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被陈瑛没头没脑的一旬话给弄愣了,诧异地道:无缘无故的,我离开京城做什么?”
陈瑛擦了把额头的汗水,道:“殿下,皇上今日早朝颁诏,已然立大皇子为太子了!”
“什么?”
朱高煦一听如五雷轰顶,勃然大怒道:“昨日父皇明明意动,怎么今日鬼……”不成!我要去找父皇理论!”
朱高煦拔腿就走,陈瑛一把拖住了他,叫道:“殿下去不得!”
朱高煦把眼一横,厉声道:“如何去不得?”
陈瑛道:“皇帝金口玉言,今日纵然只是口谕,既已宣布,也难以更改了,更何况是下的圣旨。殿下此时进宫,只怕适得其反,不但不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反而惹得皇集憎厌,那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朱高煦怒笑道:“如今已然立了太子,我不去与父皇理论,难道就有得挽回的佘地么?”
陈续断然道:“不错,还有机会!”
朱高煦一怔,颜色便缓和下来,急问道:“君臣名份已定,如何还有机会?”
陈瑛缓缓地道:“太子可以立,自然可以废!古来立而又废的太子还少么?咱们未必没有一点机会!再者,大皇子体弱多病,这事殿下比臣更清楚,如今皇上春秋鼎盛,体魄强健,只怕咱们这位太子,以后还得走在皇上前头。
殿下,你想想,到那时候,可不又是太祖与建文的局面?前车之鉴,皇上能不担心?咱们只要留在京城,就还能笼络一批大臣,到那时发动群臣谏议,就说皇孙年幼,主少则国疑,为千秋万世计,易立殿下您为太子,皇上会不考虑?就算只让殿下您监国摄政,这机人……“
朱高煦有些意动,晤”了一声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样?”
陈瑛道:“太子既立,诸皇子自当封王。殿下可知,你的封藩之地在哪里?”
朱高煦急问道:“在哪里?”
陈瑛道:“三皇子受封赵王,藩国北京。而二殿下您,受封汉王,藩国……云南!”
“异么?”
朱高煦一听再度勃然大怒:“老大做了太子,老三封在北京,却把我这为父皇得天下出力最多的儿子发配到那鸟不拉屎的穷荒僻野之处去?我不服!我要去找父皇理论!”
“殿下别急,别急啊!臣觉得,皇上这么做,对殿下拖,分明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好事!”
朱高煦又是一怔,仔细看看陈瑛脸上耐人寻味的笑容,朱高煦突地恍然大悟,兴奋地道:“我明白了!那云南山高皇帝远,你是要我就藩云南,到了那儿有地有人,便招兵买马、积蓄实力,有朝一日效仿父皇起兵靖难故事,自取天下而代之?”
陈瑛听了差点没气晕过去,二殿下这武力值够高的,可这智商真的如……
陈瑛没好气地道:“殿下,以一藩之地对抗中央,而能取天下者,从三皇五帝到如今,可有成者?只有当今皇上一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殿下您绝不能离开中枢,一旦离开,不但对朝臣再无影响力,就是在皇上心中,久而也将淡漠了,那时就真的大势去矣!”
朱高煦有些不耐烦了,反问道:“那你想要我如何?”
陈瑛道:“殿下,您心中清楚,三位皇子中,皇上最宠爱的,就是殿下您;三位皇子中,战最显赫的,还是您;皇上原本瞩意的储君,依旧是您。既然如此,争储失败,何以三皇子都能封在北京龙兴之地,偏把二殿下您远远儿的赶到云南去呢?”
朱高煦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道:“定是那死胖子在父皇面前进了谗言!”
陈瑛连连摇头:“不然,不然,这恰恰说明,皇上觉得愧对于你,皇上依旧觉得,你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朱高煦嘿地一声道:“都把我远远轰到云南去了,你还说这等话!”
陈瑛正色道:“不然!殿下有无过,素受宠爱,如今封王,三位皇子中,您的藩地最穷最远,为什么?就因为皇上觉得殿下你最适合做储君,最应该做储君,如今迫于古制宗,不得已离了大皇子为储君,又担心他远不及二殿下您,为免将来国生内乱,才将你远远调走。
朱高煦怒道:“那就轰我去云南?哪怕让我去北京,也算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可父皇他……”
陈瑛道:“北京乃龙兴之地,北方野蛮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皇上素来最为重视,将来少不得还要巡幸北京,关注边疆,若封二殿下您去北京,那时父子岂能不得相见?皇上现在就是怕见你啊,因为皇上觉得有负于殿下,殿下你明白么?”
