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原因呢?”瞬息之间,他心中反复自问了千百次,陡地一拍前额,失声道:“莫非毒气已攻入了脏腑深处了?”
略一沉忖,他轻叹一声道:“姑娘,请恕在下失礼了。”
言罢,用力咬破自己舌尖,满含一口鲜血,伸手捏开白衣女郎的两片樱唇,伏身下去,嘴对嘴地将她两片樱唇打开,这才潜运真气,顷刻之间,渡十二重楼,遍历九宫雷府。在她体内运行一周。
宇文彤惟恐她受毒过深,一口鲜血不能奏效。遂不惜损耗本身之气血,接连又渡了两口鲜血过去。
顿见她那灰败如死的粉脸,渐渐有了血色,滚热烫手的体温,也随着迅速下降。
宇文彤心头一宽,徐徐将嘴唇从她那两片温馨的樱唇上移开,然后再深深吸了口气,便待起身……
忽见白衣女郎的眼帘缓缓张开,眨了一眨,他不禁大喜唤道:“姑娘你……”
他话刚出口,白衣女郎身子陡地一颤,两条玉臂猛然将他紧紧抱住,整个光滑的胴体,完全依在他的怀中。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宇文彤吓了一跳,慌不迭伸手撑拒。
谁料一触之下,发现她的肌肤,竟是其寒如冰,那一张刚刚恢复血色的粉脸,就在这瞬息之间,陡然变得煞白,浑身簌簌抖个不停。
宇文彤骇极之下,双臂猛地一圈,也将她的娇躯紧紧抱住,欲以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的身子。
自然这不过是他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而已,当他冷静下来时,心头遂将今夜她的遭遇,电也似地迅速探索一下,立即恍然明白她这伤势突变的原因。
在山谷口一战中,当那显道无常管都被他掌力震伤,坐地调息之际,白衣女郎曾乘机欲将管都诛杀,却冷不防挨了“九幽无常”邱方一记“九幽煞气”。
当时,她虽然仅仅打了一个寒颤,但那阴寒的掌力,已然潜入体内。
直到她再遇伏击,身中剧毒暗器,被他及时救治,用血液将剧毒化去,但潜伏她体内的掌伤,却乘虚发作出来。
宇文彤这一悟出个中原因,遂也顾不得许多,迅速地将自己的衣服解开,使她的娇躯紧贴着自己的胸怀。
右手按在她“命门”穴上,一敛心神,默运“无极玄功”,施展“两仪真气”,从掌心发出一股热流,缓缓逼进她体内。
左手真气缓吐,轻轻在她六阴经脉上往返揉搓。
他与她的嘴唇,再度吻合在一起。
这时候的这一幅景象,表面上乍看起来,十足是一对情难自禁的爱侣,在享受着最甜蜜的时光。
女的是如痴如醉,紧伏情郎怀抱,一任他热吻抚摸。
男的正软玉温香抱满怀,一个绝美的胴体,毫无保留地随他所欲。
这春意融融的景象,多么令人羡煞。
但实际上,却是两条生命与死神博斗。
因为在这时,宇文彤正全心一意地运用盖世奇功,以纯阳真火穿行于白衣女郎周身经脉之际,不要说有外来侵害,即使有一点风吹草动,也将导致回火自焚,精枯髓竭而身亡的了。
至于白衣女郎,则是连怎样死都不知道。
而两人存身的荒山岩洞,并无丝毫屏障,意外之事,可以说随时有发生的可能。
宇文彤关心白衣女郎过甚,惶急之下,根本没有考虑及此,便不顾一切地施展这至高至险的疗伤之法来替她疗治伤势。
烛光荧荧,万籁俱寂,连轻拂的山风也静止了。
时间悄悄的逝去,宇文彤发出的纯阳真火,已经在白衣女郎体内运行了一周天,左掌亦将她的六阴经脉反复按揉了三遍。
白衣女郎的体温逐渐上升,鼻息已恢复正常,玉颊上两朵红霞缓缓涌现从,这正是伤势痊愈的现象。
宇文彤心头的大石,这才完全放下,轻轻的散去运行的功力,可是,就在他心情一松之倾,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却袭遍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右手仍然将她紧紧的抱住。
他的左手不但没有停止,而且变得更为贪婪地抚摸着她的左颊,香肩,小巧挺实的乳峰,小腹……
他的嘴,热烈地吮着她那两片仿佛熟透樱桃似的香唇……
突然,他低呻了一声,抽出压在下面的双腿,轻轻地将她放卧在干草上面,星目中闪烁着狂炽的火花,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的胴体。
但见她,星眸微合,长长的睫毛,小巧挺直的琼鼻,樱唇半张,弧犀微露,香息细细,似乎春梦正酣。
须知,宇文彤适才救人心切,无暇想及其他,同时,他运功之际,也不容许他有丝毫杂念,何况那时候,白衣女郎浑身其冷如冰,抱在怀中直如一尊大理石之感。
但此际,他的心情这一轻松下来,加之白衣女郎的娇躯,当真的是软玉温馨,任教他是柳下惠重生,也不得不激发起人类原始的本性。
他的呼吸愈来愈见急促,俊脸红润,终于,倏地一扬手,向烛光扇去……
突然,宇文彤的目光再度被墙角那一滩血渍吸住了。
他挥向烛光的手臂在半途停了一下,缓缓垂了下来。
血,使他心头陡然一震,也将他一腔欲火,冲到九霄云外。
他终于长叹一声,暗自叱责道:“宇文彤啊,宇文彤,你用宝贵的鲜血救了她的性命,为的是什么?你竟敢对她生此种念头,真是卑鄙,无耻。”
他突的一跃而起,匆匆扣好了衣衫,然后再心正意识,目不邪视地替白衣女郎穿上亵衣与罗衫。
“嘤”地一声娇呻,白衣女郎适时缓缓张开眼帘。
宇文彤慌忙缩手后退一步,低声问道:“姑娘,你是否觉得已完全好了。”
白衣女郎茫然望了他一眼,目光一垂,登时玉容大变,霍地挺腰坐起,玉首微仰,星眸中射出两股凌厉的光芒,凝注在宇文彤的脸上。
她心思何等细密,方才一瞥之下,立即瞧出自己衣裳曾被人解开过,此刻洞中只有两人,这解衣之人不是他是谁?那么,以后的事?
她,简直不敢想像……
宇文彤只被她的目光,盯得心头“卜卜”乱跳,想起刚才之事,更是愧疚难安,不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来。
白衣女郎对宇文彤凝视了一会,那目光竟逐渐由凌厉而变得温和,终于,两道长长的睫毛缓缓一垂,幽怨地说道:“你……”
底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宇文彤瞿然惊觉,忙一整脸色,庄容道:“姑娘先受九幽无常邱玄的‘九幽煞气’所侵,复为歹毒暗器所伤,在下情急无计,只好从权替姑娘驱毒疗伤,在下此心可以对天……”
白衣女郎鉴貌辨色,便知对方所言非虚,于是轻轻叹息一声,截住道:“你不必说了,谢谢你。”
她生性高傲无比,加以少女的矜持,又怕对方窥破了她的心意,故而不愿多说。话完之后,便自顾闭目调息。
宇文彤愕然住口,愣了半晌,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同时,一阵疲乏之感袭上身来,遂也在一旁坐下,运功调息。
时间在静寂中悄悄溜走,当他调息完毕,已然是烛尽天明,一线曙色,侵入洞中。
忽听一声“嘤咛”,那白衣女郎也在此时调息完毕,张目向洞外凝望。
宇文彤忙起身含笑问道:“姑娘伤势已不妨事了吧?”
白衣女郎“嗯”了一声,半晌,方自远处收回目光,低声道:“我口渴得很,麻烦你替我找点水好吗?”
她说话之时,语音微微颤抖,生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似的。
宇文彤关心地瞧了她一眼,始转身出洞取水而去。
在这荒山野郊,泉水随处皆是,但盛水之物,却大费周章。
宇文彤直寻出数里之外,方在一间破庙之中,找到一只缺了口的粗碗,就拿来洗净,盛了一碗泉水,高高兴兴地奔回洞中,那知——
他目光触处,不禁脸色骤变,一失手,那只满盛泉水的粗碗,登时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但见洞中空荡荡地,白衣女郎芳踪竟已杳然。
他目光再次向四下一扫,霍地转身跃出洞外,脚尖轻点地面,立即飞掠上崖坡,拢目四下一望。
晨光熹微,空山寂寂,林木萧萧,那有白衣女郎的踪影?
他不禁颓然一叹,哺哺自语道:“她究竟是故意避我而去呢?抑或是又遇上追踪之人?……”
话到此话,倏然住口,俊面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是时,崖坡下面,鬼魅似地飞掠上来六条人影,悄然停在距宇文彤丈许之处。
前面是四个貌相各异,年岁不一之人,却一色华丽袍服,金冠束发,腰悬长剑,足登绣金福履。
尤其是每一个人的双眸中,都同样射出两道特殊的蓝色光芒,望之令人森然生畏。
这四个袍服华丽之人,后面,垂手恭立一个黑衣汉子和一个黑纱蒙面人。
沉默并没有保持多久,前面这四人当中,一个身材修伟,面如银盆的老者开口了,但语气却是如此地冰冷:“辛沁,这就是救了那丫头的人吗?”
