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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娟闻言之下,心头雪亮,知道韦枫所说这“五男二女”之数,定是“海外三魔”的弟子总数,遂把秀眉略剔,娇笑说道:“江湖传言,‘金剪醉仙’罗大狂老前辈,除了有位侄女外,一身几入化境的武林绝艺,向无传人,如今结识韦兄,才知你同门师兄弟姊妹,竟有七人之多,怎会不深自奇怪?”
韦枫知道自己说出漏洞,但既已失言,只好将错就错地,扬眉笑道:“江湖传言,一向以讹传讹不可深信。”
罗香云道:“韦兄,你在登舟之前,所说‘洞庭’一带,近日出现歹徒,专门欺凌妇弱等语,可是事实?”
韦枫答道:“当然全是事实,云姑娘倘若不相信,可以问问船家,仅在昨晚一夜之中‘岳阳城’内,便有三名孕妇,被人生生剖腹,盗走‘紫河车’呢!”
夏侯娟闪射出炯炯目光,凝注在韦枫脸上,神色冷然,扬眉叫道:“韦兄,请莫怪曹冷血多言,我有两桩疑问,要想向你请教。”
韦枫笑道:“曹姑娘有话请讲。”
夏侯娟一双妙目之中,神光如电地,隐蕴威凌,向韦枫缓缓问道:“韦兄是江湖游侠,一非六扇门中捕快,二不听讼民词,你却怎会知道‘岳阳城’内,在一夜之间,出了三桩无耻歹毒令人发指的盗胎血案?”
这番话儿,问得锋芒毕露,着实刁钻厉害!
韦枫张口结舌,只好敷衍答道:“我是听得江湖传言。”
夏侯娟冷笑一声,哂然说道:“江湖传说,一向以讹传讹,韦兄怎也深信?”
这两句话,适才是韦枫所说,如今出自夏侯娟的口内,便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更使韦枫紧蹙双眉,越发觉得无法招架。
夏侯娟见他想岔开话头,遂扬眉娇笑说道:“韦兄身负绝艺,又是‘金剪醉仙’门下高足,定然向以武林侠士自居!”
韦枫无法否认,点了点头。
夏侯娟笑道:“所谓‘武林侠士’,是否应该目光远大,肝胆照人,除暴安良,扶倾助弱?”
韦枫依然无法否认,又复点了点头。
夏侯娟沉声说道:“盗取‘紫河车’,配制邪药,锻炼邪功,为神人共愤的大罪大恶,韦兄不知此等事便罢,既已得知,为何不把你得自‘金剪醇仙’的一身绝学,施展施展,为岳阳洞庭的一带居民,除凶造福?”
韦枫被她质问得面红耳赤地,苦笑答道:“曹姑娘所责极是,韦枫本拟去为除恶者,但因与两位姑娘巧遇,遂先做护花人了!”
语音一落,并自我解嘲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夏侯娟冷哼一声,毫不放松,继续问道:“韦兄,我还要请教,‘除恶’之举,与‘护花’之举,哪样重要?曹冷血与云香罗二人安危,难道会重于武林正义?”
韦枫急中生智,扬眉笑道:“曹姑娘,你像审贼问案般,把我问了半天,如今我也要问你一件事儿。”
夏侯娟点头说道:“韦兄请讲,你要问我何事?”
韦枫笑道:“对于祸变与凶厄,应付之道,不出两途,一是‘制之于已发’。一是‘防患于未然’,以曹姑娘的高见面论,当推何者为重?”
夏侯娟道:“这还用问,‘制之于已发’只是无可奈何之举,‘防患于未然’,才属上策。”
韦枫点头笑道:“曹姑娘明白就好,我与其在‘岳阳’缉凶,制之已发,不如在‘洞庭’护美,防患未然,这是取法乎上,与你所说‘目光远大,肝胆照人,除暴安身,扶倾助弱’的武林侠士准则,并未悖逆的呢!”
夏侯娟暗惊对方善辩,柳眉扬处,向韦枫看了两眼,含笑问道:“照韦兄这等说法,竟断定湖上有险?”
韦枫应声答道:“此时天光尚早,未到黄昏,我认为在入夜之前,总有些事故发生,不会风平浪静。”
罗香云含笑道:“以韦兄高见看来,那万恶赋于,盗取‘紫河车’之举,是练功?还是配药?”
韦枫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我认为两者都有,配药则配的是‘子母断魂丹’,练功则炼的是‘五鬼血魂爪’!”
罗香云知道这不是随口胡云,而是韦枫忘其所以的无心招供,遂冷笑一声,秀眉双剔说道:“但愿韦兄的判断有准,能在‘洞庭湖’中,遇见囚徒,把他两只罪手,一起剁掉,看他还害不害人?练不练什么‘五鬼血魂爪’?”
韦枫听得神色一变,目光微扫四外,似乎有所察看。
夏侯娟因此时船驶入水烟,四外一片茫茫,除了偶有一二条渔舟,飘然荡过之外,根本毫无所见,遂向韦枫娇笑问道:“韦兄,你在看些什么?难道敌踪已现?”
就在这夏侯娟问话之际,忽然又有一条游船,在他们的船前数丈,翩然驶过。
韦枫一见之下,脸上神色立宽,嘴角间也浮现出狰狞笑意。
罗香云发现他这种神色的变化,情知有异,遂也凝目看去。
那条游船,比夏侯娟等乘的这条,还要宽大得多,并与一般船只,形式有异,似是私人特制,船舷铸有两颗血红的心儿,并在一起。
船上,除了驾舟舟子以外,只有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黄衫秀士,独坐舱中,仿佛神情极傲。
罗香云心中一动,暗以“蚊语传音”功力,向夏侯娟叫道:“娟姊,大鱼已来,你不必钓小鱼了!”
夏侯娟反应更快,目光一注,便自侧顾韦枫,扬眉笑道:“韦兄,那只船上坐的黄衫秀士,大概也是贵同门,韦兄怎不替我姊妹,引见引见?”
韦枫失惊问道:“曹姑娘,你怎么知道……”
夏侯娟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接口笑道:“这事极为简单,你们两位的所着黄衫,色泽质地,以及裁制式样,无不相同,若非极熟极熟的镇日相偕之人,怎会有此巧合?”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向韦枫深深看了两眼,以一种神秘笑容,继续又道:“何况据我看来,这种黄色薄绸,是海外特制,亦非中原产生。”
韦枫听得哈哈大笑道:“曹姑娘真好眼力,你既已看透,我们便过舟一叙。”
夏侯娟扬眉笑道:“过舟一叙,自是无妨,但阁下既然自显大方,愿为‘东道主’,你该把这条船儿的船钱,开发开发。常言道:‘船家不过包河钱’,武林人也不必欠甚来生债呢!”
这几句话儿,锋芒已露,尤其是最后“武林人也不必欠甚来生债”之语,含意森森,逐渐表现出夏侯娟的“咆哮红颜”本色。
韦枫自然听得出夏侯娟语意不善,但因大援已来,也就毫无怯色,一面取出十两纹银,递给船家,一面并点头笑道:“曹姑娘和云姑娘请,我们不论有甚事儿,均等过舟再说。”
夏侯娟哂然笑道:“阁下先带路吧,区区一条‘双心血舟’,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此时,两船相距,仅约三丈有余,韦枫略一举手,三人便均飘然纵l过。
夏侯娟“双心直舟”之语,本是依据那只大船,船舷上所铸表记,胡乱猜测,谁知却猜个正着。
那位坐在双心直舟上的黄衫秀士,本来大刺刺地,满面骄容,如今因见夏侯娟与罗香云飘身过舟的轻功极好,才在船上微露讶异之色。
等到三人均已落足船头,那黄衫秀士仍未站起身形,只向韦枫瞟了一眼,扬眉叫道:“韦师兄,你的本领不小,我们分手也不过半日光阴……”
韦枫知道对方再说下去,便不好听,遂赶紧接口笑道:“宇文师弟,莫要误会,我来替你们引介引介……”
话方至此,夏侯娟便即笑道:“常言道得好:‘光棍眼中莫揉砂于’,‘真人面前,莫说假话’,这位恐怕不是你的宇文师弟,而是你的宇文师妹吧?”
黄衫秀士闻言一愕,韦枫只好点头笑道:“曹姑娘真够厉害,但我要请教,你是怎么知道这位就是我师妹‘残心妖姬’宇文霜呢?”
夏侯娟道:“第一,我从你口内知道你们师兄妹五男二女之中,数‘残心妖姬’宇文霜,功力最强,如今又见她神情高傲,根本不大把你这位师兄,看在眼内,遂猜出了十之八九。”
韦枫闻言之下,似乎觉得有点损及自己作师兄的尊严,不禁面红耳赤。
夏侯娟继续笑道:‘第二,这位宇文姑娘,在瞥见你与我们一同过舟之际,从目中隐露妒色,倘若她是你师弟,则目中露出的应该不是妒色,而是羡色。”
这番话儿,不单把韦枫听得闭口无言,便连‘无情姹女’罗香云的芳心之中,也自好生佩服!
