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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巧设伏诱贪敌 韦岗奏凯旋
1938 年春。安徽歙县岩寺。

  4 月的皖南,春光明媚,山青水秀。4 月的岩寺,军号嘹亮,歌声阵阵。

  原来是新四军部及一、二、三支队约七千人在岩寺会师,准备开赴华中敌后抗日。当时,粟裕任第二支队副司令员。

  这时,中共中央指示,新四军第一、第二、第三支队准备向苏南、皖南敌后发展。

  为查明敌情、地形和民情,新四军军部决定从三个支队抽集四个连队编成先遣支队,粟裕任先遣支队司令。

  粟裕接受任命后,眼中流露了出兴奋的神采,但也深感责任重大,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辜负党的期望。

  先遣支队很快组建起来了。一、二、三支队都将自己最有经验的同志抽调给粟裕。特别是一支队,陈毅将自己身边得力的干部像副官曹鸿胜、侦察参谋张銍秀、测绘参谋王培臣等,都送到了先遣队。这些人都是久经战斗、精明强干的老红军,是不可多得的助手。粟裕深为感动他说:“陈毅同志把强兵能将都调给我了,不完成任务无法交待!”他很快将来自十几个单位的五百多名指战员组成了一个坚强的战斗集体。

  4 月28 日.粟裕和先遣支队政治部主任钟期光率领先遣支队全体指战员,在潜口西大祠堂门前誓师东进。军部叶挺、项英、张云逸、袁国平及各支队领导人都赶来欢送出征。

  先遣支队从潜口出发,经石埭、青阳去南陵,途中必须通过国民党第五十五军的防区。睡至半夜,粟裕忽然叫醒隔壁的钟期光:“我考虑此地离芜湖很近,鬼子定在这一带布有特务、汉奸,并有可能设有电台,我军进驻南陵的消息必然会很快被敌人侦悉。这里非长住之地!”

  钟期光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们立即命令部队起床,于拂晓前离开南陵。

  次日清早部队抵达麟桥,离开南陵仅二十里左右,粟裕又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赶快进行防空伪装。果然不出其所料,日机来了。先遣支队刚离开的地方遭到了狂轰滥炸。指战员们对粟裕判断敌情如此准确无误十分钦佩。

  部队在麟桥隐蔽休息了两天,查明了宣城、芜湖之间的敌情、路情,继续前进。

  5 月12 日,当部队行军到东门渡附近的一段铁路时,粟裕忽然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回头问身后的侦察参谋张銍秀:“张参谋,敌人铁甲车开来,在比较远的地方能发现吗?”张捱秀略加思索,红着脸说:“真不知道怎么发现!”粟裕走近铁轨,蹲下去用耳朵贴在铁轨上,又用手轻轻抚摸铁轨,缓缓他说:“这样做,如果有铁甲车,你在较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铁轨传来的声响。”

  张銍秀信服地点了点头。

  粟裕又转身对部队大声说:“同志们,你们要注意,过铁路时可能遇到敌人的铁甲车。铁甲车上的探照灯很亮,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如果碰到铁甲车,就地卧倒不要动,这样它就看不到我们了!”

  士兵们听了粟裕的讲话,为司令的细心和关心所感动。5 月13 日,先遣队通过了五、六道封锁线,到达江宁县的叶家庄。司令部就住在曾任国民党政府财政部次长的叶文明先生家里。

  刚安顿好,叶文明便敲开粟裕的门,不好意思他说:“粟司令,有件事想请教你。”

  “叶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一些事情一时弄不通,大家商量,何言请教呢?”粟裕诚恳他说。

  “请问贵军到此何干?”

  “我们新四军到这儿来是为了消灭我们民族的共同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

  叶文明愣了一下,又说:“果真是这样,我以朋友的身份斗胆奉劝你几句,你们说的抗日大道理是非常正确的:你们这支部队作为抗日宣传队,也是无可非议的。然而,真要同日军交战,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国军几十万大军,还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支援,在上海、南京都遭到惨败,何况你们呢?”

