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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豪双眉高挑,目中神光如电地,狂笑说道:“好!好!伴处女于长途兮,不欺暗室,守清操于方寸兮,何畏人言?我们就这么办。”
卓轶伦一挑拇指,含笑赞道:“对,这样才像是我侠骨嶙刚,英雄盖世的司马三哥,我们原则已定,且再来研究细则。”
司马豪“哦”了一声,诧然问道:“还有细则?”
卓较伦点头笑道:“当然有细则,先贤云:‘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对手独孤老魔,终朝瘫痪在轮椅之中,专门大动脑筋,乱想心事,是多么厉害脚色?何撑天虽然不能与他相比,但却也非寻常,我们面对如此强敌,必须特别小心,布署周密,免得被人看破端倪,反致弄巧成拙。”
司马豪又复被他说服,点头笑道:“贤弟条分缕析,说得极是,我愿意恭遵细则。”
卓轶伦微笑说道:“第一项细则是我因须易容变服地,来和三哥做对,应该先约定一个化名。”
司马豪点头笑道:“这倒确有必要,贤弟打算自己编个姓名?还是暂向他人相借?”
卓轶伦道:“随口编造不好,最好是个有头有脸之人,故而我想借用我师弟之名。”
司马豪问道:“令师弟是谁?难道比贤弟‘圣手仁心’的震世侠名,还要来得响亮?”
卓轶伦微笑答道:“他叫彭白衣,是我恩师‘归云堡主’彭五先生爱子。”
司马豪点头笑道:“哀牢大侠归云堡主彭五先生的哲嗣,声名果是惊人,我记住这‘彭白衣’三字就是。”
卓轶伦继续笑道:“据我所料,何撑天一路之间,必对三哥和东门姑娘,暗中监视!故而我途中邀劫一举,不宜过分突然,最好先向你下封战书,使何撑天看在跟中,才深深相信,不会起甚怀疑。”
司马豪含笑赞道:“贤弟真所谓特别小心,布署周密,这大概就是第二项细则,不知还有第三项么?”
卓较伦扬眉说道:“有第三项,但也是最后一项,请三哥记住,我命人把战书送交你的时间,是今夜初更时分。”
司马豪弄不懂卓轶伦的用意,惑然问道:“关于这送信时间,还要预定则甚?”
卓轶伦笑道:“小弟为了避免何撑天的注意,不打算与三哥和东门姑娘,同住一所店房,遂预先定下通信时间,免得到时忽生意外,有所弄错。”
司马豪道:“贤弟这‘弄错’二字,却是何意?”
卓较伦应声答道:“万一三哥竟遇上真正仇家,或是江湖友好,也有书信给你时……”
司马豪摇头一笑,接口说道:“贤弟这是多虑,决不会发生错误,因为我既认得出贤弟那龙飞风舞的刚劲飘逸笔迹,旁人也无法预知秘密,署名‘彭白衣’呢!”
卓轶伦微笑说道:“话虽如此,但多加上一项约定,岂非更为稳妥?”
司马豪见他定欲如此,自然惟惟点头。
那位被称为“辣手神仙”的东门可人,在他们互相定计之际,只是站在一旁,呆呆静听。
如今,则突又显出那种失神状态,口中喃喃说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卓轶伦因计议已定,遂向司马豪扮了一个鬼脸,扬眉笑道:“三哥,你陪你的‘辣手神仙’东门大妹,前去‘桐柏山’吧!小弟‘彭白衣’,要落后一步。”
司马豪问道:“我们到何处住店?”
卓轶伦答道:“随三哥的兴致,前途若遇大镇,便可投宿歇息,反正小弟是向你蹑足寻仇,君行亦行,君止亦止。”
彼此商计妥当,果然立即分手,司马豪陪同东门可人前行,卓较伦则单独追随在后。
天色尚未黄昏,司马豪便于一座镇集之上,住了店房,命东门可人在房中沐浴更衣,自己则走到店外,察看周围环境,并嘱咐店家,准备些上好酒菜。
等他回到所居上房,却见东门可人业已梳洗完毕,正在室外呆立,凝眸相望。
另外一位身材瘦长的黄衣人,则正从东门可人的面前走开,仿佛曾与东门可人互相答话之状。
司马豪向那黄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走到东门可人身旁,低声问道:“东门大妹,那黄衣人是谁?你认识他么?”
东门可人摇了播头,目光茫然地,喃喃说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见她所中迷神奇毒的药力,又告发作,不禁皱眉苦笑,只好把东门可人,扶回室内,让她静心澄念。
过了一会儿,东门可人渐复正常,店家也把司马豪所要酒菜送到,两人遂相对享用。
司马豪用罢酒饭,一面陪同东门可人谈笑,一面默计时光,看卓轶伦是否在后随行?所约定的那封战书,是否于初更送到?
时光方到初更,门外便果有店家,送来了一封书信。
司马豪接信在手,一看信封上的那几个“奉告红叶山庄司马三庄主”的龙飞风舞字样,便认出正是卓轶伦的字迹,遂赏了店家两钱银子,打发离去,然后拆信亲看。
谁知不拆信还好,这一拆信之下,竟把这位司马豪三庄主,拆了个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原来,封中信笺之上,只有四个大字,赫然写着:“杀彭白衣!”
司马豪怎的不呆?怎的不莫名其妙?依照原计,卓轶伦在这信笺上,应以“彭白衣”名,向自己表示寻仇,约地决斗才对,如今,笺上所书,只是“杀彭白衣”四字,却玩的是什么花样?
一般人的心理,对于某件事物,越是看不懂时,便越要多看几跟。
司马豪何独不然,手中持着那张信笺,两道惊诧眼神,便死盯在信笺所书的“杀彭白衣”四个大字之上。
起初,笺上只有“杀彭白衣”四字。
渐渐,字迹忽然增多,变成了:“杀彭白衣!杀彭白衣!杀彭白衣!杀……”
满纸上都堆满了“杀彭白衣”字样,这自然属于幻觉,但虽是幻觉,也使司马豪为之眼花壕乱,身躯颤抖。
“杀彭白衣!”
这不是字迹,这是语音。
这不是幻觉,这是事实。
这是司马豪于眼前发花,脑中发昏,身上发抖之后,终于咬牙切齿地,从口内吐出“杀彭白衣”四字!
坐在他对面的东门可人,突然点头说道:“好,我帮你杀彭白衣。”
司马豪闻言,茫茫然地,抬头目注东门可人。
东门可人又自喃喃说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司马豪在东门可人答应帮他“杀彭白衣”之后,果然遵循这种“礼尚往来”之理,也自满面厉色,目射凶光,点头说道:“好,我陪你到‘桐柏山’去。”
他们一个“要杀彭白衣’,一个“要去桐柏山”,那位既冒称“彭白衣”,又要去“桐柏山”的卓轶伦,又如何呢?
这桩热闹.可闹得大了。
原来,卓轶伦自从与司马豪定计,诱出何撑天后,便立即单独行动,在距离司马囊、东门可人等,约莫二三十丈处,暗暗随行。
于是,卓较伦眼看司马豪与东门可人行,跟看他们止,眼看他们住店,但却不曾看见何撑天有所出现。
卓轶伦并不灰心,他认定何撑天定然也与自己一样,是藏在暗中,监视东门可人,除非到了有事之际,才会显露踪迹。
故而,他一切依照原计,单独另住客店,并写好一封战书,命店伙于初更时分,送交司马豪拆阅。
他在信中,自然不会写什么“杀彭白衣”,而是写的:“明日黄昏,途中一战,以了断当初旧事!”
