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香夜读书,那是很旖旎很香.艳的场面,不只书生们向往,只要是个男人都向往,哪怕他不是看书的材料,可是用咱大亨的话来说,就算看春.宫……也是看书嘛。
如果你一睁开眼,看见身边躺着一个肌肤赛雪、杏眼桃腮、一头乌黑的秀发铺散在雪白身子下面的美人儿,那种温香暖玉的滋味应该比红袖添香更旖旎更香.艳吧?
然而,如果你一睁眼,躺在你旁边的是一个胡子拉碴、嘴唇浮肿、鼻梁发青、两眼肿成桃子的臭男人,你会是什么感觉呢?叶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看着躺在旁边的周班头,惊讶的连自己身上的痛都忘了。
周班头咳嗽一声,道:“大人这么看我,卑职会害羞的。”
叶小天扭过头,这才发现屋里还有李云聪和一个背着药匣的老头儿,他松了口气,对周班头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住到你家了?”叶小天四下一打量,发现还是自己的住处。
李云聪见典史大人刚一苏醒就忙着跟病友交流,便向老郎中做了个请的姿势,老郎中会意地往外边走去,李云聪从怀里摸出些钱,便跟了出去。
周班头道:“卑职……听说了大人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来看看大人。家人拗不过我,就把我抬来了。”
叶小天苦笑道:“你自己都是这副样子,还来看我做什么?算了,你既来了,也别往回折腾了,等到堂审的时候,你既是证人也是苦主,住在我这儿还近些。对了,我昏了多久,什么时候堂审?”
周班头道:“卑职赶到大人家里时,大人就昏着,从那时起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吧。至于堂审一事,大人勿需着急,因为大人晕倒,堂审已经挪到明天,一众人犯已经关进大牢了。”
叶小天吁了口气,道:“齐木没有再来捣乱吧?”
周班头一听兴奋起来:“没有!大人您……您真的把他给吓跑了。”
叶小天却皱起了眉头,心想:“如果他马上回来,大不了再战一场。他按兵不动,反倒麻烦了。只怕他正打着别的什么主意,他是地头蛇,人脉比我广,却不知在怎么算计我。”
叶小天心里想着,却不想让周班头担心,是以也不说自己的忧虑,随便嗯嗯了几声应付了事。周班头以为叶小天刚刚苏醒,身子正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陪他躺着,两人睁着眼看房梁。
看了半晌,周班头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今天的事儿,卑职虽未亲眼得见,但是听兄弟们说了,听得卑职热血沸腾,真恨不得当时也在场,和大人您一起见见血儿!”
叶小天笑了笑,没说话,他现在真的是又痛又累。
周班头又道:“自从我从我大伯手里接过捕快这个差使,一直熬到副班头,卑职还是头一回觉得当个捕快也挺威风的。以前……,被豪强欺负、被百姓奚落,就连死囚都戏弄我们……”
叶小天扭过了头,讶然道:“死囚?死囚总该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吧,怎么也敢戏弄你们?”
周班头道:“因为看不起我们呗。”
叶小天默然,周班头笑了笑,道:“两年前,本县有一个人,也是跑驿路生意的,手底下汇聚了一班兄弟,虽然还不足以同齐木抗衡,可他自觉至少不必再对齐木俯首听命,所以对齐木多有不恭。齐木就想了个办法,制造了一起杀人案,栽在他的身上,把他逮进官府,判了死刑。”
周班头丝丝地吸着凉气,因为鼻梁疼得厉害,又慢慢吐出,这才继续道:“那时是我看管他的,秋决那天早上,他用撕下来的衬里写了几个字,叠好了交给我,说死前有我送行,也算一场兄弟,送我一点东西,什么时候混不下去了再打开。”
叶小天眼睛一亮,脱口道:“藏宝图!”
周班头听了,神气变得非常古怪,过了半晌,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叶小天道:“难道不是?”
周班头道:“他说等我混不下去了再打开,可我哪里等得急。再说我现在混的很好么?所以,他前脚上了刑场,我后脚就把布片打开了,布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叶小天道:“什么?”
周班头道:“兄弟,混的不好就来找我。”
叶小天呆住了,呆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这一笑浑身都痛,跟散了架似的,可他又止不住笑声。周班头看他这样子,忍不住也笑起来,两个鼻青脸肿、包扎的跟木乃伊似的汉子,躺在榻上,笑得比娶了新媳妇还畅快。
李云聪恰于此时进了屋,见他二人笑成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吃惊。叶小天也顾不上和他打招呼,一边气喘吁吁地笑着,一边道:“这人如果还活着,我倒想交他这个朋友。他娘的,临死了还有心情作弄人,是条汉子。”
周班头笑道:“大人说的是,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生死确是从不放在心上。”
李云聪在叶小天身边小心地坐下,道:“大人何事笑得这么开心?”