  “叶先生,你是只看到了我们部队现在武器装备差。我军以现在这样的武器装备,在十年内战中,屡次打败了武器装备强过我们百倍的蒋军。今天,日寇的武器装备尽管比我们强,但我们中国地域广阔,人口众多,特别我们进行的是民族战争;只要我们和各界人士团结一致,运用正确的战略战术,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日本强盗!”粟裕言语中透着自豪和自信。

  经过长谈,叶先生一扫疑云,对粟裕说:“粟司令,聆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说的我完全相信。你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围追堵截都设法阻挡你们。由此可以料想,日本侵略军将来也一定会败在你们手下!”

  两天以后,粟裕辞别叶文明继续东进。先遣支队一路冲破了朱永祥、陈德勤等国民党溃军的阻挠,于5 月19 日正式进入江南敌后战场。

  新四军一支队由陈毅同志指挥随即跟进,经长途跋涉,与先遣支队胜利会师于溧水新桥。

  6 月中旬,新四军一支队和先遣支队先后抵达茅山地区。

  梅雨季节的苏南茅山地区,连续十几天浓云低垂,细雨濛濛。

  江南一带的局势一片混乱。

  国民党军队在日寇进逼下,早已闻风而逃,宁、沪、杭战略要地和江南大片锦绣河山沦入敌手。汉奸四起,助纣为虐,土匪蜂拥,趁火打劫,人民叫苦不迭。

  日军占领南京后,骄气冲天,根本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有许多车站、小城市、大镇子都不放哨,晚上敞着门睡大觉;行军侧翼也没有警戒;单个日本兵竟敢下乡去横冲直撞。他们以为百万国民党军队失败后,中国军队再也不敢到他们的占领区来,他们尽可以高枕无忧了。

  抗战之初,江南人民除了眼见大片大片锦锈河山沦入敌手外,还不知道新四军是怎样一支队伍。当新四军初进江南时,战士们向人们宣传说:“我们是新四军,是来打鬼子的!”人们有的摇头叹气,有的鼻孔里哼一声走开了。有的说:“中央军有飞机、大炮,还打不过,你们这几条枪,能行?”

  还有的说:“你们规矩好,可打仗不来事。”

  只有用胜利,用抗日的实际行动来打开局面,扩大新四军的政治影响,鼓舞江南人民的抗战信心!

  于是,在赣船山的一个竹林里,新四军先遣支队司令员粟裕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决定设伏于从牌岗伸向韦岗、竹子岗那条蜿蜒的公路上,以出敌不意的迅猛动作,一举歼灭日本侵略军。

  会议结束后,粟裕离开地图,一手握着竹枝,凝望着青翠欲滴的竹林,满怀深情他说:

  “四年前,我担任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参谋长,部队在怀玉山被国民党军队包围了,先遣抗日的历史使命没能完成。四年后的今天,我们又成立了一个先遣队,胜利地挺进到江南敌后,迎来了方志敏同志当时所预见的新形势:‘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大齐’!”

  6 月17 日夜,所有参战的部队,紧张地进行了通宵的准备工作。二团七连连长、指导员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这个班来请示:“打汽车究竟打哪儿?”

  一会儿那个班来问:“向鬼子喊话怎么个喊法?”谁都是第一次和日军交手,连长、指导员既不懂得汽车这玩艺儿,更不会讲日本话,只好叫大家一起来讨论想办法。

  树林里、山坡上,到处都是一堆堆的战士在谈笑,争长论短,有的战士一边擦拭武器,一边情不自禁地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一个小鬼故意在和大个子机枪手捣蛋,小鬼冲着他说:“你别吹牛了,我先考考你,打汽车该打哪里?”大个子不慌不忙地回答:“把开车的司机打死了,汽车不就僵了?”“不对!”小鬼挑剔他说。“你说怎么个打法呢?”

  “我说应该打车胎,把车胎打出气了,车就跑不动了!”小鬼神气他说,“先打死开车的,说不定再冒出个活的来呢!”大个子明知小鬼说的有道理,可也不甘示弱,顶撞说:“你也别吹牛,敌人的汽车一到,我看你呀,吓得朝裤裆里流尿了!”小鬼脸都涨红了:“你别小瞧人,我们战场上看吧!”

