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南的少年笑道:“我说过不能占你的便宜,我等着接你招啊!”
展伯承这才恍然大梧,原来对方是要空手接他的剑招,不禁怒道:“你武功比我高强,倘若你要折辱我,那就不用比试什招数了,我得罪了你的朋友,任杀任剐,决不皱眉。”言下之意,这少年若是诚心与他切磋,就该亮出兵刃,将他当作平等的对手看待。
这几句话也是想试探试探这少年的来意的。
姓南的少年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不用这样傲气,好吧,我亮刀就是。请!”
展伯承摸不透他的来意,心道:“这人年纪比我大,我本来应该是自居小辈的。”武林礼节,长幼试招,小一辈的应先出招。
展伯承抚剑一揖,道声:“有借”挽了一个剑花,家传天罡剑法的起手式“闲云出轴”便即使出,剑峰朝着那少年面门晃,斜斜刺去。
那少年道:“不必多礼。”按着刀柄,跨上一步,恰恰避开,却未还招。
展家的剑法非同小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起手式内中也藏奇的变化,剑锋一转,陡然间那似匹练一般的剑光圈了回来,向那少年拦腰斩削。
那少年硬生生的用了个“大弯腰、斜插柳”的身法,腰躯半俯,脚跟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几乎是随着展伯承的剑锋移动。展伯承一剑刺空,倏地已从起手式变为“春云乍展”,到锋笔直刺出。
这一剑又快又准,但仍然是刺了个空。展伯承前招未收,后招续出,喝道:“接招!”第三招用的是剑势凌厉非常的杀手招数,剑锋削臂,剑尖刺肋,一招两式,名为“雷电交轰”。
展伯承并非要与这少年拼命,而是要迫他招架。他看过这少年刚才所露的那一手,心知对方的武功只有在自己之上,决不在自己之下,这一剑也决不会伤得了对方,但总能够迫他招架。
哪知这少年仍不横刀招架,叫道:“好剑法!”只听得“铮”的一声,少年中指二弹,正中剑脊,恰恰将他的剑招弹开少许,几乎是贴臂削过,却未伤着他的分毫。
展伯承亢声说道:“我不要你让,你若心存戏耍,我可没工夫奉陪了!”
那少年正色说道:“小兄弟,你的剑法好得很啊!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岂敢戏耍?好,我也要献拙了,还招!”倏然间横刀劈出,刀光四照,一看就知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宝刀。宝刀也还罢了,劈来的成势更其骇人,竟是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展伯承气力不加,自知难以抵挡,但也不能束手待毙,当下用了一招“裂石崩云”,刚中带柔,希望稍微消去对方几分劲力。
但对方来势如此狂烈,能否化解,殊无把握,只是尽力而为罢了。刀剑一交,却大出展伯承意料之外,他以为纵使侥幸可免受伤,至少这把青钢剑是必然要给对方削断的了。
哪知道这娃南的少年一刀劈来,看似劲道十足,到了刀剑相触之时,他却忽地只是轻轻一碰,便即抽刀,哈哈笑道:“小兄弟,这一招解得妙呀!小一辈的英雄,你可以算得是一个了。”
展伯承知道对方仍是手下留情,又羞又恼,正要还招,那少年前招未收,后招又至,这次却是刀光霍霍,向他下三路斫来,而且将他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闭。比之刚才的那招,更为厉害。
展伯承摸不透他这一刀是真是假,习武之人,遇到性命之危,本能的便使出了最擅长的绝招,他既无力抵挡,只有用家传轻功躲避,使出一招“旱地拔葱”,就在原来的位置,跃高闪避。少年那一刀又恰恰从他脚底削过,未曾伤他分毫。
这少年又赞道:“好一个五禽身法!”展伯承落下地来,怒道:“你打还是不打?”那少年摇手笑道:“不用打了,不用打了!你精通天罡剑法,又会五禽轻功,展大侠,展元修是你何人?”