这种策略原本极好,谁知东门可人的心神业已受制,竟在司马豪离开她的片刻之间,把她所听得卓轶伦与司马豪所商订的诱敌妙计,完全向人吐露。
如此一来,计划完全变质,卓轶伦交给店伙的那封战书,遂被人悄悄偷走,然后再悄悄送回,信封仍是原物,信笺之上,却换写为“杀彭白衣”四字,并在笺纸上染了触指迷魂,魔力奇异的独门剧毒。
司马豪上了恶当,业已变作了第二个东门可人,卓轶伦却仍懵然无觉,以为得计。
一宵易过,转瞬天明,彼此算清店账,再踏征途。
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仍是原来模样,原来装束,但卓轶伦却脱下青衫,换了一件白衣,在面貌上,也略作简单改扮。
中午以前,仍是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在前,卓轶伦随后暗蹑,察看动静。
他除了看出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之间,神情仿佛更为亲密以外,仍未看见何撑天的半点踪迹。
卓轶伦认为何撑天文以狡猾,大概非等自己当真拦路邀劫之际,决不出面。
过了中午,卓轶伦不再蹑后随行,乘着打尖机会,超越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去往前途等待。
白日迢递尽,长江莽荡流,天色,业已近黄昏了。
眼前,有山也有江,江旁是山,山下是江,景色相当清幽,路上也别无人迹。
这是个良好的邀劫打斗插所,卓轶伦白衣一飘,当道巍立,阻住了司马豪和东门可人的去路。
司马豪这一路之间,与东门可人,两情款洽,越谈越觉投缘,有时他茫茫然地,说上一句“杀彭白衣”,她茫茫然地,说上一句“我要到桐柏山”去。
如今,面前劲风飒然,有位白衣人横眉挡路,司马豪遂愕然止步,戟指卓轶伦,厉声问道:“足下何人?拦路何事?”
卓轶伦哪里知道这位司马三哥,被独门奇药所迷,业已不认识自己。心中还颇为高兴地,暗赞司马豪做作得毫无破绽,遂把双眉一挑,冷然答道:“三庄主怎么如此健忘?我们去年中秋节后,在‘红叶山庄’庄前的那段过节……”
司马豪听到此处,便自不耐烦地,皱眉喝道:“我记不得什么过节?你如今打算怎样,赶快说明,切莫耽误了我的行程,我要到‘桐柏山’去。”
东门可人在旁边听得此语,便也双目发直地,跟着司马豪喃喃说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卓轶伦以为他们与自己一吹一唱,一搭一挡,居然越装越像那么回事,遂摇头冷笑说道:“要去‘桐柏山’不难,但须先和我较量较量,把去年那段过节,了断一下。”
司马豪狂笑说道:“较量就较量,我司马豪难道会怕了你这无名之辈?”
语音甫落,右掌立扬,一招“雷动万物”,向卓轶伦迎面拍去,掌风锐啸慑人,约莫凝足了九成功力。
司马豪既已迷神,为何不以全力相搏,而只用了九成功劲,向对方留情则甚?
因为卓轶伦尚未报名,司马豪如今既不认识卓较伦,也不认识卓轶伦所扮的“彭白衣”,他如今脑海中所受最重大的影响,便是“杀彭白衣”四字,除了“彭白衣”以外,对于其他人物,并没有残杀之念。
卓轶伦想不到司马豪竟会这样说打就打,毫不客气地,猝然出手,若非功力极探,身法灵妙,能够仓促闪开,真还险些儿挨上了这招“雷动万物”。
但“雷动万物”,虽然闪过,司马豪的“雷震山川”“雷声惊蛰”“雷天大壮”等三绝招,又复回环并发地,向卓较伦连绵攻至。
这些招术,全是司马豪新炼“奔雷掌法”中的精妙绝学,故而卓较伦的功力,虽比司马豪来得高明,但猝不及防之下,应变仓促之间,也弄得难免有点招架为难,手忙脚乱。
到了这时,卓较伦才偶然发现司马豪的两道目光,仿佛对自己生疏异常,互相接触之下,并世有那种应该含蕴的会心意味。
卓轶伦惊奇之下,暗想司马豪三哥是怎么了?难道自己不过换了一件长衣,略为改扮一点容貌,他便认识不出?
想到此处,一面闪避司马豪的三招连攻,一面朗声叫道:“司马豪,你若再如此不知进退,体怪我彭白衣,要不客气了。”
卓轶伦突然报名之意,是打算对司马豪略为提醒,但他哪里知道,“彭白衣”三字,这一出口,所提醒的却是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下意识中,受人控制的杀人凶念。
司马豪闻言之下,悚然一惊,目光微微发直地,瞪着卓轶伦,厉声问道:“你且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卓较伦虽然诧异,弄不懂司马豪怎会也有这种发直目光,但仍不及深思地,应声答道:“我叫彭白衣。”
卓轶伦这一句“我叫彭白衣”,几乎肇下了杀身大祸!
因为司马豪一听“彭白衣”三字,立即目露凶光,厉声叫道:“杀彭白衣!”
随着这声厉吼,一招“奔雷掌”中的杀手绝学,“奔雷逐电”,向卓轶伦当胸猛击,掌风隐蕴雷鸣,分明凝足了十二成的内家劲力。
卓轶伦在武功修为方面,虽然略略高于司马豪,但对于这种全力袭击,仍不敢轻撄其锋,赶紧以一式“弱柳随风”,飘身疾避。
这时,卓轶伦业已看出司马豪是对自己真个变脸,并非互相串戏.弄甚机谋,不禁惊奇欲绝。
故而,他一面飘身,一面失声叫:“三哥,我是卓轶伦,你竟不认识我了么?”
事变已生,卓较伦自然顾不得再施展什么妙计,只好叫破身份,向司马豪试行提醒一下。
谁知,他提他的,司马豪对“卓轶伦”这名儿,竟似毫无印象,根本不加理会,又复厉吼一声:“杀彭白衣!”
吼声中,“奔雷掌”绝招迭发,竟把那位心内叫苦不迭,只能挨打,不便还手的卓轶伦,圈在一片风雷时作的幕天掌影之下。
这就怪了,东门可人在听得自己姓氏,暨听得姓名之际,尚能勾起回忆,司马豪为何于听得卓较伦姓名之时,仍告毫无所动?