站在后面的黑衣人毕恭毕敬地躬身俯首应是。
修伟老者鼻中冷哼了一声,沉声对宇文彤喝道:“娃儿,过来,本爵有话问你。”
宇文彤冷蔑地望了那人一眼,屹立原地,一言不发……
修伟老者脸色一沉,喝道:“娃儿,那丫头到哪里去了?”
宇文彤冷笑一声,道:“本少爷正要问你们,她到那里去了?”
修伟老者两道浓眉倏地一扬,冷笑道:“大胆娃儿,竟敢顶撞本爵,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宇文彤晒然一笑,目注对方,缓缓逼了上去……
修伟老者两目中蓝芒暴射,厉声喝道:“站住,回答本爵问话,否则立即处死。”
宇文彤充耳不闻,脚步更未停顿,口中冷冷道:“无知鼠辈,本少爷最恨的便是图人财物,不分是非,狂妄自大的东西。”
修伟老者蓦地仰面发出一声令人胆栗的长笑,双袖倏地一挥。
“呼,呼。”两股堕指裂肤之气,势如翻江倒海般潮涌而出,猛向宇文彤卷去。
宇文彤冷哼一声,倏然止步,左掌微微迎着来势一推,叱道:“滚开。”
双方掌力一触之下,登时发出“嘘嘘”呼啸之声,狂飙四卷,丈余之内,窒人呼吸。
修伟老者踉跄倒退丈余,才得拿桩站稳。
宇文彤却是纹丝不动,绰立原地。
这种罕见罕闻的功力,顿令其余五人心头骇然大震。
因为,他们知道己方的修伟老者双袖一拂之势,最少已用了七成劲力,其威足可拨树裂石,但对方仅仅是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推而已。
宇文彤并未立即跟身进击,他只是冷峻地望着那尚在暗自迅速运功调息的修伟老者,沉声道:“皆因本少爷有话问你,适才故暂免你一死,你若不老实回答,哼哼,管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修伟老者与其余三个华服之人极快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齐地身形一晃!
“呛当当当”,一阵龙吟之声,四柄长剑齐地出鞘,乌光闪烁,冷气森森,迅疾凌厉,疾袭宇文彤胸背要害。
宇文彤冷冷一哼,施展“追光逐电”身法,微微一闪,立时脱出四柄长剑交织成的光网之外,蓦地——
“丝丝丝丝”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
宇文彤头也不回,两只大袖陡地往身后一拂。
“呼呼”,两股奇猛绝伦的劲风,从他袖底卷起,袭来的千百缕黑色芒针,立被震得掉头倒飞而去。
“哎哟。”一声惊惧惨痛的呼叫,那施放暗器突袭宇文彤的黑衣人,浑身刺满了他自己发出的黑色芒针,倒在地上,手足一阵抽搐,七孔流着黑血而亡。
四个华服之人剑势落空,又见己方手下已死了一人,不由俱是惊怒交迸,齐声厉喝,同时蹈空飞起。
顿见金云盘空,乌光电射,闪击之下,威力奇猛绝伦,宛若天塌山倾,雷轰电击之势。
宇文彤不禁暗自一凛,猛运“无极玄功”,双掌倏扬,迎空疾挥,劈出两股力足移山倒海的内家罡气,脚下微错,一飘身,倏然横移八尺。
四个华服之人,眼看这一联手合击之势,对方已被剑光笼罩,伤毙只在俄顷之际,突觉一股沛然莫能抵御的劲力狂涌上来,登时将四柄长剑震得发出一阵“嗡嗡”乱响,各人的右手,虎口几乎震裂。
至此,他们方知遇上前所未有的劲敌,即使合四人之力,也不足与对方一拼,不由心胆俱寒,忙借势提气,凌空翻身,飘降地面。
就在这同一刹那之间,陡地“砰”然一声,宇文彤背心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站在一旁的黑纱蒙面人一记内家劈空掌力,但——
令人骇异懔栗的怪事却立即发生。
只听那黑纱蒙面人一声惨叫,身子似被一股无形大力所震,
平空倒弹而出,直抛出一丈多远,才落地上,口中鲜血狂喷,略为挣扎一下,便气绝死去。
宇文彤却仿如未觉,甚至连身上那悠扬蓝绸儒衫,都不曾摆动一下。
这种旷古绝今的神奇功力,登时将那四个还打算再设法一拼的华服之人镇住了。
宇文彤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道:“怎样,你们不想死就得回答我的问话。”
四个华服之人互相瞧了一眼,仍是修伟老者开口道:“未谈及正题之先,阁下可否将姓名师承告知……”
“住口。”宇文彤一声冷喝,严峻地说道:“是本少爷问你,不是你问我,你们不想死就答个‘是’字,想死,嘿嘿,那就简单了,你只要说一个‘不’字就行。”
修伟老者“哼”了一声,大喝道:“本爵倒不相信有这样简单的事。”
宇文彤陡地剑眉双轩,大喝道:“不信你就试试。”
喝声中,右掌缓缓推出,遥向这修伟老者推去。
武林绝学,无坚不摧,容须弥,纳芥子的“两仪真气”,从掌心电击而出。
修伟老者也看出来势决非寻常,立即数十年性命交修之功,尽聚双掌之上,大喝一声,平胸推出。
怪事。
双方掌力一接之下,竟然无声无息。
修伟老者顿觉自己发出的掌力,恍如泥牛入海一般,踪影毫无地消失了。
这一下,直惊得他亡魂皆冒,可是,他连念头都未来得及转,紧接着便是一股重如山岳的大力压上身来。
“哎……”他只闷哼了半响,整个长大的身躯,登时缩做一团,尸横就地。
宇文彤缓缓撤回右掌,星眸威严电射,注定其余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余下的三个华服之人,此际已尽为宇文彤的罕世功力与神威凛凛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地同声答道:“本爵乃‘天潢教’下……”
说至此处,却像忽然警觉,自己的身份及江湖声望何等尊崇,怎地竟会像招供一般,告知一无名之辈,遂齐地住口。
宇文彤冷峻地笑了笑,倏地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尔等追踪截击那白衣女郎,是否为了谋取武林至宝‘朱雀环’?”
三个华服之人互相望了一眼,默然不答。
宇文彤伸手一指地上那修伟老者的尸体,冷冷道:“尔等再不开口,此人便是榜样。”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蓦地破空传来,三个华服之人脸上立现喜色。
狂笑声中,一条长大人影已漫无声息地电射而下。
但见此人身高六尺有余,耸肩驼背,貌相奇古,穿一袭长仅及膝的白色蜀棉短袍。银发垂肩,长长的修眉以下,一双细目中隐隐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绿色光芒。
三个华服之人立即向这白袍驼子躬身行礼。
白袍驼子一摆手,转向宇文彤道:“小娃儿,敢情你也是为了‘朱雀环’而来?”
宇文彤傲然道:“不错。”
白袍它子晒然道:“你手底下确实有点门道,不过,要想染指‘朱雀环’的话,还差得远哩。”
宇文彤剑眉一轩,叱道:“阁下如不服气,可站过一旁,待本少爷对这三人把话问完以后,你就知道本少爷差与不差。”
白袍驼子冷冷道:“本藩在此,已没有他们说话的地位。”
“嘿嘿”宇文彤一声冷笑,道:“很好,那你就是他们的什么教主了?”