那扮作男人模样的“残心妖姬”宇文霜,向夏侯娟又复打量两眼,扬眉叫道:“韦师兄,你既称引介,怎不开口,我要知道这两位姑娘,究竟是何来历?”
韦枫肃容就座,先行指着罗香云道:“这位是云香罗姑娘,号称‘无情姹女’。”
宇文霜向罗香云略一点头,目注夏侯娟道:“她呢?”
韦枫笑道:“她叫曹冷血……”
三字才出,宇文霜便失声叫道:“呀!这名字多美!这样美的姓名,倘若没有个漂亮外号,也就是美中不足,无法相称。”
韦枫目光一闪,含笑说道:“提到外号,就更巧了,我正在打算把这位曹姑娘介绍给宇文师妹……”
宇文霜听出韦枫的言外之意,愕然叫道:“巧些什么?难道这位曹姑娘的外号,也巧得叫做‘残心妖姬’?’
夏侯娟失笑说道:“我听得令师兄说,宇文姑娘也叫‘残心妖姬’?”
宇文霜点头说道:“不错,曹姑娘是否认为‘两残’不能并立?”
夏侯娟问道:“并立如何?不并立又怎样呢?”
宇文霜微笑说道:“我蛮喜欢你‘曹冷血’三字,也看出你身怀不俗武功,故而若想‘并立’,两位‘残心妖姬’便结为异性姊妹,彼此对天一拜。”
夏侯娟笑了一笑说道:“多谢你一番好意,但若要不并立,又……”
宇文霜脸色一寒,厉声答道:“不为姊妹,便为仇雠,我们就在这‘双心血舟’之上,来场血斗,在两个‘残心妖姬’之中,死掉一个!”
罗香云一旁听得秀眉微蹙,深觉这位宇文霜的性格好凶,“残心妖姬”之号,对她倒属名副其实。
夏侯娟闻言,方自笑了一笑,宇文霜又复说道:“你且郑重考虑考虑,在船到‘君山’之前,给我一个答覆。”
夏侯娟微摇螓首,含笑说道:“何必船到‘君山’,我如今便可答覆。”
宇文霜道:“你难道不要考虑?须知我已说过,‘不为姊妹,便为仇雠’,是戾气,是详和?全在你一语而定呢!”
夏侯娟笑吟吟地说道:“与你这等人物,结为姊妹,我自然万分满意……”
宇文霜大喜叫道:“愿意就好,韦师兄请替我们设香案。……”
夏侯娟向那正要站起的韦枫,摇手叫道:“且慢!我话未说完,其中有变。”
宇文霜脸色立变,厉声问道:“快说!什么叫‘其中有变’?是怎样解释?”
夏侯娟笑道:“所谓‘其中有变’,就是我虽愿意和你结为异姓姊妹,但却有人不准!”
宇文霜“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谁敢不准?是这位‘无情姹女’云香罗吗?”
罗香云知道夏侯娟打算与对方翻脸动手,遂冷笑叫道:“你这样凶巴巴地,对我瞪眼则甚?我知道不准她和你结为姊妹之人,多得很呢!”
宇文霜瞠目叫道:“会多得很?你快点说,他们是谁?”
罗香云冷冷答道:“是洞庭湖左近的无数平民百姓。”
宇文霜弄不懂这位“无情姹女”的话中含意,皱眉问遭:“我不懂洞庭湖左近的平民百姓与我和曹冷血结拜姊妹之事,有何关系?”
罗香云目闪神光,应声说道:“他们为了惨死无辜的孕妇胎儿,镇日号哭悲啼,我姊妹为其复仇除害,尚且不遑,怎么还肯和你这两手血腥的万恶凶人,互相交结?”
宇文霜静静听完,纵声狂笑!
罗香云道:“你笑些什么?难道你不承认那些血案,是你做的?”
宇文霜目中凶光如电,轩眉笑道:“你们真是见识浅陋,大惊小怪,总共十来具‘紫河车’,哪里称得上什么‘残心血案’?”
语音顿处,伸手向舱中一只巨大磁坛,指了一指,傲然又道:“宇文霜敢作敢当,所取‘紫河车’全在坛中,我如今倒要看看你们,凭些什么本领,来替三湘平民和那些孕妇胎儿,报仇雪恨?”
夏侯娟看不惯她这酬狂傲神情,扬眉叱道:“宇文霜,你体要妄自骄狂,我先超度了这些未出母腹的赤子冤魂,再叫你遭受报应!”
一面发话,一面便向那只巨大磁坛,扬掌击去。
“残心妖姬”宇文霜在洞庭一带,盗取“紫河车”之举,本系奉了“双心魔后”文雪玉之命,用以配制“子母断魂丹”和锻炼“五鬼血魂爪”。
如今忽见夏侯娟扬掌发力,似要毁掉磁坛,宇文霜怎能不加阻拦?遂冷笑一声,挥袖拂去。
夏侯娟是“般若庵主”悔大师的传灯弟子,宇文霜是“双心魔后”文雪玉的得意传人,双方在火候方面,原差不多,费嘉方面,也相类似。
但宇文霜却阻不住与她功力仿佛的夏侯娟这种举掌碎坛之举。
第一点,是夏侯娟在正面发掌,宇文霜左侧拂袖。第二点是夏侯娟有心发掌,宇文霜仓卒拂袖。第三点是夏侯娟无所大顾忌,可以尽力施为,宇文霜却深恐双方神功合处,所生巨震的威力太大,会对磁坛有所毁损。
故而,她不敢全用刚劲,要施展阴柔内劲,就在这由喇化柔之间,又复至少吃亏了一成功力。
有了这三点原因,宇文霜平白吃亏了三成功力,怎能挡得住夏侯娟发诺正义的蓄怒猛击?
夏侯娟掌风到处,坛儿并未立即受捐,只是突然飞出船舱之外。
到了船外水上的丈许之处,磁坛去势才停,砰然自暴,带着纷飞血肉,沉入“洞庭湖”内。
韦枫见宇文霜居然挡不住夏侯娟这着来势甚随便的扬掌一击,不禁惊得发怔。
宇文霜不单因磁坛被损,并由于真气激蔼,脏腑间略有受伤,自更惊恐欲绝。
夏侯娟笑吟吟地,微抬螓首,仰槐白云,口哂道;“残心妖姬不过如此,海外三魔徒负虚名,‘紫河车’,那些孕妇芳魂,可以安稳,因为你们已无利用她们的体骨胚胎,去配制‘子母断魂丹’,和锻炼‘五鬼血魂爪’,作为济恶工具。”
宇文霜银牙一挫,嗔目叫道:“曹冷血,你既然有此本领,总算特殊身份,决非寻常人物。”
夏侯娟摇头笑道:“武林一卒,身份人人相同,我并不把我自己,看成什么了不起的特殊人物。”
宇文霜被她顶的玉面凝霜,厉声问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真叫曹冷血么?”
夏侯娟微笑说道:“你既然这样问起,我也不必再复隐瞒,我叫夏侯娟,不叫曹冷血。”
韦枫听得失惊叫道:“你……你就是新近名满江湖的‘咆哮红颜’?”
罗香云娇笑说道:“难得!难得!你居然还知道我夏侯姊姊的这项美号!”
韦枫目注罗香云道:“这样说来,你也不是什么‘无情姹女’云香罗了?”
罗香云笑道:“你又错了,我不单正是号称‘无情姹女’,连‘云香罗’三字,也字字不错,只不过应当掉个头儿。”
韦风恍然说道:“你是叫‘无情姹女’罗香云?”
夏侯娟坐在一旁,忽然大笑!
宇文霜怒道:“你笑些什么?”
夏侯娟指着韦枫,轩眉答道:“我是笑你这位笨蛋师兄,他别人都可不识,但却怎能不认识我这位‘无情姹女’罗妹妹呢?”
韦枫不解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她?”
夏侯娟狂笑说道:“你自称是‘金剪醉仙’罗大狂的门下弟子,而罗醉仙又正是这位罗家小妹的嫡亲伯父……”
话方至此,那位“残心妖姬”宇文霜,便向韦枫冷笑说道:“韦师兄,你为了想与美女结交,居然连门户宗派,也不加尊重,予以随意改变么?”
韦枫满面飞红,垂头不语。
夏侯娟含笑叫道:“你既然尊重你的门户宗派,你该向我们说明一下。”
宇文霜傲然答道;“说又何妨?我是‘双心魔后’文雪玉恩师门下,韦师兄则是大师伯‘三手魔师’高松泉的传人。”
夏侯娟点头笑道:“好!我们言归正传,你们为了配药炼功,竟在洞庭一带,残害生灵之事,怎样交代?”
宇文霜双眼一瞪,厉声叫道:“磁坛已碎,‘紫河车’沉入‘洞庭’,我们配药、炼功之望,业已成灰,还要交代什么?”
夏侯娟脸色一沉,冷然说道:“你们的邪药可以不配,毒功可以不炼,但那些孕妇胎儿,不能白死!”
宇文霜目闪厉芒,扬眉问道:“莫非你还想替那些冤魂索命?”
夏侯娟点头一笑,满面湛然神光,朗声答道:“冤情不能不伸,正义不能不维,常言道得好:‘好汉作事好汉当’,你这‘残心妖姬’,是‘海外三魔’五男二女七大弟子中的出类拔萃人物,总不至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吧?”