朱高煦眼神闪烁,仔细想了半晌,终于理解了陈瑛的意思,他的怒容平息下来,冷静地问道:“我懂了!那么我们现在座该怎么做
陈瑛道:“眼下太子声势大炽,咱们做什么,恐怕都要成了他的垫脚石。暂时,咱们什么都不做,只是无论如何不离北京!”
陈瑛说着,附到朱高煦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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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笼山下,热闹非凡。街上行人川流不息,鞭丝帽影锦衣华服比比皆是,大明中枢之地,富裕繁华,旁处自然是比不了的。
茶馆里泡一壶茶,吃一匣小点心,怡然而坐,谈天说地的;街面上唾沫横飞,卖力地给人看相算命的;进进出出各种店铺的红男绿女,骑驴挑担推车抬轿,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喧闹沸腾。
依着山势,甍脊高起,飞檐翘角,黛瓦白墙,有一处所在,大门正上方,一块金字匾额高高悬挂,上写着:“舂风楼”三字!
春风楼是一处高招酒楼,不过比之奉太祖之命兴建的金陵十六楼来,还要稍差了一点档决,可是饮宴地点就选在了这儿,为的就是“春风得意”四个字。
整个春风楼整个儿都被包下来,众多朝廷官员都来出席,美其名曰为自辽东归来的辅国公接风洗尘,当然,实际上这是太子派的官员为本派第一大臣开的庆宴。自然,除了太子派够资格的官员,还有许多临时抱佛脚,抢着要挤上太子这条船的骑墙派官员。
这些官儿级别也都不低,只是属于老奸巨滑的类型,事态没有明朗之前,他们不会轻易表态,他们是宁可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固然回报更大,可一旦站错了队,就可能要自己去“烧炭自尽”了,这些官儿要么是官职够高、要么是年纪已老、要么是缺少投机精神。
对这种人当然也要尽力争取,一朝得志,便目中无人,那样的货色岂能长久?
不过刑部尚书吕震竟也赫然在座,倒的确大出许多人意料之外,这老货也太不要脸了,昨天还为二皇子充当争储的急先锋,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辅国公的座上客,连缓冲阶段都不要。许多官员看到他都颇为意外,可吕老坐在席上,秦然自若,谈笑风生,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浑然不以为意。
对这样一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官儿,大家只好叹为观止,这是刑部尚书,九卿之一,他肯站过来夏浔当然欢迎,他已不得所有曾与他对立的官员现在全都投到太子门下才好,自然不会对吕震给予什么刁难。
酒楼里,清漆梨木雕花的窗棂全部打开,放下湘妃细竹帘儿挡着阳光,清凉的风习习吹入,满堂凉爽。夏涛一身月白镶皂丝罗的袍子,头戴网页,坐在首底大皇子本来就不宜与他们公开来往,如今做了太子更得避嫌,所以不能来,太子不在,大家也乐得自在,各桌各席的官员们也都穿着舒适宽松的便服,宽袍大袖,羽扇纶中,谈笑风生。
楼中两厢屏风,将乐师挡在后面,只有乐曲声婉婉传出,酒席宴前铺着红毡,几个身姿妖娆的舞娘翩跹起舞,至于诸位大人席上,则只有官员,没有异酒扶菜的女郎了,像这个级别的官员聚会,旁边哪能让女人侍候,就算她美若天仙,也有些不合时宜。
“哈哈,少保大人,大绅敬你一杯!”
解缙酒量好,而且喝酒急,别人还没劝,自己一杯酒就见底了,几杯下去,喝得满面红光。
他嗓门也大,真要论起来,夏浔的职、衔、官、爵中,以国公最尊,可他今日不唤国公,刻意地要称夏浔为太子少保,用意殊为明显。
夏浔笑吟吟地举起杯,眼光便向壁角一张席上轻轻扫了一眼,那一席坐的都是级别比较低的官员,刘玉珏也在席中,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他,看他望来,还举起杯来,向他一笑。夏浔暗自打个哆嗦:“我的天爷!小刘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咋还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一笑百媚丛生,幸亏我俩是兄弟,要不别人看他冲我这么笑,还以为我俩有什么基情呢!”
夏浔忙收回目光,与解缙碰了一下,心里却悄悄地嘀咕了一句:“纪纲……还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