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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圣女宫中 疑云迷侠客 喇嘛寺里 法会起干戈
  外面两个白教喇嘛,闻声惊起,正待跃出围墙,往外追赶,那法王传声斥道:“你这两个脓包,想自赔上性命么?他受了我的一掌,不过三天,必然送命,你们追他做什么?”说完之后,低低的叹了口气,心中想道:这人修到如此武功,亦非容易,却不知是受谁指使,到此窥探。白白赔了性命。心中大是后悔。 
  且说唐经天挨了那掌,背心隐隐作痛,溜回旅店房间,解下里面的金丝软甲,就着房中的铜镜一照,只见背心瘀黑一块,亦是不禁骇然,他拿起那件金丝软甲,心道:“幸而有这一件宝贝,要不然真会给他震伤内脏,这法王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原来唐经天这副金丝软甲,有个来历,那是他母亲冯瑛,在周岁之时,无极派的宗师锤万堂送给她作见面礼的,这金丝软甲是用喜马拉雅山上金毛吼的背上金毛编织成的,又软又轻,刀剑不入,掌力更不能震碎。那白教法王的掌力,本有开碑裂石之能,但受了软甲一隔,传到唐经天身上的劲道,自然消了一半,加上唐经天本身的功力,内脏虽受震荡,却无大碍,唐经天还不放心,义用天山雪莲所练成的碧灵丹,内服外敷,然后安安静静的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那店小二进来闲聊,两人不免又谈起白教法王之事,那店小二道:”他门都说前两大喇嘛寺搜捕美貌少女必有来由。法王今晚大开法会,请了许多士绅,让他们拈香随喜,还请了那些被捉进喇嘛寺的少女的父兄,听说一共请了百多位外人,这是自喇嘛寺建成以来,从所未有之事。明天一早我们就知道喇嘛寺为什么要抓少女了。”唐经天笑道:“他又不请你,你哪能这样快知道?”那店小二满脸神气的道:“他虽然不请我,可是却请了咱们掌柜的,掌柜的回来,还会不和我说?”原来开设这问客店的主人,也是城中二流士绅,仍在被请之列。唐经天大喜,又和他聊了半个时辰,探听关于这间客店主人的事情,原来这位掌柜是继承父业,年纪甚轻,还不到三十岁。唐经天又打听到了今晚的法会是凭帖入座,想他所请的宾客甚多,必不会仔细盘查。 
  黄昏过后,唐经天早已探听清楚,悄悄溜入掌柜的房中,伏在屋梁之上,只见那店主人高兴非常,拿出黑缎马褂,正在更衣,那张描金的大红请帖,就放在坑上,唐经天刮下墙上的泥屑,搓成了一个小小的泥丸,轻轻一弹,就打中了那店主人的昏睡穴,非过十二个时辰,不能自解。 
  唐经天从梁上跳下来,将店主人放在炕上,给他盖好了被,笑道:“让你好好睡一大觉。”换了他的衣裳,店主人的身材和唐经天倒差不多,只是面庞稍为瘦削紫黑,唐经天取出随身携带的“易容丹”(这是古代走江湖的黑道人物所必备的东西,亦是原始的化装术用品,有清一代以甘风他最为擅氏,唐经天的父亲唐晓澜就是从甘风池学到制练易容丹的法子的。调了一点煤灰,用热水化开,搽在脸上,抹干了手,随即取了法卫那张请帖,微微一笑,悄悄溜出客店。 
  喇嘛寺的知客僧并不认识所有邀请的客人。加之千百年来,从无人敢到喇嘛寺捣乱,而喇嘛寺中又是高手如云,故此并无特别防备,果然给唐经天料中,没有经过仔细的盘查,只是凭着请帖,就放入了。 