白袍驼子两道修眉往上一扬,拂髯大笑道:“本藩乃天潢教教皇下‘朱紫王’是也,小娃儿你姓甚名谁?是何人门下?一一从实招来,本藩念你年幼无知,赐你一个全尸。”
宇文彤轻蔑地说道:“说来说去,阁下仍然是个人下之奴罢了,岂配问本少爷的名讳。”
白袍驼子脸色一沉,大喝道:“竖子焉敢出言无状。”大袖一拂,袖底卷出一股软绵绵的柔风,轻飘飘地朝宇文彤撞去。
宇文彤在表面上虽显得极为轻松,其实这白驼子一现身,业已看出他是个劲敌,是故早就气纳丹田,功行百骸。
这时见对方果然动怒出手袭来,当下,冷冷喝道:“很好,本少爷正要看看你这人下之奴,有多大道行。”
喝声中,身躯屹立如山,右手一掌迎击过去。
“嘶”,一声刺耳锐啸过处,宇文彤突觉自己劈出的至阳至刚掌劲,竟为对方那阴柔无比的力道卸在一旁,不禁心头一震。
大喝一声,猛运“无极玄功”,左手一招“壑底降龙”疾攻而出。
白袍驼子见宇文彤竟能接得住自己一拂之力,心中也是一惊,阴森森冷笑了一声,爽袖齐拂,运聚七成力道,骤然迎击过去。
“轰”,一声巨响。
顿时,平地狂飙,飞砂走石,寻丈之内,劲风逼人。
宇文彤俊面含威,巍然不动。
白袍驼子须发戟张,神态猛恶,也是屹立原地。
这一招双袖互拼之下,旗鼓相当,不分胜负,但双方都心头明白,已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劲敌。
两人对看了一眼,脸色俱都为之凝重起来。
少顷,白袍驼子杀气直罩眉宇,蓦地一声断喝:“娃儿纳命。”
喝声一落,大袖一翻,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掌疾探而出,一搓一扬——
“轰”地一声异啸,他双手之间,立时涌出一股熔金铁石的炙热罡风,挟雷霆万钧之势,向宇文彤击去。
宇文彤一声清叱,双臂一圈,一招“韦陀棒杵”,十八金刚手中,隐蕴“两仪真气”,平胸推出。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大震,宛如春雷乍放,声彻九霄,响震山野,数丈以内,尘砂弥漫,日月无光。
场中两人各自倒退了两步。
白袍驼满头银发蓬张如猬,目中碧绿光芒电射数尺。
宇文彤俊面微红,蓝衫下摆不住飘动,星眸中神光暴射,凛凛有若天神。
蓦地数声大喝,一旁的三个华服之人突然不约而同,齐地欺身前扑,六掌齐扬,猛向宇文彤攻至。
只见六股凌厉无比的掌风,汇成一堵排山倒海般的气墙,挟着“呼呼”锐啸之声,狂卷而出。
宇文彤引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笑,身形宛如潜龙升天,破空直上三丈,先避让过对方三人合击之力。
陡然凌空一折,一式“神龙掉首”,疾冲而下,双掌朝下一按,“两仪真气”立化一刚一柔两股狂飙,向那三个华服之人当头罩下。
三个华服之人合击无功,对方凌空下击的掌力已临头上,不禁俱各心头一凛,齐地大喝一声,六掌齐翻,合力暴迎上去。
白袍驼子这时再也顾不得保持身份,只听他阴恻恻冷笑一声,斜刺里双掌遥空对宇文彤疾然劈去。
“砰砰”,连声巨震,本来尘土尚未落净的当场,更是一团乌烟瘴气。
但见人影翻滚,夹杂着三声低沉的闷哼,三个华服之人,蹬蹬蹬蹬踉跄倒窜而出,一个个脸色灰败,口角流血,显然受伤不轻。
宇文彤斜飞寻丈,飘身落地,鬓边渗汗,俊面通红,神情更见严冷,眉宇间煞气隐现。
白袍驼子目睹他身子悬空,不但硬接了自己双掌一击之力,且余威竟使三个本教中贵为“侯爵”的高手受伤挫败。
这等深厚功力,实为生平仅见,不禁为之暗自心折,当下略一调息,厉声喝道:“娃儿,再接本藩一掌。”
喝声一落,双掌缓缓上提至胸,脚下一步一步向宇文彤逼去。
宇文彤迅快地功行一周之后,损耗的功力已然恢复,此际,瞥见白袍驼那一双本来莹百如玉的手掌,竟然变得其红如火,不由暗生警惕。
当下傲然绰立,晒然笑道:“老匹夫休得装腔作势,本少爷照样送你归西。”
说话声中,“无极玄功”业已遍布全身,“两仪真气”尽聚双掌之上,目注对方,嘴角隐隐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沉寂凝重的气氛中,只闻那三个华服之人的急促喘息之声。
白袍驼子和宇文彤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相隔只不过六步,双方目光互接,掌上蓄势待发,蓦地——
一声响澈云霄的清越长啸,遥空传至。
白袍驼子陡然脸色微变,忽的撤掌旋身,双袖一抖,人起数丈,半空中低喝一声:“走。”
话甫出口,人已电射而出,仿如一缕淡烟,在空际闪了一闪,顿时消逝无踪。
三个华服之人随着那一声“走”字,齐地腾身而起,快逾流矢划空,霎那间已经远出数十丈外。
宇文彤万料不到正要生死一搏之顷,对方竟会突然撤走,顿使他心中为之一愕。
待得他警觉这些人的突然撤走,显然与那一声长啸有关而欲加以追赶时,那还有敌人的踪影?
此际,朝阳已起,光华披地,宇文彤伫立当地,目光投向远方,想起一个好好的线索,竟突然中断,不由懊悔至极。
据这些“天潢教”中之人的口气,似乎那白衣女郎并未见他们,那么,她究竟到那里去了,是真的故意避开自己吗?
她这样躲避,是为了“朱雀环”的缘故吗?
他要追寻“朱雀环”的下落,更要追寻她的芳踪,可是,此刻应该从何处着手呢?
他感到一阵茫然了。
这时,在他身后数丈外一堆乱石后面,突地缓缓地站起了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向他走了过来。
……三丈,一丈——
宇文彤蓦然惊觉,不由冷哼一声,当场身形倏转,右手一挥,一股威力奇猛的潜劲,暴击过去。
只听那条人影一声轻笑,展袖腾身,半空中倏化“灵鹤盘空”,宛如飞絮般飘落在宇文彤身侧。
宇文彤发现来人并非敌意,遂将准备再度击出的左掌撤回,凝眸望去。
呀,好一个俊美的少年。
此人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自然中含蕴着一种高华的气质。
适中的身材,穿一袭藏青色丝质长衫,头戴文生巾,中央嵌着一块翠玉,五色润泽晶莹,一望而知乃是价值连城之宝。
尤其是那一双澄如秋水的星目中,流辉四射,慑人心魄。
妙的是,这美少年的目光,也不停地在宇文彤身上流转。
终于,双方的目光不期而然地相遇在一起,美少年忽地浅浅一笑,然后迅速地将目光移了开去。
这一笑,直将宇文彤笑得怔了一怔,心头疑窦顿生。
因为,这美少年笑时,不但双颊上泛出两个深深的梨涡,而且神态上更流露出一种娇柔的气息。
宇文彤方自怔然出神之际,忽闻清脆的声音,出自美少年口中,说道:“兄台独惩‘天潢教’下四侯,力战一王,这份武功胆识,令小弟佩服不已,现在……”
宇文彤不知对方何故突然住口,不由诧然望去。
两人目光再度相接,美少年又是浅浅地一笑,续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未审兄台肯俯允否?”
宇文彤剑眉微皱,冷冷道:“阁下有什么话,不妨先说了来听听。”
美少年目光一转,笑道:“小弟想请兄台赐教一两手绝学?”
宇文彤剑眉一扬,朗声道:“阁下有此兴趣,在下绝对奉陪。”
美少年一声轻笑道:“那么,兄台可要留意啦。”
笑语声中,左手平举,闪电般向宇文彤臂弯切去,右手同时斜推,袭向对方胸前“七坎”大穴。
一招两式,指掌兼施,迅疾凌厉,辛辣绝伦。
宇文彤冷冷一哼,肩不晃,腿不曲,衣袂微扬,一飘一闪,已让过袭来之势,电转至对方背后。
美少年出手无功,心头登时一凛,忙提气翻身,一式“海燕掠波”斜飘五尺,巧化“杨枝洒露”,身躯一折,仍然面对宇文彤,绰立地上,含笑道:
“不想在兄台身上,得瞻仰绝传已久的‘云龙九现’身法,令小弟欣幸无名,敢请再赐两招其他绝学如何?”
他人在说话,左掌已由下而上,轻飘飘地推出一掌,脚踏六爻,身形电闪,倏地右手微扬,幻起漫天掌影,遍袭宇文彤九大要穴。
宇文彤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识得师门绝学,不觉心头一震,忙挥左手,一招“神庐重闭”,封住对方左掌,身形半旋,右手竟再施展一招“手挥琵琶”,一圈一划,立把攻来的漫天掌影化去,郎声笑道:
“阁下这招‘行云布雨’,似是南海‘无忧神尼’所创佛门绝学,‘佛光普渡降魔掌’中的三绝招之一,在下妄自猜测,不知可对吗?”
美少年见宇文彤不但轻描淡写地对自己这一招压箱底的功夫化解,且一口便将招式名称说出,不禁大为惊讶,立即收势后跃,拱手问道:“请问兄台艺出何门?”
宇文彤闻言一愕,心道:“这就怪了,他既识得‘云龙九现’身法,怎会不知我师门来历?”不由疑惑更深,一时间,沉吟不语。
美少年见宇文彤久久不曾回答,神情登时显得不大高兴,道:“你……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神态活泼像个轻嗔薄怒的少女。
宇文彤看得又是一怔,神思不属地摇了摇头。
美少年脸上忽地泛起一丝笑意,自作聪明地说道:“哦,对了,想必是令师曾严令你不准告诉别人,所以你感到为难了是吗?”
宇文彤又摇了摇头,突然低声道:“听,有人向这崖坡奔来了。”
美少年倾耳一听,远远果然传来一阵轻微得几乎不易察觉的衣袂飘风之声,不由对宇文彤佩服地瞧了一眼,含笑道:“来人似乎身手不弱,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避开一下?”语气之间,俨然以宇文彤之命是从。
但是宇文彤却冷冷地摇了摇头。
少顷——
锐啸划空,风声飒然,三条人影自崖坡下飞掠上来。
人影乍敛,在他们两人面前现出三个服色各异,长髯垂胸,目射xx精光的老者。
这三人现身之后,六道眼神立即注定美少年身上,“嘿嘿”冷笑不止,大有欲得而甘心之意。
半晌,方始将目光齐地移至宇文彤身上,又是一阵“嘿嘿”冷笑。
宇文彤剑眉微皱,哼了一声,叱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快说。”
三老者当中,一个高大的黄衫老者悠然跨前一步,狞笑道:“小子说话当心点,你可知道老夫三人是谁?”
