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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办军校育英才 春蚕吐丝尽
1952 年6 月。北京。

  陈赓应党中央之召唤,离开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回到北京。

  一到北京,陈赓来不及与妻儿叙别,就直奔中南海。他想知道,毛主席召他回国,到底有啥子急事?

  陈赓一步跨进中南海会议室,只见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一一在座。

  “主席!总理!你们好!”陈赓欣喜他说。

  “哦,陈赓,你来了,快请坐!前线辛苦了!”毛泽东紧紧握住陈赓的双手。

  “召我回来,是有急事儿?”陈赓问。

  “不要急嘛,坐下来慢慢谈。”毛泽东说。

  “先谈谈朝鲜前线的形势吧!”周恩来说。

  陈赓端起一杯茶,喝了几口,说:“现在抗美援朝战争正处于战略相持阶段。第五次战役已经打过,上甘岭战役己胜利结束。看来美帝国主义想要打败我们绝不可能,我们一时要把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也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军队是一支政治素质最好的、作战最勇敢的人民军队,但是我们的技术装备太差,苏联所支援的新式武器装备,我们也缺乏驾驭技术的力量。所以我认为,为了取得战争的彻底胜利,必须加紧培养技术人才,掌握现代化技术,把我军建设成为优良的现代化军队,以利于在将来有把握地战胜帝国主义的侵略。”陈赓一口气讲开了。

  “说得很好!问题就在这里,为了彻底打败帝国主义,我们必须抓紧培养现代化的军事人才!”毛泽东说。

  “陈赓,我们召你回来,就是为这件事啊,党中央决定创办一所军事工程学院,你看怎么样?”周恩来说。

  “那太好了!”陈赓欣喜地回答。

  毛泽东问:“谁来办?”他望望在座的周恩来,又望望陈赓,然后说:

  “你来办吧!”

  “我来办?”陈赓疑惑地问,“主席,这个我隔行,恐怕办不好!”

  主席笑道:“你隔行,我们党内还有哪位懂行?你指出来。还是你去干吧,不懂就学嘛!”

  其实,对于这解放军第一所高等学府校长的选择,毛泽东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旱在三十年代,毛泽东就提出过,要办好一所学校,第一件事就是选好校长。陈赓身经百战,不仅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很高的政治素养,而且又有较高的文化基础,他先后赴越、朝,同美、法帝国主义作过较量,对新形势下之敌手,己具备从感性到理性的认识。何况三十年代他还当过红军学校的校长呢。对,陈赓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这样,陈赓领受了创办军事工程学院的任务。

  从司令员到学院院长, 这是陈赓人生旅程上的一次重大转折。

  摆在陈赓面前的困难是巨大的,校舍、教师、教材和设备均无着落,而他又从来没有办军事技术院校的经验,更不要说办这样的高等军事技术院校了。

  困难吓不倒他,既然接了任务,就一定要办好,这是他的一惯风格。他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人民解放军是一只猛虎,创办军事工程学院,就是在为猛虎添翼。当然,创业是艰难的,但是革命的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军事工程学院也能够从无到有。我陈赓要是办不好军事工程学院,誓不为人!”

  凭着这样的信念,他开始了艰难的办学。他像指挥打仗一样,先从调查研究入手,制定作战部署。

  1952 年7 月。陈赓陪同苏联专家小组,乘飞机从北京到上海、大连、青岛、武汉、沈阳和哈尔滨等地考察。经过反复磋商,最后确定把校址定在哈尔滨。同时确定把这个学院办成一所包括空军、海军、炮军、装甲兵、工程兵五个军种的综合学校。一个月的调查研究分析,陈赓提出了一个以边建、边教、边学和以教学为中心的建校方案。明确了军事工程学院的性质、任务、培养目标、专业设置、招生人数、毕业去向、校址选择、组织机构以及教师、教材和设备来源等一系列的问题。

  陈赓还提出,在干部组成上应以知识分子为主,同时抽调部分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同志,让他们各司其职,各尽所能,以保障培养对象达到又红又专。

  陈赓将他这些构想给中央作了汇报。中共中央军委决定以西南军区第二高级步校、华东军区科学研究室为基础,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筹建军事工程学院。筹建时,也从志愿军第三兵团抽调部分干部参加,用陈赓的话来说,这叫做两根柱子齐心协力,共同办学。