  法会宏开,正中大殿招待的是拜处喇嘛寺院的主持和其他贵宾,东边偏殿则招待城中的士绅和被捉去当圣女的家长,酒过三巡,白教法王的首座弟子阿难尊者走来敬酒,朗声说道:“今日有天大的喜事告与你们知道,西藏的活佛与咱们的活佛已经讲和啦!”座上士绅一齐欢呼,过去百年,两教大小冲突不下数十次之多,人命财产的损失难以估计,今日一旦化干戈而为玉帛,启然个个喜悦。有些士绅,欢呼之后,忽地醒起不妥,又纷纷说道:“咱们愿活佛永远驻锡青海,不要离开我们。”阿难尊者微微一笑,说道:“班禅活佛已与法王讲好,西藏拨出沁卡、萨迦、滇布三个地方,由咱们建立寺院,法王在寺院建成之时,自当前去主持开光大典,大典过后,教务便由兄弟主持,法王体谅你们,他会再回来永远荫庇你们。”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阿难尊者所宣布的事情,唐经天早已知道,但西藏所拨出的那三个地方,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心中不觉一动:那三个地方之中的萨迦宗地方,正是陈天宇父亲的官衙所在之地。 
  阿难尊者待欢呼声停下之后,面容一端,继续说道:“为了到西藏主持寺院开光大典,咱们按照教规,挑选圣女。能当上圣女的,都是与佛有缘,天大的福气。但法王为了体谅你们,有不愿女儿当圣女的也可以坦率陈明,法王准许他们领女儿回去。”此言一出,满座无声,阿难扳起面孔,再问了一次,结果三十六个圣女的家长,只有七人敢说出要领女儿回去,十多个人不敢作声,还有十多个人则衷心喜悦地叩谢活佛的恩典。 
  阿难尊者说完之后,又敬了一道酒,微笑说道:“法王今日特准你们拈香随喜,你们现在就可进入正殿,在阶下排列,不准拥挤争先,自有法坛使者收你们的佛香,替你们通名禀告。”阿难先走,接着那些宾客便鱼贯而入,排列阶下。唐经天自亦杂在众人之中。 
  大殿雄伟非常,殿上百余喇嘛,阶下百余宾客,地方还是绰有余裕,殿上神龛数十,各式佛像,奇形怪状,大殊中土,忽然众声俱寂,那白教法王缓缓起立、走到主座的如来佛像之前,燃点第一支香,唐经天昨夜虽曾和他交手,而今始瞧得真切,只见那法王身材魁伟,面如满月,不怒而威,端的是法相庄严,是一个有道高憎的模样,唐经天心道:幸喜昨晚没有鲁莽从事,但他拿了冰川天女的侍女,冰川天女岂肯与他干休。 
  法王点了第一支香后,法坛使者便接受宾客的藏香,插进各座佛像前面的香炉,代为通名禀报。香烟镣绕之中,忽然钟声齐鸣,佛殿后走出两队白衣少女,每边都是一十八人,由两个年老的“圣母”率领,中宣佛号,手舞足蹈地在佛像之前,随着钟声的节奏,蹑跟起舞,且舞旦唱,唱的是喇嘛教经文中的佛曲,阶下宾客,虽然十九不懂,但亦觉得音韵悠扬,十分悦耳。那些小中喇嘛,更是个个伸长了颈项;听得出神。 
  那法王拍了两下手掌,仪式完成,两队少女鱼贯退入,只脊十领队的“圣母”留着未走,走到法王跟前,低声禀告。法上说话,大殿卜,淮敢喧哗。唐经天内功精湛,听觉极为灵敏,只听得那圣母说道:“我已劝过她了,她还是不肯答允。”那法王道:“好,那你就领她出来。” 
  唐经天心弦颤动,目不转睛地注视大殿旁边的月牙角,想道:等会幽萍被带出未,要不要立即冲上前去将她救走? 
  主意尚未打定,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后走来,角门中白衣飘动,刚才进去的那个圣母已带了一个少女出来。这刹那问,大殿上下,寂静无声,数J人个个仰头而视,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那是一个披着白纱的藏族少女,只见她紧紧闭着嘴儿,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凝望着前面的人群,显出一派茫然的神色,冰冷的面孔,瞧不出一点表情,既不是害怕恐惧。也不是愤怒掩伤,面对着数百的陌生人,她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好像面前一切邵不存在似的,殿上红烛光辉,如同白昼,在烛光映照之下,更显得冷艳无伦,她的面貌有点像冰川天女,但却并不是冰川天女的侍女幽萍! 