因为,何撑天在“我要到‘桐柏山’去”,暨“杀彭白衣”等两张毒笺之上的所用毒量,完全相同,则持笺人因所中毒力探浅,便全视其内功强弱而定。
东门可人的内功火候,远超司马豪,遂中毒稍浅,在偶然机会之下,仍能使她记起一些回忆。
司马豪功力稍浅,中毒遂深,如今慢说是“卓轶伦”,便提起“司马聪”,或“司马明”来,他也照样茫然无觉。
卓轶伦弄巧成拙,大吃苦头,一面既要闪避司马豪的疯狂攻击,一面还要揣测这位司马三哥,精神失常的原因,端的有点应付维艰,心力交瘁。
就在卓较伦奇窘绝伦,困扰无比之下,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地,再使他增加困扰。
原来,那位“辣手神仙”东门可人,先是袖手旁观,如今也目光发直地,口中喃喃说道:“三哥,我帮你杀彭白衣。”
心神失常之人,多半性直,东门可人自然说帮就帮,立即加入战团,与司马豪互相联手地,向卓较伦发动攻击。
在正常情况的互相较技之下,卓轶伦必胜司马豪,在只能挨,不能还手的非常情况之下,卓轶伦业已未必胜得了司马豪。何况还有这位原本就比卓轶伦略为高明的“辣手神仙”突然助阵。
不多时以后,卓轶伦业已沦入险境,为了闪避东门可人一招“巧折花枝”,竟被司马豪在背后右肩头上,重重击中一掌。
这一掌,虽因卓轶伦内功深厚,能在挨打后,及时卸劲,未至于断筋碎骨,但整只右臂,已告动转不灵。
卓轶伦深知慢说自己不肯还攻,便算毫无顾忌地,拼力应战,也决非东门可人与司马豪联手之敌。
何况由于适才所挨的一掌之上,可以深深体会出司马豪对自己绝未留情,足见这位新交好友,不知怎会受了暗算,也被药物迷失本性,到了神智昏乱地步。
常言道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卓轶伦把得失利害,略一衡量,觉得目前别无他途,只好采取第三十六策,走为上计。
他是“天山”醉头陀,与“哀牢”大侠彭五先生的合传得意弟子,一身功力,原非等闲,想斗虽然不易,想走却尚不难,肩头微微一伏,趁着被击之势,脚尖猛力点地,一式“神龙出海”,向前飞蹿出五丈有余,半空中提气长身,转化“俊鹘盘空”,便自轻飘飘地,远落在一丛嵯峨怪石之后。
东门可人与司马豪也未再加追赶,只是双双发出了一阵令人听来毛骨悚然的森森冷笑。
冷笑之中,并杂有东门可人与司马豪的喃喃语音……
司马豪说的是:“杀彭白衣!”
东门可人说的是:“我要到‘桐柏山’去!”
卓轶伦听在耳中,不禁恍然顿悟,身上也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有点明白了,暗忖何撑天既在暗中监视东门可人,则可能识破自己与司马豪所定计策,反而加以利用。
倘若何撑天身边,还带有独孤智的奇毒迷笺,则……
灵机一动,智珠顿朗,卓轶伦明白了,知道自己考虑未周,弄巧咸拙,但却嫌明白得迟了一些。
他呆呆地,立在乱石丛中,眼望着向“湖北”方面,并肩走去的司马豪和东门可人,心头充满了忧虑惶惑。
摆在面前的共有四个敌人,三个是有形的敌人,其中两个,公然现身,可以攻击自己,自己却不能加以反击——这是东门可人与司马豪。
其中一个,不公然现身,踪迹异常隐秘,自己虽可向其攻击,却又苦于找他不到——这是何撑天。
另外还有一个最厉害的,是无形的敌人,不知其色香味,不知其所自来,但万一若加沾染,则本性立迷,必与东门可人、司马豪等,遭受同一命运——这是独孤智的独门奇毒。
情势如此,卓较伦怎不茫然无奈?怎不愁皱双眉?
他终于从无可奈何之中,想出了一条定必相当有效的,自命妙策。
这条自命妙策,说来倒颇简单,就是“以毒攻毒”四字。
卓轶伦认为独孤智会调制奇毒,自己也会调制奇毒。
独孤智命令何撑天向东门可人、司马豪下毒,自己也会亲自出手,向东门可人、司马豪下毒。
既然如此,何不来个“以毒攻毒”?
只要毒倒东门可人和司马豪后,必然会在两种收效之中,获得其一。
第一种收效是何撑天出面,设法救治东门可人与司马豪,自己便可明对这残毒凶人,放手一搏。
第二种收效是即令何撑天仍旧藏在暗中,不肯出头,则自己也可暂时阻遏了东门可人、司马豪二人的约奔“桐柏山”,自坠地狱之举。
越想越觉有理,卓轶伦于是使照计而行。
首先,他提气飞身,展尽脚程,暗暗追过了那两位双双坠入情网,互相笑语温存,一路欣赏着山光水色,缓缓前行的迷神侠侣。
然后,他便购配药物,准备一切。
司马豪与东门可人,自从把卓较伦所扮彭白衣,打跑以后,便仍溯江而上,向“湖北”方面走去。
如今,他们两人,心中空空洞洞地,除了每人心中有一个人,和有一件事以外,把其余诸人,暨其余各事,均完全忘却。
东门可人心中的一个人,是司马豪,心中的一件事,是“到‘桐柏山’去。”
司马豪心中的一个,是东门可人,心中的一件事,是“杀彭白衣”。
本来,东门可人有卓轶伦和司马豪两人,看破她神志失常原因,在旁时加提醒,迷神程度,业已不大厉害,井有逐渐减轻之势,但变故突生,卓较伦一走,司马豪所中奇毒程度,竟比东门可人还要严重,东门可人遂受了他的影响,又恢复了先前状态。
两人全是一样的迷迷昏昏,恍恍惚惚。在旅途间,自然除了观赏山光水色,便是卿卿我我,情感上,有了飞快进展!
三天过后,前方有座小山,山脚下慢慢转出一位白发白须的游方道人,合掌低眉,挡住司马豪及东门可人去路。
司马豪和东门可人缓缓行来,距离那白发道人,仅约数尺,对方仍不让开,只好止步叫道:“道长阻路为何?要化缘么?”
白发道人点头答道:“施主猜得不错,贫道正是化缘。”
东门可人笑道:“道长化缘则甚,是要修桥补路?还是要建造什么道观殿宇?”
白发道人仍是稽首当胸,念了一声佛号说:“贫道一非补路,二非修桥,是要修建庄院。”
司马豪“咦”了一声,扬眉问道:“道长说是出家人,怎要修建庄院?宝庄位居何处,叫甚名称?”
白发道人答道:“是‘怀玉山’中的‘红叶山庄’。”
这白发道人.当然便是卓较伦所扮,他之所以这样说法,是想再试探试探司马豪被药物迷神,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连自己的家乡,也记忆不起?
“怀玉山中的红叶山庄”一语方毕,东门可人便微吃一惊,退了半步,目注司马豪,蹙眉问道:“三哥,我怎么觉得‘红叶山庄’四字,好生熟悉,似乎听人说过?”
卓轶伦闻言,便注意司马豪的神色变化。
谁知司马豪竟淡淡一笑,摇头说道:“也许大妹听过,我却不知道‘怀玉山’中,有甚‘红叶山庄’?”
这几句话儿,把卓轶伦听得心中一凉,差点儿控制不住情绪,为司马豪的中毒之深,悲痛落泪。
东门可人又复问道:“道长何事修庄?这‘红叶山庄’,有所毁损了么?”
卓轶伦因自己所定“以毒攻毒”之策,是无可奈何的最后手段,故不肯放弃机会地,再作努力答道:“红叶山庄的大厦之中,共有三根大柱,如今因贫道守护怠忽,竟使其中一根,为虫所蛀,以致大厦将倾,贫道遂禀准大庄主、二庄主,云游四海,募化菩缘。”
东门可人微笑说道:“一根柱儿,能值几多,何必劳动道长,四海云游,就由我一人来成就这段善缘便了。”
她说完,一伸手入怀,一面又向卓轶伦笑道:“请教道长,你的两位庄主,叫甚名儿?我因觉‘红叶山庄’甚熟,遂随口问上一问。”
卓轶伦答道:“大庄主名叫司马聪,二庄主名叫司马明……”
东门可人听到此处,又向司马豪娇笑叫道:“三哥,你看多巧?大庄主叫司马聪,二庄主叫司马明,你这司马豪,若去‘红叶山庄’,岂不是可做三庄主了?”