展伯承呆了一呆,恍然大语,原来对方与他试招,为的是想要知道他的师门来历。展伯承心中想道:“这人看得出我的功夫,又称爹爹大侠,担必是无甚恶意的了。”一看对方已经纳刀入鞘,展伯承便也把那青钢剑交还给他,说道:“你是何人,与我爹爹相识的吗?”
那少年王要答话,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哪条线上的朋友?”展伯承随着他的目光注视之处看去,只见从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正是铁铮。
铁铮已听得展伯承问那少年的说话,笑道:“展大哥,南叔叔,原来你们是初次会面么?”上前恭恭敬破施了一礼,道:“南叔叔,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儿?”
展伯承拍了一下脑袋,道:“我真是糊涂了,这位想必是南大侠,南夏雷吧?”
南夏雷的父亲南霁云三十年前与段克邢的父亲段圭璋齐名,并称两大游侠。南夏雷父亲结婚很迟,他是长子,年龄也大不了铁铮几岁,但辈份却长一辈。
南夏雷道:“大侠二字不敢当。展世兄,你怎地与龙姑娘打了起来?铁贤侄,还有你,你怎么也到了这儿?”
铁铮道:“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对啦,褚老英雄你不是也认识的吗?你去不去送他入土?”
南夏雷道:“你说的是褚老英雄褚遂吗?怎么,他已经死了?”
铁铮道:“不错,他这次死得很是不值,牵涉的纠纷也很多,待路上展大哥对你仔细说吧。呵,还有我的妹妹也来了,现在就在褚家。”
南夏雷与褚遂并无渊源,识是许多年前,他初出道的时候,在群雄会上见过一面的。但褚遂是绿林前辈,而南夏雷也想见一见铁凝,便道:“既然如此,我理该给他烧一炷香。”
当下一同走出刘家,南夏雷牵了坐骑,陪他们二人走路。展伯承简单扼要他说了说猪遂之死的经过,南夏雷念及一位绿林前辈如此下场,也不禁为之嗟叹,抚然说道:“真想不到展大侠夫妇与褚老前辈都会命丧窦元之手。窦元最近崛起绿林,我也曾听人说过,但却不知他是展世兄的仇人。”
展伯承与南耳雷以前没有见过,但展伯承与铁铮同一辈份,因此也以叔叔相称,说道:“南叔叔,褚、刘两家争夺宝藏的纠纷我已说了,依我之见,是刘家稍傲理亏。但如今事情己经过去,我爷爷死了、刘振重伤了,也就不必再提啦。南叔叔,你和刘家父子相熟,和那位龙姑娘也是朋友,我无端端的被迫与她打了一场,却不知她是什么人,你可以告诉我吗?”
南夏雷道:“铁贤侄,说起来这位龙姑娘和你倒有一些关系。”
铁铮道:“怎么?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南夏雷道:“你妹妹的师父不是辛芷姑吗?你妹妹是关门弟子,辛芷姑从前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己经死了的史朝英,还有一个是龙成香,你可知道?”
铁铮道:“哦,这位龙姑娘是龙师姐一家的么?”
南夏雷道:“不错。她名叫龙成芳,正是龙成香的妹妹。她们姐妹相差十来岁,姐姐早已嫁人,在家抱孩子了,妹妹的婚事,则还要姐姐操心。”
说话之时,己经进了那座园子,铁凝正在褚遂坟前等候,见了南夏雷,也很高兴,上来叙话。
铁铮道:“南叔叔正在说到你那位未曾见过面的龙师姐呢。”铁凝道:“我听见了。师父也常谈起她,很记挂她的。她嫁了什么人了?”
