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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焚琴煮鹤情何忍 掘宝怀珍意自伤
展伯承走开之后,褚葆龄正要出去。褚遂忽地心里起疑,将她叫住,说道:“天都快要黑了,你还未弄好饭吗?”褚葆龄道:“是呀,这半天工夫,我就只结小承子缝好了一套衣裳。”褚遂低声说道:“龄丫头,在爷爷面前,不许说谎,你是不是偷听来了?” 
  褚遂深知孙女儿的能耐,做一套衣裳绝计用不了半天的工夫。 
  褚模龄小喷儿一噘,在爷爷面前就撒娇道:“小承子把我当作外人,提防着我。爷爷,你也帮着他瞒我、骗我。有什么私话儿,都要在我背后偷偷的说。哼,这么样不信任我呀!” 
  褚遂吃了一惊,连忙悄悄的向她解释道:“你不知道其中关系重大,小承子是避仇而来的,杀他父母的那个仇人,武功极强,他本领未曾练成,我又年纪老迈,万一风声泄露出去,仇人找上门来,如何应付?那时不但是小承子,只怕咱们祖孙二人,都有杀身之祸。小承子知道你的脾气,是怕你口没遮拦,这不敢告诉你的。你要体谅他的处境、心情,不可只是怪他。你最好装作不知道,免得他知道你曾偷听,心里存了芥蒂。”说到这里,轻轻一笑在她耳边说道:“小承子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他怎能把你当作外人?三年易过,将来他还要你作他帮手,一同报仇呢。不过,现在你可不能戳穿。” 
  褚葆龄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爷爷的意思,那是等到三年之后,展伯承功夫练成,孝服亦满,那就要他们成亲了,做了夫妻,展伯承当然不会对她还守什么秘密。 
  褚葆龄满面通红,说道:“我才不管他家的事情呢。你要我装作不知,我如你吩咐就是。但我可有话要与你说在前头,我只是把小承子当弟弟看待,我可不想,不想——-”她到底是个少女,“嫁他”二字,终是说不出来。 
  褚遂双眼一瞪,沉声道:“小承子有什么不好?你只知道欢喜那小流氓!哼,我也和你说在前头,以后倘若给我知道你曾和那个流氓同在一起,我定要打断他的双腿!” 
  褚葆龄知道爷爷的脾气,爷爷做了几十年江湖大盗,杀人当真是不眨眼的。尽管她一向待宠生娇,这时也不敢激怒爷爷了。 
  褚遂却也怕孙女儿闹出事来,说道:“好吧,只要你与小承子姐弟相待,嫁不嫁他,三年之后再说。记着我的吩咐,切不可泄漏秘密。好,你去弄饭吧。” 
  展伯承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了风尘之色,容光焕发,判若两人,出来与褚葆龄相见,褚葆龄笑道:“好一个黑里俏的俊小子,和日间大大不同了。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不错。” 
  展伯承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热比较少年老成,毕竟也还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孩子气,日间他对着那个姓刘的美少年,仅有自惭形秽之感,如今得褚葆龄赞他一赞,虽然明知她的心上另有他人,也禁不住暗暗欢喜,又是得意,又是害羞,红着脸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他本来想要说:“我想比得上人家?” 