宇文彤只当对方仍然是“天潢教”中之人,遂一扬剑眉,晒然不屑地说道:“还不是一些江湖败类,人下之奴而已。”
黄衫老者勃然变色,双眉怒剔,大喝道:“你小子连‘西川三圣’也认不得,竟敢信口胡言,哼哼……”
他哼声未毕,宇文彤已一声断喝道:“你哼什么,念你三个不是‘天潢教’之人,快给本少爷滚。”
黄衫老者阴森-笑,指着那美少年,对宇文彤道:“此人是你的朋友?”
宇文彤何等聪明,闻言之下,便知美少年必是与这三人结有梁子,不敌而逃,这三人跟踪追至,误以自己是美少年的朋友。
但实际上,宇文彤的确对美少年甚有好感,因之,对黄衫老者的问话,也不加以否认,但亦不表示承认,只冷冷地说了声:“你管不着。”
黄衫老者厉声道:“小子,你与他若是无关就站开些,乖乖听候发落。”
宇文彤不禁心头火起,星目神光耀射,怒道:“无知鼠辈,也敢对本少爷这般无礼,看你是自速其死。”
黄衫老者怒吼一声,倏地纵身而起,十指簸张,凌空下击。
十缕冷若玄冰的寒飙,挟着一股触鼻欲呕的腐臭腥味,向宇文彤当头罩下。
宇文彤冷哼一声,略一沉肩错步,稍卸来势,倏地挥臂翻掌,蓄劲疾吐,一股锐猛劲风,雷霆万钧般迎空击去。
掌劲刚一接触,黄衫老者突然撤招借势,凌空一拧身,横飘八尺,落地后望着宇文彤阴森森地笑道:“小子,你已中了老夫所发的‘玄阴寒毒’之气,还不乖乖退下等死。”
宇文彤方才确曾闻到一股腐臭气味,但因没有丝毫异样感觉,故此未曾在意,此刻一听对方之言,不由心头暗惊,忙迅运神功,潜搜默察全身经脉以及九宫雷府……
黄衫老者见状,蓦地仰天狂笑道:“老夫这‘玄阴寒毒’,早已随你真力窜入全身脉穴,两个时辰以后你不但肌肤化为血水,而且骨骼也化成飞灰,嘿嘿,你此时可觉得浑身无力,酥痒难……”
宇文彤忽地大喝一声:“鼠辈胡说八道,去。”
右掌一扬,猛击而出。
须知,他自经“要命华陀”以毒易毒以后,浑身已是百毒不侵,故此黄衫老者的掌毒,丝毫不生作用。
但黄衫老者那知就里,见状,反而洋洋得意地狂笑道:“小子,你这是自速其死。”
笑喝声中,挥掌只击出七成力道。
“砰。”
双方掌力一接,顿时狂飙四卷,石飞砂扬,弥漫空际。
一条黄影,宛如断线纸鸢,从尘雾中抛出数丈之外。
另外两个老者一声大喝,齐地身形一掠,朝黄影坠地之处跃去。
他们目光瞥处,不由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懔栗骇异,作声不得。那黄衫老者七孔流血,业已气绝身死。
须知,这三个长老,人称“川西三毒”,横行川,黔多年,练得独门“玄阴寒毒”气功,对敌之际,由指尖发出,能伤敌人于无形!除非对方练有玄门罡气或是佛家“金刚不坏身法”护体否则中必无幸。
如今宇文彤竟会安然无恙,显然已臻万毒不侵,金刚不坏之身。
且以黄衫老者武功而言,在当今武林之世,已入一流高手之列,但此刻竟然一招之下,即命丧当场,则对手武功之高,实令人难以想像。
因之,这两个老者懔栗之余,心念电转,立作决定。
当下,两人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蓦地身形暴转,齐地晃肩拧身,分向左右飞掠而逃。
在一旁伫立的美少年一声清叱:“你两个还想逃吗?”
话甫出口,也未见他晃肩作势,人已凌空而起,快似离弦劲弩,话声一落,便到了向右逃循的赭衫老者身后。
右手食,中两指,迅逾石火电光,向对方背上“命门”穴点去。
“哟。”
一声惨呼,那赭衫老者登时应指坠地,寂然不动。
美少年身法之快,出手之势又狠又准,看得宇文彤不禁为之一怔。
是时,另一个向左方逃逸的玄衫老者,闻得赭衫老者惨叫之声,顿时心胆一寒,不由自主地掉头回顾……
就在他这一掉头回望,身形微顿之顷,美少年已如天际流星,掠空而至。
宇文彤心念一转,大喝:“阁下不可。”
声发人动,施展“追光逐电”身法,斜刺里飞掠过去。
美少年竟似充耳不闻,猛地抬手,凌空骄指疾向玄衫老者点去。
宇文彤见状,不由大为气恼,冷哼一声,真气暴提,从美少年身旁超掠而过,右手一挥,发出一股潜力向美少年撞去。
他的身形更未停顿,一直扑至玄衫老者背后,曲指一弹,立将玄衫老者“晕眩”穴点中,坠落地上。
那美少年为宇文彤发出的潜力所遇,只好撤回点出的指势,拧腰侧避,斜飘落地,愣愣望着手提玄衫老者走将过来的宇文彤。
宇文彤却是面寒如冰,冷冷说道:“阁下与这三人之事,我倒很想听听。”
美少年一怔,道:“什么事?”
“什么事,阁下少耍花样,他们为何追踪于你?”
美少年呐呐道:“他们为何追我,小弟也是一头雾水。”
宇文彤摇头道:“那你必是与他们暗中结下了梁子。”
美少年摇头否认,却笑着反诘道:“兄台尽管问这些干吗?难道小弟有什么不是之处?”
宇文彤冷哼一声,逼视着美少年,沉声道:“依我判断,这三人必是追你而来,适才你与我请教武功之事,无非欲使我介入其中而已,阁下是何居心,请坦白说出,否则……”
他话尚未完,美少年忽地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锋,笑盈盈地望着他说道:“兄台的判断未免太武断了些,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我同他们既不认识,亦无梁子,更是无怨无仇,向你请教武功虽然含有用意,却与此事绝无关系,兄台大可放心。”
宇文彤半信半疑地说道:“阁下与他们既是无怨无仇,为何出手却这般狠毒?”
美少年面色微变,冷冷掠了宇文彤一眼,忽地“噗嗤”一笑,以嘲弄的口吻说道:“兄台的手法也不见得善良吧?”
话声微顿,倏地一整脸容,正色道:“川西三毒,恶名昭著,何况彼辈之来,本就心怀不善,是以小弟下手不免重了些,也不过是本着除恶务尽之旨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合理,似乎已无懈可击。
但是宇文彤心头观念,却并不因此而消逝,反而从对方善变的神情上,更加深了几分警惕之心。
皆因此人既隐伏一旁潜窥他与“天潢教”中之人搏斗于先,复又故意请教武功于后,既认出他的师门绝学,为何又推说不知?
而且此人武功实远在“川西三毒”之上,为何会不敌而逃?但到了后来,为何又毫不隐瞒地出手毙敌?
宇文彤愈想愈觉这个美少年的身上,可谓矛盾重重,必然隐有极大秘密,说不定还与自己有关。
他忖念及此,霍地探手解开玄衫老者的晕穴,然后迅快地向麻穴上一拂。
玄衫老者醒转过来,发现已落敌手,不由颓然闭目不语。
宇文彤大喝道:“张开眼睛,回答本少爷问话。”
玄衫老者闭目暗自运功一试,才知功力全失,闻言,张目冷笑道:“老夫技不如人,还有何话说?”
宇文彤冷冷道:“你既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自应行事磊落,恩怨分明。”
语声一顿,望了美少年一眼,续遭:“他与你们既不认识,又无仇怨,你们为何追来生事,你若坦白说出原委,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玄衫老者双眼一翻,朝美少年一扫,道:“他是你的朋友?”
宇文彤面色一沉,道:“你只须回答我的问题,这事你管不着。”
“哈哈哈哈。”玄衫老者蓦地敞声大笑。
宇文彤剑眉双扬,叱止道:“你笑什么?”
玄衫老者止住笑声,叹息道:“少年人,老夫真替你可怜,竟交着这种朋友。”
宇文彤冷冷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担心,你最好多担心自己的性命吧。”
玄衫老者倏地浓眉倒竖,脸色变得狞厉之极,怒视着美少年,厉声道:“此人杀我门下弟子,复夺其财物,难道老夫不应向他们问罪?”
宇文彤点头道:“他夺了你门下弟子什么财物?”
玄衫老者“哼”了一声,冷冷道:“夺去何物,问他便知,老夫不愿置答。”
宇文彤侧顾美少年道:“此人所说,是否属真?”