宇文霜冷笑说道:“我知道彼此之间,难免放手一搏!”
夏侯娟秀眉双扬,点头说道:“这当然,我也知道你决不肯束手就戳。”
韦枫在一旁叫道:“搏斗有两种方式,我们采取哪一种呢?”
夏侯娟道:“我不明白你这‘两种方式’一语,应该怎样解释?”
韦枫说道:“一种方式是实际搏斗,在掌法、兵刃上,一分生死。另一种则是约定以几项功力,互相比较,败的一方,听凭胜者处置。”
夏侯娟听他说完,微笑道:“韦枫,我姊妹今日立愿为世除害,送给你们兄妹一项便宜,由你方选择动手方式。”
宇文霜似乎不打算接受这种优待,双眉剔处,刚想傲然发话,韦枫却已先行开口,向宇文霜说了几句密语。
他们这种密语,既似鸟叫,又似虫鸣,听来极为难懂。
夏侯娟闯荡江湖以来,因人极聪颖,对于各门各派的专用密语,业已懂得不少。
但如今却觉韦枫向宇文霜所说话儿,奇异得前所未闻,根本莫测其意。
她起初仍自有点不服,但旋即想起对方是“海外三魔”弟子,则所说的极可能是异域方言,外人当然难懂。
韦枫卷着舌头,勾勾磔磔地,说了几句话儿,宇文霜便略为点头,向夏侯娟扬眉叫道:“夏侯娟,我们采取订约赌技的方式便了。”
夏侯娟道;“怎样赌法?赌些什么?”
宇文霜极为痛快地,应声答道:“赌两条命,若是你们赢了,我们就死,我们赢了,你们也休想活命!’
夏侯娟笑道:“这种赌注,倒也公平,但不知怎样赌法?”
宇文霜笑道:“我们四人,分为两对对手,每对较功三种,俾可各尽所能,败者无怨。”
夏侯娟点头笑道:“好个各尽所能,败者无怨,我同意这种赌法。”
宇文霜侧顾韦枫叫道:“韦师兄,麻烦你到后舱之中,取四根‘阴阳竹令’应用。”
罗香云生恐对方弄什么花样,遂一面目注韦枫,留神一切行动,一面含笑问道:“去取阴阳竹令,有何用处?”
宇文霜笑而不答,韦枫也立即转来,毫未有甚其他举措。
所谓“阴阳竹令”,则是四根竹签,只在前半截上,漆红色,或漆以黑色而已。
宇文霜接签在手,分一红一黑,递向夏侯娟道:“夏侯娟,你与罗香云,一人抽上一根,我与韦师兄,也一人抽上一根,彼此便可红签对虹,黑签对黑,立即开始较技。”
夏侯娟虽然觉得宇文霜此举,似乎有点多余,但也未作深思,点头同意。
抽签结果,夏侯娟与宇文霜均抽得红签,罗香云与韦枫均抽得黑签。
韦枫满面狞笑,向罗香云叫道:“罗姑娘,我们都是黑道中人……”
罗香云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扬眉道:“你要说清楚些,谁是黑道中人?我不过只是抽得一根黑签。”
韦枫笑道:“黑签也好,黑道也好,反正罗姑娘是和我有缘。”
罗香云玉面一寒,沉声叫道:“韦枫,你再若信口胡言,便是自速其死!”
宇文霜也皱眉叫道:“韦师兄,不要多噜苏了,你们应该开始较技。”
韦枫点了点头,目注罗香云道:“罗姑娘,我们怎样比划?”
罗香云冷然答道:“随你,无论你表现什么功力?我都一样照做,做得没有你好,便是我输,做得比你好时,便是我赢。”
韦枫扬眉笑道:“罗姑娘既然如此自负,我便先来手‘飞杯借水’,请你照样施为。”
罗香云点头说道;“好!什么叫‘飞杯借水’?你且做给我看。”
韦枫傲然一笑,伸手取过一只酒杯,走到船头,微凝功力,脱手飞杯,向“洞庭湖”水之中,旋飞而去。
酒杯入水便起,旋成一圈大圆弧般,由左面飞返船头。
韦枫再度伸手,接住飞杯,只见杯中业已盛有大半杯“洞庭湖”水。
宇文霜笑道:“这就是本门‘天旋手’中,‘飞杯借水’之技,如今该由罗香云姑娘,照此施为,试一试了。”
罗香云面无难色,缓步走到船头,也以韦枫适才所用的那只酒杯,脱手飞出,并含笑道:“我不单完全学步,照样施为,并要使杯中满满盛着。”
话方至此,玉面上突然变色,知道自己大意疏神,上人恶当,业已输却一阵。
原来,那只酒杯,在空中旋飞时,尚自完好无恙,但才一接触湖水,“啪”然轻响起处,便告裂成两半。
杯上蕴有内家回旋真力,虽已裂成两半,却未就此沉落,依然出水而回,但两片破杯之间,却哪里还能盛得了半滴湖水?
罗香云自然知道这是韦枫在适才接杯之时,做了手法,自己疏神失察,未曾另换新杯,以致冤里冤枉,糊里糊涂地,中了对方算计。
故而,她也不去接那两片破杯,扬手一掌,索性凌空击碎,使其坠入湖内,并对韦枫冷笑说道:“韦朋友真厉害的心思,你再出个题目,斗斗第二阵吧!”
韦枫虽然听出罗香云不夸赞自己武功厉害,而是夸赞自己心思厉害,分明意存讥刺,但却毫不在意地,点头狞笑说道:“在这等遍布险恶的江湖之内,若想争雄逞胜,恐怕‘武功’‘心思’二者,要占同等地位。”
罗香云盛气全平,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如今便请你再把你的相当厉害心思,和不太厉害的武功,更作表现。”
韦枫向罗香云看了一眼,悦声问道:“罗姑娘,你第一阵已然吃亏,第二阵还敢让我出题目么?”
罗香云哂然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常言道得好:‘吃亏就是占便宜’,又道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愿意再接受智慧武功的双重考验,何况……”
韦枫问道:“何况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
罗香云笑道:“何况我不怕输,便算三场完全输掉,也无所谓。”
韦枫听得莫名其妙,瞠目问道:“我不懂你这句输赢无所谓之话.是何意义?”
罗香云指着夏侯娟,娇笑答道:“因为我这位夏侯姊姊,神功之高,举世无敌,智慧之高,举世无两,她是三阵较功,敢说阵阵必胜。”
“残心妖姬’宇文霜听到此处,不禁目中厉芒如电,冷笑一声。
罗香云不去理她,又复笑道:“故而,我虽然三阵全输,也是平局,倘若其中胜了一阵,更复赢定赌注,又何乐而不为地,多欣赏欣赏你的鬼花样呢?”
韦枫阴笑说道:“如此说来,我就不客气了。这次我不要花样,我要施展我独门秘学‘神猫功’。”
韦枫从怀中取出一对匕首,抽出鞘来,只见长短、式样,完全相同,均是寒芒闪闪,森肌砭骨。
罗香云轩眉问道:“你取这样匕首则甚,是要和我比兵刃么?”
韦枫摇头笑道:“你不必多问,只看你能不能照我这样儿施为?”
罗香云冷然说道:“这次我是提高警觉,你再想弄甚狡狯,恐怕不易!”
韦枫指着几上的两柄匕首,怪笑说道:“你放心,为了公平起见,我请你在这两柄相同的匕首之中,选上一柄匕首。”
罗香云虽已留神,仍未想到对方在这句话儿之中,也复藏有机锋,遂向右边那柄匕首伸手一指。
韦枫果然取起罗香云所指的这柄匕首,含笑说道:“猫是前古神兽,可以嚼食钢铁,我所练独门‘神猫功’,便是要把这柄匕首刀尖,放人口中,‘格登’一声咬断,然后便脆响连声,嚼得碎碎地,吞下腹去。”
哪消片刻,韦枫便把一柄匕首,连锋带柄,统统吃完,摸着肚皮,怪笑说道:“这柄匕首的滋味,真是不坏,比那些‘八宝鸡’、‘香酥鸭’大鱼、大肉等等,来得过瘾多了。”
罗香云见了这等情况,不禁目瞪口呆。
纵令这位“无情姹女”,家学渊源,已得“金剪醉仙”罗大狂的真传,但若教她把这样一柄纯钢匕首,吃下肚去,却决无那好胃口。
夏侯娟知她为难,遂含笑说道:“云妹不妨取这柄匕首看看,但不必勉强逞能,定要照样去做。”
罗香云知道夏侯娟这样说话之意,是要自己先把匕首细加观察,看清是否纯钢所铸,再作道理。
故面,她立即从几上取起左边那柄匕首,略一掂量。
罗香云到手即知,匕首确实是纯钢所铸,并非以其他资料,制成钢铁模样。
于是,她只好苦笑一声,向韦枫扬眉叫道:“韦朋友,常言道:‘人兽不同拳’,对于这第二阵较技,我只好甘心认败,敬谢不敏,因为幸而你表演这‘神猫功’,仅系生嚼钢铁,若是表示什么‘乌龟功’,不要四只脚儿乱爬,谁耐烦学那丑相?”