  但想到褚公公不喜欢那姓刘的“小子”,话到口边,止住不说。 
  褚葆龄道:“你怎么啦?我说你是个俊小子,你却忽然变了个大姑娘了。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呢?”展伯承道:“我肚子饿了。” 
  褚葆龄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我早知道你肚子饿了,现在正是来请你用饭呢。”褚遂点点头道:“对啦,以后你和龄姐就要像一家人一样,什么都不用客气。” 
  第二日开始,褚遂就督促展伯承与他孙女儿一同练武。褚葆龄果然对他似小时侯一般,并不因她祖父曾有婚姻之议而心存芥蒂。倒是展伯承心头有着一抹阴影,不敢过分与褚葆龄亲近。 
  但展伯承也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褚葆龄是他青梅竹马的伴侣,如今又是朝夕相对,尽管他极力抑制自己,但每当褚葆龄在他面前笑语盈盈之际,他也往往禁不住怦然心动。 
  褚葆龄就似一朵带刺的玫瑰,而且这朵玫瑰又是己经有了主儿的,展伯承不能采摘,也不敢采摘,心中的苦闷,也就可想而知了。 
  褚葆龄遵守她祖父的吩咐,对展伯承的家事佯作不知。展伯承也体会到老人的意思,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那姓刘的少年,他把那日看到的事情藏在心里,对褚、刘之恋也是佯装不知。 
  展伯承用功练武,一晃过了半月,在这半个月来,从没见过那个姓刘的少年,也没有听到他的歌声。想来是他怕了褚遂,当真不敢在附近唱山歌了。 
  褚遂的武学不及展伯承家传武学的深奥,但却偏于实用,出手的招式都是狠辣非常,足以一举制人死命的功夫。展伯承不大喜欢这样狠毒的邪派武功,但想到可能要用来对付仇人,所以还是非常用心地学。 
  褚遂见他们两小无猜,孙女儿也没有再提那姓刘的小子,心中很是满意。过了半个月之后,他就常常藉故不陪他们,让他们自行练习了。 
  这一日褚遂点拨了展伯承几招之后,说道:“这一套穿云手的诀窍,你己经领会了,你叫龄姐给你喂招吧。我可是有点累了,唉,人老了,精神可真是不济啦!” 
  褚葆龄道:“爷爷,那你就回去歇歇吧。穿云手三十六式小擒拿,是我最熟悉的功夫,小承子要学这门功夫,我包下来就是,爷爷,你放心好啦。” 
  褚遂笑道:“好,那我就乐得偷懒偷懒,让你做一日老师,也好威风威风。但你可不许欺负小承子呵。” 
  褚遂是有寅让孙女儿与展伯承多一点机全亲近,他们二人也都明白老人的心意。往常褚葆龄故离开的时候,展伯承总是难免有点尴尬,褚葆龄虽不至于露出不悦的神色,但也总是不言不语,显然她也不满意她的爷爷,如此这般的大着痕迹,硬要将她与展伯承“撮合”。 
  但今天过却是一改常态,兴高采烈的答应教展伯承功夫,还催她爷爷回去歇息,褚遂只道她已是渐渐有所改变,忘记了那姓刘的小子,而喜欢单独与展伯承在一起了,孙女儿高兴,他也高兴,情窦初开的少年最为敏感,展伯承见她今日一改常态,心中也暗暗喜欢。 
  褚遂高高兴兴的离开之后,褚葆龄说道:“小承子,今日咱们走远一点去练功夫,这日子可大呢,许多地方你还未去过。”展伯承道:“但凭姐姐主意,我也很想逛逛这个园子。” 
  褚葆龄带他到一个所在,一大块玲珑的太湖石砌成的假山,耸立在荷塘之旁,地上长满野草,这些野草却不是平常所见的野草,牵藤引蔓,飘飘屈曲,万态千姿,风过处,幽香阵阵扑人鼻观。野草生生之处,露出几方断碣残碑。 
  褚葆龄说道:“这都是你的外公当年从各处移植来的奇花异草,少人灌溉,花多枯萎,以至绝种了,这些异草,却年年滋长,越发茂盛。怪不得诗人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野单是耍比娇嫩的花儿容易生长多了。” 
  展伯承道:“这么好的园子,可惜荒废了,”褚葆龄道:“只我和爷爷二人,怎能收拾这个园子?所以爷爷很盼望你他日能够重兴祖业,再造名园。” 
  展伯承笑道:“我可没有这样雄心,我帮忙你做一个浇花剪草竹园丁,那还差不多。好啦,咱们别忙着谈论这个园子了,姐姐,你可是答应了教我功夫的呢!” 