美少年微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宇文彤剑眉微皱,心中已然明白,当下,弹指解开玄衫老者穴道,沉声道:“念你说出实话,饶你一死,快滚。”
玄衫老者挣扎着站起身子,眼中射出两道怨毒的光芒,狠狠盯了美少年一眼,一言不发,大步向崖坡下走去。
美少年陡地一声冷笑,闪电般欺近玄衫老者面前,左手迅如石火电光,骈指点向对方“印堂”大穴。
宇文彤料不到美少年竟会骤下杀手,阻止已然无及。
只听一声闷哼,玄衫老者翻身倒地,气绝身亡。
宇文彤心头火起,剑眉双轩,一掠上前,便待发作……
美少年缓缓转过身来,面对宇文彤微微一笑,道:“兄台且慢动怒,请听小弟……”
宇文彤怒喝道:“我已答允放他逃生,你为何突地施杀手置之于死?”
美少年正色道:“并非小弟心肠太狠,实因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否则非但小弟且连兄台也将因此人之不死而招致杀身之祸。”
宇文彤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美少年目光一转,神情愈见严肃,说道:“须知武林中人,对利禄富贵,大多视如粪土,不屑一顾,但对‘名’之一字,却无一人能摆脱,往往为争一点微名,即使身残命丧,亦在所不惜……”
宇文彤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插嘴道:“你杀了他也是为了争名吗?”
美少年微微一笑,道:“武林中人,名从何来?自然是从武功之上以分高低,因此一些前人所遗留的武功,秘籍以及神兵利器,便成为达此目的之工具,于是,江湖中不时可听到些什么秘籍宝-,神刀仙剑之类出现的消息,而武林中人更不惜千方百计,四出搜求。”
他一口气说至此处,略一缓气,目注宇文彤,一字一字地说道:“兄台可知天下群豪,目下正为了一件武林至宝而各殚智力,四出搜寻吗?”
宇文彤心头一动,脱口道:“你说的是不是‘朱雀环’?”
美少年脸色倏地一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目,凝视宇文彤,半晌,方始点头说道:“不错,但有关这件至宝的确实下落,却是传说纷纭,直至最近,才听说是落在一位武林大侠手上,这一来,大家的目标,自然集中在这位武林大侠身上……”
宇文彤急问道:“这武林大侠是谁?”
美少年目见宇文彤这份着急的神情,俊脸上露出一丝诧讶之色,答道:“就是昔年名震北六省的‘燕山大侠’赵畏。”
这句话,直听得宇文彤心头狂跳,猛地抓住美少年的手腕,大声道:“他,……他住在什么地方?”
美少年没想到宇文彤竟会如此激动,手腕被他紧紧抓住,冠玉般的俊脸上,登时升起两朵红云,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宇文彤这才发现自己乍闻仇人消息,心情过分激动而对人唐突失态,不由赧然松手连声道歉。
美少年低头一笑,忽地嘟着嘴唇,摇头道:“他住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啊。”
宇文彤一愣,道:“你……你……”
美少年掩口吃吃笑道:“你不是老在怀疑我吗?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他这说话的神态,那还有半点男人的气息,但宇文彤这时却无暇深察,忙一揖到地道:“在下失礼之处,祈兄台原谅,兄台慨予明示,在下感激不尽。”
美少年侧身让开,笑道:“好啦好啦,只要以后不要对我乱板脸孔就是啦。”
言罢,脸色一整,又道:“那赵畏在六年前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然举家远迁,至于隐逸何处,迄今尚未闻有人知道,但不知怎地,却让一个‘川西三毒’的门下探查出来,并且还绘了一张地图……”
宇文彤笑着插嘴道:“于是你就把他杀了,将地图拿去,是吗?”
美少年得意地点了点头,望了望地上玄衫老者的尸体,笑道:“如果你将他放走,那时,天下武林的目标,将不是赵畏,而是我们两人了。”
说至此处,忽地俊脸一红,倏然住口。
宇文彤以为他一向有脸红的习惯,也未加以理会,忙接口道:“那么,兄台可否领在下往寻那赵畏。”
美少年目注宇文彤,缓缓道:“你究竟是想得那‘朱雀环’呢?抑或是仅为了要寻得赵畏下落?”
宇文彤朗声道:“在下志在寻人,无意得宝,兄台尽管放心。”
美少年庄容道:“话虽如此,但你必须答允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我带你去寻人,但你却须助我取得‘朱雀环’。”
宇文彤略一沉吟,道:“万一‘朱雀环’不在赵畏手上呢?”
美少年星目一转,笑道:“你的心思我很明白,我们不妨更明确地规定一下,假如那‘朱雀环’从未到过赵畏手上,那么,我只好算白跑一趟,但是,‘朱雀环’如果的确在赵畏手中,或是已给他人夺去,你就必须履行我的条件,你看好吗?”
宇文彤慨然道:“好,我们一言为定,请吧。”
美少年得意地笑了笑,拧身飞掠而去。
宇文彤紧随美少年身后,展开绝世轻功,翻山越岭,足足奔驰了几个时辰,来到一道深处乱山中的幽谷。
谷中绵亘着一座黑压压的原始森林,这时,夕阳正西下,显得林中光景极为幽暗,但美少年却毫不犹豫,身形一掠,已自穿入林中。
宇文彤亦步亦趋,紧蹑而进。
美少年手持地图,沿路东张西望,脚上迂回曲折,大概奔行了一盏热茶工夫,霍然止步,低声道:“到了。”
宇文彤停步举目望去,发现身前不远,林木掩映之间,露出一座深邃的庄院。
两人方待纵身跃起之际,蓦闻一阵夜枭般的怪笑,从庄院深处划空传来,美少年神色微变,低喝一声:“快走。”
晃身一掠数丈,飘落院墙之上。
宇文彤早已施展“追光逐电”身法,疾逾闪电,掠过美少年,直向后院纵去。
美少年目送宇文彤背影消失,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飘身落地,却转向左侧偏院奔去。
宇文彤越过两重院落,抵达后院,停身屋脊上面,凝眸朝下面一看——
只见庭院当中,站着一个身躯修伟,手横长剑的苍须老者,在他的周围,屹立着形貌不同,服式各异之人。
其中有一个身穿玄绸长衫,面目奇丑的老者,目注苍须老者,冷冷道:“兄弟此次冒昧前来,乃是想向赵兄讨取一物……”
“慢着。”另一个方巾朱履,身穿儒衫的中年文士,突然一声冷喝,截住道:“万兄来晚了一步,最好是分个先来后到,免伤和气。”
奇丑老者阴森一笑,脸上一无表情地说道:“兄弟若是不愿意呢?”
“嘿嘿,万兄如若一意孤行,兄弟只好得罪了。”
另一个面容僵冷,瘦骨磷峋的老者,晒然冷笑道:“东西尚未到手,两位便自起争端,岂不令此间主人笑掉了大牙。”
奇丑老者侧目望了瘦削老者一眼,阴森森地反问道:“余兄难道有什么高见不成?”
瘦削老者双目一翻,缓缓道:“依兄弟之意,咱们似应先合力对付主人,事后再论其他,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中年文士一声干笑,接口道:“余兄高见,兄弟极为赞成!”
