上转变作战方针,必须首先统一干部思想。

  4 月10 日。角斜旧场,粟裕召开干部大会。

  粟裕身穿灰布军装,面带笑容,侃侃而谈:

  “同志们!敌军目前占领了一些城镇,但是广大乡村仍然在我们手中,广大抗日群众也站在我们这一边。敌占城镇,我占乡村,我们斗争的方式也要由大兵团的运动战转变为开展广泛的游击战。我们要把游击战打得热火朝天,像老百姓过年放鞭炮一样,遍地开花,处处响枪。这样,敌人虽然占领了城镇,无异于

  自己设下圈套,往自己脖子上套!”

  台下的干部听到粟裕这形象的比喻,大声鼓掌叫好。

  粟裕也很兴奋,提高了嗓门:

  “我们面对着敌人统治中心南京和上海,中间仅隔一道长江,同敌人唱‘对台戏’,这下可精彩啦!我们这里打一个胜利,消息是封锁不住的,很快就会传到南京、上海,政治意义太大了。大家要把眼光看得远一点,苏中抗日根据地地处长江下游,将来战略反攻时,敌人从长江逃跑,我们像打渔人一样,在长江口张上一个大渔网,统统把它收罗起来..”

  台下的干部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信心倍增,精神抖擞。

  6 月下旬,苏德战争爆发。德军战争初期的胜利,大大刺激了日寇的野心。于是日军在华中调集第十五、第十七师团和第十一旅团之各一部,及李长江伪军共一万七千多人,接替第十二混成旅团之全部,于7 月20 日由东台、兴化、射阳、陈家洋四路气势汹汹而来,再次妄图摧毁新四军军部所在地盐城。

  盐城吃紧,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致电粟裕等,指示苏中区党委和苏中军区组织百万军民积极作战,以紧密配合盐城保卫战。

  粟裕说:“敌人集中兵力去北线扫荡,南线就空虚了。这好比光着屁股等着挨打。我们就狠狠地打他个皮绽肉烂!”

  趁敌后方空虚,粟裕命令各旅主力和各分区地方武装四处出击,分别拔除了季家市、天星桥、姚家岱、金沙,石庄等敌伪据点,同时广泛破坏公路、桥梁,造成敌后勤运输的极大困难,前线给养无法保证供应。

  粟裕率部在苏中区积极地展开攻势,策应了第三师和盐城的反“扫荡”,保卫了华中局、军部的南大门。日寇痛感苏中区抗日军民的威胁,不得不暂时放弃摧毁我新四军军部的企图,转而南下寻歼苏中主力部队,企图首先控制苏中。

  自此,苏中区便又成了华中日寇进攻的重点。苏中地区的斗争形势迅速尖锐化了。

  黄海边上,白天太阳暖洋洋,夜晚却遍地白霜,风也变得尖利了。这正是海边十月的天气。

  二十几天来,粟裕带领着七团在这里打游击,天天夜里和敌人捉迷藏。

  粟裕指挥部队,让一个班在敌人前面走,逗引着敌人在后面追赶,新四军主力便实施有计划地转移。一边转移,一边休整。等敌人发觉了,新四军已瞅准了它的弱点,以神速的行动,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歼灭它较孤立的一路。等敌人的主力赶来增援,新四军又早已无影无踪了。

  有时,敌人四下出动,找来找去找不到新四军,到处是空旷的原野、坚壁的村庄。但等到敌人开始松懈,灰溜溜的分成几小股爬回据点时,新四军又找上它较弱的一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就吃掉了。真是东打埋伏,西打据点,敌人只好在茫茫的黄海边上疲于奔命,被打得团团转。

  10 月中旬的一天,粟裕率七团经过一夜的急行军,来到了六甲镇东北方的范公堤边上。白天战士们安营宿丁,睡了一通大觉,又香又甜。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侦察参谋来报告粟裕:海面上发现敌人的几艘大帆船,还有钢板划子,在急速向范公堤开进;与此同时,六甲镇据点的敌人,集结了三四百名,也有出来骚扰的征兆;西北方向的大同镇,敌人也增加了二百多名..