  唐经天一心以为这被擒的少女定是幽萍。哪知却是一个从不相识的藏族少女,但却又似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似的,唐经天惊诧之极,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她震之后,逃下冰宫的侍女,只有一个幽萍,这少女既非幽萍,何以她又能使出世上所无,冰宫独有的冰魄神弹?唐经天苦苦思索,不禁呆了。 
  唐经天不知,这少女正是陈天宇的心上人儿,那神秘的藏族少女芝娜。唐经大初上冰宫与冰川天女比剑之时,她也曾杂在侍女群中观看,只是那时唐经天全神注在冰川天女身上,哪留意到杂在众多侍女中的她。 
  那圣母走到法玉跟前低声说道:“就是她了,她不但娟秀圣洁,还会几手武功,我本想叫她在将来的萨迹寺院中做圣女主持的,哪知她与佛无缘,只好罢了。”这几句话,阶下诸人只有唐经天听得清楚,这一瞬间,忽见那藏族少女的秋波一转,目光缓缓移动,朝着那法王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的神色,盈盈眉眼,若有所思,但亦是一掠即过,随即又是冰冷如前。曾与唐经天交过手的两个白教喇嘛,这时也侍立法王左右,其中一人上前禀道:“这妖女曾用邪毒暗器打伤了咱们寺中的喇嘛,放她不得。”那法王面容沉肃,一声不响,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与白教法王并肩而坐的是吐谷浑的大汗,自芝娜一走出来,他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向法王合什一拜,低声说道:“求活佛慈悲,饶了这个女子,让我带回宫去处置。我愿替这女子赎罪,重修佛殿,再饰金身。” 
  法王管教,大汗掌政,在西藏青海等地方,教权高于政权,法王尊于大汗。但白教喇嘛,逃至青海,到底是托庇于大汗治下,靠大汗作护法。吐谷浑大汗此言一出,白教法王眉头一皱,看来甚是踌躇,久久尚未答话。 
  唐经天暗自动怒,听这说话,吐谷浑大汗心中实是不怀好意,这少女虽然不是幽萍,唐经天亦不愿她落在大汗手中,心头正自盘算救她之计,殿上贵宾席中,忽然走出一人,亦走到法王跟前合什一拜,朗声说道:“这妖女似乎别有来历,求活佛恩准,让我试她一试。”唐经大在阶下看得分明,这人竟然是与血神子一道,曾在拉萨缉拿龙灵矫的那个云灵子。 
  云灵子是清廷大内的“供奉”,为龙灵矫之事,回京禀报,路过青海,他与白教法王以前相识,特来观礼的。以云灵子的身份,乃是清廷的使者,吐谷洋的大汗虽然割据一方,形同独立,名义上到底是受清廷管辖,听了云灵子之言,心中虽然恼怒,却也不便发作,但亦变了面色,冷冷说道:“你待怎生试她?”云灵子笑道:“大汗放心,我总不至于毁了她的容颜便是。”云灵子自恃武功,竟然不理吐谷浑大汗的恼怒,亦未得法王的点头,便走到了芝娜面前,伸出双指,忽然照着芝娜胸前的“乳突穴”一戳,这一招既轻薄又狠毒,看来是云灵子有意迫芝娜出手招架。 
  原来云灵子到了哈吉尔,听说芝娜曾用过那种会令人发冷的暗器,也与唐经天一样,怀疑芝娜是冰川天女的侍女幽萍,见了之后,始知不是。但冰魄神弹只有冰宫才有,云灵子虽然未曾目击芝娜使过冰魄神弹,心中到底疑团莫释,怀疑她纵不是冰宫侍女,也必有点渊源。云灵子夫妇吃过冰川天女的大亏,对冰川天女恨之人骨,故此立心要与芝娜为难,有意试她一试,看她的武功,是否与冰川天女一路。 
  只见他双指打了一个圈圈,缓缓戳下,吐谷浑大汗勃然大怒,怒声喝道:“休得亵读圣女!”一跃而起,喝手下上前拦阻,云灵子头也不回,手指已然戳到芝娜胸前,忽地一声厉叫,倒跃丈余,背心一撞,将大汗手下的两名武士撞得四脚朝天,爬不起来。而云灵子亦捧着手腕,额上沁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白教法王大为惊骇,云灵子的武功他素所知道,并不在他之下,心中想道:“这女子虽会武功,但比起我座下的白衣喇嘛,亦还相差甚远,何以云灵子会吃了她的暗算?”掠骇之下,竟自忘了“活佛’’的身份,离座而起,上前察看。 