奇丑老者皮笑肉不笑地也跟着说道:“余兄之意果然妙极,兄弟敢不勉附骥尾,余兄请。”说时,还作了个礼让的手势。
瘦削老者冷哼一声,突地身形一闪,迅如石火电光般欺近苍须老者身前,“呼呼呼”一连攻出五掌。
苍须老者一声冷笑,错步拧腰,避开来势,一翻腕,寒芒乍闪,一式“云开见日”,漫天剑气中,一缕精虹,直刺对方眉宇之间。
瘦削老者心头一震,忙晃肩滑步,移位换形,忙似陀螺,闪至苍须老者左侧,骈指暴点对方“期门”
“商曲”
“血囊”三大死穴。
他避招攻敌,一气呵成,辛辣无比,苍须老者心头也是一凛,一招“火树银花”,长剑骤化一片耀目光华,护住全身,反向对方臂肩削去。
“嗤”地一声,瘦削老者撤招不及,肩上顿被剑锋划破。
一旁尚在各存私心的奇丑老者和中年文士,目睹斯情,不禁骇然相顾,心知若光是真凭单人独斗,实难有制胜之望,当下,不约而同,齐声冷笑道:“主人剑术超凡,兄弟等不揣冒昧,敢请一并赐教。”
笑喝声中,一左一右,齐地挥掌向苍须老者攻去。
苍须老者一声大喝:“鼠辈敢以多为胜。”
长剑一领,抖出点点寒芒,立即将奇丑老者迈开,左手同时一挥,硬接了中年文士一掌。
“砰”,一声巨响,双方各自震退一步。
奇丑老者“嘿嘿”冷笑,身形一晃,又自挥掌攻至。
苍须老者“哼”了一声,蓦地运剑如风,刷刷刷一连三剑,逼得奇丑老者连连倒退,陡听身后一声冷笑道:“兄台好深厚的掌力,再接兄弟一掌试试。”
笑语声中,一股奇猛劲风狂卷而至,苍须老者剑势一刹招化“孔雀开屏”,长剑反向身后划一圆弧,真力贯注剑身,猛然迎着袭来的劲风一绞。
“嘶”地一声刺耳锐响,那中年文士击出的掌劲顿为对方剑光绞散,但苍须老者亦觉腕肘酸麻,长剑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中年文士见力拼无功,立时掌法一变,一轮快攻猛袭,身形电转,掌势如狂风骤雨,迅疾凌厉,掌掌击向对方要害。
苍须老者顿时为对方凌厉功势所逼,用剑舞起一堵光墙,先求自保。
奇丑老者也自一声阴森怪笑,抽出一对形似判官笔的外门兵刃,一分一绞,直攻入漫天剑气之中。
“叮叮叮叮”,一连串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奇丑老者撤身后跃,苍须老者剑势顿挫。
中年文士更不怠慢,双掌一紧,“呼呼呼”,指掌兼施,乘机一轮抢攻。
苍须老者先机已失,破绽大露,剑招已不若原先凌厉迅疾。
在一旁运功止血疗伤的瘦削老者,这时已将伤口裹好,从腰间解下一根“龙舌连环枪”,大喝道:“兄台一剑之赐,还不与我还本。”
振腕一抖,龙舌连环枪划起破空锐啸,闪电般攻入苍须老者左胁空门。
苍须老者本来已是腹背受敌,应付困难,突然又加进第三件兵刃攻来,欲待闪避时,那还来得及。
但听“嗤”地一声裂帛脆响,左胁已为龙舌连环枪尖端割开一道三寸血槽,鲜血立时涔涔直冒。
宇文彤在屋脊上看够多时,虽认出那苍须老者并非燕山大侠赵畏,但他也不愿他被人杀死,当下,一声大喝:“住手。”翻身飞降庭中。
这一声大喝,有若平地飞雷,直震得场中四人,耳际一直“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愣然停手。
宇文彤落地之后,瞧也不瞧那三个侵入庄中三人一眼,迳直走至苍须老者面前,冷冷喝道:“赵畏匹夫藏在何处,快叫他滚出来。”
苍须老者勉力用长剑撑着地面,左手紧按伤口,默然不答。
那瘦削老者,中年文士和奇丑老者等人,心神一定之后,发现来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年青小子,不由齐地仰面“嘿嘿”冷笑起来。
宇文彤霍地旋身,两道如电的眼神,冷峻地向三人一扫,叱道:“不知死活东西,你们笑什么?都给我闭嘴。”
瘦削老者又是一声“嘿嘿”冷笑道:“你这小子也想来检便宜,才真的是不知死活,快滚开,待大爷们得手之后,赏你一个全尸。”
宇文彤勃然大怒,冷哼一声,随手一挥,喝道:“滚。”
一股奇强无匹的劲风,随着喝声,直向瘦削老者撞去。
瘦削老者毫不在乎地举掌一迎,登时一声惨叫,整个身子平空抛飞出数丈之遥,口中鲜血狂喷而亡。
那中年文士和奇丑老者不禁又惊又怒,齐地暴喝:“小子找死。”
暴喝声中,四掌齐挥,劈出四股强猛掌风,汇成一道排山倒海的洪流,挟呼呼锐啸,雷轰电掣般向宇文彤击去。
宇文彤仰面长笑道:“螳臂也敢挡车。”长笑声中,猛运“无极玄功”,一招“天王撑伞”右掌暴击而出,大喝道:“去。”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爆,双方掌力一接之下,狂飙四起,砂石纷飞。
“哎哎”两声惨叫,中年文士与奇丑老者一齐翻身倒地,七孔流血,略一挣扎,便气绝死去。
这种罕见且罕闻的盖世神奇功力,直看得那苍须老者胆颤心寒,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宇文彤对地上的尸体瞧也不瞧一眼,缓缓转身对苍须老者喝道:“你不用怕,我不杀你,快去叫赵畏滚出来。”
苍须老者惨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肃杀之色,仍然默默不答。
蓦地——
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五条人影,快似流矢划空,自庄院外面疾射进来,飘降庭院之中。
宇文彤缓缓转身,两道其寒如冰的目光,瞥了来人一眼,轻地哼了一声。
这五人是同时跃入,但并非一道而来,故此落地之后,立即分成两拨。
左边一拨共是三人,为首的乃是称雄陕鄂的水道帮会“银汉帮”的副帮主,“铁掌金胆”司徒文,率领着两个内三堂堂主。
右边一拨却是威镇淮阳的四灵帮,帮中青龙坛坛主吴伦和白虎坛坛主甘云。
这五人落地后,立即发现地是三具尸体,待着清死者是谁时,登时俱为之目瞪口呆,极其惊诧地望着宇文彤。
但是他们却立即被宇文彤这种冷傲蔑视的态度所激怒,齐地跨前一步。
宇文彤眉宇之间,冷做中,更笼上一层肃煞之气……
骤然间——
四周响起一阵衣袂振风之声,院墙上,屋面上,突然一齐出现了数十个身穿劲装,手持圆筒的大汉。
他们肃然屹立,似在等待什么。
突地——
一阵枭鸣怪笑,划破长空,两条长大人影随着这一阵懔人心胆的怪笑之声,闪电般飞落庭院中。
笑声敛,人影现,乃是两个身穿华丽袍服,头戴闪烁束发金冠,腰悬长剑之人。
这两人不但装束奇怪,且双眸中俱闪烁着特殊的蓝色光芒,望之令人生畏。
宇文彤心中暗自奇怪道:“这不是‘天潢教’的人吗?怎也找到此地来了?”
此际,肃立屋面,墙头的数十个劲装大汉,已经纷纷飞扑而下,垂手恭立在两个华服之人身后。
原来这些人也是“天潢教”门下之人。
但是,那五个隶属江湖中两大帮会之人,脸上却都流露出诧异之色,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有“天潢教”的存在。
“四灵帮”的青龙,白虎两个坛主迅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之后,青龙坛坛主吴伦当即双手抱拳,对两个华服之人朗声道:“请教两位是那条线上朋友,来此有何贵干?”
两华服人中,一个脸色赤红,虬髯满颊的老者,轻蔑地瞧了吴伦一眼,舌绽春雷,喝道:“奉教皇之命,凡是闯入此庄者,一律处死。”
喝罢,掉头对一个赤袍汉子吩咐道:“华将军,速将此人诛杀。”
赤袍汉子躬身应是,缓步走至距吴伦五尺之处,沉声道:“本将军奉命行诛,阁下速即报名受死。”
吴伦一声冷笑,大喝道:“生死之事,吴某倒不放在心上,只问尊驾是否有此把握。”
赤袍汉子厉声道:“好,阁下接招。”
话声一落,陡地欺身而上,拳掌齐施,快速绝伦地一口气攻出六招,招招袭向对方要害大穴。
吴伦“嘿”然冷笑,身形微挫,右掌自对方掌影中疾穿而出,猛击敌胸,左掌斜劈,扫向对方腿胯之间。
赤袍汉子六招猛攻俱告落实,敌人反击之势骤至,心头一凛,忙旋身沉掌,踏奇门,走偏锋,双手十指簸张,倏向吴伦肩头抓去。
此人武功招式,均非中原武学,辛辣奇诡至极,旁观之人不禁俱为吴伦捏一把冷汗。
但要论一身武功,吴伦雄视江湖,自非泛泛,这时,眼看敌人双手抓到,已是避无可避,当下,真力暴提,上身倏往后仰,双掌一式“天王托塔”,猛然往上迎会。
赤袍汉子没料到吴伦竟会硬拼力架,欲待撤招已然无及。
“砰”,四掌互接,狂风飞扬中,吴伦掠地倒窜而出,赤袍汉子身形摇晃,显然双方势均力敌。
赤袍汉子足尖一垫,闪电般朝吴伦扑去,双掌一扬,再次下击。
吴伦这时身形仍在半仰半立之间,脚下尚未站稳,那还有余力招架。
那白虎坛坛主甘云一声大喝,暴扑赤袍汉子身后,人未到,掌先到,两股势如奔雷的劲风狂涌过去。
赤袍汉子双臂一抖,直拔三丈,斜飘落地。
青龙,白虎两坛主正拟联手追击,陡听那虬髯华服人暴喝道:“住手。”转对赤袍汉子冷哼一声,叱道:“三招之下,还收拾不了一个废料,快给本爵退下。”
吴,甘两人勃然变色,齐声怒喝道:“阁下又有什么绝学,能在三招以内制敌致胜?”