韦枫笑道:“丑相也好,美相也好,罗姑娘既然认输,你就连败两阵了。”
罗香云脸上一红,扬眉叫道:“我早就说过,慢说连败两阵,就算连败三阵,也无所谓。”
韦枫狞笑说道:“罗姑娘既然这样看得开,我就……”
话方至此,那位“残心妖姬”宇文霜,忽在一旁,接口朗声叫道:“韦师兄,你在第三阵上,不可再弄玄虚,应该凭藉真实功力,与对方比较比较,否则,我们胜之不武,岂非有辱师门威信?”
罗香云闻言,知道韦枫在适才嚼食纯钢匕首一事之上,仍复玩了花样。
但一再思忖之下,却猜不透花样何在?
这时,韦枫听了宇文霜之言,便向驾船舟子叫道:“宋小七,你替我取一百张毛边纸来。”
宋小七如言取了厚厚一叠“毛边纸”来,堆放茶几之上。
韦枫目注罗香云,扬眉笑道:“罗姑娘,这次我要以内家‘摧心掌’力,向你求教。”
罗香云道:“你是怎样施为?是否一掌击落之下,要使这一百张‘毛边纸’底面无伤,中央的九十八张,完全裂碎?”
韦枫摇头笑道:“那样太以简单,只是江湖俗手所为……”
罗香云不肯放松地,接口问道:“韦朋友既然如此说法,则你这自许不俗的武林高手,却是怎样施展?”
韦枫得意说道:“我在一掌击落以后,要使这一百张‘毛边纸’,逢单尽存,逢双尽毁,才表现出对于‘摧心掌’力的控制自如!”
罗香云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你能有这等精纯火候?”
韦枫傲然叫道:“不相信也不行,这是当场兑现之事,假如我不能如言做到,便把前两阵的胜利,一笔勾却。”
罗香云笑道:“你何必把话儿说得太满,须知你两阵的胜利,是挖空心思,得来不易的呢!”
韦枫狂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若不能在一掌击落后,使这一百张‘毛边纸’,逢单尽存,逢双尽毁,便把前两阵的胜利,一笔勾消,但若做得到呢?”
罗香云妙目双翻,看看夏侯娟,含笑问道:“娟姊,今日之事,能不能由我做个主儿?”
夏侯娟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云妹尽管做主,你所说的话儿,便等于是我所说的话儿一样,我们姊妹之间,不分彼此。”
罗香云听得夏侯娟这样说法,遂对韦枫扬眉娇笑地,朗声叫道:“只要你能如你所言,把‘摧心掌’力,表现得随心控制,我便把今日向你们问罪之事,也暂时不提。”
韦枫摇头笑道:“不提问罪之事不算,我要你们也投入‘海外三魔’门下。”
罗香云毫未考虑地,应声答道:“好!但你既要我加重赌注,则你的赌注,也应该加重一些。”
韦枫笑道:“这倒不公平,但不知你要怎样加法?”
罗香云道:“很简单,就是除了你把前两阵的胜利,完全取消以外,并要把第二阵的花样,对我揭破。”
韦枫因知道自己对于“摧心掌”力的火候造诣,稳操必胜之券,遂点头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罗香云秀眉双扬,冷笑说道:“既然一言为定,你便赶快施为,休要耽误了我这位‘咆哮红颜’夏侯娟姊姊,大晨神功的宝贵时间。”
韦枫一阵仰天狂笑,藉笑声暗聚功力,然后左掌落处,不轻不重地击在那叠‘毛边纸’上。
这时,罗香云好似颇为闲适地,站在几旁,袖手静观,并等韦枫一掌击落之后,向他扬眉笑道:“这样就行了么?”
韦枫点头道:“当然行了,这一百张‘毛边纸’业已逢单尽存,逢双尽毁。”
罗香云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韦枫冷然一笑,伸手揭去。
他—张一张地揭开十来张,果然一、三、五、七、九、十一等,逢单数之纸,依然完好无恙,二、四、六、八、十、十二逢双数之纸,业已全都碎裂。
韦枫哈哈大笑,傲然叫道:“罗姑娘,你看见了么?”
罗香云接口答道:“我看见了,却尚未看完,我认为你对所发‘摧心掌’力的控制功力,仅有对成火候,换句话说,就是在五十张前,固然逢单尽存,逢双尽毁,但五十张后,或许会恰好异趣!”
韦枫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因为,他听出罗香云似乎话中有话,否则决不会如此说法。
故面,罗香云语音才落,韦枫便赶紧把那叠“毛边纸”,翻到五十张下。
不翻还好,这一翻却把韦枫翻得连翻白眼。
原来罗香云所说,丝毫不差,由第五十张“毛边纸”开始,果告完全异趣地,成了逢单尽毁,逢双尽存。
他在目瞪口呆,罗香云却笑生双颊,扬眉叫道:“韦朋友,东道已输,你方才说得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便请你实践诺言,把你在第二阵上,所耍的究竟是甚花样加以揭破了吧?”
韦枫满脸通红,哪里说得出口?
罗香云正待再加讥刺,宇文霜却在一旁叫道:“你不必得理之下,过分逼人,我来代我韦师兄宣布好么?”
罗香云笑道:“只要有人宣布就好,谁都一样,又何必非他不可?”
宇文霜道:“两柄匕首,一真一假,所留下的一柄是纯钢所铸,被我韦师兄所吃掉的那柄,则是精工特制,不但质地松脆,可以供人咀嚼,味道还蛮不错呢!”
罗香云想了想,又复问道:“其中还有疑点,假如我选定了那柄纯钢匕首,又便怎样?”
宇文霜笑道:“花样就在我韦师兄‘请你选定一柄匕首’的那句听来简单的话儿之中,因为你若指定假匕,他便趁势遵命,把假匕吃掉,你若指定真匕,他便把真匕取来交给你,然后再把那柄所剩的假匕吃掉。”
罗香云听得恍然说道:“这样说来,不论我如何选法,他都可以把假匕吃掉,而将真匕留下,使我大作难题。”
宇文霜点头笑道:“对了!常言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这虽然是我韦师兄设计取巧,但也由于你太以大意粗心,才上当儿,毫未识破。”
罗香云听宇文霜所说,侧头向夏侯娟苦笑叫道:“娟姊,你说我刚才的两阵较技,输得冤不冤枉?”
夏侯娟失笑说道:“以前虽然冤枉,如今却不冤枉,因为根据赌约,韦朋友的前两阵胜利,已然取消,你们可算是未判强弱,秋色平分而已。”
宇文霜接口笑道:“他们既未判强弱,这双方胜负之数,便应该由你我决定了的。”
夏侯娟瞟了这位“残心妖姬”一眼,点头笑道:“不错!夏侯娟恭候雅教。”
宇文霜哼一声,冷冷问道:“从你适才所说的语意之内听来,仿佛你对于和我的三场比斗,抱有必胜信心。”
夏侯娟故意气她,点头傲笑说道:“为人处世,最重要的便是要保持信心,我不单认为三场必胜,还要认为场场必胜。”
宇文霜脸色一沉,目光凝注夏侯娟,闪露出炯炯逼人的狞厉神色。
夏侯娟忽然说道:“你这样看我则甚?我纵横八荒,游侠四海,比你更难看的嘴脸,业已看得多了。”
宇文霜知道在舌辩方面,斗不过对方,遂气得脸色铁青,厉声叫道:“夏侯娟,我们究竟是在手下见高低?还是在嘴上分胜负?”
夏侯娟傲然娇笑答道:“随你,论武软硬轻功,兵刃暗器。论文则诗词歌赋,书画琴棋,甚至于纵横之道,辩说之才等等,只要你划出道来,夏侯娟无不奉陪一试。”
宇文霜轩眉问道:“你还敢让我划道?难道你就不怕像罗香云那般,大上恶当么?”
夏侯娟摇头笑道:“不怕,一来已有前车之鉴,可使我处处小心。二来你这‘残心妖姬’,既在海外三魔门下,称为独秀群伦的杰出人才,多半还有点志气,有点身份,不至于像你师兄韦枫,那样卑鄙无耻。”
韦枫听得方自一声怒啸,欲向夏侯娟反唇相讥,宇文霜业已摇头叫道:“韦师兄不可造次,你且在一旁静静观阵,等我来替师门之中.挽回一点颜面来。”
这两句话儿之中,也暗含着讥讽意味,但韦枫对于这位宇文师妹,好似极为惧怯,竟不敢回嘴,兀自闷闷坐下。
宇文霜目光一注船夫,沉声叫道:“替我准备炉火,以及一锅沸油。”
夏侯娟扬眉笑道:“你命人准备炉火油锅则甚?难道要与我比赛赴汤蹈火不成?”