  办校的最大困难是师资力量的缺乏。为配备师资力量,他请来了弹道学专家张述祖等教授,并请他们提出教授名单,由他亲自去找周总理批示。

  一向以急性子著称的陈赓,一心扑在创办“军工”的事情上。为尽快配备师资,他多次去找周总理。但总理日理万机,很难找到,陈赓只好在早晨或夜间到家里去“堵”。

  一天早晨,陈赓来到国务院西花厅。这天总理要接见民主人士,客厅里已坐满了人。陈赓一看不好闯进去,就等在门外。恰好此时他看见总理要出来上厕所,他便迅速地跟了进去。总理见他匆匆忙忙走进来,问道:“陈赓,你怎么到了这儿?”

  “总理,有几个教授的名单,请批一下!”陈赓说着就递上了名单。

  “你等一下不行吗?”

  “等一下你就走了。还是现在就批吧!”

  就这样,总理在洗手间里批了这份名单。为了给学院从各大学选调教师,周总理多次指示教育部党组织帮助解决“军工”师资问题,并亲自主持召开两次会议,请教育部、清华大学以及中央组织部、国务院文教办公室负责人来参加,专门听取学院的汇报。由于总理的全力支持,很快就从全国各地抽调了一批有名的教授、副教授。仅仅几个月时间,七十八名教授和专家就陆续从华东、中南、西南、京津地区奔赴哈尔滨。

  陈赓又请中共中央批准,从各大军区挑选了三百名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成立助教队,由请来的专家教授讲课辅导。这批助教后来成为教学、科研的骨干力量。

  仅仅一年时间,陈赓就组成了一个五百名教师、三百名实验人员的队伍。

  师资力量已初步配备,陈赓的工作效率之高可见不一般。

  陈赓一手“抓人”,一手“垒窝”抓紧校舍职工宿舍建设。当时国务院决定把哈尔滨医科大的校舍拨给“军工”,作为建校的立足点。陈赓又从哈尔滨市、中专铁路局等单位接收、租借和交换了一些房屋,大批教学、科研人员得以安顿下来。

  1953 年4 月,冰城冻土未开,“军工”校舍建筑工程,即已拉开战幕。

  陈赓时刻关心施工进展情况,经常深入基建工地,遇有重大事情,他亲自同基建办公室的同志一起商谈解决。他还不顾腿伤,多次爬上脚手架同工人聊天,查看工程质量。

  仅仅七个月时间,十万平方米,三十六幢的教学科研大楼便拔地而起。

  1953 年9 月1 日,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军事工程学院成立,陈赓主持开学典礼。毛泽东给该学院颁发的《训词》中盛赞:“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的创办,对于我国的国防事业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在陈赓的督促下,在中央和省、市党委的大力支持下,仅仅两三年时间,就盖起了四十多万平方米的楼房,五个系的教学大楼相继矗立起来。到1958年,全院新建校舍己有二百二十一幢,五十六万多平方米,加上从医科大学接收的四万多平方米,在市内各处租赁的五万九千多平方米的旧房,共计校舍六十六万多平方米。“军工”的建立凝聚着陈赓的一片心血。

  “窝”垒起来了,人“抓”来了,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如何办校了。关于这个问题,当时有两种看法,一方面一些老干部对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不理解,瞧不起那些知识分子,另一方面当时苏联教育顾问和政治顾问提出取消党委制。针对这两种意见,陈赓提出,办校一定要依靠“两老”,即老教授、老干部。他常讲,“长征二万五和十年寒窗苦都是一回事,这是学院的两根支柱,缺一不可。”这样,既可发挥我军优良传统,又将科学技术知识传授给青年。他常教育军队干部说:“中国革命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能胜利的,社会主义建设没有知识分子同样不能胜利。”“不要只看到自己经过战争的考验,也要看到人家十年寒窗的刻苦钻研。”他语重心长地对说怪话的同志说:“我们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党员,要协助党委主动团结知识分子。”他又教育教授、专家要尊重军队干部,同他们亲密团结,合作办好学院。