  凌晨,粟裕亲率部队冒雨向韦岗以南的伏击区急进。天黑风急,山道崎岖,泥泞难走,部队行军速度却很敏捷,拂晓以前已全部进入伏击阵地。

  这一带地形很险要,公路两侧均是二百公尺左右的山峦,连绵不断,横亘南北,公路犹如一条长蛇,蜿蜒于山峦之间。

  粟裕作了简单扼要的动员,要求大家隐蔽、迅速、勇敢、灵活,一定要打出军威,务求必胜!然后,他派出少数部队担任句容方向的警戒,大部分人员就地埋伏,等待敌人军车到来,采取突然袭击。

  上午八点二十分,天下着濛濛细雨。从镇江方向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指战员们屏声息气,注视着敌军车开来的公路一端。阵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更增添了几分战前的沉静。

  敌军车一共五辆,为首的一辆是黑色轿车,车队很快开进伏击区。当第一辆汽车离我军阵地四五十公尺时,粟裕举起手枪,一声令下:“开火!”

  日军的车队霎时四面碰上了火壁。一辆卡车司机的头被击碎了,那辆轿车周身冒火,冲到一个土埂上,又退回来,翻倒了。两个敌军官中弹跌翻在车底下。接踵而来的三辆军车也停了下来。

  细雨淋湿了战士们的全身,但是他们的热血在沸腾。这时卡车在冒烟,敌人在嗥叫,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军号声、喊杀声震荡山谷。

  二十多个残敌在两个日本军官带领下,嚎叫着组织反击。有的跳进公路边的沟堑,有的窜入路边的草丛,有的藏在车后负隅顽抗。

  粟裕带着警卫员跃下山坡,冒着枪林弹雨指挥大家猛扑残敌。一场肉搏战开始了。这是力与力的拼搏,意志与意志的较量。敌人死的死,伤的伤。

  有的战士抓起烂泥巴往日本兵的脸上和眼睛上打,有的日本兵眼睛被烂泥巴击中,战士们便冲上前去,扑嗤一刀,要了他的狗命。

  突然,一名已中弹受伤的日本军官从路侧沟壑里跳起,举着指挥刀,向正在指挥战斗的粟裕后脑勺劈来。在这危急的一刹那,机警的警卫员举枪击毙了这个敌人,敌人的指挥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后来查明此人系梅泽武四郎大尉。

  日军在我战士凌厉冲杀下,伤亡殆尽。

  战斗打得干脆利落。清扫战场,这次抗日的处女战击毙日军少佐土井、大尉梅泽以下三十余名,击毁汽车五辆,缴获长枪二十余支,日本军旗一面,指挥刀一把,日钞七千元。

  初战大获全胜,粉碎了具有机械化优势的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指故员们的情绪高涨极了。粟裕掏出怀表,看了看,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刚好进行了半个小时,遂命令部队立即转移。

  伏击勇士们刚撤离阵地,日军大批援兵乘十七辆兵车和一辆坦克,在三架飞机配合下,匆匆赶到韦岗,但所见的尽是日军官兵的残骸和焚毁的车辆..

  凯旋归来,粟裕即兴作五言诗一首:

  新编第四军,

  先遣出江南。

  韦岗斩土井,

  处女奏凯旋。

  陈毅司令员听到韦岗胜利的消息,高兴他说:“江南处女战打得好!”

  并且口吟七绝一首:

  弯弓射日到江南,

  终夜喧呼敌胆寒。

  镇江城下初遭遇,

  脱手斩得小楼兰

  雨洒遍江南,风送着捷报,新四军的威名在江南的土地上传扬。韦岗战斗,开了新四军进入江南后战胜日本侵略军之先河,连国民党中央政府也给新四军叶挺军长发来嘉奖电,称赞其“所属粟部,袭击韦岗,斩获颇多,殊堪嘉尚”云云。

  这一仗,使水深火热中的江南敌后人民,于黑暗中见到了光明,纷纷奔走相告,受到莫大鼓舞。

  战斗结束后,先遣支队人员分别归还原建制。粟裕也回到了新四军第二支队。

  韦岗伏击战获胜后,粟裕率领新四军第二支队在广泛开展统一战线工作和着手刨建以茅山为中心的苏甫抗日根据地的同时,积极开展抗日游击战争,严重地威胁着敌人的后方。

  坐卧不宁的日军遂调集步兵四千余人,骑兵五百余人,并配有飞机、坦克、大炮,于8 月22 日和23 日由秣陵关、溧水、当涂、采石、江宁等地, 兵分八路,水陆并进,企图围攻小丹阳地区,一举消灭新四军第二支队,摧毁初创的抗日根据地。