  褚葆龄忽地“格格”一笑,双颊梨窝隐现,一副顽皮的神气卜说道:“小承子,你是真的想我教你功夫呀?”展伯承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褚葆龄道:“我看你是想试我的功夫吧?昨晚半夜三更,你还一个人偷偷的在院子里练这套小擒拿手法,都给我瞧见了。嗯,小,承子,你要试我功夫,这不打紧,但试这一套可不大好,还是试:另一套吧。” 
  展伯承练武十分用功,褚遂日间所教,他往往晚上也抽空苦,练,却不料给褚葆龄偷看了去,说将出来。 
  展伯承给她道破,不禁脸上一红。原来这套小擒拿手法,是:用于近身搏斗的。有许多“扭打”甚至箍身打滚的招式,那是对付强敌。不得己而用之的,一用就是杀手。但若同门“试招”,尤其是一男一女的话,练这套功夫,确是有点不大“方便”。 
  展伯承一时没想到这层,这也是因为褚葆龄从来不避男女之嫌的缘故。如今听得她这么一说,这才害臊起来。 
  可是褚葆龄是笑嘻嘻他说的,看来她倒是没有愠恼,而是在作弄展伯承,要看他的窘态。展伯承见她没有明言,他当然也不好意思再说。当下带着些儿腼腆,说道:“姐姐,你不欢喜练这套功夫,那就教我另一套吧。” 
  褚葆龄笑道:“你可知道要投桃报李么?”展伯承道:“怎么?”褚葆龄道:“你家传的武功其实比我家的高明得多,这半个多月你尽是学我家的,如今也该让我学你家的了,今天就由你来教我” 
  你们展家的五禽掌法如何?”展伯承也想温习一下自己原有的功夫,他是个比较诚朴的人不善讲客气的说话,尤其是对姐姐一般的褚葆龄,他更不能推辞了,便道:“我的功夫还浅得很,不过姐姐要学,我也不敢说个‘教’字,咱们就切磋切磋吧。” 
  她们两家以前是在一起的,褚葆龄小时侯也曾看过展家父子练这五禽掌法,看得多了,也还记得一些,和展伯承练了几招,居然中规中矩。 
  展伯承赞道:“龄姐,你真聪明,隔了这许多年,你看过的功夫还没忘记。” 
  可是“五禽掌”是一套深奥复杂的掌法,那是模拟五种禽鸟飞翔的姿态,以上乘的轻功来配合掌法的。练了一会,练到了一招拔身纵跃、空中对掌的招数,褚葆龄练得不对,失了重心,展伯承临时发现,半空中收束不了掌势,双掌一交,啪的一声,猪葆龄便似断了线的风等,头下脚上的跌下去了。 
  地上有一丛黄菊,平铺如锦,菊花丛中,隐隐露出一方残碑。 
  褚葆龄从空中跌下,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头颅对着那方石碑。 
  展伯承大吃一惊,褚葆龄这一跌去势如箭,要是撞着石碑,可就是头破血流之灾!展伯承精熟五禽掌法,在空中可以回翔,一惊之下,本能的生出反应,一个振臂翻身,成了“黄莺落架”的身法,立即扑下去抢救佳人。 
  一前一后,相差少许,眼看褚葆龄就要碰着那个石碑。展伯承心里叫道:“糟了,糟了!”事到急时,无暇考虑,只好尽人事以听天命,用力一冲,伸出手臂去抓褚谋龄的脚踝。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褚葆龄蓦地一个“鹤子翻身”,将头下脚上的形势转了过来,脚尖碰着石头,身子便似弹弓般的向外一蹦。
  这一蹦正好与展伯承碰上,谁都不能避开,也没想到要避,展伯承伸出的双臂,就恰恰抱着她的身子。 
  “软玉温香抱满怀”,展伯承平时虽是与褚葆龄嘻笑无忌,却从未有过如此亲近,不禁心神一荡,满面通红,连忙移开双臂,但他惊魂未定,虽然没有再抱着她,但仍是牢牢抓紧了她的双手,防她跌倒。 
  褚模龄脸上也泛起一片红晕,娇喘吁吁地说道:“没事啦。”展伯承道:“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褚葆龄把眼望去,只见他额上冷汗如雨,握着她的那双手,手指也自颤抖不休,敢情他真是吓得傻了,褚葆龄已经说了“没事”,他还没想到应该放手。 
  褚葆龄见他为了自己急成这个样子,心里也颇为感动,看着他这副样子,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好笑。 
  褚葆龄笑了一笑,忽垃间道:“小承子,你刚才使的那一招叫什么?”展伯承道:“叫鸳鸯折翼。” 
  褚葆龄“噗啼”一笑,说道:“好好的一招掌法,为什么用了个这样邪里邢气的招名?”展伯承道:“我不知道。我爹爹是这样教我的。”原来这套掌法乃是他祖父展龙飞生前所创,一代代传下来的。展龙飞生前是个大魔头,他所创的新招,十之八九都是叫上个残酷的名字。 
  展伯承正在说话,冷不防褚葆龄突然手腕一翻,使了一招“小擒拿”手法,反刁着展伯承双腕,倏然间就把他掉出了三丈开外!展伯承冷不及防,这一跤倒是摔得不轻,屁股着地,反弹窜来,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哟!” 