  他视专家、教授为“国家最可贵的财富”。他号召教授、专家要做学院的主人。在工作中,他创造性地贯彻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真正做到政治上充分信任,工作上大胆使用,生活上尽可能予以照顾。

  首先他在政治上给予知识分子以最大的关怀,他说:“这些人都来自旧社会,社会关系比较复杂,把问题搞清楚是必要的,但应重在表现。对他们世界观的改变也不能操之过急,应该让他们自己教育自己,自觉地进行改造。

  他们也是劳动者,是脑力劳动者,应该给他们组织个工会。”为此,经上级批准,他在哈军工首创教育工作者协会,并由老教授周鸣■担任协会主席。

  许多专家、教授,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中国共产党的光辉,要求入党的人增多了。为此他亲自召集会议,向他们介绍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优良传统作风和党员的基本条件。他对教授、专家们说:“中国共产党的大门,永远是向你们敞开的。”

  有的老教授感到自己的历史、社会关系太复杂,怀疑得不到中国共产党的信任,针对这种顾虑,陈赓亲自参加了对两名表现很好,但社会关系复杂的老教授的审查工作。问题弄清后,他动员保卫部副部长当他们的入党介绍人,并参加了他们的入党宣誓仪式。

  他说:“我们党的政策是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重在表现。”并以自己的经历来说明:“我出身大地主,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曾当过蒋介石的侍卫参谋,冒着炮火救过蒋介石的命,情况够复杂的吧!一个人的出身成份是他自己不能选择的,但走什么道路则完全由自己决定。‘马日’事变的制造者许克祥,出身贫苦家庭,可是他是屠杀人民的刽子手。我们党内许多人出身不好,但却坚定地选择了共产主义道路。”一席话,那两名入党的教授听了,连连点头。

  只听他又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困难还很多,许多人还不适应,你们应该明白你们就是学院的主人,而不是客人。办好这个学院,要靠两根柱子来支撑,你们是一根,军队老干部是一根,二者缺一不可。你们有知识,这是你们的长处。军队老干部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有好的传统作风,这是他们的长处。我希望两根柱子齐心协力,都把自己的长处充分发挥出来,共同建设学院。”

  为充分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真正做到有职有权,陈赓决定,有关业务方面的领导干部都要安排专家、教授担任。

  在生活上,陈赓尽可能给专家、教授以优厚的待遇。他自己住小平房,而把一幢最好的楼房作为老教授宿舍,并为他们专建饭厅,请来厨师为他们做饭。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他还亲自抓他们的家属、子女就业升学等问题。总之,在生活上,陈赓尽一切可能来优待知识分子。

  陈赓信任知识分子,重用知识分子,早在他担任云南省主席、云南省军司令员那短暂的时期,就留下了许多关心、重用知识分子的佳话。如今办学院陈赓更加注重知识分子,相信他们,重用他们,依靠他们。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道德,陈赓的诚挚,深深地打动了知识分子们的心。许多教授、专家视他为“一生最喜爱,最尊敬的亲人之一”。他们的积极性得到了充分发挥。

  对此,有个别老干部又发出了牢骚:“我们是从机关枪底下爬出来的,他们舒舒服服念了几年书,为什么就捧得那么高?”

  听了这种议论,陈赓严厉地批评:“你们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是革命的功臣。可他们十年寒窗苦熬出来也不容易呀,现在我们国家的国防建设迫切需要科学技术知识,你们有吗?你们是老共产党员,调你们到这里来,是让你们来发扬光荣传统,来带作风的,不是来比照顾的,如果你们要争照顾,那就请退党嘛!我们应该多看人家的长处,向人家学习,从外行变成内行,而不应争照顾,来这里不是来图享受的!”

  一顿严厉的批评教育,那些居功自傲、发牢骚的老干部惭愧地低下了头。

  1954 年10 月,陈赓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军工”院长、政委。工作重点移到北京,但他心里仍时刻装着哈军工。

  那时政治运动很多,在每次政治运动中,陈赓对于一切正直爱国的知识分子,总是采取坚决保护的态度,不让随便给他们戴政治帽子。

  1957 年反右派斗争中,有位老教授在政治上讲了错话,受到群众批判, 学院把这位教授的言论送到北京,请示陈赓要不要给这位老教授戴右派分子的帽子?陈赓回答说:“老教师有点旧思想是难免的,不能要求他们一朝一夕彻底改变,有错误也是允许的,老同志也有犯错误的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位老教授在建院中是有功的,我看算了,不要给他戴什么帽子啦!”