  粟裕一言未发,沉思片刻,断定这是敌人想从水陆三面合围我军。于是马上进行了战斗部署。

  范公堤外的海面上,敌人的船只愈驶愈近,六时左右靠岸登陆。刹那间,枪声大作,敌人攻上来了,子弹在空中尖叫着,掷弹筒发射的炮弹在堤里堤外爆炸。

  粟裕带领部队凭着坚固的范公堤、向敌人猛烈还击。敌人爬行在海滩上,毫无屏障,一打一个准。等到枪声渐渐稀下去,粟裕登上大堤举起望远镜一望,海滩上日本兵倒下一大片,剩余的日本兵还不死心,正组织再次冲锋。

  这时,侦察员又来报:“大同镇、六甲镇的敌人也已出动了。”

  根据这一情况,按照预定计划,集中轻重机枪向海滩射击一阵后,粟裕一挥手,“撤!”全团悄悄撤出范公堤,向三门闸方向跑步前进。

  海滩上的敌人整理好队形,弯腰翘屁股地刚想往堤埂上冲,就遭到一阵猛烈火力扫射,队伍又乱了,日军静静地蜷伏在海滩上,再也不敢动了。

  天黑以后,六甲镇的敌人赶到了范公堤。但堤上空空的,不见粟裕他们的影子,漆黑中只见海滩上面有队伍在蠕动,蜗牛似地向堤上爬,快爬到堤上时,突然向堤上开起火来。六甲镇敌人以为这是新四军故意隐藏在下面,要打他们的埋伏,于是也不甘示弱,“叭贡!”“叭贡!”打了起来。而这时粟裕带领七团,早已跑过三门闸了。

  新四军刚过三门闸,还不到二十分钟,大同镇的敌人也悄悄地进入到三门闸南端范公堤的两侧,埋伏下来。他们听到范公堤上激烈的机枪声、手榴弹声,可乐坏了,以为新四军被他们水陆两路部队包围上了,这下再也跑不掉了。他们要在这里等待新四军突围,打一次痛痛快快的伏击。

  范公堤上,六甲镇和海滩上的敌人误斗了半个多小时,双方越打越猛,大有不把对方消灭掉谁也不肯停火之势,直到双方都遭到很大伤亡,指挥官怒骂着,一声声威逼士兵向前冲,堤上堤下的敌人才明白过来,又上了粟裕的一次大当。

  敌人打得两败俱伤,更加恼火了。整顿队伍,两部合一,沿范公堤向三门闸开去。

  大同镇的敌人发现有人向三门闸走来,误以为是新四军退了下来,满心欢喜;早已严阵以待;等这队人马进入伏击圈,所有武器一齐开火,突然发起了冲击。好厉害啊!直打得对方乱作一团,招架不住。日本话乱七八糟地嚷成一片:“唔,新四军,快快的缴枪!”被打的敌人一听,糟了,又被自己人咬了一口,真是打落牙往肚里咽,有苦说不出。

  三路敌人死的死,伤的伤,气急败坏,互相指责,漫骂。他们不知道新四军到底在什么地方,又玩出什么把戏?提心吊胆地害怕再遇上更猛烈的伏击,无心再往前赶了,连忙缩进附近的据点三门闸去。粟裕仍不罢休,把七团分成一个个游击组,东游西击地活动,闹得敌人躲在三门闸内一夜也不敢合眼。天明了,各路敌人才抬着死尸,耷拉着脑袋,各自撤回原来的据点。

  粟裕领导全区军民开展广泛的游击战争,粉碎了敌人的一次次“扫荡”,同时选择苏中第二分区滨海滩涂地域作为根据地的基本区,同日军进行反复争夺,组织指挥了七次争夺三仓和五次争夺丰利的战斗,仅1941 年1 月至11 月就作战三百三十四次。歼灭日伪军九千余人,俘虏三千八百九十人,挫败了敌人全面伪化苏中的企图。

  转眼到了1942 年。

  日寇连续遭我打击,兵力又不足,为巩固点和面的控制,再次变换手法,加紧修筑公路,加强各据点之联络,提高转运能力,减少各据点守兵,在战术上来取步步为营,稳扎稳筑,推进一段,巩固一段。