卓轶伦心中一喜,暗想东门可人这几句话儿,太以巧合,总可使司马豪多少勾起回忆。
念方至此,司马豪已摇头答道:“我没有那大福气。”
语音冷漠,神情也冷漠,好像把“红叶山庄”,司马聪、司马明等,这些与他具有密切关系的人物,忘得干干净净。
卓轶伦牙关暗咬,念了一声“无量佛”号,不理司马豪,又向东门可人稽首说道:“贫道再告知女施主一桩怪事,司马聪大庄主双耳本聋,如今已能闻声,司马明二庄主双目本盲,如今已能视物。”
东门可人“哦”了一声说道:“他们是遇医?还是获得神佑?”
卓轶伦正待答话,司马豪业已不耐烦地,皱眉说道:“大妹何必与这位道长多话?赶紧把东西给他,我们还要去‘桐柏山’呢!”
一句话儿,立时引发了东门可人潜意识中的迷神作用,目光一滞,螓首连点地,喃喃说道:“对,我们到‘桐柏山’去。”
卓轶伦心中看得暗叹,知道非施展最后手段不可,遂取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缘薄”,暨所带毛笔,向东门可人双手送去。
东门可人接过“缘薄”,略一翻阅,便提笔写了“司马豪、东门可人,合捐明珠一粒”字样。
写完,并取出一粒明珠,连同“缘薄”,交还卓轶伦。
卓轶伦接过“缘薄”,又向司马豪送去。
司马豪颇不高兴地,摇头说道:“道长是出家人.不可过分贪得,这粒明珠,鉴定罕世之物,价值千金,便以之建盖一所庄院,都尚有余裕,何况一根大柱?你还要再向我……”
卓轶伦截断他的话头,陪笑说道:“道长是出家人,不可过分贪得无厌,再求施主施舍,只请施主在薄上签名,留段缘法。”
司马豪诧然问道:“适才我东门大妹,不是替我签过姓名了么?”
卓轶伦摇头说道:“贫道未曾看见。”
司马豪眉头一皱,从卓轶伦手中,接过“缘薄”,翻到东门可人所书之处,指着“司马豪”三字,不悦说道:“道长怎的如此糊涂?这不是我的姓名么?”
卓轶伦突然把脸儿一板,冷冷说道:“司马豪?你配叫司马豪么?”
司马豪勃然问道:“我怎么不配?”
卓较伦双目之中,神光电射地,朗声答道:“司马豪是司马聪和司马明的同胞兄弟,你为什么连你哥哥,都一齐忘记?”
司马豪大怒叫道:“谁说他们是我哥哥?你这杂毛老道,到底是谁?竟来满口胡言,向我找事。”
卓轶伦把假发,一齐摘掉,露出本来面目说道:“我是卓轶伦。”
东门可人一惊,司马豪依旧满面怒色。
卓较伦摇头一叹,又说道:“我是彭白衣。”
这次却有了反应,司马豪煞气腾眉,厉声叫道:“杀彭白衣!”
他一面厉声大叫,“杀彭白衣”,一面便举起掌来,向卓轶伦的胸前猛拍。
东门可人毕竟与司马豪同心,听得司马豪厉声大叫“杀彭白衣”,遂也柳眉双剔地,厉声叫道:“三哥哥,我帮你杀彭白衣。”
语音之中,玉腕疾伸,对准卓轶伦后背“精促穴”上,一掌拍去。
卓轶伦上次被他们打得狼狈而逃,这次更应该及时闪避才对。
但事出意外,他竟来了个巍立如山,岸然不动。
司马豪先行出手,掌也先到,实胚胚地,打在卓轶伦胸前“七坎”穴上。
说也奇怪,司马豪来势虽猛,但打在卓轶伦胸前之时,却并未含有什么令人难禁的内家劲力。
卓轶伦挨了一掌,连身躯晃都不晃,只向司马豪笑了一笑。
这时,东门可人的一只纤纤玉掌,也已印上了卓轶伦的后背。
“辣手神仙”的一身功力,岂同小可?后背“精促穴”,又是要紧所在,卓轶伦怎能再复安然无事?
但玉掌落处,卓轶伦不过向前跨了一步,依然满面笑容,神色未变,好似“辣手神仙”的那身精绝武功,业已自行消失?
如此结果,自然大出司马豪、东门可人意外,使他们双双惊诧失声,连退两步。
卓轶伦一阵纵声狂笑,目光电扫二人,故意流露出揶擒神色。
司马豪气得咬牙切齿,厉啸连连,意欲提气凝劲,再度进扑!
谁知他不提真气还好.这一提真气之下,才发觉自己周身气血之间,好似添了层无形束缚,业已无法由心所欲地,提聚真气内力。
司马豪如此,东门可人亦复如此,两人不禁相顾愕然,呆在当地。
卓轶伦又是一阵哂然狂笑,双眉略挑,转身而行,对他们不再理会。
司马豪抢步疾追,并急急叫道:“你不要走,你……你是弄了什么诡计?把我们……”
话方至此,卓轶伦道袍飘飘,人已到了七八丈外,但口中所发那种综合着得意与哂薄意味的笑声,却仍然传入司马豪等耳内。
他在前面走,是施展内家神功“凌虚步”法,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在后面追,则因气血机能,有了障碍,暂时无法提随真气,只是一种比常人稍胜的跑步速度。
这样追法,自然越追距离越远,不消多久以后,业已看不见卓轶伦的踪迹。
其实,卓轶伦真走了么?当然不是,他甩开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之后,就立即藏入暗中,悄悄注视。
这三日之间,卓轶伦竭尽心力,搜配药物,也照样炼成一种毒药,涂在那本缘薄之上。
他所炼的这种毒药,作用不在迷神,是使中毒之人,暂时机能生障,无法提聚内力,并每隔三日,便发冷发热,来势凶猛地,生上一场病儿。
卓轶伦认为,独孤智要把东门可人弄去“桐柏山”之故,无非知道她有一身惊人武功,想加拉拢利用。
司马豪则因与东门可人发生感情,才殃及池鱼,也受了连带迷神之害。
既然如此,则何撑天若是发现他们两人的内家功力,突告消失,势必急得出头察看。
即令何撑天当时不肯出头,在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三日后发病之际,他也非出头不可,总不能坐视独孤智费尽心机,所欲争取的那位“辣手神仙”,病死在逆旅之内。
只要何撑天正式出头,自己便有机会与这残缺了两只手的魔头互相决斗,或许可以制服此人,逼问出祛除司马豪暨东门可人所中迷神药物之策。
卓轶伦打的是这种算盘,遂隐身暗中,一面跟随司马豪和东门可人,一面注视何撑天的动静。
这时,他又抛弃了那件道装,改扮成了一位潇洒风流的白衣秀士。
但何撑天却不知是业已离去?或沉稳得特别出奇?由司马豪、东门可人失去内家功力开始,接连两日之间,均未露面,使那暗中监视的卓轶伦,根本无所获。
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则在刚一出事之际,似乎颇为懊丧,但随后却又渐渐撇开,两人郎情似水,妾意如绵,表现得亲亲热热。
卓轶伦冷眼旁观,看出司马豪与东门可人这对武林侠侣,业已良缘天定,不会再有变化之后,自然颇为高兴,但美中不足的是,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常于卿卿情浓之际,忽然大煞风景,目光发直地,他来上一句“杀彭白衣”,她来上一句“我要到‘桐柏山’去。”
时光易逝,转瞬间,又是一日将暮。卓轶伦默计时间,知道在今夜定更之后,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便将寒热交加地,双双发病。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点为难起来。
因为在司马豪和东门可人发病之后,万一何撑天仍不出现,自己却是否也不加闻问?