  褚葆龄“格格”一笑,走过来道:“怎么,跌得痛不痛?” 
  展伯承摸摸屁股,道:“不痛。但你为什么耍摔我一跤?” 
  褚葆龄笑道:“你不是想我教你擒拿手法的吗?我就是教你在被敌人擒住双手的时侯,如何反败为胜?” 
  展伯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褚葆龄是耍甩开他的双手,不禁又是面上一红,讷讷说道:“你这一招叫做什么?” 
  褚葆龄道:“我这一招叫做煮鹤焚琴。” 
  展伯承怔了一怔,道:“有这样古怪的招名?” 
  褚葆龄笑道:“你有‘鸳鸯折翼’,就不许人家有‘煮鹤焚琴’了?” 
  晨伯承的心眼虽不及褚葆龄的剔透玲珑,但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呆了一呆,心中暗念:“鸳鸯折翼,煮鹤焚琴;鸳鸯折翼,煮鹤焚琴……”哎呀,她是在向我暗示,我这‘鸳鸯折翼,是真有此招的,她却多心了。她心中另有他人,敢情她以为我要从中破坏,要她‘鸳鸯折翼’?所以她就要还我一招‘煮鹤焚琴’!嘿嘿,这倒不错,既然‘鸳鸯折翼’做了这样杀风景之事,那就当然是‘煮鹤焚琴’了!” 
  展伯承心中苦笑,口中却笑不出来。他呆了半响,不觉悠悠地叹了口气。 
  褚丧龄见他如此,倒是有点过意不去,轻轻抚拍他道:“小承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恼了我么?” 
  展伯承道:“我怎么敢恼姐姐?” 
  褚葆龄道:“那么你喜欢我么?” 
  展伯承心中一跳,忍住心酸说道:“我没有这个福气。” 
  褚葆龄道:“你小时候不是说喜欢我,样样愿意顺从我的么?” 
  展伯承道:“那是小时侯,现在你长大了,就不同了。” 
  褚葆龄笑道:“有什么不同?小承子,我可还是像小时侯一样喜欢你呢!难道现在咱们就不能似姐弟一般了么?” 
  展伯承渐渐懂得了她的意思,心里有几分凄凉,但事已如斯,褚葆龄仍以姐弟之情待他,他也有几分感动。于是,无可奈何地答道:“姐姐既然不把我当作外人,那么我也是像小时侯一样喜欢姐姐的。” 
  褚葆龄很是高兴,说道:“小承子,你喜欢姐姐,你可还愿意像小时侯一样听姐姐的话么?”展伯承道:“我不听姐姐的话还听谁的话?姐姐,你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褚葆龄笑道:“不见得吧?你就不听爷爷的话了么?爷爷要你管束我的!” 
  展伯承也笑道:“姐姐,原来你还在为着这句话不舒服呀?爷爷的话我当然是要听的,但我就只不听他这一句话!” 
  褚葆龄眉毛一扬,说道:“好,那么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求你,你愿意帮忙我么?” 
  展伯承道:“当然愿意。什么事情?” 