南夏雷道:“她嫁了蒲邑大豪穆安之子穆康,刘振一家本来也是蒲邑人氏,和穆家毗邻而居,又是姻亲。刘芒与穆康正是中表排行。”
展伯承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位龙姑娘的姐姐乃是刘芒的表嫂了。”
南夏雷道:“不错。所以他们二人,也像你与褚姑娘一样,乃是青梅竹马之交。龙姑娘父母早已去世,跟她姐姐同住,她那一手剑法,就是她姐姐教的。刘芒是家传刀法,武艺却不如她。两人常在一起切磋武功,刘芒可能常常受她的气。”
展伯承心道:“怪不得这位龙姑娘的剑法如此奇诡,原来是辛芷姑的一脉所传。”
铁凝忽地“噗嗤”一笑道:“人家小两口子的事情,南叔叔你又怎么知道了?”
南夏雷笑道:“我只是猜想而已。龙成芳的脾气十分刁蛮,这个,展世兄刚才也领教过了。”
铁凝道:“如此说来,刘芒也不是好东西,他既然有了一位龙姑娘,就不该再来抢展大哥的褚姐姐。”
展伯承满面通红,铁铮道:“凝妹,你怎么老是要我说你,女孩儿家怎可如此口没遮拦?”
铁凝笑道:“南叔叔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南夏雷接着说道:“这倒不能怪刘芒的不是,刘家曾经求过亲却给她的姐姐拒绝了。”
展伯承道:“为什么?”
南夏雷道:“她姐姐不喜欢刘芒,也许是嫌他武功不高,也许是不愿妹妹嫁绿林中人。谁知其申缘故,总之不喜欢就是了。那时刘振父子已经开始过黑道生涯了,但还没有安窑立柜,只是偶尔出去做案,坐地分赃。”
铁凝又笑道:“她姐姐不喜欢刘芒,怎么你又知道了?”
南夏雷道:“小鬼头,你真是人儿小心眼儿却多,想到哪儿去了?她姐姐是你师姐,我母亲和你师姐是很熟的朋友,我出道之后,我母亲也曾和我到过穆家几次的。都告诉了你,你可不用多问了。”
其实南复雷却瞒了一桩事情,他是长子,她母亲想他早日成亲,带他到穆家去见龙成香,实是有着为儿子求亲之意。龙成香也很想把妹妹配结南夏雷,但求亲之事,南夏雷的母亲还未启口,龙成芳己经知道了她的来意,立即对她姐姐表明心迹,发誓除了刘芒不嫁了。
另一方面,南夏雷也发觉龙成芳对刘芒情有所钟,他本来就不大欢喜龙成芳的刁蛮脾气,既然发现了这个关系,当然更不愿意扎进一脚了。因此,他也拦阻母亲去提婚事,结果双方都未开口,这婚姻之议,已是胎死腹中。
婚议作罢之后,南夏雷的母亲倒是无可无不可。龙成芳的姐姐却是此念未消,还希望妹妹能够嫁结南夏雷。龙成芳知道她姐姐的心意,不但恼怒她的姐姐,并且连南夏雷也怪上了,是以刚才在刘家相见,她对南夏雷丝毫也不留情。
南夏雷以“叔叔”的身份,不便对铁铮兄妹说及这些事情,但来龙去脉却须交代清楚,于是接着说道:“后来刘振正式干起黑道营生,在绿林中也颇有名气了,但他们父子一年中还总要回旧家几次,刘芒与龙成芳虽然会少高离。联络尚未中断。”
“直到两年之前,刘振父子突然销声匿迹,在江湖上失踪,不知所之。穆家托人打听,也不知道他们下落。这期间,龙成香很想结她妹妹另找一门亲事,龙成芳始终不肯答应。她想方设法,无论如何,要打听出刘芒的下落。”
“皇天不负苦心人,今天春天,果然给她打听到了,她便赶来此地,寻找刘芒。”
铁凝笑道:“这位龙姑娘,消息倒是灵通。她不问青红皂白,与展大哥交手,想必刘芒与褚姑娘相好之事,她也打听到了。”铁确年纪虽小,人却聪明,一猜便着。
铁铮皱了皱眉,说道:“妹妹,不要多管这些不相干的闲事。”
铁凝笑道:“好,那我就管管相干的闲事。南叔叔,你怎么又到了这儿?是为了龙姑娘而来,还是为了别的。”
南夏雷道:“我倒是为了别的事情。不过我恰巧经过蒲邑,前往拜访穆家,见到了龙姑娘的姐姐,又恰巧龙姑娘正好是前两天从家中私逃的,她虽然未告知姐姐身往何方,她姐姐也知道她是来找刘芒的了。”
“龙成香害怕她妹妹脾气不好,在江湖闯祸,她问了我的行程,知道我要取道此间,从盘龙谷数十里外经过。她遂央求我照料她的妹妹,还央求我多走几十里路,耽搁一两天工夫,到盘龙谷来,看看刘芒,并劝她妹妹回家。她妹妹的私事我不想管,但我与刘芒多少有点交情,几年不见,我也想见一见他,因此我就来了。”
铁铮道:“南叔叔另有何事?可否缓办,和我们一道回去?”