这种忽冷忽热的病情,身受人相当痛苦,自己若是置诸不理,未免有点于心不忍,但若加以过问,则又恐被何撑天在暗中看破,弄得前功尽弃。
卓轶伦盘算再三,仍无两全善策,最后只好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无奈想法,准备到时见机行事。
好在自己形容衣着又变,慢说心神迷失的司马豪等,就是那相当奸猾的何撑天,也不会被他轻易看破庐山面目。
主意拿定,遂决心在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入夜投宿之际,与他们同住一家旅店,以期必要时便于照拂。
常言道:“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偏巧今夜游兴忽深,竟来了个踏月趟程,根本未曾投宿。
卓轶伦看得暗暗叫苦,但又无可奈何,知道可能是自己第二度弄巧成拙。
宿头业已错过,黄昏日落以后,眼前景色,倒是绝美。
一边是峭拔山壁,一边是莽荡长江,山色苍苍,波光浩浩,加上天边的才升新月,以及依偎缓步的一双男女英雄,委实是幅极美丽的画面。
蓦然,那位正在缓步踏月的东门可人,足下一个跄踉,娇躯微晃。
司马豪慌忙轻伸猿臂,拢住纤腰,满面关切神色地,向东门可人,低声问道:“大妹,你怎么了?”
东门可人秀眉微蹙答道:“我有点累。”
其实,司马豪如今也觉得有点累,但在女人面前,男人永远会自居英雄,他遂并不例外地,插眉笑道:“大妹,我扶你走,倘若当真走不动时,便在这江边礁石之上,坐下歇息歇息。”
前两句话儿,是表现男子汉的英雄气味,但真心之语,却是在后两句话儿,司马豪如今也想坐下歇歇。东门可人遂半倚在司马豪的怀中,向那江边礁石,缓缓走去。
东门可人微一哆嗦,打了个寒颤,向司马豪低声叫道:“三哥,我……我有点冷!”
司马豪立即脱下所穿长衫,披在东门可人身上,并伸臂环着纤腰,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这又是英雄动作,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从背脊间,直冒凉气。
东门可人既多披了一件衣服,又被司马豪紧紧抱在怀中,似乎稍好一些,遂指着天上明月,和月下长江,嫣然微笑说道:“三哥,你看这空中的月儿,和江心的月儿,上下交映,景色多美?却可惜花好不能常开,月好不能常圆,等到这轮皓月,仅剩半环,或只留下一痕指爪之际,就令人看来有些残缺伤感的了。”
司马豪点头笑道:“天下事哪有十全十美?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东门可人接口笑道:“三哥,我仿佛记得苏东坡学士有阕传诵千古的词儿,其中有什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司马豪继续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苏文忠公的‘念奴娇’词。”
东门可人仿佛又有点怕冷起来,向司马豪怀中,偎得紧紧,异常柔媚地,低声娇笑叫道:“三哥,我好喜欢苏东坡的这阕‘念奴娇’,你吟上一遍,给我听听好么?”
司马豪当然谨遵芳命,立即吟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多……少豪……杰………”
东门可人听他吟到“一时多少豪杰”之际,语音也自哆嗦起来,不禁仰起脸儿,讶然问道:“三哥,你……你也觉得冷么?”
司马豪这时不仅觉得身外在冷,并已有点自心底生寒,但一来不肯在心爱人儿之前示弱,二来恰好吟“一时多少豪杰”之句,总想打起豪杰精神,表现些气概,遂强自支撑地,继续吟道: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初……嫁了,
雄姿英……英……”
可怜司马豪吟到此处,牙关儿业已捉对厮并,对于那句“雄姿英发”的最后一个“发”字,终于“发”不出来。
牙齿既在捉对厮并,身上自然也难免簌簌发抖。
司马豪在抖,东门可人又何独不然?
于是,两人由并肩偎抱,变成紧紧相拥。
郎有意,妾有情,郎意妾情一条心,这种风光,本来极为旖旎。
但如今这极旖旎的风光,竟变成极凄凉的景色,因为心底热情,抵不住病魔之侵,他们互拥于怀的动作,不是情爱难禁,而是痛苦难受。
司马豪与东门可人是身上难受,卓轶伦则是心里难受,甚至于他这种心里难受的滋味,比人家的身上难受滋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他是下毒之人,也是深明药性的神医,知道司马豪与东门可人,如今是冷得发抖,片刻,又会转变得热得发昏,必须经过三度冷热循环,才告无事,但从此以后,每隔三日,便会尝受一次今夜的同样痛苦。
他看得太不忍心,真想使前功尽弃地,现身赶去,喂他们各服解药。
但若这么一来,何撑天便不可能出现,司马豪与东门可人所中的迷神奇药,也无望解除,却是如何善后?
左右为难之下,卓轶伦只好咬紧钢牙,铁定心肠,决定至少在今夜对司马豪、东门可人,不加理会,让他们禁受三度冷热循环之苦,倒看何撑天是否出面?
动念之间,那紧紧搂抱着的司马豪与东门可人,业已互相放手,各自分开。
他们冻得心魂俱颤的奇冷已过,如今正在发热。
第一个现象是双颊火红,第二个现象是满身大汗,第三个是目光发呆,口中频频谵语。
足见卓轶伦所炼药力之强,冷时,把司马豪和东门可人,冷得发抖,热时,又把他们热得发昏。
但他们口中虽然谵语连连,却除了一个猛叫“三哥”,一个猛叫“大妹”以外,仍是在喃喃不断地,说的是:“杀彭白衣”,“我要到桐柏山去”。
月光依然那么美,江水依然那么流,山风依然那么吹,并因在江面上添了几片帆影,使景色越发清绝。
卓轶伦哪里有心情欣赏景色,他只是隐身暗中,目光四扫地,搜索有无何撑天的踪影出现?
有道是:“只要功夫探,铁杵磨成针”,又道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卓轶伦为了司马豪,着实费尽苦心,但他也终于有了意料中的收获。
一声厉啸,突起夜空,从一片山崖暗影间,蓦然出现了一条人影,宛如电掣风驰般,向坐在江边礁石上的司马豪、东门可人扑去。
这条人影,衣袖郎当,显然双手俱缺,不是“宇宙六残”中的何撑天,还是哪个?
卓轶伦不知他扑向司马豪等之举,是何用意?自然不肯容让,清啸一声,赶紧飞身拦截。
何撑天一见有人拦截,遂把右足轻轻一抬,立有三四道电闪精光,挟着破空锐啸,向卓轶伦飞射而去。
卓轶伦知他虽缺双手,却一身均是厉害暗器,哪敢丝毫怠慢。一面施展轻功绝技“云上梯云”,使身躯陡地平升数尺,一面把内家罡气,凝聚右掌,向何撑天猛烈击出。
这种既闪过何撑天所发暗器,并仍继续截击对方的身法掌法,着实相当高明,错非他一身兼获“天山”醉头陀,和“哀牢”大侠彭五先生两位旷代奇侠的衣钵真传,真还不易修为到这等境界。
何撑天自然识货,他发现卓轶伦是全力截击,来势过猛,似不愿轻撄其锋。遂在半空中略一闪翻,轻飘飘地,斜落在五六丈外。
卓轶伦深明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之理,毫不放松的,在脚步点地后,追踪再扑何撑天,施展出他第二位恩师醉头陀所传的“天山”绝学“鹏搏三式”。
这三式掌法,委实千变万化,威力无边,把位何撑天逼得仗恃着绝世轻功,连连后退。
卓轶伦再如何沉稳,再如何机智?毕竟是位少年英雄,他见名列“宇宙六残”,威震乾坤的何撑天,竟在自己手下,屈居下风,未免有点得意,有点沾沾自喜。
但他却忘了前在“黄山西海门”茫茫云海以内,所见识过的何撑天那身超绝轻灵功力。
根据上次经验,卓轶伦应该知道,即令何撑天不是自己敌手,自己也休想追得上他?擒得住他?或是伤得了他?