  陈赓一句话,果然使这位老教授免受那场劫难。

  一位在解放前研究弹道的专家,曾留学法国,在国民党兵工署工作过,又曾任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少将专员,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起义,对我军建设兵工厂、制造枪炮有过贡献。但他在民航总局任职时,因犯贪污罪在“三反”

  时被判处死刑,后改为“死缓二年”。在筹办“军工”时,有位老教授向陈赓讲了这个人的情况,提名要他。陈赓听了,说:“只要是人才,我们就要他,可叫他立功赎罪嘛!”于是,陈赓给当时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董必武打电话,要董老“刀下留人,刀下留情”。董老听了陈赓的解释,决定叫他立功赎罪,改为监外执行。这位专家被送到哈尔滨,陈赓在老红楼为他找了一间房子,叫他专门翻译科技情报资料。他在那里一面劳动,一面工作,以后被政府特赦。事后这位专家感激不已,视陈赓为一生知己、亲人。

  凡接触过陈赓的哈军工的教师、专家们,无不异口同声他说:“陈赓同志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亲人。他胸怀坦荡,肝胆相照。他是真正把知识分子当作自己人看待的。有些老教师谈起他来热泪盈眶,滔滔不绝,感慨万千!

  1958 年。在“超英赶美”的口号下,神州大地掀起大跃进狂潮。顿时, 工厂、农村、学校,上至首都、下至偏远山区,都掀起大炼钢铁运动。工厂停工,学校停课,男女老幼齐上阵,土法上马,高炉林立。

  这股风吹到了哈尔滨,吹到了军工学院。在大炼钢铁的风潮中,陈赓没有赶潮流。

  “学校总得念书嘛!怎么搞大炼钢铁?这话是不是真是毛主席讲的,我有怀疑。毛主席说过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科学研究也是生产嘛!我们这个高等学府应该结合教学办实验工厂,搞高,精、尖!”

  对于来自上级的决策,陈赓历来不主张不顾实际,盲目执行。战争期间,他就多次对毛泽东的决策提出过意见。如今到了和平建设时期,他同样保持这一贯的风格。

  按照他的指示,学院办了一个实验工厂,叫“海厂”。

  他亲自抓飞机的设计工作,创立了风动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当时在全国首屈一指,至今仍继续为飞机的研究设计服务。

  在他的督促下,哈军工各系都搞出了一批科研成果,举行科研成果展览,并请来周恩来、贺龙、陈毅、罗荣桓等同志参观。

  在他的亲自关心下,在全国高校中“军工”率先成立了计算机专业,并很快得以发展壮大。“如果不是陈质院长亲自抓,我校计算机专业是不会发展得这样快的。”事隔多年后,当时计算机专业的负责人慈云桂感慨他说。

  就是这样,陈赓在大炼钢铁的风潮中,丝毫没有放松教学科研工作。他的这些做法受到一些人的指责,甚至有人指责他犯有路线错误。陈赓不以为然。他得到了当时任总书记的邓小平的称赞,邓小平还极力推广哈军工搞尖端实验而不搞大炼钢铁的经验。哈军工避免了大跃进运动的冲击,教学、科研搞得红红火火,学院技术力量在技术革新中大有发展。国防部长彭德怀于1958 年9 月视察军事工程学院后向军委和党中央写报告说:“军事工程学院经过四五年的经营,规模很大,在远东来说,可能是唯一的。”钱学森教授参观后说:“在我国现有条件下,这么短的时间内办起这样一所完整的、综合性的军事技术学校,在世界上也是奇迹。”

  陈赓的工作,得到了中央领导和专家们的一致肯定和赞扬。

  1959 年,陈赓开始考虑学院的任务调整问题。他说,各军(兵)种应该建立自己的工程学院了。11 月19 日,他给中央军委写报告,建议将学院的炮兵、装甲兵、工程兵、防化兵四个系和空军、海军系的五个专科,分给有关军(兵)种,单独成立工程学院,除原有空军系海军系和新成立的导弹工程系外,再建原子武器系和电子工程系,将学院的培养目标由维护、使用改为研究、设计制造,并把学制分为基本班(大学本科)和高级班(研究生)