南夏雷道:“我是应了扬州周寨主之请。带他劫江南漕运使解京的银两。约定月底动手,现在赶去,刚来得及。待这件事情办妥之后,我再到伏牛山见你爹爹吧。对啦,听说你爹爹寨中,粮饷办颇困难,这次我们得手之后,可以分一半给你爹爹。你先回去,可先说一声,也好安定人心。”
铁铮笑道:“多谢了,你们自己留着用吧。”
南夏雷道:“咦,你怎么可以替你爹爹自作主张?”
铁铮道:“我们另有粮饷,可能比你要劫的漕运银两还多呢。”
南夏雷诧道:“怎么来的?”
展伯承道:“褚爷爷留给我的,是我外公当年的宝藏,南叔叔,你们去劫解给皇帝的银子,恐怕要冒很大的险吧?不如我分两箱珠宝给你带去,准备你们万一不能下手的时候,可以拿来应急。”
展伯承怕他不信,带他到山洞去看,那八个装满珠宝的铁箱早已搬了上来,打开箱盖,珠光宝气,耀眼生缬。
南夏雷道:“展世兄,你轻财重义,实是难得。但我与其带了两大箱珠宝赶路,却不如去劫皇帝老儿的银子还要方便一些。”
铁铮笑道:“难道有人还敢劫你南叔叔的不成?”
南夏雷正色说道:“你们年纪太轻,还不知道江湖之险。你们一路之上,也要多加小心才好。你莫以为你爹爹是绿林盟主,就无人敢劫你们了。这几年来,江湖上很出了几个黑白两道全不卖帐的人物,窦元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另外还得防备走漏风声,有官军来抢你们的。”
铁铮道:“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出道办事,当然要分外小心。”
南夏雷道:“在你们回去伏牛山这一条路,只有几个人是你爹爹肝胆相照的朋友,可拟请他们帮忙的。其他的绿林中人,即使是奉你爹爹的号令,也不可让他们知道秘密。要知人心难测,只怕他们见利忘义,知道之后,动你们的念头,”当下说了铁摩勒那几个可堪信托的朋友的名字,便即告辞。
南夏雷走后,铁凝很不服气,说道:“南叔叔只当咱们还是小孩子呢。我倒希望路上有人来劫,好试试咱们学成的武功。”
第二日展伯承把他爷爷平日所用的一辆大车找了出来,褚遂生前习惯每半年赶车到百里之外的卢龙镇一次,采购家常用品,一次要买够半年的米粮,所以这辆车子容量很大,但把八口装满珠宝的铁箱搬了上去,剩下的空隙也不多了。
临走之时,展伯承再到褚遂坟前拜别,想起褚遂对他的疼爱想起褚葆龄的骨肉分离,不禁怆然伤怀,暗自祷告:“爷爷泉下安心,我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龄姐找着。请爷爷也保佑我一路平安。”
车子载得过重,拉车那四匹马虽然都是褚遂经过挑选买来的好马,拉起来也是颇为吃力,走得很慢,每天不到百里。
铁铮担心他的妹妹惹事,路上告诫她道:“伏牛山离此将近三千里,照现在的行程,恐怕最少也要走一个月,你必须特别小心,不可自恃学了几年本领,便目中无人。人多处歇脚之时,尤其要自知检点,不可胡言乱语,露出了风声。”
铁凝笑道:“你不过比我大两岁,倒像个老头子了。我也不是小孩子啦,不必你叮咛了,我并不想惹事,但若别人惹我,我却非动手不可,那时你们可别和我争。”
展伯承笑道:“这个当然,难道人家欺负到咱们头上,还不许你动手吗?到时我给你掠阵。”
铁铮则摇了摇头,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决不可把江湖的好汉小觑了。”铁凝口里不说,心里却不服气。想道:“窦元那么厉害,也给我打败了。江湖上能人纵多,也不见得就厉害到哪里去?”