  23 日黄昏,粟裕获悉敌调集重兵将于近日围攻小丹阳地区的消息后,马上进行了精心部署:以一部兵力阻击和袭扰敌人;主力则隐蔽集结在小丹阳以西的杨家庄,伺机打击敌人之一路;另以一部兵力转至外线,袭击陶吴和当涂的敌军据点。

  与此同时,陈毅率领的第一支队则动员广大群众和地方武装对京杭、京沪、句丹等公路展开破袭战,并派出精干小分队袭击南京麒麟门,以牵制敌军、策应第二支队反围攻作战。

  24 日,日军开始合围小丹阳,第二支队主力在鸡笼山给进犯敌军以有力打击后,随即迅速转移。敌人合围扑空,连新四军的影子都没见到,而自己的后方却处处告急,只得于26 日惊慌撤退。

  粟裕趁机率部追击,毙伤敌五十余名,自己无一伤亡。

  9 月以后,敌人又连续对苏南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至12 月,苏南地区军民先后粉碎敌人“扫荡”近三十次,初步巩固了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抗日根据地。

  1938 年底,新四军第一、第二支队完成在苏南的展开,创建了以茅山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1939 年初,日军在茅山根据地周围增设据点,企图对我根据地实行封锁,进行更大规模的“扫荡”。

  为打破敌之企图,活动在金坛、芜湖周围地区的第一、第二支队,主动向敌出击,进行了一系列战斗。其中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当数粟裕亲自率部进行的奇袭官陡门之战。

  日军在芜(湖)宣(城)公路上的据点,像棋盘上的卒子,每隔五里,就有一个,用重兵把守。官陡门镇在日军战略基点芜湖市东北面十五华里处,紧靠飞机场的附近,它的位置,更像棋盘上中心卒的渡河点。南面的永安桥,西南面的芜湖,在半个小时之内,都可以增援到这里,飞机出动更不消两分钟,就可以在官陡门上空低飞助战。

  官陡门本身也是一个险要的地方,中间有一条大河,街道在河的两岸。

  河的两岸本来有两条不到一米宽的堤埂相通,但现在全部被破坏了,河上只架了一条小小的木板桥。官陡门两岸的街道不到一百米长,建筑在高高的堤圩上,可以控制四周的水网稻田,据点周围还有三层铁丝网和其他障碍物,铁丝网内筑有隐蔽的战壕。

  由这里往东,是个七八十公里的河网区,在这个地区里如不走大路,要前进一百米,过两三条河,附近还有青山、黄池两个据点,如果新四军向官陡门进攻,敌人可以截断新四军唯一的一条归路。

  官陡门有三百余伪军据守着,可谓是敌人最安全的地方了。

  但是这个极安全的地方,却正是新四军出奇制胜的地方。

  侦察好了敌情和地形之后,为了要震撼敌人的心脏,歼灭敌人的一部分有生力量,更为了鼓励敌后广大人民,坚持江南抗战,粟裕决心亲自率领部队,袭击官陡门的敌人。

  从1939 年1 月7、8 日开始,粟裕就在参战部队里进行了一般的战斗动员,并带领部队进行了几天的夜间白刃战、河川战和街市战的训练。战士们的情绪非常高昂,都互相猜问着:

  “究竟打什么地方啊?”

  “打的是哪个呢?”

  “他妈的,我们只怕他预先逃走了,那才可惜!”

  战士们把枪擦了一遍又一遍,机枪班的同志格外卖力,时刻都在忙碌地准备着,不是学夜间瞄准就是学模黑装退子弹,把枪筒擦得亮锃锃滑溜溜,免得打起仗来机枪卡壳。爱逗笑的班长说:“敌人排好队,只等我们的机关枪去点名了,我们应点好这个名,每人赏他几颗花生米吃..”逗得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18 日早晨,天还未亮,大家都起床了,集合号还未吹完,队伍就齐唰唰地站好了,等待着战斗总指挥粟裕讲话。

  当粟裕走近队伍的时候,大家用喜悦的目光看着他。虽然北风狂暴地从湖边袭来,但大家为了听清粟裕所讲的每句话,暖耳的帽边都不愿意放下来。

  “同志们,出发!”粟裕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前进号响了,队伍出发北进。虽然下着毛毛细雨,但谁也不愿意撑伞,泥泞的地面上,踏出了一条弯弯曲曲深深浅浅的脚印。田埂小路上,谈笑声与杂沓的脚步声交合在一起。二十五公里没经过一次休息就赶到了。当天下午,除少数工作人员外,大家都没有外出,继续擦枪、洗脚,开行军检讨会。