  两个阶段,每年招生一千五百人,每年有一定数量的大学毕业生进入研究班深造。

  中央军委接受了陈赓的建议。从此,中国人民解放军技术院校形成了三级分工的新体制:军事工程学院专门培养研究、设计和制造的工程师;各军(兵)种的工程学院培养维护和使用的工程师;中级技校培养一般技术干部。

  这种体制一直沿用至今。

  在陈赓的领导下,哈军工一步步发展、壮大、成熟。战场上,陈赓是常胜不败的将军,如今办军校,他也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正当陈赓踌躇满志,为哈军工的建设奔波时,病魔却一天天向他逼近了。

  长期艰苦的物质生活和超负荷的工作、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1954 年,哈军工刚刚初具规模,陈赓的心绞痛已发作频繁。

  “我活着就要干!”陈赓自觉地同病魔搏斗,与死神搏斗。

  “我要争取再为党工作二十年!”他没向病魔低头。

  1955 年9 月,他获得中国人民解放军大将军衔及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1956 年9 月他出席了中共八大并当选为中央委员。

  此时,医生一再叮嘱要他少活动、多休息,可他却仍不停地操劳奔波。

  他视察部队,到各地进行军事勘察,出国访问,开会,接待外宾..

  终于有一天,他被击倒了。

  1957 年12 月19 日。陈赓访苏回国不久,突然发作了心肌梗塞。

  就在前一天,他在军委开会,中午很晚才回到家。妻子傅涯还埋怨说:

  “我等你到一点钟还不回来吃饭,你呀,你这样做还没有什么,你还年轻,你把老帅们拖垮了怎么办?”傅涯担心的是老帅们的健康,没有意识到陈赓会出问题。这一天,陈赓感到好累好累。

  晚上,陈赓对傅涯说:“今天我什么事也不干了,你陪我去看看戏吧!”

  傅涯见他神色疲惫,就请假陪他坐车到中南海去看戏。

  戏后,陈赓回到家就休息了,他紧张的神经得以松驰下来。傅涯也完全没意识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像平时一样,吃完早饭,陈赓穿好军服,准备去总参谋部上班。

  傅涯也穿好衣服上班去了。孩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都走了。忽然有人因有急事来到他家里找他,陈赓只好留下来。来人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他和二岁的小儿子,还有正忙碌着的阿姨。

  客人刚走,陈赓就感到胸前好闷、好痛,一下跌倒在沙发上。这时二岁的小儿子涯子,从客厅里跑出来,在厨房里找到阿姨说:爸爸哭了。阿姨正忙着,以为孩子说着玩的,没理睬。涯子又从后院跑到总院,找到司机说:

  “爸爸哭了,爸爸真的哭了。”说着,拉着司机来到客厅,只见陈赓果然倒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司机一见此情此景,连忙把陈赓抱到里屋床上,又找到副官给北京医院打通了电话。不一会,医院便派来了抢救小组。

  此刻,陈赓陷于昏厥,手脚冰凉,脉搏跳动微弱,血压也测不到。诊断结果是心肌梗塞。医生指示:立即进行抢救。抢救一直到深夜。陈赓仍紧闭双眼。

  到十一点多钟,他终于苏醒过来。

  听说陈赓病倒,中央军委和各兵种的首长都赶来看他:聂荣臻元帅来了,粟裕总参谋长、张爱萍副总参谋长来了,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来了,彭德怀元帅来了,小小的院子里一时挤满了车辆。

  宋庆龄听到陈赓病倒的消息后,致函慰问。她在慰问信中写道:“我离京前一天听说你生病,很想去探望你,但据悉医生不让探病,致惊扰病,因而未果。特致函慰问,并希望你好好休息,早复健康。”

  一向以坚强著称的陈赓,终于病倒了。他不得不在北京医院住院三个月。

  医生鉴于他病情严重,不准他下地活动,他这个闲不住的人不得不卧床三个月。三个月后,他从医院回到了家。医生依然不准他会客,要他全休疗养。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陈赓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从北戴河疗养回京后,他就提出要求上班,他天天找医生,要求准许他上班,他说:“我的病已好了,让我出去上班吧,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享受,老让我这样疗养,我的病会更加重的。”医生无奈,只好再给他检查一次,感到总的情况较前稍好一点,报告中央批准每天少用点时间去上班试试。陈赓听了,高兴地回答医生:“太好了,只要允许我上班,我一定遵守医生的嘱咐!”