  敌人的战术变了,粟裕在苏中地区也改变战法,以民兵和广大群众对敌人进行纠缠破坏,主力则选择适当时机乘隙袭击据点,尽一切可能保持和巩固现有的地区。各分区多次进行由地方武装掩护,广大民兵群众参加的全面破击战,使日伪在维护公路和运输过程中受到巨大损失。

  在此期间,粟裕率领部队开展了改造地形的伟大群众运动。苏中大部分为水网、半水网地区,相当一部分地区非舟楫不通。敌伪“扫荡”这些地区使用汽轮,每条河流都是他们的水上公路,行动比新四军木船迅速得多,在“敌退我进”情况下,新四军难以摆脱敌人的追击,如果上岸转移,条条河流都成了新四军运动的障碍,加之水田中间的田埂狭窄,沿着田埂转移,往往遭受敌人的火力杀伤。而在“敌退我追”时,木船又赶不上汽轮,难以歼敌。这种情况让粟裕和指战员们伤透了脑筋。

  群众的智慧是无究的,他们发明了在河流上构筑明坝、暗坝、交通坝、阻塞坝。新四军的木船吃水浅,船底平,从坝上一拖而过,畅通无阻:敌伪的汽轮却因吃水深,拖不过坝,无法施展威力,若舍汽轮上岸,条条河流又成为他们难以逾越的障碍。

  改造地形,使情况颠倒了个,我们由劣势一转为优势。

  此外,新四军大力加强了部队水上作战训练,较好地掌握了水网地区打游击战的窍门。

  长江出海口的北部,是一块伸向黄海的半岛形平原。这是一块富饶的土地:海边晒盐,河里出鱼,地里产棉花和大米。它的南边,和崇明隔江相望,再向南就是上海了。

  自1941 年春天,新四军一师在这里正式成立军分区司令部以后,这块土地称为“苏中第四分区”。

  1942 年12 月 1 日,汪精卫伪国民政府制定了《民国三十二年度上半年清乡工作训令》,将“清乡”重点放在我苏中根据地,并首先选择临江濒海、易于分割封锁、对日伪威胁最大的第四分区,作为苏北第一期“清乡实验区”。

  敌人制订的“清乡”计划,分为三个时期三个步骤:第一阶段是所谓“安民时期”,主要是用军事力量,集结重兵,疯狂地进行“扫荡”,妄想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把新四军一师的主力部队歼灭;第二阶段是所谓“训民时期”,打算在清乡区内进行宣传活动,调查户口、编制保甲、编练壮丁;第三阶段计划着手从政治上灌输顺民思想,用奴化教育来麻醉人民,最后达到伪化这一地区的目的,这一阶段称为“新民时期”。这样,大量的棉花、粮食、税收、壮丁,就可以被搜刮来支持他们的“大东亚圣战”了。

  为了实现上述阴谋,敌人在四分区投入了大量兵力,从江南太湖地区调来的一个特种师团——小林师团,作为这次“清乡”

  的主力。除此以外,敌人还配有伪军田铁夫两个师,五个“清乡”大队,四个保安大队和三个伪警大队,全部兵力达一万五千人以上。

  1943 年4 月,各据点日伪军倾巢出动,采取梳篦拉网战术,几十路敌军由如皋向海门地区“分进合击”,反复搜索,开始了为期四个月的军事“清乡”。

  敌伪增筑据点,分兵把守交通要道上的大小村庄,并借梅花桩式的据点四出搜剿。伪“清乡”人员则随日伪军跟进,挨户清查。设立伪区乡行政机构,抽丁拉夫。在“清乡”区边缘沿河川公路赶筑篱笆,修建碉堡,设立了望哨和检查所,实行全面封锁,企图隔绝“清乡”区内外的联系。