宇文霜摇头说道:“我还想活,你大概也不愿意马上就死,故而比赛‘以身赴汤’,只是比比手上工夫,要来个化臂成钢,沸油取物。”
这时船夫业已在船头上准备了一套锅炉,炉中烈火熊熊,锅中沸油滚滚。
宇文霜取了一枚制钱,抛人锅中,只听“滋拉”一声,缭绕青烟,腾空而起。
宇文霜眉梢双拂,卷起衣袖,露出一只欺霜赛雪的白嫩手臂。
她一面卷袖,一面聚功,等到把衣袖卷到肘上之际,业已使原本肤色雪白的那只右臂,变成血红色泽。
夏侯娟看得“峨”了一声,扬眉笑道:“怪不得你要与我比较‘沸油取物’,原来你已练出了‘六阳功’中的‘示血手’。”
宇文霜见夏侯娟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功力来历,不禁暗吃一惊,知道这位“咆哮红颜”,着实见识高明,极不好斗。
她边自心惊,边自把右臂伸进沸油之内。
青烟腾腾,但宇文霜却毫无所怯地,一直伸手锅底,把那枚制钱,捞出沸油之外。
宇文霜满面得色,取巾试去臂上油污,把掌心制钱,向夏侯娟展示,并且傲然笑道:“这举动极为简单,就是如此而已。”
夏侯娟笑道:“你这枚制钱,可否借我一用?”
宇文霜道:“要用你就拿去,但你且看看清楚,我可未在这枚制钱之上,施展什么手脚。”
夏侯娟点头一笑,取过制钱,也自抛入那锅沸油之内。
但制钱一落入沸油,便突生变化,裂成两半。
宇文霜一见叫道:“夏侯娟,你自己把制钱弄碎则甚?难道要嫁祸给我么?”
夏侯娟对于宇文霜之间,笑而不答,只是卷袖露臂,准备效法对方适才的一切举措。
卷袖露臂的动作,夏侯娟与宇文霜是完全一样,伸人锅的动作,两人也完全一样。
但既有两件事儿一样,却也有两件事儿不一样。
第一件的事儿,是油的热度。
因为宇文霜取钱在先,锅下烈火,不断焚烧,经过了这段时间,沸油热火,自然比前更甚。
第二件不一样的事儿,是双方手臂在沸油中的停留时间。
宇文霜适才取钱之时,是伸手锅底,一捞便起。
夏侯娟不单比宇文霜多捞了一个制钱,并在捞得制钱以后,未曾立即将手臂缩出沸油之外。
宇文霜冷哼一声,不悦说道:“夏侯娟,你是故意卖弄……”
话方至此,夏侯娟缩手出锅,含笑说道:“我不是故意卖弄,只因这枚制钱,在未落油锅前,完整无恙,入锅才裂成两半,遂打算使它归还原状,再复取出……”
宇文霜骇然问道:“你是说那枚裂成两半的制钱,如今业已归本还原,变成完整了么?”
夏侯娟笑吟岭地,摊开手掌说道:“摔碎制钱是我,接合制钱也是我,我只是将功折罪,决非有意炫技,这一场就算彼此秋色平分,我们再斗第二场吧!”
宇文霜见那裂成两半的制钱,果已变成完整,遂冷然一笑,摇头说道:“这一阵你既然大费心思,在油锅之中耍了不少花样,自然算你得胜。”
夏侯娟闻言,知道这位“残心妖姬”宇文霜在“海外三魔”门内,称为杰出人才,果然除了武功极好以外,也还有点骨气。
她等宇文霜话了,也不谦虚,点了点头说道:“好!你既如此坦白,我也就算胜吧!请你再出第二阵的题目便了。”
宇文霜今已知道这位“咆哮红颜”,实是自己生平惟一劲敌,便丝毫不敢再复有所骄矜地,用手中酒杯,在锅中盛了满满一杯沸油,徐徐饮入腹内。
这种功力,显然比适才所表现的又高明一些。
刚才“练臂成钢,沸油取物”之举,只是外五行的功力。
如今这种钦下沸油之举,却须使舌、喉、肠、胃,一齐成钢,就叫内五行的功力。
夏侯娟见宇文霜把一杯沸油徐徐饮完,遂也盛了一杯沸油,一倾而尽。
韦枫看在眼中,知道在第二阵的内五行功力的比较之上,宇文霜又落下风。
夏侯娟连获胜两次,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得色。
但那位“无情姹女”罗香云的两道秀眉之际,却微露忧疑之状。
罗香云不喜而忧之故,是由于她发现了一种反常事实。
所谓“反常事实”,就是韦枫与宇文霜师兄妹的脸上,均无忧容。
不仅宇文霜面无忧色,连韦枫也面无忧色,更属于反常的反常。
此时,宇文霜又指着那在壶内“滋滋”作响的两壶沸油,向夏侯娟扬眉叫道:“夏侯娟,你速选上一壶。”
夏侯娟皱眉问道:“选它用甚,方才我们已经喝过油了!倘若再把这两大壶沸油灌下腹去,纵不烫死也要腻死。”
宇文霜摇头笑道:“不是再度比赛喝油,是比赛能默运玄功,使这一大壶沸油冷却。”
夏侯娟道:“既不选了,也不再比了,算你得胜就是。”
宇文霜变色问道:“这是什么话儿?”
夏侯娟微笑说道:“因为我已连胜两阵,这第三阵无论谁胜谁负,均对整个局势,毫无影响,我遂落得给你一些面子,自己也省点心力。”
罗香云听得暗暗点头,心想:那“残心妖姬”宇文霜是如何答覆?
夏侯娟话音方了,宇文霜便摇头说道:“我不想接受你的好意,更不肯白要面子,我们应该有始有终,把三场完全较量下来,方能决定胜负。”
夏侯娟狂笑说道:“我就有这怪脾气,你若提出请求,我不会答应,但如今你说不提请求,我倒愿意与你加重赌注。”
宇文霜方待答话,韦枫把两道眼神,向夏侯娟、罗香云,略一打量,突然颇为阴毒地“哈哈”大笑,扬眉叫道:“宇文师妹,不必了,对方笼中之鸟,网中之鱼,再若提出要求,真是天大笑话。”
这几句话儿,好似含意颇深,倒把夏侯娟、罗香云等两位女侠,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宇文霜笑了一笑,向夏侯娟轩眉说道:“夏侯娟,你莫听我韦师兄的,我们还是把三阵比完再说。”
夏侯娟傲然笑道:“我话已说过,你既然要比,就连同前两阵,一并计算胜负。”
宇文霜向她看了一眼,夏侯娟继续笑道:“换句话说,就是我增加赌注,只要你能在第三阵上获胜,连前两阵便算和局。”
宇文霜阴笑一声,点头说道:“好!盛情难却,我们开始比第三阵吧!但赌注既已加重,赌的方法也要略为改变。”
夏侯娟指着那两大壶沸油,向宇文霜问道:“我们不比谁先能默运神功,把这两壶沸抽冷却了么?”
宇文霜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你不要管,只消效法我同样施为,便可分出胜负。”
夏侯娟讨厌对方那副在阴森中兼具狠毒意味的骄狂神色,遂冷“哼”了一声,扬眉叫道:“宇文霜,你尽管放心,就算你跳人油锅,来个‘以身赴汤’,夏侯娟也奉陪你炸上一炸!”
宇文霜冷然说道:“你不要夸口甚大,作起手来,却又半途而废。”
夏侯娟怒道:“你太以小看人了,夏侯娟生平,尚未作过任何半途而废之事!”
语音一落,宇文霜便执起一把油壶,将壶中沸油,慢慢倾注向自己的左腕之上。
夏侯娟看得有点发愣。
这发愣的原因,不是由于惊惧,而是由于不懂。
第一阵沸油取物,第二阵饮下沸油,在那两次外五行与内五行的功力较量程度,都比这沸油淋腕,来得艰难,为什么宇文霜在第三阵上,采取更容易,更简单的动作?夏侯娟由于想不通,遂未曾照做。
她要看,看清宇文霜在这更简单容易的方式之中,藏有什么花样?
免得……免得万一做得不对,不禁使人讥笑,并使前功尽弃。
但夏侯娟想看,宇文霜却不让她看,柳眉微挑,冷笑叫道:“夏侯娟,你还看些什么?难道要等那壶油儿完全冷掉,才向腕上淋么?”
这话儿说得好重,夏侯娟听在耳中,不禁双眉倒剔,怒气勃发。
她“哼”了一声,便也与宇文霜动作相同地,执起油壶,把壶中沸油向腕上倾注!
起初无甚异状,但注未多久,罗香云忽然发觉夏侯娟娇躯发颤。
再看她又白又嫩的左腕时,已被沸油淋得又肿又红,即将皮开肉绽。
罗香云这一惊,实非小可。
这惟一的理由,就是夏侯娟的功力已失。
罗香云想到此处,通身冷汗,忙自凝气行劲,试一试。
不试还好,一试之下,冷汗流得更多。
这位“无情姹女”,发觉自己的一身神功,竟也莫名其妙地,悄然消失。
这时,夏侯娟的左腕,已被沸油淋得皮开肉绽,鲜血狂流。
痛不痛?痛!自然痛,失去了内功护身,皮肉为沸油所辩,哪有不痛之理?