  第二天上午,为保守秘密,部队在原地等待了大半天,到了预定的时间,才悄悄地上了船,然后突然转向西开,直指丹阳湖西岸。过河以后,部队又改乘几只预先借好的木船,继续由内河西进。午夜十二时,部队到达了预定的隐蔽集结地。这里离官陡门只有四十公里,再向前去,消息就不好封锁,必须在一夜间赶到官陡门才行。

  虽然是午夜才到宿营地,但是天还没亮,战士们全都睡不着了,大家就起来擦枪,整理草鞋带子,召开军人大会,进行政治动员,班与班、连与连展开挑应战。

  午饭以后,值班排长逼着大家睡好觉,此时,战士们哪里能睡得着呢?

  只是用被毯蒙住全身,头脑里却想着即将到来的战斗,谁也没有放心地人睡,只希望着快点天黑。

  没过多久支队命令下来了,要求除值班排长外,排以上干部到粟裕司令的住处开会。粟裕望着与会的各连指挥员,沉稳他说:

  “我们这次的攻击目标是官陡门据点,据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三百多伪军驻守,一旦战斗打响,半小时内可得到南面永安桥、西南芜湖敌人的支援,同时青山、黄池两据点的敌人还可切断我们的退路。”

  粟裕说到这里,用严肃的目光看了一眼聚精全神听他部署任务的各连指挥员,接着说:

  “这就要求我们,要在二十分钟内解决战斗,撤出阵地!”

  “各连队的具体任务和动作次序是..”

  最后,粟裕把目光落在了范连辉身上,他仔细叮咛道:“你们的任务就是抢夺连通两岸的小板桥,这关系到整个部队的进迟,其它任何情况你们都不要管,保证小桥畅通,你们就立了一大功!”

  当战士们得知要打官陡门时,高兴地议论道:

  “打伪军好像吃豆腐、喝米汤一样,就是怕他预先逃走了。”

  但也有人提醒说:

  “哼,不能轻视这些伪军,他们是受过日本鬼子训练的,装备也好,地形又是那样易守难攻,而且离敌人战略据点又近,鬼子容易来增援,千万不能麻痹轻敌。”

  天还没有全黑,部队按着既定的次序出发了。开始行动的时候,队伍中还有些战士抑制不住战前的兴奋,边谈边走。过了一会,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向前面望去,部队像一条黑影在摆动,谈话声也渐渐没有了,只有“唰唰”的脚步声回荡在暗夜的田野上。

  晚上八点钟,部队已经走了十五六公里,到达亭头镇。经过这里时,部队分别向南北派出了警戒部队,以封锁通往敌方的道路,部队过去以后,又专门留下一个排,向黄池、青山的敌人靠近,以保证部队归路的安全。

  部队前进到大闸,一条河横亘在部队面前。前卫连的战士急忙四处找船。

  河东岸的般早已被伪军收走了,许久才从水塘里找来一只可装三个人的小船,可划水的工具没有。这时,又从河的上游找到一只可容纳十个人的木船,船上也只有一个老头。

  怎么办呢?再想办法搞船,显然时间已经不允许了。部队只好用这两只小船渡河。第一批人员过河后,先把河西岸的道路封锁起来,然后,将小船用绳索在两岸连接起来,两岸派人拖,上下船时都有人发信号,免得耽误时间。经过两个半小时的努力,部队才全部渡过河去。渡河之后,部队前进的速度更快了!这时已是凌晨两点钟了。因为距官陡门还有近十公里的路,中间还要再过一条河。如果绕河而行,又要多走五公里,且要从敌人头道桥据点附近经过。

  怎么办?粟裕选择了绕河前进。因为渡河没有船,花费时间太长。绕河虽远五公里,但只要加快行军速度,天亮前还是可以赶到官陡门的。行军中即使被头道桥的敌人发觉也不要紧,走快些,猛冲过去就是了。于是部队开始加速跑步前进。这样,战士们足足跑了十公里,地上虽是铺满寒霜,天又刮着寒风,但是战士们跑得却是满身大汗。