虬髯华服人冷冷道:“杀你两人,还用得着三招。”
话声甫落,忽地一声“桀桀”怪笑,肩不晃,腿不曲,身形疾逾飘风,双手暴出,分向吴,甘两人攻到。
吴,甘两人倏地一分,盘步回旋,疾闪至虬髯华服之人身后,接着四掌齐扬,猛向对方要害劈去。
虬髯华服人直待吴,甘两人掌锋距体仅乘数寸,招式已老之顷,神奇无比地一闪身,反手拍出两掌。
这两掌拍出之势,看似轻飘飘地,但两声“哎哎”闷哼之下,四灵帮两个坛主已颓然倒地,四肢不停颤动,显见距死不远。
银汉帮副帮主,铁掌金胆司徒文及手下两堂主见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虬髯华服人身形一转,两道蓝幽幽的眼神,一扫司徒文等三人,口中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铁掌金胆司徒文心知这次凶多吉少,忙用帮中暗号,对旁立两个堂主一递,大吼一声,双手齐扬,二十四粒金胆,啸锐挟破空之声,漫天澈地,朝虬髯华服人打去。
金胆出手之后,霍地身形一掠而起,奔了两个堂主,疾向院墙外飞去。
虬髯华服人大袖一挥,将二十四粒金胆尽数震落,大喝道:“杀。”
“沙沙沙沙”一阵衣袂振风之声,十数个劲装大汉已疾掠而起,分头扑向铁掌金胆司徒文等三人,手中圆筒齐地一指。
“嗤……”异啸大作,手万银星芒雨,从每个劲装大汉的圆筒激射而出,飞蛾般将司徒文等三人罩了个滴水不透。
“哎哟……”两声惨呼,那两个堂主登时像刺谓一般,摔落地上。
铁掌金胆司徒文一声厉吼,双手连连打出四蓬金胆,冲开一条血路,飞遁而去。
宇文彤仍是负手绰立,似对适才发生之事,无动于衷。
另一个貌相清瘦的华服人已自缓步向他走去,含笑道:“娃儿,你是赵畏的什么人?”
宇文彤冷冷道:“你管不着,但我问你的话,你必须回答,否则……”
清瘦华服人“呵呵”一笑,道:“娃儿,你这是自速其死。”
笑语声中,大袖一拂,立有一股阴柔无比的潜劲,缓缓向宇文彤撞去。
宇文彤也报以一声冷笑,“两仪真气”暴提,翻掌疾推而出。
只听“轰轰”,连声问响,声若郁雷,寻丈以内,地面为之龟裂,尘砂像崩雪般向四周狂涌。
少顷,群动俱寂,但见清瘦华服人目注屹立如山的宇文彤,
嘴我挂着一丝微笑,忽地——
“噗通”一声,竟然仰倒地上,寂然不动。
虬髯华服人睹状,不由心生骇凛,“呛当”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大喝道:“杀。”
那数十个劲装大汉齐声呐叫,四下分开,迅将宇文彤围在中央,各把手中圆筒一举,顿时——“嗤嗤”异啸四起,刺人心魄,千万缕芒雨星花,密如飞蛾,结成一个球形光网,罩向宇文彤身上。
宇文彤那把这般暗器放在眼内,长笑一声。
衣袂微飘,施展“十八金刚手”,配合“追光逐电”轻功,身形电闪,掌影缤纷,狂飙劲气有如怒海惊涛,随着掌势挟雷霆万钧之力,四下猛扫而出。
但见星雨纷飞消逝,闷哼惨号之声此起彼落,震响整座庄院。
转瞬之间,已声敛人寂。
宇文彤停手绰立,游目四顾,但见地上躺着数十具尸体,个个七窍流血,死状甚惨,不由心头一阵黯然。
同时,他也感到无比的愤怒,原来,那虬髯华服人竟乘混战之际,逃逸无踪。宇文彤愕了一会,忽地忆起那同来的美少年,为何始终不见人影?苍须老者已死去无疑。
心念一动,遂垂手肃立,凝神默运“摄音传声”大法,倾耳静听——
果然,从西偏院内,传来一声甚为熟悉的喝叱,不由暗诧道:“这声音好熟,莫非是他么?”
心头忖度,脚下已微一垫步,直向西偏院掠去。
这时,夕阳已逝,暮色茫茫,宇文彤在空中俯视这座庄院,死寂得有如鬼域,不由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只两个起落,便飞至西偏院一座堂屋以上,遂停住身形,凝目朝下面望去。
暮霭溟蒙中,这西偏院的一块数丈见方的花圃上,正有两人在拼命厮杀。
但见拳风掌影,上下纵横,狂飙四卷,砂飞石走,地上栽植的奇花异卉大半连根拔起,四下纷飞。
这两人,一个是身材高大,神态威猛,脸赤如火的虬髯老者,另一个正是领宇文彤到这幽谷庄院来的美少年。
这虬髯老者似乎已是愤怒已极,他那双目中精光电射,掌掌均用足全力发出,招招不离对方要害。
他那浑雄沉猛的掌风,已经将整座西偏院当中堂屋门户封住,逼得那美少年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
那美少年虽仗着身法奇巧,招式辛辣诡异,但面对这般开山裂石的掌风拳劲,实在也难以制胜。
他似是极欲冲进堂屋,但次次均被虬髯老者逼退,只急得他星目喷火,俊面通红,出手的招式更见凌厉毒辣,简直恨不得将对方立毙手下。
宇文彤此时已看清这虬髯老者,正是愿追随自己,重建“铁骨门”,却在巫山散失的康泽,当下,一声大喝:“停手,都是自己人。”
飘身向下,落向康泽与美少年当中。
康泽一见宇文彤现身,不禁又喜又忧,赶快双手一撤,退至堂屋阶沿。
美少年见是宇文彤到来,非但没有停手,反乘康泽撤招后退之顷,鹏抢攻过去,。中大叫道:“兄台来得正好,快助我将老匹夫宰掉。”
宇文彤冷哼一声,晃身将美少年挡住,沉声道:“你究竟听见我的话没有?”
美少年悻悻收住前冲之势,瞪了宇文彤一眼,冷冷道:“兄台敢情是忘了我们之间的诺言了吧?”
宇文彤“哼”了一声,转身向康泽道:“老先生怎也到此地来了?”
康泽上前躬身道:“启禀掌门人……”
美少年忽地诧声对宇文彤道:“兄台是那一门派的掌门人?”
宇文彤傲然道:“岂敢,在下乃‘铁骨门’掌门人。”
“铁骨门”美少年低呼了一声,忽地一顿足,腾身而起,只闪得一闪,立即便消逝暮色之中。
宇文彤不由一愣,却听康泽在旁说道:“这种心肠狠毒之人,掌门人不交也罢。”
宇文彤诧异地回顾道:“老先生认得他?”
康泽点了点头,答道:“此人身世来历甚为复杂,目下办理正事要紧,以后再奉告吧。”
宇文彤又道:“对了,老先生可曾发现赵畏藏匿之处?”
康泽忿然道:“赵大侠倒并未藏匿,可恨竟遭那贼人暗算……”
“什么?赵畏死了?”
康泽摇了摇头,随即转身领着宇文彤往堂屋里走进,一面走
一面说道:“老朽自巫山与掌门人失去联络之后,几乎踏遍了巫
山的每一寸土地,也未发现掌门人的下落,后来,却听闻有许多
武林中人,纷纷入川追寻‘朱雀环’的消息,老朽多方打听之下,方始寻到此地,这庄中主人是当年‘燕山大侠’赵畏,老朽也是才知道不久……”
说话之间,两人已转过一道屏风,踏上一极曲折回廊,只听宇文彤插问道:“老先生何以知道赵畏遭了暗算,乃是他下的毒手呢?”
康泽咬牙道:“老朽赶到这里时,正发现那贱人在逼赵大侠供出‘朱雀环’藏放之处,可怜赵大侠那时候……”
宇文彤忽地冷冷一声,截住了康泽的话锋,冷峻地说道:“这种人活该报应,用不着可怜,同时,在我面前请不要以大侠两字称呼于他。”
康泽唯唯称是,领着宇文彤走入一间雅致的幽斋。
但见斋中陈设甚为简单,仅有一床一椅,临窗一张书案,靠壁两行书架,案上一灯荧荧,照着一个身材魁伟的长髯老人,斜靠在椅背之上。
六年前,宇文彤偷窥乃父独战前来侵犯“九华山庄”之人的时候,对那六个犯庄之人相貌,曾有深刻的印象。
眼前这个老人,虽然面色苍白,双目无神,非当年威猛的神态,但宇文彤一瞥之下,立时浑身血液沸腾,大喝一声,一掠上前,猛地伸手抓住这老人的肩头。
长髯老人身子一颤,眼珠缓缓翻动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年青人,你要干什么?‘朱雀环’并没有在老夫手中。”
声音之微弱,口气之颓丧,无疑已去死不远。
康泽站在一旁,不由一阵黯然。
宇文彤且不答话,他只是目光如电,迅速将长髯老人全身扫视了一遍,倏地骈指在对方腰际一点。
康泽双肩微皱,似乎对宇文彤这一举动,大不以为然。
长髯老人经宇文彤这一指点之下,并时浑身起了一身痉挛,额上热汗直冒,长吁了一声,精神似是振奋了不少。
宇文彤这才沉声道:“赵畏,六年前的威风,而今安在,好好答复本少爷的问话,便给你一个全尸。”
长髯老人正是当年燕山大侠赵畏,闻言,诧异地瞧着宇文彤,道:“年青人,你是谁?老夫为何要答复你的问话?”
宇文彤星目圆睁,厉声道:“我乃前‘铁骨门’掌门人赵振刚之子,现任‘铁骨门’掌门人,匹夫,六年前血债,你今须得偿还。”
燕山大侠赵畏凝视着宇文彤,半晌,突摇头道:“不像,不像。”
宇文彤一怔,喝道:“不像?什么不像?”