走了六七天,一路平安无事。第八天到了山东地界,路上的地形可就有些不对了,一日之间,先后碰到了几批快马,有的两人一拨,有的三人一拨,从他们的后面赶过前头,有的还在他们的车子旁边,停了一下,好像对这辆车子十分注意。这些人都是两手空空,马上也没驮着东酉的精壮汉子。
铁铮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他是在绿林中长大的,对黑道情形多少也知道一些。见此情形,已知不妙,说道:“看来咱们是给黑道盯上了,而且还不止一帮!”
铁凝道:“好,哥哥,咱们别打出爹爹的旗号,让他们来劫!”
铁铮道:“且看他们来意如何?若是‘白道’人物,那是无话可说,他要抢劫,只好动武。若是黑道中与爹爹有渊源的,还是先问个明白,不可便伤了和气。”
走了不多一会,到了一个小镇,已是傍晚时分。铁铮道:“今日早点歇息,不要赶夜路了,就在这里过一晚吧。”三人之中,展伯承年纪最长,但江湖经验,则是铁铮较多。是以一路之上行止,大都是由铁铮作主。
铁铮进了客店,挑了一间向着庭院的外进第一间客房,窗子外面便是天井。铁铮多给了两倍房钱,叫店主让他把那辆车子停在天井,开窗便可看见。
入房之后,铁凝悄声说道:“哥哥,你挑这间客店只怕正是贼人的巢穴,咱们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有几个人躲躲闪闪的在窗子里伸出头来偷看,似乎正是今天在路上碰见过的那些贼人”。
铁铮道:“不要声张,今天晚上不会出事的。万一有事,咱们再对付不迟。”
吃过了晚饭,陆续来了几个投宿的客人,铁凝暗地偷瞧,一个个都是日间曾经见过的。
时节是初秋时分,天气还很炎热,那几个客人装作纳凉,都到庭院里来,有的就坐在车子的旁边。
铁凝打开了窗子,故意逗展伯承说话,道:“展大哥,你可曾准备什么礼物送给你的龄姐么?”展伯承怔了一怔,道:“礼物?我可没想到啊?”
铁凝笑道:“你好粗心,你没想到,我可给你想到了。我这是借花献佛,从你的箱子中挑出来的。你瞧这一串夜明珠多好,送给你的龄姐作首饰,包管她欢喜!”