  为了粉碎敌伪的“清剿”和封锁,粟裕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措施。他集中苏中各分区的短枪,组成了一百多个短枪队,在“清乡”区内,神出鬼没,打击汉奸、特务、伪“清乡”人员。短枪队或在敌交通路上拦截汽车,捕捉敌特工;或深入虎穴,捕杀罪恶昭著的汉奸。此外,在苏中的四百多个乡都建立了锄奸组。只要敌特工一出动就会落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他们用斧头劈、钉耙打..还有的群众将捉到的敌特捆得紧紧的扔到大河或深沟里,群众戏称为这叫“扎粽子”、“大汤馄饨”。锄奸运动使敌特工惶惶不可终日,坐立不安,甚至在“清乡公署”里的高级特工,一提到锄奸运动,也是“谈虎色变”,整天提心吊胆。

  在“清乡”开始时,敌人从江南运了五百多万根竹子,在“四分区”周围打下又高又密的篱笆,造成划地为牢的包围圈。

  包围圈长约数百公里,沿篱笆设大小检查所几百个。以盘查进出篱笆的行人。大检查所驻敌人六个,小检查所驻敌人三个;每隔十里,再设一座碉堡;围圈内部再打篱笆,实行分割。仅沿篱笆专任封锁的部队,就有伪二十四师、三十三师和保安大队的一部。

  篱笆封锁,是敌人在“清乡”中使出的主要法宝之一。他们认为“清乡”的关键在于封锁。“清乡”特工总头子张兆生说:“篱笆打起来,新四军就钻不进来、逃不出去,只要封锁成功,‘清乡’就会成功。”因此,敌人不惜兵力财力,用于打篱笆活动,企图把四分区分割成碎块,截断交通,以便竭泽而渔,达到“清乡”的目的。

  但是,敌人完全错了。

  他们从南京派到天生港的一个封锁主任,刚上任不几天,就被四分区短枪队长“一技梅”除掉了;从江南运来的竹子尚未起岸,就被新四军的便衣队毁坏大部;打篱笆时,敌人找群众当民工,大家又用逃跑躲避、消极怠工的办法与敌人周旋;有的地方还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破拆运动。

  1943 年8 月下旬,粟裕率部队发动数十万群众,在部队和地方武装的掩护下,在三百余里的“清乡封锁线”上同时破袭,所有的竹篱笆都被拆毁,被焚烧,熊熊的烈火,像一条火龙蜿蜒三百余里。火光冲天,喊声震地,敌伪大惊失色,吓得躲在碉堡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苦心经营多日的竹篱笆被付之一炬。

  在群众性的武装斗争之下,伪军政人员开始分化动摇,四分区军民乘机展开政治攻势。伪军政人员纷纷表示“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待机立功。

  1943 年9 月,南通伪保安旅在金沙起义,一连十几个据点得到解放。接着,“清乡”区内集合成千上万的民兵及群众,日夜围困伪军据点,在这气吞山河的斗争形势下,许多伪军被迫放弃据点,抱头鼠窜。

  同时,粟裕派出各主力部队在四分区的外围发动攻势,打下南坎等十余个据点,歼灭日军一部。敌人撤走了北新桥、孔家窑、曹家埠等十二个据点。

  敌人在1943 年春天吹出的要在三个月内在四分区“清乡”成功的牛皮, 就这样吹破了。

  苏中,终于度过了苦难的岁月。当1944 年到来的时候,春风吹绿了广阔的原野,而这里的抗日斗争,已呈现出新的局面。

  苏中区五届扩大会议前夕。

  粟裕住所。

  房间里炭盆烧得正旺,通红的炭火上搁着一把紫铜水壶。壶里的水已经沸腾,嗤嗤地冒着热气。粟裕和苏中区党委副书记陈丕显正热烈地交谈着:

  “我们一直强调‘积蓄力量,准备反攻’,眼下苏联红军老大哥快把德国鬼子逐出国境,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正加强反攻,小日本的日子不好过,正在作垂死挣扎,我认为现在我们要抓住时机,应把领导重心从坚持为主,转到发展为主。”粟裕话语中流露出兴奋之情。

  “有道理,是到了反攻的时候了。”陈丕显赞同道,“你说我们从哪儿开始好呢?”他抬头看了一眼粟裕。

  “你来!”粟裕站起身来,走到军用地图前,指着一块地方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儿打一个大仗?”