燕山大侠赵畏一字一顿地说道:“尊驾的长相,不像是赵振刚之子。”
宇文彤勃然变色,大怒道:“匹夫信口胡言,若不是看你身受重伤,无力抗拒,本少爷就要你尝尽生死两难之苦,快说,你愿不愿意坦白回答我的问话?”
燕山大侠赵畏陡地放声大笑道:“我赵畏生平行事光明正大,自问尚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尊驾尽管发问,但如超出老夫所知,则恕不作答。”
宇文彤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随即脸容一肃,朗声道:“听着,第一件,六年前你曾参与袭毁‘铁骨门’之事,乃无庸否认的事实,对吗?”
燕山大侠摇头苦笑道:“尊驾此言,未免太武断了,老夫当年乃是为了替亡友复仇而对赵振刚兴师问罪,并无毁庄之举。”
宇文彤冷笑道:“嘿嘿,那么火是谁放的?”
“不知道。”
“哼,全庄被烧成一片平地,门人庄丁死伤无算,是谁干的?”
“不知道。”
“哼哼,我父亲和母亲是生?是死?”
“不知道。”
宇文彤猛地跳起来,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怎知你的朋友是我父亲杀的?”
燕山大侠赵畏答道:“那自然是有所根据……”
“什么根据?”
燕山大侠喘了口气,道:“当年老夫获悉至友全家被害之后,经过了多方的侦查,始终查不出丝毫端倪,正感束手无策之际,突然接到一封密函,函中对此案的始未,记载甚详,并指明赵振刚乃是正凶,当时,老夫尚未敢遽予置信,但随后又接到峨嵋教‘玄鹤道长’飞书相邀,老夫赶抵峨嵋之后,方知受邀而来之人,尚有少林‘性慧大师’以及点苍派名宿孙皓等人……”
宇文彤哼了一声。满怀怨忿地插嘴道:“于是你们就决定了一次卑鄙无耻的行动?”
燕山大侠赵畏不加理会地接着说道:“原来他们也都接到一封同样的密函,于是,我们几经研判之后,认为函中所载已无庸怀疑,这才决定联袂东下,向赵振刚查究……”
“查究?哼,说得真轻松,当时我父亲既然已再三否认,你们为何还不相信,一定要逞强用武?”
“唉,关于此点,老夫承认乃是大为不该之事,不过,以赵振刚当时态度,实在也难辞其咎。”
“胡说。”宇文彤一声断喝,厉声道:“你敢对我父亲再有不恭之言,休怪我心狠手辣。”语声略顿,又道:“好吧,就算你不知道放火之人是谁?但火起以后,你们又如何了?”
燕山大侠赵畏道:“火起之际,我等尚未在意,但后来听出火中传来阵阵厮杀之声,方知是有第三者乘机突袭,当时,我等不明突袭之人的目的何在,不愿卷入是非的旋涡,遂立时停手退出。”
“嘿嘿,说得倒是十分仁至义尽,你们六个人真的全数退走了吗?”宇文彤说时,声色俱厉,目光如剑,似欲洞澈对方肺腑。
燕山大侠赵畏怔了一怔,略一沉思,答道:“当时,除了峨嵋教‘玄鹤道长’追击赵振刚师弟王颐不知去向外,老夫及其他四人均全数退出。”
宇文彤哼了一声,紧逼追问道:“你后来难道就不曾再过问此事?”
“不错。”
“为什么?”
“因为此事过后不久,老夫突接一警告,警言此事已成过去,不得再予动念,否则将危及全家。”
宇文彤冷冷笑道:“凭你燕山大侠赵畏的名望,我不相信就甘心接受这一警告吧?”
燕山大侠赵畏苦笑道:“起初老夫的确如尊驾所言,但后来闻说另外两个当年参与此事之人,为了不服这一警告,竟然都无故惨死,老夫方始举家远避,隐居于此,唉,想不到仍然逃不过恶运的安排,夫复何言。”
康泽在旁突然接口问道:“赵兄,这次江湖传言‘朱雀环’落在你手中之事,你可知其中原委吗?”
燕山大侠赵畏又是一声苦笑,摇头不语。
宇文彤略一沉吟,道:“好,你的话我全部都相信,但你必须将当年所接到的那封密函提出作证。”
燕山大侠赵畏凝视着宇文彤,迟疑道:“但尊驾又怎能证明是赵振刚之子呢?”
宇文彤剑眉双轩,大怒道:“住嘴,我不念你坦白招供,岂能任你一再胡说,你倒底是拿不拿?”
燕山大侠赵畏瞑目寻思了一会,又张目看了宇文彤一眼,一声长叹道:“也罢,反正老夫也活不久了,就交给你也无所谓了,这封密函就在……”
他话刚说至此处,宇文彤突然一声冷哼,喝道:“是谁?”
喝声一落,一条白色人影,闪电般掠进房中。
康泽一声大喝,左手迅如石火电光,骈指疾向白色人影的“冲门”穴戳去。
白色人影冷冷一哼,身形乍闪,避让过康泽指风,反手五指挥击,闪电般拂向康泽肘间“大陵”穴。
此人避袭反击,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迅疾凌厉,辛辣绝伦。
康泽心头微凛,左手倏沉,右掌猛然劈出……
却听宇文彤大声呼道:“使不得,不是外人。”
喝声中,身形摇晃,已自掠进两人之间。
康泽闻声撤回掌力,飘身后跃。
白色人影骤然发现宇文彤也在室中,口中突的“咦”了一声,愣然停手。
此人原来是个衣白胜雪,美艳如花的绝色少女。
她,正是令宇文彤魂牵梦紫的白衣女郎。
宇文彤待双方停手后,随即长揖说道:“姑娘今晨不辞而别,在下遍寻不获,不想会巧遇于此,敢问姑娘为了赵畏而来,或是为了‘朱雀环’而来?”
白衣女郎略为平静了一下情绪,含笑还礼道:“这两桩事对我而言,乃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但你尽可放心,我对‘朱雀环’并无染指之意。”
说时,莲步珊栅,已自向赵畏走去。
宇文彤闪身一拦,笑道:“且慢,在下对此人尚有几句话未曾问完,姑娘请稍为等候一下。”言罢,转身回到赵畏面前。
这时,燕山大侠赵畏已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宇文彤道:“这便是当年向老夫密合的信件,尊驾看过以后,就知道当年老夫绝非无端启挑衅了。”
宇文彤将函件打开一看,其中对赵振刚如何杀人及掠夺“朱雀环”的经过,记载十分详细,有如亲眼所见,但是,信后却未具名,不知是何人所发。
宇文彤将信函反复瞧了几遍,又从书案中寻出几张赵畏平日的手笔,和函中文字互相比较,看出函中文字确非赵畏笔迹,当下,将信函递给康泽道:“老先生见闻广博,不知可认得出发信人是谁?”
康泽将信接过,仔细瞧了一遍,摇摇头,方待开口,忽然听到宇文彤一声大喝:“你要干什么?”
喝声中,闪电般探手将赵畏的手腕抓住。
原来赵畏正打算自碎天灵而死,这时,他浑身实地起了一阵痉挛,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挣扎着叫道:“不,不,你还是让老夫死了吧,我……我……”
宇文彤怒道:“我的话还不曾问完,这位姑娘也要找你,岂能由你死去。”
燕山大侠赵畏凄然长叹道:“老夫什么都对你说了,难道还忍心让我多受折磨吗?”
接着便是一阵喘息之声……
宇文彤目射xx精光,瞪视着赵畏,喝道:“谁要折磨你啊,快说。”
燕山大侠赵畏口中喘息之声愈见急促,四肢的痉挛也愈来愈厉害,本来已黯淡无神的目光,忽地射出一股兽性的凶芒。
宇文彤不禁大为骇异,大声喝问道:“你怎么了?”
喝声未毕,燕山大侠赵畏陡地一声厉吼,目光中凶光骤盛,猛然虎跃而起,右手奋力一挣。
这垂死的老人,此刻竟然状类疯狂,气力大得出奇,宇文彤骤不及防下,登时被他挣脱,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康泽在一旁睹状,脸色蓦然大变,“啊”地诧呼一声,猛然双手齐出,运指如风,连点了赵畏背后“魂同”、“魂尸”、“灵台”以及胸前“神阙”、“天枢”等穴道。燕山大侠赵畏浑身一颤,颓然倒回太师椅中,脸如死灰,气若游丝,一缕黑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宇文彤茫然望着康泽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女郎更是满睑焦急之容,抢着问康泽道:“这位赵大侠怎么啦?没有救了吗?”
康泽抹去额上汗珠,摇头道:“很难说……”
宇文彤急急截住他的话说道:“不管怎么,老先生且说来听听。”
康泽长叹一声,道:“赵畏方才的举动,乃是身中‘离魂焚心阴功’之故。”
“‘离魂焚心阴功’”宇文彤和白衣女郎异口同声地复问了一句。
显然,这种功夫的名称似乎太怪,太以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