那串夜明珠有三十六颗,颗颗又大又圆,珠光宝气,窗子外面纳凉的“客人”都见着了。只听得一片啧啧的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铁铮皱了皱眉,铁凝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反正风声已经泄露索性引他们早些动手。”
铁铮道:“今晚他们不会动手的。不过你这么一来,明天可就要招惹更多的强敌了。”
这晚三人轮流睡觉,果然没有出事。第二日他们一早动身,那些客人却比他们更早走了,出了客店,铁疑问道:“哥哥,你怎么料得到他们昨晚不会下手。”
铁铮道:“这几个毛贼是来‘踩道’(侦察)的,他们不止一帮,大约是要摸清咱们的底细之后,回去报告他们的帮主,今天在路上行动。既然不止一帮,他们也得商量怎样瓜分呢。”
铁凝道:“好,那咱们就只等他们来了!”到了中午时分,经过一座山下,果然便听得“呜呜”的两支响箭飞过,随即有两骑快马迎面而来!
这两人都是五短身材的中年精悍汉子,相貌颇为相似,看来是一对兄弟。在他们后面,跟着一队喽罗,约有四五十人,分作而排一字摆开,拦着去路。
铁铮停下车子,说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何故挡道?”
那两骑马在车前止步,年长的那个汉子笑道:“你们三个娃娃胆子不小啊!连大人也没一个,就敢带着一大车的金银宝贝走路了?俗语说,四海之内皆朋友也,你也不必问我们是谁,我给你帮个忙吧。”
铁铮道:“帮忙?那好得很啊!但你如何帮我的忙呢?”
那汉子龇牙例齿地笑道:“把这辆车子交给我,你们就安心回家去吧。”
铁铮道:“交给你?你给我们护送吗?你也不问问我们要上哪啊”
年纪较轻的那个汉子哈哈笑道:“我把你们这辆车子护送到我们的地方去,谁管你家在哪儿?”
铁铮道:“这么说,你们岂不是要拦路打劫?这还算什么帮忙?”
年长那个汉子双眼一翻,道:“小娃儿太不懂事!你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强人?你这车财物给了我,你们就都可以保全性命了,这不是帮了你们的大忙吗?哼,哼,要是碰上了别人,可没有我们这样容易说话,只怕要了你的钱财,还要取你性命!”
铁铮道:“这么说可真要多谢你的好心肠了,但我们若是丢了这辆车子,家里的人会怪责我们的。你们最好先报上个姓名。”
那汉子瞪着双眼道:“干嘛?”
铁凝笑道:“免得我们杀错了人。”
那汉子大怒喝道:“乳臭未干的娃娃,好大的口气!我不杀你,你反而要杀我么?”
铁凝道:“你不抢我们的东西,我们又怎会杀你?”
那汉子怒道:“好,我本想饶你们三条小命的,如今可不能饶了!”
那汉子把手一招,后面楼兵蜂拥而上,把车子团团围住,正要动手。
铁铮叫道:“且慢!我老实对你说了吧,我要你们通名,也是一番好意。你要这辆车子不难,报上名来,倘若是好朋友的话,送给你们也可以!”铁铮自小绿林长大,黑道上的习惯用语听也听得熟了,因此虽无丝毫经验,说话却是一派老江湖的口吻。
年纪较轻的那个汉子倒有点惊疑不定,悄声说道:“哥哥,这几个娃娃只怕有点来历,要不要弄清楚了才动手?”
做哥哥的双眼一翻,“哼”了一声道:“老二,你好糊涂!弄清楚了还能动手吗?”
弟弟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想道:“不错,这三个娃娃敢押运一大车的金银财宝,他们的家人,当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了。倘若查问清楚,反有顾忌。不如就装作不知,动了再说。”
这两兄弟是绿林中新近崛起的人物,胆气粗豪,专做大案,打定主意,黑吃黑也不在乎。当下两人拔出兵刃,一声胡哨,便要强抢车子。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大叫道:“班老大,你们豹子岗想独吞么?”