她熬得住,罗香云却忍不住,赶紧扬手一掌,向夏侯娟手内油壶击去。
夏侯娟骤出不意,遂被击得脱手,那油壶带着半壶沸油,飞坠“洞庭湖”内。
罗香云赶紧取出身带丹药,替夏侯娟敷治腕上烫伤,一面目注宇文霜,一面冷笑叫道:“宇文霜,我姊妹既已落人你算计之中,杀剐任便,但我们身为明白人,死也不愿做糊涂鬼……”
宇文霜接口笑道:“你是否想知道怎样失去功力的?”
罗香云道:“这自然是中毒,但我要问毒从何来?”
宇文霜向韦枫指了一指说道:“这是我韦师兄的手段,应该由他答覆。”
夏侯娟目瞳发指地,怒视韦枫叫道:“韦枫,你敢不敢说出你的无耻诡计?”
韦枫得意异常地,奸笑说道:“你们纵是大鹏,大鹏业已折翼,纵是猛虎,猛虎业已拔牙,我又有何不敢明言之处呢?”
罗香云叱道:“要说快说,看你那份卑鄙讨厌样儿。”
韦枫大笑说道:“成则为王,败为寇,卑鄙讨厌有什么关系?磊落光明又值几文一斤?几文一两?我先问问你们,目前共只四人,动起手来,正好一对一个,何必……”
话犹未了,夏侯娟便恍然叫道:“我明白了,毒是在那两红两黑的四根签儿之上。”
韦枫扬眉笑道:“你明白虽已明白,可惜迟了一些!自从抽签开始,你们便已身中奇毒,注定由人摆布,只不过直到如今,才毒力发作而已!”
夏侯娟听得秀眉深蹙,暗忖脱离之计。
宇文霜向韦枫叫道;“韦师兄,你打算把这位‘咆哮红颜’,和这位‘无情姹女’怎样处置?”
韦枫毫不考虑地,应声笑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们既然抓住了毒蛇尾巴就应该把蛇头摔成粉碎。”
宇文霜狞笑说道:“韦师兄是要杀掉她们?”
韦枫点头答道:“当然,今日我们若是不杀她们,异日便难免会死在她们手下。”
宇文霜问道:“怎样杀法?”
韦枫笑道:“杀的方法多了,我认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喂她们服下断肠剧毒,然后绑以铁石,沉人‘洞庭湖’底!”
夏侯娟和罗香云听得均暗咬银牙,觉得韦枫太以狠毒!
宇文霜娇笑说道:“这两位都是天仙化人,韦师兄又是有名的色中饿鬼,难道你就不想尝点甜头?”
这两句话儿,听得夏侯娟与罗香云均自脸上变色,心中突突乱跳。
假如韦枫真要实施兽行,夏侯娟等,只好放弃设法脱难之想,立即嚼舌自绝。
尚幸就在这宇文霜语音刚住之际,韦枫便未曾迟疑地,接口笑道:“宇文师妹,你不要试探我了,她们两个,虽均姿色不俗,但既经师妹推爱在先,便是嫦娥降世,西子复生,也不会使我生甚妄想。”
夏侯娟与罗香云听得心头一宽,知道韦枫与宇文霜师兄妹之间,业已不干不净。
既然有此微妙关系,则自己等的性命或有可虑,清白却可无虞,因为,宇文霜基于女子特有的天生妒念,也不容许韦枫有甚越轨举措。
果然,宇文霜听了韦枫所说,嘴角一撇,冷然说道:“哼!你倒会假撇清,倘若不与我在湖上重逢,谁知道你会向她们打些什么主意?”
韦枫慌忙叫道:“宇文师妹不要乱起疑心,我立即把她们杀给你看,以明心迹。”
语落,手扬,立向夏侯娟心窝要害,骈指点去。
夏侯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故而镇定异常,神色自若。
但宇文霜却猛一拂袖,劲风霍然,向韦枫飞点夏侯娟心窝的那只右手,破空横袭。
韦枫悼然一惊,急忙缩手问道:“宇文师妹,你怎么帮起对方来了?”
宇文霜目注韦枫,扬眉叫道:“韦师兄,我来问你,我自从艺成出世以来,在平辈之间,可曾遇过对手?”
韦枫道:“慢说是宇文师妹,就是我这资质鲁钝,比你成就远逊之人,也尚所向无敌。”
宇文霜点了点头,向夏侯娟和罗香云看了两眼,娇笑说道:“便因如此,我才要留住她们,暂时不许你杀。”
韦枫惑然问道:“留着她们则甚?”
宇文霜笑道:“我要留住她们,作为对手,和我好好地再斗一阵。”
韦枫诧道:“我不懂宇文师妹此语何意。”
宇文霜道:“这个极为简单,就是我输得不服。”
韦枫失笑道:“夏侯娟在适才两阵之上,所表现的,确实极为高明,宇文师妹为何不服?”
宇文霜笑道:“因为她的表现甚佳,我却尚未拿出我的看家本领。”
韦枫愕然瞠目,宇文霜继续笑道:“你是我的师兄,总应该知道我的专长所在?”
韦枫笑道:“若论专长,恐怕宇文师妹是对于文师叔‘双心万幻掌法’所得最厚。”
宇文霜点头笑道:“对了!我要保留‘咆哮红颜’夏侯娟,及‘无情姹女’罗香云的性命,并使她们恢复功力,然后再施展‘双心万幻掌法’,把她们二人杀死。”
韦枫“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宇文师妹是要利用她们,来证明你是当世武林的第一年轻高手。”
宇文霜娇笑说道:“对了!难道你以为不是?”
韦枫双眉紧皱,苦笑说道:“万一……万一……”
宇文霜失笑叫道:“韦师兄,你不要吓得这般样儿,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这‘洞庭湖’上,便替她们解除药效,恢复功力么?”
韦枫听出宇文霜话中有话,遂扬眉问道:“宇文师妹,有何妙算?”
宇文霜得意之色,溢于眉宇地,狞笑答道:“我打算把她们带去‘桐柏山天玄谷’内。”
韦枫拍手叫道:“宇文师妹,想得真妙,她们到了‘天玄谷’内,便插翅难逃。”
宇文霜一阵阴笑,冷冷说道:“那时,我再使她们恢复功力,和我动手,她们若败,自然死在我‘双心万幻’的掌法之下,她们若胜……”
说到此处,忽然侧顾韦枫,扬眉叫道:“韦师兄,我再请教一声,她们若胜了‘双心万幻掌法’,能放她们走么?”
韦枫咬牙叫道:“当然不能,常言道:‘擒虎容易纵虎难’,到了那时,用不着宇文师妹操心,我自然会替你除去这两名罕世劲敌。”
宇文霜向他抛了一瞥眼风,媚笑道:“韦师兄,你这句‘擒虎容易纵虎难’,说得倒深合我意,有点一代奸雄曹盂德的意味。”
夏侯娟与罗香云听到此处,心中略宽。
因为宇文霜欲把自己带去“天玄谷”,则凶险虽多,脱身机会,也不在少。
这时,宇文霜业命船夫,把“双心直舟”驶向湖岸,并对夏侯娟冷笑说道:“夏侯娟,你是否败得有点不服?”
夏侯娟“哼”了一声,冷冷答道:“慢说我不服,你又何曾服我?在湖中舟上,总不是什么理想的比斗所在。”
宇文霜点头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打算把你带去‘天玄谷’中,彼此放手施为,痛痛快快地,斗上几百合。”
夏侯娟尚未答盲,罗香云却明知故问地问道:“听你说来,那‘天玄谷’中,好像是什么天罗地网,铁壁铜墙之处?”
宇文霜笑道:“你们既在中原走动,总应该听说过‘宇宙六残’?”
罗香云应声答道:“当然听说过,这六个残疾之人,被目为当世中的第一流武林人物。”
宇文霜道:“这‘宇宙六残’之中,有个长年瘫痪,身不能动之人……”
罗香云接说道:“那是独孤智!呀……我想起来了,你所说的‘天玄谷’,不就是独孤智在‘桐柏山’中,筹组‘六残帮’的根据地?”
宇文霜点头狞笑答道:“正是,如今的‘桐柏山’,天玄谷’业已被整顿得步步皆是危机,寸寸都是死域,成为‘六残帮’以外,任何武林人物的埋骨石丘坟,夺命森罗殿了。”
夏侯娟听出罗香云意在趁便探询机密,遂也猛敲边鼓地,狂笑叫道:“宇文霜,你说得大过火了,独孤智纵富心机,身为残废……”
宇文霜摇了摇手,截口说道:“独孤智是残而不废,何况他自筹组‘六残帮’以来,业自大肆交游,吸收廷揽了不少动地惊天的罕世好手。”
夏侯娟一笑说道:“什么罕世好手?我不信凭独孤智那块材料,便能使万众归心,皆为所用。”
宇文霜笑道:“独孤智的‘六残帮’延请了四位供奉。”
夏侯娟故表惊奇,“咦”了一声说道:“这四人大概着实来历不凡,因为对于一般好手,多半给于‘护法’职位已足,无须更恭敬地,尊为‘供奉’。”
韦枫一旁扬眉笑道:“这真是惊天动地的四位罕世好手,若非尚有特殊原因,独孤智虽然尊为‘供奉’,礼若客卿,他们也未必肯去‘桐柏山天玄谷’中屈就。”
罗香云道:“这四人究是谁呢?”