  忽见那藏族少女回身合什,盈盈说道,“谢活佛恩典;小女子愿舍身献佛,永为侍女。”此言一出,“圣母”与一众喇嘛都大感惊奇:这女子曾绝食两日,任凭如何劝解,总是不发一声,不料到了此时,却突然在法王面前应允。那“圣母”首宣佛号,认为那是活佛的感召。 
  法王眼利,却见芝娜胸前,多了甲件饰品,乃是一块用象牙雕成的小圆牌,上面写有几行梵文,竟然是喇嘛教中,颁给德行圣洁的善男信女的护身灵符。喇嘛教以白象为尊贵之物,因此用象牙雕成的灵符最为珍贵,颁给女子的更是极为少有,芝娜本来是沁布藩王的独生女儿,沁布藩王在以前的西藏诸藩之冲,领地最广,势力最大,班禅喇嘛亦曾靠他护法;所以赐了他女儿一面象牙灵符,无非是保佑她吉祥如意、百邪不侵的意思。喇嘛教中相信这种灵符有很大的驱邪效力,非与佛有缘,或被认为德行圣洁的善男信女,活佛不会恩赐,但芝娜却是例外,她三岁之时,父亲就求了活佛把这道灵符让她佩戴了。 
  黄教白教虽然作对,但却是同出一源。黄教活佛以“佛”的名义庇护的女子,白教亦当尊重,那法王不知道芝娜本来的身份,还以为她原就是黄教中的圣女,听她说愿永远献身白教,作为他教中的圣女;自然是心中欢喜。正想说话,忽听得云灵子哇哇大叫,原来是他自己通了穴道,盛怒之下;一时之间,却还不能说出话来。 
  白教法王把手一挥,道:“呼儿鲁赤,哈乞元拉玛赤赤。”这是藏语,意思是说,你还要运气疗伤,不可妄动。云灵子怔了一怔,倏然止步。忽见吐谷浑大汗带着两名武士,奔上前来,大声呼喝道:“把这野人撵走,哼,哼,谁敢侵犯我的圣女。”两个武士去撵云灵子,大汗却奔向芝娜。白教法王微微一笑,转头说道:“大汗,你说得很对,她现在已是我教下的圣女,谁也不能侵犯她了。”吐谷浑大汗倏然变色,垂手说道:“有活佛庇护,那我就不必多事啦。”法王以活佛的身份在圣殿之上说出要疵护芝娜的话,吐谷浑大汗纵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向法王求索了。殿上的喇嘛都感奇怪,法王竟肯为了这个不知名的藏族少女,第一次和大汗抬杠。众人的阁光都是集中在法王和大汗的身上,大汗的面色显得甚是尴尬,背转了身,还未举步,忽又听得“砰砰’’两声巨响,原来是自己的两名武士,又被云灵子摔倒地上。 
  吐谷浑大汗勃然大怒,他奈何不了活佛,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云灵子身上,大声喝道:“来人啦!”他带来的在阶下护卫的武士都奔上殿来。眼见就是一场围殴。 
  唐经天杂在阶下的人群之中,举头仰望,心中笑道:这局面可难收拾,且看法王如何应付?法王缓缓走向大汗,背向芝娜,忽有两条黑影疾如鹰隼的从法王身边窜过,奔向芝娜,双双出手,搂头便抓,这两人却是法王的护坛弟子,也即是曾与唐经天交过手的那两个白教喇嘛。这两个喇嘛以前奉法王之命进西藏抢夺金本巴瓶之时,曾得过云灵子的助力,这时见云灵子受伤,他两人生性鲁莽,也不去想云灵子的武功比他们强碍多,只道云灵子是受了芝娜所伤,而芝娜的暗器却是他们所能克制。 
  法王心中方自思量如何调解,待发觉之时,拦阻已来不及,正想出声喝止,忽听得一声清脆的笑声,那两个白教喇嘛登时打了一个寒颤,跳起一丈多高,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两个少女笑盈盈的走上圣殿,前面的少女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脸如新月,浅画双眉,碧绿的眼珠有如黑夜中闪闪放光的两颗宝石,姿容淡雅,令人一见就起了一种飘飘出尘的感觉,几疑是素娥青女,谪落人间,那绝世姿容,把殿上的芝娜也比了下去。霎时间,连去撵云灵子的那些武士也都不由自己的停了下来,呆呆向她注视。 