十来个起落过处,卓较伦已追出甚远,约莫距离司马豪、东门可人所坐江边礁石,足有七八十丈之遥。
何撑天蓦然停住脚步,巍立如山,目光凝注正自凌空追扑而来的卓轶伦,竟不再退。
卓轶伦以为他又想施展种种令人难防的毒辣暗器,遂心中一凛,不肯过分欺敌地,在尚距何撑天三丈左右之处,便即飘身降落。
何撑天左足微顿,往上一抬,十来根“淬毒倒须针”,从膝间飞出,化成一蓬蓝汪汪的精光,向卓轶伦胸前怒射。
然后,人也跟在那蓬毒针之后,不退反进地,向卓轶伦飞身猛扑,一足蹋去。
卓轶伦一式“推揖唐虞”,刚刚闪开那十来道暗蓝针光,却觉得另有一股劲急罡风,袭向自己的“丹田”要害。
原来一般人练的是“劈空掌”,何撑天却练的是“踢空脚”。
既称“踢空脚”,自也像“劈空掌”一般,在脚尖尚未屠及敌身之前,先有罡风劲气向敌方隔空飞袭。
卓轶伦还是初次见识这脚上能发罡劲之举,不禁微吃一惊,也自略凝真气,加以扬掌迎击。
他由于好奇,要试试自己的“劈空掌力”,是否强于何撑天的“踢空脚劲”?
谁知不试还好,这一试之下,竟试得卓轶伦越发奇诧起来。
原来他约莫用了十成功劲的“劈空掌力”,竟并未胜得对方发自脚尖的锐疾罡风,只不过半斤八荫地,仅互相抵消而已。
不单如此,何撑天并趁着卓轶伦这略微一怔之下,抢占先机,对卓轶伦施展开自己独步当今的“狂风无影脚法”。
这套“狂风无影脚法”,是何撑天集古今各门派的腿法脚法大成,再参以独到心得,所研创出的一种威猛绝学,一经施展开来,便使对方被笼罩在一片千变万化的腿林脚影之下。
精于腿法、脚法的武林人物,不是没有,但双手皆残,专门用双腿攻人的,却放眼乾坤,只有何撑天这么一位,自然使敌手往往莫测高深,窘于应付。
卓轶伦一开始时,真被踢了个头昏眼花,险象横生,危机处处。
所幸他本质极好,根基扎得又厚,尚能临危不乱,镇定心神,勉强一一应付。
何撑天的“狂风无影脚法”,共有一百二十八式,卓轶伦应付过半,约莫到了七十回合之时,情势遂告好转。
情势好转的原因有二,一来卓轶伦到了此际,业已心定神疑,不像一开始时,那等略有慌乱,二来应付过半以后,已对何撑天这种独门奇幻脚法,稍具体会认识,不像一开始时,那等莫测高深。
但近处情势,虽已转佳,远处情势,却变得恶劣无比。
因为适才卓轶伦所见的江心帆影之内,竟有一片影,是何撑天所备船只。
如今,这只船儿,业已拢岸,并有两名青衣侍婢,纵到江边礁石之上,把那正在寒热交作,神志昏迷中的司马豪、东门可人二人,抱上船去。
卓轶伦动手之间,目光偶瞥,看见了这种情况,不禁“呀”了一声,立告心烦意乱。
武林高手过招,哪里能丝毫分神,卓轶伦就这心内一惊,身法略缓,便挨了何撑天一脚,被他踢中左胯。
脚尖尚未及胯,卓轶伦便知败北难逃,遂既不勉强闪避,也不凝劲硬抗,索性顺着何撑天的踢来之势,一式“浪滚龙门”,翻跌出五六步外。
这是“卸”字诀的灵活运用,也是无可奈何之下,保全胯骨,不使被对方踢断的惟一策略。
饶是如此,卓轶伦仍觉左胯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几乎在翻跌以后,无法立即起立。
照理说来,何撑天倘趁机再度进攻,卓轶伦恐无幸理。
但月光朗用之下,远远的山壁脚下,忽有红衣飘闪。
何撑天脸色一变,不愿再寻卓轶伦的晦气,赶紧双足顿处,施展自己的绝世轻功,向江边帆船赶去。
卓较伦虽知胯骨间伤势不轻,但又怎肯坐视何撑天把司马豪、东门可人劫走?遂强忍痛楚地,怒啸一声,咬牙随后赶去。
他在正常情况之下,业已赶不上何撑天,如今左胯带伤,自然更减了几分速度。
故而,等卓轶伦拼命赶到江边,何撑天人已上船,船已离岸数丈。
但何撑天并未隐人舱中,他站在船头指挥一名手执强弓的精壮汉于,觑准卓轶伦,张弓怒射。
卓轶伦眼望对方扬帆远去,深知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正自又气又怒之际,“嗡”的一声弦响,长箭划空生啸,业已射到咽喉。
他凄惶无奈,未及深思,微一偏头右闪,左手姆食中三指疾伸,便欲将来箭摄住。
但三指尚未及箭,半空中银光微闪,横刺里飞来了一根发钗,竟把那根长箭,生生击落。
卓轶伦大吃一惊,顺着发钗来路,回头看去,心头立告怦怦乱跳,呆在当地。
原来两三丈外,有位红衣佳人,倚树而立。
这位红衣佳人,俏生生,娇滴滴,正是自己朝也思,暮也念,为了她魂梦难安的“咆哮红颜”夏侯娟。
卓轶伦毕竟是侠士襟怀,虽见情人,未忘良友,他在万分惊喜之中,目光再注江上。
这时,那条载有何撑天、司马豪、东门可人的帆船,业已乘风似箭,驶入蒙蒙水云,但仍可隐约听得何撑天的得意狂笑。
卓轶伦黯然一叹,向夏侯娟皱眉说道:“夏侯姑娘,可惜你来迟一步,否则或可把那船儿截住。”
夏侯娟摇头笑道:“便是来得不迟,我也不截。”
卓轶伦愕然问道:“夏侯姑娘,你难道不想救人?”
夏侯娟冷笑答道:“一个是轻狂失态,曾经受过我惩戒的轻薄之徒,另一个则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凶魔之女,我救他们则甚?”
卓轶伦摇手说道:“夏侯姑娘,你误会了,其中……”
夏侯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微笑叫道:“卓兄,我们且慢谈其他话儿,先看看你的伤势好么?”
人的精神力量,大于一切,卓轶伦心急好友遭难,根本忘了自己受伤之事,如今被夏侯娟一提起,立即觉得左后胯疼痛得支持不住地,“哼”了一声,坐在司马豪等适才所坐的礁石之上。
夏侯娟见状便知卓轶伦伤势不轻,满脸关怀神色地,皱眉说道:“上次我和何撑天在‘黄山”动手,他一脚猛踢之下,竟把一根粗巨石笋,生生踢折,足见功力不凡,相当厉害,卓兄赶快给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这句话儿,把位伺傥潇洒的卓轶伦,问得俊脸通红,耳根发热,不知道应该怎样答对?