韦枫屈指计道:“我恩师‘三手魔师’高松泉,二师叔‘绿发魔君’毛陵,宇文师妹的恩师‘双心魔后’文雪玉,和与你们师尊齐名的‘紫拂羽士’东门柳……”
罗香云听到‘紫拂羽士”东门柳之名,不禁向韦枫看了一眼,“哼”然冷笑。
韦枫诧道:“罗姑娘笑什么?”
罗香云嘴角一撇,扬眉答道:“韦朋友的话儿,靠得住么?我记得你方才还自称是我伯父‘金剪醉仙’罗大狂的弟子……”
韦枫脸上一红,忙自说道:“这是半分不假的绝对事实,‘紫拂羽士’东门柳,确已身在‘桐柏山天玄谷’中,担任独孤智所创‘六残帮’的‘供奉’之职。”
夏侯娟目注韦枫问道:“若非尚有特殊原因,独孤智纵尊为‘供奉’,礼若客卿,他们也未必于屈就等语中的‘特殊原因’四字,有何特殊解释?”
韦枫正待答话,宇文霜忽然说道:“常言道:‘言多必失’,韦师兄应该有所保留……”
话犹未了,韦枫便一皱双眉,含笑叫道:“宇文师妹何必有所顾忌?这夏侯娟、罗香云二人,已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便在她们面前,略有失言,也不会有甚关系。”
宇文霜脸色一沉,冷笑说道:“我是师妹,管不了你这师兄,你爱说就说,但万一因此生事,你却须在三位老人家前,坦然负责。”
韦枫骇了一跳,忙向宇文霜陪笑说道:“宇文师妹莫要生气,我不向她们泄漏机密就是。”
夏侯娟闻言,不禁发出一阵哂薄狂笑。
宇文霜目光冷注,扬眉问道:“你这等冷笑,却是何意?”
夏侯娟笑道:“我笑你幸亏是韦枫师妹,倘若是他老婆,则雌威一发之时,他定然心悸动摇,骨酥肉颤,吓得乾纲不震,狼狈不分,还有日子过么?”
韦枫脸上飞红,猛一伸手,又向夏侯娟的致命要害击去。
宇文霜手腕一拂,拦住韦枫,诧声问道:“韦师兄,你怎么了?我要留着这位‘咆哮红颜’,舍不得马上杀掉。”
韦枫怒道:“宇文师妹,你看她那副神情,和那等口吻,多么气人?”
宇文霜笑道:“我不觉得有甚可气?气的是你自己,其实,严格说来,你便怕了我这个做师妹的,也不是什么过分有损尊严,有失身份之事!”
韦枫苦笑叫道:“宇文师妹,你误会了,我是说……”
宇文霜摇手叫道:“韦师兄,你不必再作解释,常言道:“‘越描越黑’……”
话方至此,“洞庭湖”面之上,突又驶来了一条大船。
船虽相隔甚远,但因夏侯娟、罗香云的目光极锐,业已看出船头上站的是位缁衣老尼。
罗香云虽然看见,尚未有甚神情变化,但夏侯娟却芳心之中,腾腾乱跳。
原来船上缁衣老尼,竟然就是名震乾坤的“般若庵主”悔大师。
夏侯娟突见恩师佛驾,自然惊喜交并。
她起初想用“千里传音”功力,向般若庵主招呼,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中奇毒,真气难聚,哪里还能传音及远?何况自己只一开口呼叫,泄漏恩师身份,韦枫、宇文霜毒手定发,自己无力抗拒之下,岂非定遭不测?
夏侯娟想通利害,未敢造次,认为自己既已看见恩师,恩师多半也看见自己,她老人家还会不加握手?
念方至此,般若庵主所乘的那条船儿,果已转向迎面驶来。
夏侯娟心中狂喜,遂对罗香云施了一瞥眼色。
罗香云如今也发现船上老尼,神威高古出尘,再见夏侯娟对自己暗施眼色,遂猜出了十之八九。
展跟间,两船相距,仅约五丈远。
宇文霜与韦枫师兄妹,恃技骄狂,虽见对船老尼,迥非流俗,仍未放在心上。
但就在这时,夏侯娟耳中.突然响起了哼般的游丝语音说道:“娟儿,你与罗姑娘的遭遇,我已尽知,少时见我以后,不必相识,我自然另有道理。”
夏侯娟听出是恩师指示,自己谨记在心,但也好生疑惑。
她疑惑的是自己与罗香云在湖上船中的所遭所遇,恩师怎会知道?
湖中四面空旷,不比陆地有山石草树,可以藏人,恩师神通再大,难道能飞在天空?或潜在水底,暗察这条“双心血舟”的舟上情况?
夏侯娟越想越觉迷惑之际,两只大船,业已接近。
般若庵主合掌当胸,向宇文霜念了声佛号说道:“女施主,贫尼化点小缘,可使得么?’
宇文霜目光一注,扬眉说道:“大师要化甚缘,不妨过舟一叙。”
般若庵主闻言,身形微飘,便纵过船来,合掌当胸,含笑说道:“四位施主怎么称谓?”
轻轻一语之下,便又向夏侯娟暗示,莫要泄漏彼此师徒身份。
宇文霜徽笑答道:“我叫宇文霜,那是我师兄韦枫,边两位姑娘,则是我舟中佳客。”
说到此处,目光如电地,向般若庵主,上下略一打量,扬眉问道:“大师法号,怎样称谓?”
般若庵主既不便直说,也不便捏造,只好应声答道:“贫尼遁世已久,物我两忘,宇文施主叫我无名老尼便了。”
宇文霜笑道:“大师既然物我两忘,怎又化的什么缘呢?”
般若庵主笑了一笑说道:“贫尼不是为了修庵盖塔等事,来向宇文施主募化的。”
宇文霜扬眉问道:“大师不是为了修庵盖塔,却是为了什么事呢?”
般若鹿主答道:“湘西一带,灾旱频仍,民不聊生,业已发现相率食人惨剧……”
宇文霜听到此处,“哦”了一声,接口说道:“看来大师是挂念灾黎,一片慈悲之心,宇文霜怎敢不赞善举,我和我韦师兄就捐赠百两黄金便了。”
这位“残心妖姬”倒颇大方,一出手便是百两黄金,命船夫自舱内取来,堆置几上。
般若庵主合掌称谢笑道:“黄金一散,福德无边,贫尼敬代湘西一带的嗷嗷待哺灾黎,谢过宇文施主和韦施主。”
夏侯娟等到现在,见恩师除了化缘之外,毫无其他安排,不禁秀眉微蹙,向宇文霜含笑说道:“宇文姑娘,聚沙可以成塔,集腋可以成裘,我与罗香云妹子,也想捐赠一些。”
宇文霜笑道:“这是教人善举,你们愿捐最好,何必还问我呢?”
夏侯娟扬眉说道:“我姊妹如今身份不同,既在客中,用一切举动,都应该先与做主人的,商量一下。”
这几句话儿,明面虽向宇文霜而言,暗中却提醒般若雇主,表示身遭变故,失去自由之意。
宇文霜失笑说道:“夏侯姑娘太客气了,这种事儿,你们可以自由做主,不必和我商量。”
夏侯娟闻言,便自怀中取出三粒径寸明珠,向般若庵主笑道:“大师,我捐赠三粒明珠。”
宇文霜目光一亮,双眉微剔,因为这三粒明珠的价值,又超过自己所捐的百两黄金之上。
般若庵主念了声“阿弥陀佛”,含笑说道:“夏侯施主慷慨济灾,必然万劫皆消,福泽无量。’
一面说话,一面便伸出手来,接取那三粒明珠。
夏侯娟觉得恩师所说的“万劫皆消”一语,则有双关意味,不由暗自思忖。
但她尚未想出所以然来,忽觉掌心微微一痛,有丝凉意,钻入骨肉之内。
夏侯娟自然一惊,但知是恩师般若庵主所为,必有深意,遂强力忍耐,不露出丝毫神色。
这时.罗香云也从怀中取出一方纯碧美玉,递向般若庵主,微笑说道:“大师,我捐赠一方碧玉,请大师带往通衢大邑,换些金银,购办粮食,作为赈灾之用。”
般若庵主伸手接过,含笑说道;“罗姑娘菩萨心肠,必获天佑,从此姻缘美满,万厄皆消,贫尼可以预贺。”
罗香云觉得对方指尖,触及自己掌心之际,也生出一阵微痛,和一丝寒气,钻人掌内。
她心知有异,也自隐忍未言,宇文霜与韦枫二人,更是毫无发觉。
般若庵主收拾起黄金、明珠和碧玉等物,再三称谢,便过舟而去。
夏侯娟以为恩师于寓去之后,再以传音指点,但直等般若雇主乘船远离,也未听到任何耳边密语。
韦枫冷笑一声,插眉说道:“这老尼姑运气真好,倘若把这些金珠美玉,据为已有,一辈子也用不完呢!”
夏侯娟瞪了一眼,正待叱责,罗香云业已说道:“韦枫,你休要以满膻龌龊,随章度人,那位老师太,分明是世外高尼,怎会有所贪鄙?”