  褚葆龄道:“你先别问。可是你得答应,这件事情,你是要帮我瞒着爷爷的。” 
  展伯承心里狐疑,但在褚葆龄水汪汪的眼晴注视之下,口中已不由得说道:“龄姐,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的事情,我半个字也不泄漏。” 
  褚葆龄笑道:“当真?”展伯承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不信我和你击掌立誓!”他学着江湖好汉的口吻,却掩盖不了他的孩子气,而从这孩子气中,也可以见到他是出于至诚,毫无虚假。 
  褚葆龄十分满意,笑道:“是啊,小承子现在长大了,己经是君子了。我要是不信你,那就是小视你了。用不着击掌立誓了,你随我来吧。” 
  褚葆龄带他进入假山山洞,洞中有一块大石头,两人合抱还不能围拢,百上生着青苔,地上是碎石混合的硬土,也长着一片片的苔藓。 
  褚葆龄道:“你帮忙我把大石周围的泥土挖松,可得小心些儿,别耍铲去土上的苔藓。稍微毁损一些则不要紧。” 
  展伯承拔出佩刀,小心翼翼的帮忙她挖松泥土之后,褚葆龄道:“这大石我一人搬不动,你再帮忙我把它推开,选青苔少的地方落手。” 
  展伯承道:“这是干什么?大石底下!” 
  褚葆龄道:“我现在也不知大石底下埋的什么呢?”她又张望了了一下洞口,接着笑道:“有你与我一起,爷爷是决不会来找我的了。我可不用提心吊胆啦!”展伯承这才知道,她是有意带自己避这儿练武的。 
  展伯承的内功已有相当火候,两人合力,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终于把大石推开了。 
  只见下面一个深坑,堆着六七只大铁箱。褚葆龄一声欢呼:“果然找对了地方了!” 
  展伯承道:“龄姐,你找的什么?这几个铁箱——”褚葆龄道:“我打开一只给你瞧瞧。哈,你看吧!” 
  展伯承只觉眼前一亮,幽暗的山洞里泛起了宝气珠光,只见椅子里清是珍珠、玛瑙、宝石、黄金……说不尽人间罕见的宝贝! 
  褚葆龄笑道:“其他几只箱子都是一般,不必打开来看了吧。 
  “展伯承呆了好一会,这才定过神来,说道:“龄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藏?为什么要瞒着爷爷发掘?”他倒不是眩迷于这些宝贝,而是因为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褚葆龄道:“这宝藏本来只有爷爷知道,他没有告诉我,我偷看了他的藏宝图来发掘的,当然也不能告诉他了。” 
  展伯承道:“这是你家的宝藏,你又何必偷偷地瞒着爷爷发掘?爷爷将来不也是留给你的么?” 
  褚葆龄“噗嗤”一笑,说道:“你以为这个宝藏是谁家的?” 
  展伯承问道:“不是你家的吗?你爷爷哪来的藏宝图?” 
  褚葆龄笑道:“说起来,这宝藏倒应该是你的。” 
  展伯承道:“姐姐说笑了。” 
  褚葆龄道:“不是说笑,当真应该是你的。” 
  展伯承诧道:“为什么?” 
  褚葆龄道:“这是你外公王伯通的宝藏。你外公是绿林世家,世代相传,做了一百多年强盗,他本人又做了十几年的绿林盟主;用不着他亲自打劫,各个山寨每年送来的孝敬也不知多少!这八个大铁箱的宝贝,就是王家历代的积聚和你外公做了盟主之后巧取豪夺得来的。你外公只留下一个女儿,就是你的妈妈。你妈妈如今也已死了,当今之世,就只有你是你外公的亲人啦。所以,说起来这宝藏不应该是你的么?” 
  展伯承道:“我妈可从没有提及有这一个宝藏。” 
  褚葆龄道:“因为你妈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是我的爷爷,他是你外公的结义兄弟,和你外公是手足相依的几十年的老伙计。我猜想多半是你外公临死之前将藏宝图交结我的爷爷,但我爷爷却没有告诉你的妈妈!” 
  展伯承道:“爷爷为什么不告诉我妈?也不告许你?爷爷并无别的亲人,他要这么大的财富做什么?我看爷爷也绝不是见利忘义之人。” 
  褚葆龄道:“爷爷为何如此,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爷爷是为了要守着这个宝藏,才要我和他搬回这个废园住的。小承子,你还记得吗?你的父母曾劝我们两家在伏牛山同住,铁摩勒也曾请我爷爷留在山寨,待他以前辈之礼。可是我爷爷都不肯听从。一过绿林大会,他就无论如何都要搬回来了” 
  展伯承道:“是呵,当时我也想不明白,爷爷这么喜欢你我,他却不肯与我家同住,硬要将你和我分开。如今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敢情他真的是为着守护这个宝藏。” 
  褚葆龄道:“我爷爷行事古怪,我也猜想不出个中道理。但我们不必根究这原因了,小承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展伯承道:“说吧。” 
  褚葆龄道:“这个宝藏本来应该是你的,如今咱们己经发现了,你喜不喜欢?” 