快马飞来,人随声到,是个面如锅底的黑汉子,后面也跟着一队喽兵,人数比豹子岗的更多。
那个被唤作“斑老大”的汉子眉头一皱,说道:“帅大哥,你来迟了。照理是该先到先得,但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就让你拿三成吧!”看来他对这姓帅的多少有点顾忌。
那姓帅的黑汉子大怒道:“黑道的规矩是见者有份,凭什么你们就要七成?”这人在绿林中的“资历”颇深,明知班氏兄弟本领了得,也不肯稍稍吃亏。
班老大冷冷说道:“最多给你四成,你若不肯罢手,那就要我的伙计点头了。”黑道中的“切口”、“伙计”就是指手中的兵刃。
那姓帅的汉子一想四成亦已不错,但却咽不下这口气,正自拿不定主意,铁铮蹲在车顶,忽地站起来道:“你们不要争吵。这位便是黑虎寨的帅寨主帅瓦雄吧?这两位想必是豹子岗的班彪、班昆仲了?你们要我这辆车子也不打紧,但得把你们的兵器留下来,让我拿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原来这帅万雄是曾经参加过五年前伏牛山那次绿林大会的,铁铮知道他的名字。他当时是随众推举铁摩勒做盟主,但过后对铁摩勒的命令却是阳奉阴违,只知恃强凌弱,横行霸道。班氏兄弟的名字,则是南夏雷和他说过的,南夏雷所说的那几个新近崛起,黑白两道全不卖帐的人物之中,班氏兄弟就是其中的两个,比帅万雄更难对付。
帅万雄一听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竟然一口道破他们的来历,不觉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是谁家孩子?”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磔磔怪笑道:“帅万雄,枉你也算得是绿林中的前辈,连你们盟主的小少爷都不知道么?”
笑声宛如金属交击,刺耳非常,似是远处传来,人影却还未到。
铁铮心道:“这人功力倒是不弱。怎的却知我的身份?”
帅万雄脸上变色,道:“老爷子,你也来了?怎么,这小子竟是铁摩勒的儿子么?”这人带来的消息固然令他吃惊,而这人突如其来,也是大大出他意外。
就只这几句话的工夫,只听得“叮叮”几声铁杖触地之声,那不速之客已经是走入群盗包围的圈子。
铁铮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秃头老者,但也不见得比帅万雄年纪更大,不知何以帅万雄以小辈自居,称他做“老爷子”。
原来这秃头老者是一个黑白两道全不卖帐的大魔头,名叫卜仇天,少年时候不知受了什么挫折,销声匿息了二十年,前几年方始出山,在江湖上独来独往,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谁要是在他不高兴的时候碰上他,十九遭殃。论年纪他未满六十,其实比帅万雄还小两岁。但帅万雄惧他几分,为了讨好他,遂不惜自居小辈,见了面总是以“老爷子”尊称。
卜仇天一顿铁杖,铺着一双白糁糁的眼珠说道:“一点不错,这两个娃娃是铁摩勒的子女,那个娃娃的死鬼父亲是展元修,怎么,你们害怕了吧?还敢不敢动手?不敢动手,就赶快夹着尾巴走吧,别在这里碍我手脚。”
班老大气往上冲,心道:“你姓卜的虽然厉害,我们兄弟联手也未必就输给你。”当下冷冷说道:“管他铁摩勒还是铜摩勒,我们兄弟可没有奉他作盟主,我们也用不着怕谁!这票财物是我们光圈了的,对不住,这到口的馒头我们是吃定的啦!”言下之意,即是不许卜仇天来“黑吃黑”。
卜仇天侧目斜睨,冷笑说道:“很好,很好。只怕这馒头有点烫手。我不和你们抢,你们要是吃不了我再去捡。好吧,你两兄弟就去吃馒头吧,我等着瞧。”
班老大怒道:“好,你就瞧着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不许反悔!老二,上!”他们不愿给卜仇天看小,不要部下喽兵以多为胜,兄弟两人亮了兵刃,就扑上去抢车。班老大用的是一柄三尖两刃刀,班老二用的是一根小花枪。 正是:
强中更有强中手,烫口馒头也要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