因为自己伤处,是在左后胯间,难道竟脱了中衣,让她察看?
奇窘不堪之下,略一嗫嚅,方始说道:“我……我因卸劲得宜,伤势并不太重,加上素精歧黄之道,囊中又有极好伤药,只消服上两包,便不妨事了。”
说完,便取出两包白色伤药,和酒服下。
夏侯娟听得心中一慰,娇笑说道:“即令伤势不重,也应把淤血驱散,才暑复原,卓兄请伏在石上,我替你按摩按摩。”
美人恩情,固然不易消受,更复不易拂逆,何况夏侯娟落落大方,毫无羞涩之状,遂使卓较伦自开通起来,觉得对于这位性情真率的“咆哮红颜”,若再拘泥世俗礼数,简直多余,并可能会自讨没趣。
他想通以后,果然惟命是从地,伏倒在礁石之上。
夏侯娟一面微凝真气,化成一股阳和暗劲,隔衣透体地,传入卓轶伦伤处,替他驱散淤血,缓缓按摩,一面娇笑问道:“卓兄,你刚才说我有所误会之语,是什么意思?”
卓轶伦被她真气所化的那股遗体暖流,烫得心神舒泰,痛苦顿减,含笑说道:“司马豪不是坏人,他已与我结为好友。”
夏侯娟听到此处,微笑说道:“他以前由于不太老实,以致挨过我一记‘般若掌’,如今既与卓兄结友,我就不再怪他便了。”
卓轶伦想起夏侯娟曾经说过一句“凶魔之女”,遂又问道:“夏侯姑娘,你认识东门可人么?”
夏侯娟瞪着一双大眼,摇头答道:“我不认识,东门可人是谁?”
这句答话,大出卓轶伦意料之外,使他听得愕然地,诧声叫道:“夏侯姑娘,你既不认识东门可人,适才怎说她是什么‘自以为了不起的凶魔之女’?”
夏侯娟“哦”了一声,婿然笑道:“卓兄说的是‘东门芳’么?但不知她为何突又改叫‘东门可人’了呢?”
卓轶伦被夏侯娟这一提醒,才知道日前自己命司马豪背诵“百家姓”,背到“苗风花方”,与“闻人东方”之际,均曾引起她的注意,原来她的名儿,便是一个“芳”字。
夏侯娟的性情,一向比较急躁,见卓轶伦听了自己话后,沉吟未答,遂又扬眉问道;“卓兄,你怎不告诉我呢?这东门芳变成东门可人之事,其中定有缘故?”
卓轶伦含笑答道:“可人二字,是我替她起的。”
夏侯娟越发茫然问道:“她有她的名字,卓兄却另外替她再起一个则甚?”
卓较伦知道只有从头说起,才会使夏侯娟完全明白,遂一面享受她的殷勤按摩,一面由“小孤山”赴约,中途惊变开始,把别来经过,对这位“咆哮红颜”,详细说了一遍。
夏侯娟静静听完,领略出卓较伦对于自己的深切刻骨相思,秀眉双轩,嫣然含笑叫道:“卓兄,东门芳与司马豪萍水相逢,尚且一个‘三哥’,一个‘大妹’地,叫得好不亲热,我们是老朋友了,你怎么还生生分分地,叫我夏侯姑娘?”
卓轶伦领略出佳人情意,高兴得扬眉笑道:“好,从今后,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娟妹’吧!”
夏侯娟婷首微点,立即改口叫道:“大哥,你坐起来试试,经过我用‘太乙神功’按摩散血,又复内服灵药,应该好多了吧?”
其实卓轶伦早就知道自己的胯伤已不碍事,既被夏侯娟这一叫破,自然不好意思再复赖在石上,遂缓缓坐起,含笑说道:“多谢娟妹。”
四字才出,忽然看见适才夏侯娟飞钗击落的那根长箭,便又改变话题,扬眉问道:“娟妹,你刚才不让我接箭则甚?”
夏侯娟笑道:“我目力极好,老远便看出那汉子在张弓搭箭之前,曾先向箭杆上不知涂擦了一些什么东西。故而掷钗截箭,免得大哥于仓促难防之下,中了暗算。”
卓较伦听得悚然一惊,起身走过,用银针加以探试,竟发现箭杆上果又淬有奇异毒药。
不单如此,杆上并铸有字迹,仔细辩来,写的是:“我要杀夏侯娟。”
这与使东门芳中魔的“我要到‘桐柏山’去”,及使司马豪中魔的“杀彭白衣’,如出一辙,显然也是独孤智的独门魔咒。
卓轶伦看得沁出了一身冷汗,偏过头去,向夏侯娟苦笑说道:“娟妹慧眼,果然不差,若非你一钗飞来,我只消接箭入手,便中迷神奇毒的了。”
夏侯娟也微觉惊心,摇头叹道:“那独孤老魔,委实阴毒厉害,倘若大哥业已迷神中毒,我却毫不知情,则彼此久别重逢,欣然笑语之下,你来个猝发辣手,我还真难逃脱劫数。”
卓轶伦惊念方定,疑念又生,目注夏侯娟,皱眉问道:“娟妹快请将东门芳的来历说明,我才好据以推测,独孤智为何不惜大费心机,要把她弄到‘桐柏山’去?”
夏侯娟未答先问,扬眉笑道:“大哥,你曾受醉头陀、彭五先生两位绝代高人的教诲,应该听说过‘神尼紫拂金光剪,一正一邪一难论’的武林谚语。”
卓轶伦点头答道:“我听说过,娟妹突然提此则甚?”
夏侯娟笑道:“其中‘紫拂’二字,所指何人?大哥定必知晓。”
卓轶伦道:“这大名头人物,怎会不知?所谓‘紫拂’,便是‘紫拂羽士’东门柳。”
说到此处,因“东门”复姓,当世不多,遂恍有所悟地,瞠目失声叫道:“我明白了,东门芳就是‘紫拂羽士’东门柳的女儿,难怪她的一身武功,高出我们,竟能与娟妹互相伯仲!”
夏侯娟冷笑一声说道:“大哥,我对你这‘互相伯仲’之评,不大满意,我自己觉得定可胜她。”
卓轶伦知道自己无心失言,激起了夏侯娟向不服人的高傲天性,遂赶紧转换话题说道:“娟妹,那‘紫拂羽士’东门柳,又出现江湖了么?”
夏侯娟方一点头,卓轶伦便又扬眉说道:“这就对了,原来独孤智千方百计,不惜大费心力,要把东门芳弄去‘桐柏山’的用意在此。”
夏侯娟问道:“什么用意?大哥请分析给我听听。”
卓轶伦冷笑一声说道:“独孤智虽然柬邀‘宇宙六残’,筹组‘六残帮’,但一来恐‘六残’不能到齐,二来仍觉欲与举世群雄,争霸武林,在实力方面,难操必胜左券,遂想把那再出江湖的‘紫拂羽士’东门柳,也自揽为己用。”。
夏侯娟“哼”了一声,哂然说道:“独孤智算个什么东西,东门柳怎肯为他所用?”
卓轶伦笑道:“正因如此,东门芳便有重大利用价值,独孤智把她掳去,加以控制,东门柳舐犊情深,也只好委屈一些,在‘六残帮’中,担任一名‘护法’之流的角色而已。”
夏侯娟秀眉双蹙,失惊说道:“大哥分析得极合情理,但……”
卓较伦笑道:“娟妹为何不说下去,‘但’些什么?”