  后面的那个少女,也是一式打扮,但头上的秀发却成两条鞭子,束以红绫,似笑非笑,现出一脸顽皮的稚气,跟着前头的少女,就好像丫鬟跟着小姐一样,虽然比不上主人的仙姿脱俗,却也美艳如花。大殿上下,有四五百人之多,外面还有护坛的喇嘛弟子,这两个少女突如其来,竟无一人发觉。 
  唐经天虽料到冰川天女会在此地,却想不到她会在这个场合之下突然出现: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只见冰川天女带着幽萍轻移莲步,倏忽便到了那藏族少女的身边。那两个白教喇嘛刚刚落地,认出是保护金瓶的冰川天女,勃然大怒,四拳齐出,冰川天女脚步丝毫不动,衣袖忽的一挥一卷,轻轻一送,两个喇嘛水牛般的身躯,竟然飞出了一丈开外,直滚到法王的脚下,这是最上乘的“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冰川天女一把拉着芝娜,便向外走,这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跟着注视那被摔的两个白教喇嘛,只有唐经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冰川天女,只见她眼睛眨了两下,似乎是见到了芝娜所佩戴的灵符,轻轻的“噫”了一声,芝娜与她耳鬓厮磨,似乎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两句话。 
  白教法王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身形一晃,倏地也到了冰川天女身边。唐经天心中大急,这两人武功都足以震世骇俗,一交上手,只恐自己也拆解不开。忽见那藏族少女,退了两步,向着冰川天女盈盈一揖,清声说道:“白教修女,拜见护法。”白教法王吃了一惊,眼光落处,只见冰川天女的胸前,也佩着一道灵符,发散着淡淡的幽香,正是佛教中视为异宝的贝叶灵符,这种灵符,除了有限的几个高憎活佛,以及曾以大力护持过佛法的世上君王之外,其他佛门高弟,一生之中也未必能见过一次。 
  原来冰川天女这道贝叶灵符,是她的母亲华玉公主遗给她的。尼泊尔是个佛教国家,前任国王一生护法,所以得了一道标明他护法身份的贝叶灵符。他生前本想依照西方的继承大法,将皇位传给女儿,是以这道贝叶灵符也就传到了华玉公主手上。冰川天女以前独住冰宫,与世隔绝,母亲给她的这道贝叶灵符,她从未向人展示,谁也不知此事。 
  冰川天女这道贝叶灵符,比起芝娜那个由活佛所赐的护身灵符,不可同日而语,芝娜是“圣女”身份,地位还在大喇嘛之下,而冰川天女则是“护法”的身份,与活佛可以平起平坐。故此当冰川天女向白教法王施礼之时,白教法王也恭恭敬敬的还了一礼。在场僧俗,连唐经天在内,不明所以,见法王还礼,都不禁骇然。 
  唐经天再转眼一看,只见幽萍傍着那藏族少女,正自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语声极低,说的又是藏语,唐经天凝神静听,只听得“萨迦宗”和“陈天宇”等名字,那藏族少女仍是一派漠然的神色,眼光闪烁,似乎是示意幽萍不要多说。唐经天心中大疑,忽听得白教法王沉声喝道:“噫,你是何人?”正指着自己。原来唐经天听得忘形,不知不觉的挪动身子,挤到了队伍前面。 
  与此同时,云灵子一声大吼,忽地向冰川天女冲来,白教法王展袖一拂,喝道:“云灵子休得无礼!”云灵子手指拈着一根黑漆发光的芒刺,叫道:“你看这是什么?这是天山神芒!天山派的人勾结这个妖女到此捣乱,活佛,你还不将他们拿下吗?”原来云灵子适才所中的暗器,正是唐经天偷放的大山神芒,他穴道一解,就近便向冰川天女发难。 
  白教法王心中一凛,袍袖再展,喝道:“云灵子休得胡言,这位女菩萨是我佛门的护法。”云灵子被法王一拂,倒退三步,暴怒如雷,但却不敢向法王发作。这时大汗带来的武士已是纷纷奔向云灵子,云灵子大喝一声,双手直上直下。把一群武士打得翻翻滚滚。大汗叫道:“反了,反了!”云灵子推开喇嘛,奔下石阶,登时大乱。 