  到四点钟光景,越过头道桥,赶到了距离官陡门约两公里的地方,这时大家才放下心来,粟裕也长出了一口气。

  稍事休息,部队便按原先的部署,各自开始行动。粟裕率主力过桥后,沿河西岸北进,然后绕向西方,从芜湖方向的道路打过去。另一部则沿河东岸北进,但需待河西岸先开始攻击后,方能出击,不能被敌人过早发现。

  部队悄然前进,只距敌人一里了。越过倾斜的堤埂,离敌据点只半里了。

  粟裕轻声命令“停止前进”大家蹲下来,肃静得连战士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上!”粟裕一挥手,突击队员摸上前去。据点的外围有三层铁丝网,其后面是地堡工事,地堡工事前面站着两个穿着大衣、戴着风帽的敌哨兵。

  突击队静静地贴着地面向前爬进;二梯队紧紧跟随。靠近铁丝网,正想拉开障碍时,敌人的警钟尖鸣起来,敌哨兵惊恐地问:“哪一个?”

  这句活像一团火扔到了爆竹店,突击队员用手中所有的武器一齐向敌人开火,手榴弹的爆炸声与枪声连成一片,火光把半个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这时,东岸的机枪也响了。不一会儿,西岸的战士们就冲破了铁丝网,地堡工事前的两个敌哨兵被打得像肉泥一样瘫在地上。哨兵后面约十公尺的掩蔽部里的一排敌人,听到枪声后动作快的钻了出来,一到外面就中弹跌倒了,有的半个身于躺在洞里,半个身子躺在洞外,刚好塞住了洞口。动作稍慢的,就永远躺在了地堡里了。

  地堡和街口的敌人还未完全解决。二梯队的战士就猛地冲进街中,顺利地夺下小木桥,沟通了河两岸的联系,紧接着后续部队通过小木桥,向河东伪军营部驻地刘培田家冲去。此时河东岸北进的部队,也冲破了敌人的铁丝网,对敌人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声响过一阵之后,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东方已经发白。官陡门街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敌人的死尸和伤兵,满地杂乱地堆着军用品和用具。老百姓领着胜利的新四军战士肃清残敌,并送茶送水慰劳军队。东边牵一串,西边押一群的俘虏、在南边街口的坪里集合。

  这次战斗从开始攻击,到解决战斗,只用了八分钟,再加上清扫战场,也不过二十分钟。但收获不少,共缴获步枪六七十支,短枪十多支,机枪四挺,手榴弹、子弹等军用品,一时无法统计。击毙、击伤的敌人也来不及清查,仅活捉的就有五十七人。

  部队经过一夜急行军和一场激战,战士们虽然已十分疲劳,脸色略现苍白,但是胜利的喜悦压倒了疲劳,带来了力量。大家兴高采烈地谈着:“可惜了,那个狗司令,在芜湖没有回来!”

  “哼,这样好的地形,四面都是水,只要有子弹,我们守一个月..”

  “站队,站队!准备走了!”值班排长呼唤着大家。

  “按规定的次序返回,大家距离远一些,注意防空。”粟裕大声地嘱咐着。

  部队在凯旋的路上没走多久,敌机果然不出粟司令所料嗡嗡嗡嗡地赶来了。但是早有准备的新四军战士,已经隐蔽得不露一点痕迹。一圈、两圈、三圈,敌机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无精打采地飞走了。

  奇袭官陡门,狠狠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使粟裕在江南威名大振,江南人民称赞粟裕及其部队为“天兵天将”。

  奇袭官陡门之后,粟裕又率新四军第二支队进行了秣陵关战斗,并袭击了南京的麒麟门和雨化台,与陈毅领导的战斗在茅山地区的第一支队相互呼应,威震江南。粟裕的名字响遍江南大地。1939 年11 月,新四军第一、第二支队领导机关奉命合并,成立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由陈毅任指挥,粟裕任副指挥。

  粟裕一向很欣赏宋人苏洵的名言: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江南指挥部成立不久的一次小战例,体现了他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

  1939 年的残冬,江南指挥部驻在溧阳水西村。

  一天,侦察员获悉,沿溧(阳)武(进)公路有大批日寇在集结,正向我指挥部移动,准备突然袭击我指挥部。粟裕在指挥部里踱来踱去,紧张地思索着:敌人距指挥部不过几十里,陆路有军车运送,水路有轮船载运,而新四军主力部队离指挥部太远,调动、靠扰都来不及。眼前只有驻在竹箦桥附近休整的新成立不久的“江抗”①二团的一部。这支部队人员新,骨干少,成立以后仅和敌人打过几次小仗,靠他们能顶住日寇的正面进攻和突袭包围吗?