  展伯承道:“你说应该是我的,我却觉得与我无关。我也并不特别稀罕。” 
  褚葆龄笑道:“你当真不稀罕吗?那么,你愿不愿意送给我?” 
  展伯承怔了一怔,他并非吝惜,但却是想不到褚葆龄会有这么一个要求,心中想道:“龄姐要来作什么?她又不是寻常的世俗女子,难道也有贪财之心?” 
  褚葆龄笑道:“怎么?又合不得了?” 
  展伯承道:“依我说,这本来应该是你的。我虽是王家的外孙,但我与外公从没见过面,你爷爷却是我外公的异姓兄弟,论交情、论渊源,你爷爷比我更应做这宝藏的主人。你是爷爷唯一的孙女儿,这宝藏也抗应该是你的了。” 
  褚葆龄笑道:“你倒很会说话。好,你既然不稀罕,也不肯要,那么,咱们也不必争论这该是谁的了。这宝藏今后由我外置,我喜欢怎么用抗怎么用,你同不同意?” 
  展伯承道:“我己经说过这该是你的了。当然随你处置,我是绝无异言。” 
  褚葆龄眉开眼笑,说道:“小承子,这就多谢你啦,麻烦你再给它恢复原状。” 
  展伯承很有几分不大舒服之感,心中在想:“龄姐难道当真变而变成了一个我都不认识的贪财之人了?” 
  褚葆龄如有所觉,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小承子,你不认识我了?” 
  展伯承怔了一怔,心道:“怎的我心中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她也居然知道了?”一时大是尴尬,讷讷说道:“姐姐,我,我不懂你说什么?” 
  褚葆龄笑道:“你不懂么?我才是真的不懂呢!你为什么定着眼睛看我?姐姐还是旧时的姐姐,并没有变作另一个人,难道你不认识我么?” 
  褚葆龄语带双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说出的话来,恰恰便似与他心中所想的针锋相对。 
  晨伯承瞿然一惊,心道:“龄姐这话,分明是在向我表白。她要这个宝藏,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实是不该胡乱猜疑。嗯,难得她这样高兴,即使这是我的宝藏,我送给她也是值得,何况这本来应该是她的呢?” 
  褚葆龄盖好了箱子,笑道:“你是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奇怪么?” 
  展伯承道:“不错,但有点觉得奇怪。姐姐,你——” 
  褚葆龄道:“我不会瞒着你的,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相信姐姐么?”展伯承道:“相信的。”褚葆龄道:“那你就不要多问了,给我搬回这块石头吧。” 
  展伯承在她指挥之下,和她合力将石头推回来填上那道坑,又将挖松的泥土依照原状铺回。褚葆龄看了一会,很是满意,说道:“今晚只要有一场夜雨,明天咱们踏过的地方又要长上青苔了。爷爷绝不会想到咱们曾经发现这里的宝藏。” 
  展伯承禁不住又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瞒住爷爷?”褚葆龄道:“我不是告诉了你吗,他瞒着我,我也就要瞒着他。” 
  展伯承道:“但我还是想不明白——”褚葆龄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莫说是你,我爷爷的事情,我也有许多不明白的。 
  总之你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诉爷爷,除非你想害我。”展伯承道:“我早已答应你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当我是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么?” 
  褚葆龄笑道:“好,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好弟弟,不管今后如何,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今日的好处。小承子,我还要你帮忙我一件事情。” 
  展伯承听了这几句甜言蜜语,禁不住心神如醉,即使是褚葆龄叫他去跳火坑,他也愿意。当下满口应承。 
  褚葆龄道:“好,那么你陪我到山上去玩,园子里我己玩厌了。” 
  展伯承笑道:“原来是这么样的好差事。我到了这儿,一个多月未出过门,也正想到外面走走呢。” 正是: 
  但得柔情消侠气,一生长愿伴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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