  唐经天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川天女,冰川天女适才当云灵子冲向她时,微微一闪,彩袖轻舒,似乎是避开强敌,却面着唐经天,闪开之际,那长袖在空中挥舞、卷了一个草书”走”字,分明是向唐经天示意,叫他速走。唐经天更是起疑,忽见眼前人影疾奔如箭,云灵子已经冲至,那两个白教喇嘛也跟着奔来。 
  唐经天一个“盘龙绕步’’,左手骄指前伸,右手虚握,向后一拉,作张弓放箭之状,这正是夭山派一个极厉害的招数,名为:“后羿射日”,前面用的是铁指禅功,后面用的是时锤。云灵子武功本来就逊唐经天一筹,更兼在受伤之后,更非对手,被唐经天铁指一戳,他恃着有“铁布衫”的横练功夫,挺起肩头,向前一撞,只听得“喀嚓”一声,肩上的骨头断了两根,痛得他几乎晕倒,那两个白教喇嘛正好奔至,恰又碰上了唐经天的肘锤,前面的喇嘛受他的肘锤一撞,向后跌翻,又碰倒了后面的喇嘛,变成了两个滚地葫芦。 
  云灵子是一派宗师,武功确有过人造诣,受了一指,屏住呼吸,忽地提一口气,又再翻身扑上,只见两点寒光,骤然在在唐经天与云灵子之间散开,唐经天以为冰川天女出手相助,不以为意,忽觉面上冰凉,湿漉漉的好不难受,唐经天本能的将衣袖一抹,只听得那两个白教喇嘛大声叫道:“不要放走此人!”白教法王这时也看清了唐经天的身法,认出他就是昨晚来的蒙面怪客。 
  白教法王向冰川天女稽首说道:“多谢女菩萨出手相助”,就欲下场,亲自捉拿。冰川天女微笑说道:“活佛既已认清此人面目,何故尚动无明。活佛难道还想与西藏的黄教大动干戈么?” 
  白教法王怔了一怔,道:“女菩萨何出此言?”冰川天女道:“此人助清廷与黄教夺回金本巴瓶,活佛想是知道的了?”这时那两个白教喇嘛正在破口大骂,骂唐经天以前在峡谷抢夺金瓶伤了他们之事。法王向冰川天女看了一眼,心中甚是疑惑,冰川天女道:“当时替黄教夺回金瓶,我也在场。”白教法王怀疑的正是此事,他从那两个白教喇嘛口中,已知道当时的两个劲敌,除了一个天山派的弟子之外,还有冰川天女这么一个人,心中想道:“她是佛门护法,护的到底是谁?难道云灵子所说是真,她竟是与我作对来的?” 
  只听得冰川天女道:“黄教白教同出一源,既已讲和,就不该再与此人为难。金瓶留在拉萨,正是两教之福,活佛该不嫌我多事吧。”白教法王本是聪明杰出之士,听了此言,凛然一惊,想道:“果然亏了他们,当日假如金瓶让我们夺了,今日如何能订和约。原来他们早已具有深心,暗中消洱我两教的祸患来的。”想到此处,不由得对冰川天女施了一礼,拍了一下手掌,急忙叫那两个白教喇嘛回来,其实抢夺金瓶之事,全是唐经天的策划,冰川天女只是后来才从唐经天的口中知道他的用心,而今转述出来,不过是想法王不与唐经天为难而已。 
  唐经天见冰川天女突然用冰魄神弹袭击,使自己露出本来面目,先是莫明所以,随即想起,这是冰川天女要迫自己离开此地,心道:她既不愿在此和我相认,那确是非走不可了。但云灵子与那两个白教喇嘛缠得甚紧,以三敌一,唐经天一时之间竟自不能摆脱,也无暇分心听冰川天女与法王的谈话,正在高呼酣斗之间,忽听得法王将那两个喇嘛唤了回去,唐经天正愁白教法王也下场动手,如此一来,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敌人三去其二,云灵子来不及撤走,只听得唐经天一笑说道:“老前辈请恕我无礼了。”左右开弓,呼呼两掌,都打中云灵子要害,更妙的是他用的乃是阴力,表面并不受伤,过后方才发作,云灵子左右树敌(大汗的武士也要擒他),又要维持面子,不愿请求法王荫庇,即在寺中疗伤,却强用轻功提纵之术,跳出墙头,以至他后来静养了一个多月,方能复原,武功也从此减了三成,上京禀报龙灵矫的事情,也因此延误了。 
  唐经天一见云灵子跃出墙头,跟着也从另一面高墙跃出。跃出之时,回头一望,只见冰川天女正在朝着自己微笑。正是: 
  冰弹突袭犹含笑,莫测芳心意若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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