  “车桥?”陈丕显反问道,似乎有点惊讶。

  “对!车桥。”粟裕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这儿发起攻势作战,会不会刺激敌人,引起敌人对我新四军大规模报复行动?”陈丕显似乎有点担忧。

  “日军现在是穷途末路,在我发起攻势作战后,难以对我进行大规模报复‘扫荡’,即便有些小动作,在我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影响也不会太大。”

  粟裕肯定地说。

  “如果我们攻下车桥、泾口就好了,我们就可背靠苏北,与淮北、淮南连成一片。”

  “这次战役,我打算让副师长叶飞负责战场指挥,我掌握全局,你看如何?”粟裕征询陈丕显的意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恰在这时,叶飞推门进来。

  “叶飞,好!我们正要找你。”陈丕显高兴地说。

  “叶飞,我们打算打车桥,你看怎么样?”粟裕目光闪闪地盯着他的爱将。

  “打车桥,好!我们打下车桥后,运河沿线的平桥、泾口等敌伪据点就统统可以收复了。这对即将到来的大反攻非常有利!再说,粟师长不打无准备之仗,去年他就察看过,没问题。”叶飞很兴奋。

  的确,粟裕对车桥战役的考虑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1943 年6 月,他奉命去军部驻地黄花塘开会时,对沿途地形、敌情进行实地调查,心中早有了底数。

  “叶飞,这次车桥战役,决定由你唱主角,我在幕后。你看这仗怎样打?”

  粟裕追问叶飞。

  “我来唱主角?”叶飞兴奋地直搓手,站起来走到地图前,眼睛盯着地图,陷入沉思:由东向西先攻泾口后攻车桥,还是同时攻击,或是先攻车桥,后取泾口呢?

  “不久前因我军攻击泾口未克,所以,目前径口敌伪防备很严。即使攻下泾口,还需再攻车桥,付出代价较大,我看不能先攻泾口。”陈丕显分析道。

  “如果同时攻击车桥、泾口,一旦不得手,便会陷入被动,况且车桥地处敌人中心,工事坚固又有日军驻守,不太好打。”叶飞进一步分析道。

  “敌人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正是我最容易得手的地方,这就是战争的辩证法。我们可以采取掏心战术,隐蔽接敌,突然进攻,就像奇袭官陡门一样,必能收到出奇制胜之效。”粟裕主张先打车桥。

  “叶飞,别忘了,车桥外围有十几个坚固据点,来援方向较多。”陈丕显提醒叶飞。

  “主要来援方向可能是淮安,我打算采取攻坚与打援并举的方针,不惜牺牲,坚决攻占车桥。”叶飞已有了明确的思路。

  “叶飞,回去早做准备吧!”粟裕叮嘱着。

  “是!”叶飞转身走了。

  3 月4 日夜,月明如昼,担任车桥攻坚战的三旅七团出发了。一路上沟渠河道闪着点点银光,村庄里的狗汪汪乱叫。部队几路进军,快步如飞,在离车桥还有半里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叶飞命令队伍展开冲锋队形,向围墙接近,不准打枪打炮。战士们静悄悄地横过云梯,爬过了外壕,随即又把云梯搭到围墙上,很快突击队便蹿了上去。二梯队也紧随其后冲了上去。寂静的夜空升起了几道红红绿绿的”流星”——这是部队进攻的信号!进入围墙的突击队把寨门打开,于是大队新四军就像决堤的洪水涌进镇内。战士们冲着,喊着,奔跑过街道,打进了伪军的驻地,伪军这才惊醒过来:“新,新四军!..哪,哪里来的啊?”

  新四军突进围墙后,攻打碉堡之战就在镇内四面八方展开。敌伪军缩进大大小小的碉堡里负隅顽抗固守待援。这时狂风大作,黄沙蔽天,火舌从碉堡枪眼里吐出来,飞弹如雨,夹在狂风里“嗖嗖”地叫着。七团战士勇猛冲击,各个击破,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镇内所有的碉堡都被打开了,车桥终于拿了下来。