  话虽是这么说,可一旦工作起来,陈赓又完全把医生的话抛到了脑后。

  他是一个工作狂,哪怕是大病初愈,工作起来仍然没有节制。

  一次,有个国防科研项目要在离京二十多公里的郊区一个市镇试车。当时陈赓任军委副总参谋长,兼国防科委副主任,这次试验同他分管的事情相关,他知道后非要参加不可。这天一早,傅涯同时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中央军委办公厅的,一个是中央保健部门的,都是不叫陈赓到试车的地方去,要傅涯一定劝阻他。傅涯把这两个电话都告诉了陈赓,劝他千万别去。可陈赓不听劝告,还是坚持去了。试完车回家,一进门他就大声嚷嚷:“傅涯,你汇报吧,就说我活着回来了!”

  提心吊胆的傅涯见他安全归来,喜不自胜。高兴他说:“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啊!”再仔细一瞧陈赓的脸,只见他气色不好,一脸疲惫。他嗔怪道:“还是别逞能了,看你,脸色都白了,累了吧,快休息吧!”

  的确,只有陈赓自己心里明白,他的病很严重。他的胸口常痛,每逢胸口痛的时候,他就一面工作,一面不停地用手摸着胸部,日子长了,衬衣都被他摸破一大片。

  鉴于自己生病,他主动写报告要求免去他代总长的职务,以免对工作造成损失。

  1958 年3 月25 日,哈军工举行第一期学员毕业典礼。尚在病中的陈赓发去了热情洋益的祝贺信:“成批的、正规地培养多军种、兵种具有高等技术知识的军官,在我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1958 年,病情稍微好转的陈赓,即出席中共中央军委会议,参加研讨成立国防科技委员会的问题。会上,他说:“我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应总参的工作,但还可以为国防科技的发展作点贡献。国防科委请聂帅挂帅,我当帮手。”

  中央军委同意了他的恳求,任命他为国防科委常务副主任。

  病魔缠身,他仍然没有一刻停止工作!

  1959 年6 月,他的心肌梗塞第二次发作。他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

  经历这第二次重病的打击,他的身体明显地衰弱了。他常感到胸闷气促,胸部一阵阵疼痛。

  此时,陈赓已清楚地知道,属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虽然病了,心却一刻没有停下来。那时正值大跃进运动期间,党内左倾错误开始泛滥,陈赓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

  1958 年在一次党中央召开的会议上,陈赓旗帜鲜明地批评了“左”倾错误。听到陈赓的发言,陈毅元帅高兴他说:“过去我和有些同志相处多年,他们总是躲躲闪闪,藏在心里的东西掏不出来。陈赓同志就不一样,他像一个玻璃杯,从里到外都是清楚的,透明的!”

  1960 年,在北京举行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陈赓发言以后,陈老总又站起来说道:“陈赓同志就是我们党内一门炮。可惜我们现在这种炮太少了,希望能有更多的这样的炮。陈赓同志,我有什么错误,你也可以轰一下呀!”

  是的,陈赓心怀坦荡,对党忠诚,即使重病在身,也没有放弃与错误倾向的斗争!

  1959 年10 月。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邱行湘等十名蒋介石集团战争罪犯获得特赦,然后被分配到北京南郊红星公社参加劳动。这些人大都是陈赓在黄埔军校的同学。

  1960 年4 月,陈赓从广州疗养回京,听说后心里非常高兴。他带病作东, 请他们在民族饭店吃饭叙旧。

  4 月17 日中午,杜聿明、宋希濂、周振强、王耀武、郑庭笈、杨伯涛六位黄埔同窗陆续来到民族饭店宴会厅。

  见到六位同窗,陈赓感慨万千,他语重心长他说:“我们从黄埔到大革命是团结在一起的,后来我们分道扬镳了。我们打了几十年仗,今天我们又走到一起了!这是很难得的。过去的事就不谈了,从此以后,我们应该团结到底,共同为建设新中国而奋斗!”