夏侯娟从一双妙目之内,闪射奇光,含笑答道:“但我却由于大哥的分析之语,触类旁通,发生了一种更可怕的想法。”
卓较伦愕然问道:“娟妹有甚更可怕的想法?”
夏侯娟道:“在我说给你听之前,先要问你三项问
题。”
卓轶伦点头笑道:“娟妹尽管请问。”
夏侯娟插眉问道:“独孤智组织‘六残帮’,自为帮主之事,是否业已震动江湖,举世皆晓?”
卓轶伦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夏侯娟继续问道:“司马聪与司马明兄弟二人,是否由于听从大哥之劝,拒绝参与‘六残帮’?”
卓轶伦得意笑道:“他们业已回覆独孤智,拒绝参与‘六残帮’,理由是司马聪耳力甚聪,根本不聋,司马明目力甚明,根本不瞎,丝毫不具有参与‘六残帮’的残人资格。”
夏侯娟又复问道:“独孤的独门迷神秘药,是否效力神奇,可以令人丧失心智,服从他的一切摆布?”
卓轶伦叹道:“仅仅一句‘迷神魔咒’,便能使人永矢弗渝,则司马豪与东门芳二人,到了‘桐柏山’,天玄谷’魔巢之中,哪里还会有丝毫自由意识?”
夏侯娟脸上微微变色地,长叹一声说道:“好了,我这三项问题,既然全获得肯定答覆,则我那可怕想法,大概也……”
卓轶伦苦笑接道:“娟妹,你怎么还不说出你所想的可怕想法,究竟属于何事?”
夏侯娟皱眉叫道:“大哥,你莫要聪明一时,懵懂一时,且把我向你所提的三项问题,结合起来,还不明白是桩什么事么?”
卓轶伦闻言,果把夏侯娟适才所提出的三项问题,综合起来,一加参详,不禁心魂俱颤,失声叫道:“哎呀,娟妹你……你……你莫非顾虑司马豪与东门芳,到了‘桐柏山天玄谷’后,会……”
夏侯娟不等卓轶伦再往下讲,便自点了点头,正色接口说道:“不错,我恐怕他们到了‘桐柏山天玄谷’后,会被独孤智那万恶老魔,挖掉眼睛,割掉耳朵,填补司马聪、司马明的空缺,凑满‘六残’之数。”
卓轶伦眉峰深聚地,长叹一声说道:“娟妹这种想法,太……太可怕了!”
夏侯娟目光一亮,朗声答道:“不单可怕,并且可能……”
卓轶伦点头说道:“岂仅可能,可能性还大得很呢,我们应该采取什么策略?才是对抗独孤老魔这种阴谋的最佳手段?”
夏侯娟沉吟说道:“这种最佳手段,可真难想,因为除去要妥,更复要快,否则,司马豪的眼睛一瞎,东门芳的耳朵一聋,便铸恨如山,不是仅仗大哥和叶师叔的歧黄妙技,所能弥补收拾的了。”
卓轶伦剑眉忽挑,目注夏侯娟道:“娟妹,你口中所称的‘叶师叔’是谁?”
夏侯娟“咦”了一声答道:“大哥问得好妙,叶师叔还会是谁?自然是传授你青囊秘术的‘一帖神医’叶天仕。”
卓轶伦道:“娟妹见过他老人家了么?”
夏侯娟嫣然笑道:“我为了发现你被独孤智掳去,急于抢救,遂追到‘桐柏山’中,恰好遇见叶师叔,才知你业已脱险。”
话完,便从自己在“小孤山”岸边,等侯卓轶伦赴约开始,迄至目前的各种情事,详述一遍。
但详述虽是详述,其中却也不无省略之处,夏侯娟竟把彭白衣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那段经过,未加提及。
卓轶伦听得夏侯娟竟与东门柳相遇,在那“紫拂羽士”手下,幸逃大劫,不禁苦笑说道:“事情越来越觉复杂,也越来越觉艰难,我们决不能听任‘紫拂羽士’东门柳,被独孤智那个老魔头,网罗到‘桐柏山天玄谷’中,为虎添翼。”
夏侯娟轩眉说道:“自古枭雄多辣手,由来舐犊最情深,独孤智老魔的这种措置,委实够捐够狠,我们要想阻止东门柳与‘六残帮’结为死党,必须先救出东门芳,不令她沦入魔掌。”
卓轶伦摇头叹道:“要救东门芳,谈何容易?娟妹大概还不知道,独孤老魔所居的‘天玄谷’,极难进入,必须先经‘天奇峡’,再穿‘天奇林’,再越‘天奇谷’,再过‘天玄桥’,再度‘天玄洞’,才能到达地头。而这些峡林桥洞之间,更……”
夏侯娟微摇玉手,截断了卓轶伦的话头,苦笑叫道:“大哥不要说了,我已经尝过滋味,知道厉害,上次连那最容易通行的‘天奇林’,便使我茫然迷路,莫知所措了呢!”
卓较伦道:“娟妹既已见识厉害,当知要想把东门芳救出‘天玄谷’之举,委实难若登天,可惜……”
说到“可惜”二字,卓较伦猛一顿足,脸上也布满了悔恨惋惜之色。
夏侯娟同道:“大哥惜什么?”
卓轶伦皱眉答道:“可惜我在‘红叶山庄’之中,做错了事,竟劝司马聪、司马明兄弟,覆信独孤智,拒绝参与‘六残帮’……”
夏侯娟愕然问道:“这有什么可惜?大哥如此开导他们,极为正确,怎说做错?”
卓轶伦叹道:“这兄弟两位,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一经明心见性以后,便属旷代英侠!他们倘若明投‘六残帮’,暗为我们策应,则‘天玄谷’纵称人间绝险也容易有可破之道。”
夏侯娟“哦”了一声,含笑叫道:“大哥,你是想在‘天玄谷’中,布置内应?”
卓轶伦点头答道:“物必自腐,然后虫生,对于‘天玄谷’那等所在,若想硬干攻坚,只怕事倍功半。”
夏侯娟一丝妩媚笑意,陡现眉梢,高兴得欢声叫道:“大哥,我们已有内应。”
卓轶伦一怔问道:“内应何来?”
夏侯娟娇笑说道:“我刚才不是告诉大哥了么?濮阳勇业已对我归心,我叫他往东,他便不会往西的呢!”
卓轶伦皱眉说道:“我倒把他忘了,但此人勇力虽高,心性太蠢,恐怕起不了什么重大作用,万一有所不慎,甚至于弄巧成拙。”
夏侯娟失笑说道:“大哥不必再挑剔了,有这么一个人儿可用,总比毫无内应,要好得多,反正我们拼着历百险,闯千艰,也非去‘桐柏山’中,试为尽力不可。”
卓轶伦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与夏侯娟一同往“桐柏山”赶去。
“情”之一字,奥妙无伦,卓轶伦与夏侯娟分开之际,女想男柔肠寸折,男想女寝食难安,好像彼此均有万语千言,蕴积心头,亟欲向对方一吐为快。
但如今好容易凑巧相逢,除了在目光互对时,从跟波眉语中,互相传送,互相领略深情以外,反而说不出什么明示情爱之语。
夏侯娟因提到“天玄谷”,想起那位“一帖神医”叶天仕师叔,告诉自己之言,不禁芳容变色地,颤声叫道:“大……大……大哥。”
卓轶伦诧然问道:“娟妹,你为何如此激动?”
夏侯娟道:“我听得叶师叔说,你被独孤智打了三根‘绝命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