  对,就用他们,置之死地而生。粟裕暗自下决心。

  消息传来,指挥部机关人员都有些担忧。但当他们看到由于工作繁忙,日渐消瘦的粟裕,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向“江抗”二团作着部署;看着他把机关人员迅速妥当地组织起来;看着他军帽下闪动着平静而又深邃的目光;看着他那沉着冷静还带着笑意的面孔;听着他那平稳而又自信的声音,① “江抗”:江南人民抗日义勇军的简称。

  人们的担忧心情消失了。

  粟裕部署完毕后,从墙上摘下一顶钢盔,带上两个警卫员,径直向“江抗”二团的前沿阵地走去。

  这时,战斗已经打响。炮弹在阵地前沿爆炸,掀起一股尘土。透过硝烟,很快可以看见日寇冲锋时挥动的闪闪发光的刺刀和那一副副狰狞的面孔。

  粟裕旁若无人地从阵地一端走到另一端。他不断提醒指战员们节省子弹,沉着应战,要大家准备充足的手榴弹迎击日寇的冲锋,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视若不见。石块、泥土砸在他身上,他顺手轻轻地掸一掸,继续指挥。

  “粟司令来了!”“粟司令在我们阵地上!”指战员们顿时精神百倍,越战越勇。

  就在这支由新战士和机关勤杂人员防守的阵地前,日寇虽多次冲锋,但始终无可奈何,除了留下一具具死尸外,未能前进。夜暮降临后,鬼子被迫撤退了,这时粟裕才指挥部队安全转移。

  到新驻地后,同志们顾不上休息,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次战斗。可粟裕就像役经过这场恶战一样,仍然着装整齐、深谋熟虑地在那里看着地图,研究着敌情。

  几天后,陈毅亲手写了一副对联,送给粟裕贴在水西祠堂里。这幅对联是:

  食少事繁诸葛公

  轻裘缓带羊叔子

  新成立的新四军江南指挥部,面临着三少,即人少、枪少、干部少。人少,不要紧,参军热潮正一浪高一浪;枪少,也不要紧,组织起来从敌人手中夺取;唯有干部少,一时难以解决。

  粟裕决定狠抓干部培训工作。他是副指挥兼参谋长,既要掌握敌情、部署部队、指挥作战,又要组织后勤保障,每天忙到深夜。但他对训练丝毫不胄放松,可以说事必躬亲。

  早上,天刚麻麻亮,江南水乡还飘忽着一片片迷漾的雾气,粟裕便一个人悄悄起来,走到高处去沐浴晨风,思考一天的工作。当指挥部的机关人员随着哨声到达训练场地时,粟裕精神抖擞地已站在小土坡上多时了。他仔细地看着战士们训练,只要谁的动作不准确,或是军容不整齐,他就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指出错误或亲自示范。

  战士们奇怪的是:早上天还没大亮,光线不好,训练场上的人又那么多,粟裕到底是怎样看得如此清楚呢?

  在一次射击练习中,几个刚来不久的青年学生自以为已经达到了要求,互相检查后,便悄悄聊起天来。突然,粟裕来到他们面前。他一声不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元,放在一个学生的枪上,命令“击发!”随着扳机声,铜元掉到了地上。粟裕拿过枪,一个卧姿趴下,让那个学生给他放好铜元,几次击发,铜元纹丝不动。他站起来走了。这件事,前后不过几分钟,除了一个口令,他没说一句话。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那几个学生红着脸从中明白了许多。

  江南水乡,桥多路窄,在水网地带作战,许多指战员尤其是干部不适应。

  很多战士不会游泳,害怕过独木桥,粟裕就带上门板作保险,亲自教战士游泳,骑着自行车过很窄的木板桥。首长的模范行为成为无声的命令,部队很快适应了水网地带,提高了战斗力。

  粟裕在抓部队训练的同时,执行中央向北发展方针,协同陈毅组织部队准备渡江北上,挺进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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