叶小天看了看他的脸,李云聪半边脸乌青,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叶小天的心中登时一暖,望着他道:“李吏典,你除了嘴损了点儿,其实人挺好的,上次……我对不住你了,你要是心里有冤气,就打回来,趁我现在还不了手。”
李云聪听了叶小天的话,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小天,看了半晌,眼睛里渐渐有泪光闪动。
他急忙扭过头去,抻起衣袖擦了擦,低声道:“典史大人,那次……确是卑职的错!卑职以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只是自从调到葫县,眼看升迁无望,便是在这个职位上,也只能在一些鼠窃之辈面前抖抖威风,渐渐的就看啥也不顺眼了,不管逮着啥事儿,都想发发牢骚损损人,人家桃四娘不容易,我那么说话,是丧良心。”
他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就见叶小天握着他的手,微笑着紧了紧,道:“不管如何,总轮不到我那样向你耍威风,别的不论,论岁数你也比我大不是?况且,你也不用叫我典史大人,其实你心里明白……”
李云聪肃然道:“不!葫县只有一个官,就是你!我只认你这一个官!”
“我的玛雅,人家就离开你这么小一会儿,你咋就被人揍了呢,真不让我这当兄弟的省心。”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叶小天听了就头痛,他马上两手一摊,双眼一闭,对李云聪道:“就说我没醒!”
大亨跑进来,一看叶小天人事不省的样子,大惊失色,一屁股就坐在炕沿上,把李云聪挤到了一边,大亨握住叶小天的手,担心地道:“大哥啊,你怎么就给人揍成这熊样了哇!”
“大哥啊,那齐木是好惹的么,你咋就不听劝呢?”
“大哥啊,那个妞妞下午又回来了,她落了东西,回来取,我还跟她说了两句话,可美死我了。”
“大哥啊,你可不能两腿一蹬就这么去了啊,你要是死了,就算他齐木厉害,我也一定给你报仇!等我能做主以后,我家的生意全不给他齐家运了。”
“大哥啊,我联系了人,准备把两间小杂货铺拆了,重新翻盖一家大杂货铺。”
“大哥啊,等你醒了,你可得帮我拿拿主意啊!”
“大哥啊,老百姓都在议论你这事儿呢,大家都夸你好呢!”
“大哥啊……,咦!你醒啦?”
叶小天干巴巴地道:“是啊!刚醒,大亨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亨道:“大哥啊,我都坐了好一阵了,大哥你醒了就好,你听我说啊,那齐木不是好惹的,你咋就不听劝呢?对了,下午那个妞妞又回来一趟,她拉下东西啦,回来取,我还跟她……”
叶小天双手一摊,两眼一闭。
罗大亨:“我的玛雅,大哥又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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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三堂,花晴天愁眉苦脸地与夫人正说起今天发生在大堂的事,外边丫环突然说道:“老爷,县丞老爷求见。”
话犹未了,孟县丞已经昂然走了进来,苏雅见状,忙起身对丈夫道:“我回避一下。”说完向孟县丞颔首为礼,退向屏风后面。
孟县丞在她姣好迷人的背影上狠狠盯了一眼,看向花晴风,笑吟吟地道:“县尊大人可是正为今日之事发愁?”
花晴风点了点头,叹气道:“可不是,此事若解决不好,葫县再无宁日了。”
花晴风说完便吩咐丫环上茶,孟县丞也不客气,不等人请,便一撩抱襟坐了,翘起二郎腿道:“此事其实一点不难,是县尊大人你想复杂了。”
花晴风神色一动,忙道:“孟县丞有何高见?”
孟县丞道:“想要齐木息怒,却也简单。你以为齐木很在乎那个徐林么?在齐木眼里,徐林不过是一条狗,而且是不值几文钱的贱狗,可是,他的狗他宰了都没事,别人踢一脚,不成。”
花晴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孟县丞道:“经我再三通融,齐木也考虑到了你的难处,总算做了让步。叶小天不是想审吗,那就审,只不过明日堂审时,你判一个证据不足,无罪开释,齐木有了面子,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花晴风想了想,心中暗忖,这被百姓暗骂昏匮的名声还不是要我来承担?花晴风着实不愿,犹豫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道:“这样不妥,我倒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孟县丞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花知县一眼,道:“愿听其详。”
花晴风道:“你看,叶小天根本就是咱们拿来抵充艾典史的,原本就打算近日找个机会结果他的。我们何不就趁机这个机会找人做了他,对外依旧宣称水土不服而死,齐木那边有了交待,此事也可不了了之了。”
孟县丞面无表情地看着花晴风,一言不发。
花晴风满脸希冀的笑容看着孟县丞,看了半晌,笑容渐渐凝固,讪然道:“孟县丞可是觉得不妥?”
孟县丞叹了口气,有些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花晴风讷讷地道:“孟县丞?”
孟县丞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齐夫人想邀请县尊夫人一起去逛庙会呢。”
花晴风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
孟县丞道:“此事已经被我婉拒了,但愿齐夫人不会再次相邀。”
孟县丞说着,站起身道:“明日堂审之事,就按我说的做吧,大人你就不用费神多想了。”
孟县丞说完,就负起手摇着头向外走去,看那样子竟是懒得再跟花知县多说一句。花知县怔怔地看着孟县丞的背影,困惑地自语道:“我的法子有什么不妥?”
苏雅夫人站在屏风后面,心里一阵难过:“唉!相公当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怎么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