  听了陈赓的话,大家不禁思绪万千。

  杜聿明,这位陈展的同期同学,又同在一个队,他曾经与陈赓朝夕相处。

  但“四一二”政变后,杜聿明一步步走上了反革命道路,终于成为罪行累累的战犯,在淮海战役中被俘。这次重逢,杜聿明见到陈赓,既羞愧又激动,好半天他只说了一句:“我今天又和你团聚了!”说完热泪盈眶!

  一席话,把大家从往事的回顾中拉回到现实。

  默默无言中,大家端起了酒杯。

  “干杯!”

  一饮而尽后,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不知是谁打破了这沉默。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熟悉的歌声在众人耳畔响起。

  怒潮湃澎,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发扬本校精神,发扬本校精神。

  几双含泪的眼睛互相凝视着,激越的校歌久久回荡在饭厅。

  末了,陈赓说:“你们今天就不必回公社了,我叫人为你们安排住处。”

  当晚,他们住在旅馆。

  金秋10 月。黄埔师生再次聚会,周恩来也参加了。

  宋希濂,这位陈赓的同乡,此刻更是心绪难平,思绪万千。1923 年仲夏, 在湖南湘乡一条崎岖的山间小道上,他结识了陈赓。两人结伴来到长沙,一同报考黄埔军校,后来又一同入黄埔军校。两人曾经是志同道合的同乡好友;曾经是共同投身革命洪流的热血青年;曾经是朝夕相伴的黄埔学子。可是“四一二”事变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在那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他们互相讨伐,为了各自的信念,他们将昔日的友情深埋在心底。

  在柔和的灯光下,轻轻的音乐声中,陈赓与黄埔同窗推心置腹,促膝谈心。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

  在几个小时的叙谈中,三十多年恩恩怨怨的往事被一一勾了起来..

  那是1950 年,在重庆白公馆,这个以前关押共产党的地方,成了解放军关押战俘的场所。

  一天,陈赓来到这里,看到了宋希濂。两人相互凝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陈赓先开了口。

  “你好啊!看见你身体挺好,我很高兴!”这是陈赓的第一句话。

  宋希濂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陈赓随后又亲切地问道。

  “1936 年双十二事件后,在西安,你到西安警备司令部去看我..”宋希濂激动他说。

  “对了,对了,我那次是奉周恩来副主席之命特地去拜访你的,你还记得吧?当时我说,你是国军师长,我是红军师长,十年内战,干戈相见,现在又走到一起来了,这可要给日本鬼子记上一功啊!”陈赓谈笑风生。

  宋希濂点点头。两人走进里屋。陈赓扫射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关切地问道:“在这里住得习惯吗?伙食还可以吧?”“习惯,习惯。”宋希濂连声答道。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到了吃午饭时间,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了上来。

  “来,老弟,尝尝这个辣椒,这是我专门给你带来的。”陈赓热情地邀请着。

  和陈赓短暂的会面在宋希濂心中又掀起了波澜。临走时,陈赓说:“老弟,你自己要多加保重,身体很重要啊,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许正是这句话改变了宋希濂的下半生。

  转眼又过了十年。如今这些战争要犯改造成了自食其力的人,得到党和政府的特赦。

  陈赓举起一杯茅台,说:“诸位,我们都是当年黄埔军校的学生,想不到打来打去,如今又打到一块来了。今天在这里聚会,我提议首先为祝贺我们又走到一起来干一杯!”

  周恩来:“在坐的绝大多数是当年的黄埔学员,我和文白曾经是黄埔的教官,是你们的老师。学生走错了路,不管怎么说,老师多少也是有责任的罗!..”周总理亲切风趣的话语使在座的众人的紧张情绪一下消除了许多。

  “历史已成为陈迹,不管你们走了一段多么大的弯路,今天总算回到了人民的阵营,又走到一起来了,一页新的历史已经开始,让我们举杯同庆!”