  在车桥激烈战斗的同时,阻击打援的战斗更为激烈。

  3 月5 日,淮安、淮阴等大据点的敌人得知新四军围攻车桥的消息后, 急忙赶来增援。由五百多日军和数百伪军组成的增援部队,乘着汽车,拖着大炮,分两批滚滚而来。

  下午四点左右,战斗打响了。

  两批日军先后攻人韩庄,向七团三营阵地接连猛扑,三营指战员毫不畏惧,愈战愈勇,无数次地把敌人打下去。七时三十分,阻击阵地上,炮声不绝,枪声密集,呐喊声,拼刺声连成一片。稍停,一片大火漫延,浓烟滚滚,烧红了半个天空。敌人以强大的兵力和火力突破了阵地。

  情况十分紧急。叶飞向粟裕请示。

  粟裕接到报告后,立即下令:向韩庄之敌发起总攻,从侧翼打击向三营攻击之敌,并将其切断在韩庄附近予以“围歼”,同时以一营向芦家滩方向相继出击:以一个排配备侦察员向淮安方向警戒;以防敌人继续来援。

  命令下达后,二营四、五、六连及特务营一、二连即分头向韩庄之敌攻击。韩庄白刃战开始了。

  敌人很狡猾,在向三营猛烈攻击时,却害怕新四军攻其侧背,将用于照明的柴草围成一圈,信号弹不断升起,并以此同前后攻击队伍联络,掷弹筒、机枪不时漫无目的地轰击着,扫射着。

  六连部队悄悄地向前运动,越过了开阔地。这时,只见火光一闪,轰隆隆响起一片手榴弹爆炸声,烟雾起伏,火光里隐约可见部队扑向庄内。接着,庄内日军用掷弹筒不断发射炮弹,响如雷鸣,轻重机枪声响成一片,霎时间,六连指战员被敌人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紧张的几分钟过去,六连在兄弟部队同时配合下,调整部署,首先在韩庄西北突破敌军阵地。接着,四连从韩庄北,特务营一连从韩庄西分别攻人韩庄。最后,五连也自东面突破,韩庄之敌就被截成四段。

  十一时左右,韩庄已听不到枪声。庄里庄外燃起一片大火,弹尽的敌人挥着指挥刀和刺刀沿街奔逃,战士们则四处追逐,高喊着:“站住!”“缴枪不杀!”刺刀、枪柄的撞击声与呐喊声混成一片,不绝于耳。

  正当韩庄的白刃战进行之际,草荡东侧出现了一簇簇火光。有一股敌人,狗急跳墙,竟涉过十分寒冷、飘浮着薄冰的草荡,向东窜去!

  一、三、四营便与聚集在草荡边上的敌人展开了激战,把敌人截成了三段,敌人大部就歼。

  7 日,战役胜利结束。

  车桥战役共摧毁日伪军碉堡五十座,歼灭日军三泽大佐以下四百六十多名。其中,生俘日军二十四名,歼灭伪军五百余人,缴获大批武器装备。

  与此同时,日军出动飞机七架,窜到车桥以西地区轰炸、扫射,掩护其残部撤回两淮。新四军则乘胜前进,相继收复曹甸、泾口、塔儿尖,张家桥、蛤拖沟等日伪军据点十二处。

  淮安、宝座以东纵横百余地区全部获得解放。苏中、苏北、淮北、淮南根据地随即连城一片。

  车桥大捷,振奋人心。

  部队将俘获的日军官兵押送到指挥所。粟裕为瓦解日军,亲自接见。一师敌工部长陈起寰向日俘们介绍说:“这位就是新四军第一师师长兼苏中军区司令粟裕将军!”日俘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位中等个子、文质彬彬的军人,竟是他们心目中十分敬畏的“天神”——粟裕!

  一个个不由得肃然起敬,全体立正,脱帽向粟裕鞠躬!

  一个日本军曹,低着头,凄楚地说:“我们日本快完蛋了!‘天皇’发动战争,弄得国内民穷财尽,我们在中国到处挨打,士兵厌战,..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啊!..”这是一个聪明的日本人,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惨败死亡的阴影。他们的末日就要到来。

  车桥战役的捷报传到延安,新华社向全国播发了新四军收复车桥的消息,赞扬这是“以雄厚兵力”打的一个“大歼灭战”。《解放日报》专门发表社论,表扬粟裕将军的指挥才能。

  此时此刻,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又在考虑,下一步将赋予粟裕将军什么样的使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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