韦枫哂然说道;“光看外貌,又有何用?你们难道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宇文霜笑道:“韦师兄不要抬杠,我们该下船换马直奔‘桐柏山天玄谷’了。”
原来,那条“双心血舟”,如今已将拢岸。
韦枫向夏侯娟、罗香云看了一跟,说道:“她们两人……”
夏侯娟接口傲然说道:“不必费心,给我们一人一匹马儿,我保证在未领教你宇文师妹的‘双心万幻’掌法之前,决不会轻易离去。”
韦枫目注宇文霜,发话问道:“宇文师妹,你看能使得么?”
宇文霜笑道:“有什么使不得?韦师兄若不放心,便让她们走在前面,包管万无一失。”
韦枫“呀”了一声,恍然笑道:“我真糊涂,竟忘了宇文师妹独擅胜场的‘万星灭神弹’,和‘散花化骨弩’了,她们走在前面,只要稍起脱进之念,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侯娟嘴角微撇,不屑说道:“韦枫,你比你师妹宇文霜,卑鄙多了。’
韦枫脸上一红,勃然怒道:“我卑鄙之处何在?”
夏侯娟哂然笑道:“你何必故意说出什么‘万里灭神弹’‘散花化骨弩’等暗器名称,对我威胁?应该想想‘咆哮红颜’夏侯娟,会怕你虚声恫吓么?”
她说得不错,如今的咆哮红颜夏侯娟,确已毫无设法脱困之念。
因为,她觉得恩师既已现身,却不对自己加以援手,则其中定有深意。
这种用意,可能有二:
一是恩师不打算在船上施救,而打算在往“桐柏山天玄谷”的途中动手。
一是恩师要自己乘机混入“天玄谷”中,有甚重要任务。
但夏侯娟此时芳心之中,除了仍对般若庵主怎会知晓自己等在“双心直舟”以上的所遭所遇,猜疑不解之外,并在忖度恩师为何不于离舟之时,将一切计划,向自己传音相示?
这时,船已拢岸,韦枫招呼岸上手下,准备了四匹骏马。
马匹备妥,四人飘身上骑,夏侯娟偶一偏头,才揭开了久悬心中的难猜谴底。
原来,就在那条“双心直舟”的船尾暗处,飞纵出一位散发披垂,身背朱红大酒葫芦的瘦削老人,混入岸上人丛,转瞬失去踪迹。
夏侯娟当然不认识这位老人,但从那绝世身法,和穿着打扮之上,也猜出定是与恩师“般若雇主悔大师”“紫拂羽士”东门柳等齐名的“金剪醉仙’罗大狂。
她虽猜出,仍不放心,遂与罗香云并臀同行,井向这位“无情姹女”悄然问道:“云妹,你伯父‘金剪醉仙’罗老前辈的衣着装扮方面……”
罗香云不等夏侯娟往下再问,便即低声笑道:“我伯父终年都是长发披垂,并背着一只极为巨大的朱红酒葫芦,形相甚易辩认。”
夏侯娟闻言,点头自语说道:“那就不会错了。”
罗香云莫名其妙,愕然问道:“娟姊,你在说些什么?”
夏侯娟利用跟角余光,见韦枫与宇文霜师兄妹,在自己等身后八九尺处,并肩同行,相互笑语,马蹄杂沓声中,只要把语音尽量放低,便不虞泄漏机密。
她看清形势,压低语音,向罗香云道:“云妹,你知不知道适才在‘洞庭湖’上,为湘西一带灾黎来化缘的那位老人家,就是我恩师么?”
罗香云笑道:“我因那位老人家的神威法相,太以高古出尘,曾经有这种想法……”
话犹未了,忽然秀眉一挑,悄声问道:“既是她老人家,为何见了娟姊,并明知有难,却不曾加以援手?”
夏侯娟苦笑答道:“这件事儿,虽使我不易理解,但还有一件事儿,却恐使云妹更难理解。”
罗香云道:“什么事儿?”
夏侯娟笑道:“刚才我下船上马之际,偶一回头,看见你伯父‘金剪醉仙’罗大狂,披散着满头长发,背着一只朱红酒葫芦,从‘双心血舟’舟尾暗处纵出,上岸隐迹不见。”
罗香云果然大感惊奇,说道:“我伯父也在‘双心血舟’之上,并眼看我们遭人暗算,面不加援助么?”
夏侯娟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故而究竟是‘谁暗算谁’我就不清楚了。”
罗香云秀眉深蹙,沉思有刻,叹息一声说道:“两位老人家不知在弄些什么玄虚?把我们装进了样机哑谜之内。”
说到此处,韦枫因见她们絮絮不休,不禁心中生疑,扬声问道:“罗姑娘,你们在说什么?”
罗香云白他一眼,说道:“我们在商量怎样算计于你,你害怕么?”.
这两句话儿.答覆得相当调皮,倒把韦枫将得满面尴尬,不知怎样才好?
宇文霜噗哧一笑,目注韦枫叫道:“韦师兄,你何必自找麻烦?她们绝艺在身,我尚不怕,何况如今业已中了奇毒,真气难豪,等于是鹰已折翼,虎已拔牙,便对她们放松一些,还怕她们遁归山林,飞上苍冥?”
夏侯娟娇笑说道:“韦枫听到投有?你师妹是否比你高明一些?你又是否比你师妹卑鄙一些?”
韦枫大为愤怒,但也无可奈何。
眼前恰好有片小林挡道,罗香云到了林边,勒马不走。
韦枫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不走?你又要出什么花样?”
罗香云也没好气地答道:“江湖人言:‘逢林莫入’,就是说林木掩蔽中,既难寻人,又易遭受暗算,我们为避嫌疑,勒马相待,等你们一同进入,正属光明磊落的侠士胸襟,怎么还要挑眼?岂非‘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么?”
又是一个比上次更厉害的钉子,简直把韦枫碰得鼻青眼肿。
宇文霜咯咯笑道:“韦师兄,‘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你斗嘴皮子既然斗不过她们,又何必老是要强出头和多开口呢?”
韦枫见宇文霜也在编排自己,气得怪叫一声,摇头苦笑说道:“好!好!‘从兹学得乌龟法,能缩头时便缩头’……”
夏侯娟接口笑道:“这倒对了,你若想学‘乌龟法’,必然灵感相通,事半功倍。”
韦枫怒道:“什么叫‘灵感相通,事半功倍?’这话……”
夏侯娟冷笑说道:“这话还听不懂么?就是说你不必学习,根本像一只成了形的‘乌龟精’。”
韦枫气得怒啸一声,夏侯娟却不再理他,与罗香云二人,拍马穿林而入。
宇文霜口中虽说不怕她们逃走,但心中也未能完全不加考虑,遂一面跟踪催马,进入森林,一面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韦枫耳边笑道;“韦师兄,你不必气恼,等到了‘天玄谷’中,我让你在她们之内,选上一个,快活快活就是。”
韦枫闻言,向宇文霜看了一眼,眼光中深含着不信意味。
宇文霜仍以传音功力笑道:“韦师兄放心,我是真话,我不吃醋,你应该知道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裙下阅人多矣,不会把这种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看得太重。”
韦枫听她这样说法,方知宇文霜语出真诚,不是故意饰词,对自己安慰,遂也以“蚁语传音”狞笑叫道:“宇文师妹既有此心,何不……”
宇文霜知道他想当时兑现,不禁向韦枫白了一眼,含情悄悄说道:“韦师兄,你就是这等猴急,怎不想想,此时若对她们,加以逼迫,不是拼命逃走,便是自尽全贞,你能得着甜头,尝着滋味么?到了‘天玄谷’后,她们已入罗网,插翅难飞,又不愁有外人援救,岂非可以由你痛痛快快地,尽兴摆布?”
韦枫已被宇文霜说服,但仍摇头说道:“宇文师妹说得虽极有理,但这两个丫头,何等倔强?到了‘天玄谷’内,把她们凌辱凌辱,加以解恨则可,至于‘尽兴摆布’四字,却谈不到了。”
宇文霜向夏侯娟、罗香云的背影,看了一眼,微剔双眉,狞笑说道:“谁说不能‘尽兴’,只要我送你一粒‘烈女荡心丸’,哪怕她们不藩篱尽撤,移樽就教。”
韦枫大喜说道:“宇文师妹肯送我一粒‘烈女荡心丸’么?”
宇文霜点头笑道:“益人益己,我当然肯。”
韦枫不解问道:“益人是对我而言,宇文师妹的‘益己’二字,我却听不懂了。”
宇文霜笑道:“这话是我说的,所谓‘益己’,当然是对我而言。”
韦枫茫然问道:“我不懂得这桩事儿,对于宇文师妹,还有什么益处?”
宇文霜指着夏侯娟与罗香云的背影,扬眉说道:“韦师兄,我让你在她们二人中,择美而噬,你将选择哪个?”
韦枫欲言又止,反向宇文霜笑道:“宇文师妹猜猜看呢?”
宇文霜目光之中,闪射出阴森寒芒,悄悄说道:“两个都是我见犹怜的绝代佳人,但若仅择其一,你大概宁取‘咆哮红颜’而舍‘无情姹女’。”
韦枫笑道:“宇文师妹之语,如见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