  饭后,陈赓和宋希濂像在黄埔那样,再度漫步湖边,亲切交谈。

  事后,宋希濂深情地回忆道:“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解放后的几次会面,他没有一点以胜利者自居的那种神气和训话式的满嘴教条,令我心折,令我永不能忘怀。”

  1960 年冬。北京。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这年的冬天,对陈赓来说好像格外的严寒。近来,陈赓的病情愈来愈严重,胸区的疼痛日胜一日。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他得抓紧时间,为党为人民多做些工作。

  首先,他亲笔给军工学院党委常委写信,对调整后的学校工作提出六点建议:一、抓思想;二、发挥老教授的积极性;三、培养更多更好的青年知识分子,组成科学队伍;四、大力抓科学研究工作;五、要改善教员、学员生活;六、要给教授、教员、学员以充分研究和自学的时间。这是他写给哈军工的最后一封信。三个月后,哈军工的师生就听到他们的前任院长不幸逝世的噩耗,听到这不幸的消息,哈军工的广大师生无不悲痛欲绝!

  1961 年初,陈赓应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之邀前往上海。开始,他并不准备带夫人和孩子们去。他对傅涯说:“等我回来,我要带你到哈尔滨去,到哈军工去。”是啊,戎马一生倥偬的战争岁月,他们聚少离多,建国后,他又东奔西颠,他多么想与妻儿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鉴于他的健康状况,组织上还是决定让傅涯陪同他往上海休养,又正好是寒假,孩子们也一同去了。他又回到了上海,这块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很激动。

  听说陈赓病重,他在上海的许多朋友都纷纷来看望他。他的老朋友,他最尊敬的宋庆龄先生听说他病重,非常着急,春节特邀陈赓全家到她家作客。

  看到陈赓那消瘦的面孔,宋庆龄说:“这次就在上海好好休养一段,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了,待身体康复,我要和你一起上中山陵。”

  可是,陈赓却闲不下来。他要赶紧写一部《作战经验总结》,他要把在长期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宝贵财富留给后人。

  他有一种生命的紧迫感,一到上海,他就投入紧张的构想,他常常通宵达旦地看材料、写提纲,却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此时,他的病情已严重恶化!

  3 月15 日,是他五十八岁的生日。向来不作寿的他,今天却向夫人提出了要求:

  “傅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给我擀点面条吃吧!”

  经他一提,傅涯才记起,可不,今天是他五十八岁的生日。傅涯洗洗手,就下厨房和面,煮了一碗雪里红肉丝汤面给陈赓吃了。

  这天深夜,陈赓觉得胸闷,疼痛,难以入眠,侧身凝视对面床上的傅涯,说:

  “傅涯,你怎么不看看我?”他终于忍不住轻声呼唤。

  傅涯说:“睡吧,别太为写作的事费神了!”

  他摇摇头,苦笑着。傅涯根本没意识到死神已向他逼近!

  这一夜还算平静。

  黎明,陈赓被剧烈的胸痛惊醒,大面积心肌梗塞第三次发作,他面色铁青,呼吸微弱。

  傅涯见状,连忙打电话给医院。

  儿女们惊恐地围了过来,泣不成声。

  “我己是三闯鬼门关了,这第三次闯过去,还可以为党工作几年!”忍着巨痛,陈赓吃力他说。

  “如果闯不过这一关也不要紧,只要毛主席、周总理和各位老帅活着就好..我的事,不要去惊动他们!”

  傅涯握着陈赓的手。他的手心渐凉,瞳孔逐渐扩散..

  大夫赶来了,立即进行紧急抢救。

  可是晚了!1961 年3 月16 日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巨星陨落——陈赓这位把毕生精力献给党和人民事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大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噩耗传出,熟悉他的人们无不悲痛欲绝!失声痛哭!

  陈赓,你走得太匆忙了!

  你亲手创办的哈军工,如今已硕果累累,在全军中首屈一指!

  你不是向儿女许诺过,等放了暑假,一定带他们去海滨度假的吗?他们正翘首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呢!

  你还年轻,共和国的国防科技事业还有多少事等着你去做啊!

  可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休息的你,现在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共和国失去了一名杰出的大将,人民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儿子..

  陈赓将军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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