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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高大山“被俘”

  为了高权的事,高大山心里烦透了。这不,正背着手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秋英见状走进来说:“你跟磨道上的驴子似的转悠啥呢?”高大山看见秋英面带气色,便不理她。秋英说:“这又是跟谁置气呢?”高大山没好气地说:“跟你。”秋英说:“我哪又惹着你了?”高大山说:“瞅瞅,你把高权教育得都成啥了,我堂堂一个守备区司令,为了高权让一个小小的老师训得跟孙子似的,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你说,我这脸往哪搁。”秋英说:“高权的检查不是通过了吗?”高大山说:“他阳奉阴违,那检查是他自己写的吗?是他心里话吗?

  你总是说,孩子是你带大的,不让我插手,瞅瞅,现在都成啥了,都是你惯的!”这话秋英可不爱听了,说:“咋地了,看你上纲上线的,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高大山也气了,说:“淘气,有他这么淘气的吗?逃学打架,都快上天了!”秋英说:“那你说咋地,把他轰出家门,不要他?”

  高大山越说越激动,用手指着秋英说:“你就护着吧,看你能护到啥时候,有你哭的那一天!”秋英说:“一个孩子有那么严重?”高大山说:“还孩子呢,十七岁我都当兵三四年了,大小仗打过几十次了,还孩子。”秋英说:“这都啥年代了,老是跟你比。”高大山无奈地说:“好,好,不跟我比,跟你比,孩子是你生的,又是你养大的,你看着办吧,眼不见心不烦,我下部队,这个家我交给你了。我看你把高权能惯成啥样。”说着便走出门去,秋英吃惊地望着高大山,欲言又止。

  高大山气冲冲地从家里出来,要了一辆吉普车就往城外奔驰。同车的秘书胡大维问:“司令,咱到哪去?”高大山想了想说:“七道岭!”

  司令员驱车外出的消息马上传到了边防三团团部,伍亮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走进作战值班室。政委等人早已等在那里了,一见伍亮便问出了什么事,伍亮说:“刚才守备区尚参谋长来了个电话,说高司令出来了,目前方向不明!”政委说:“会不会到我们团来?”伍亮说:“不知道……有这种可能,马上通知各营,立即进入阵地警戒,发现司令员动向,马上报告!”参谋应声而去,伍亮说:“政委,你在家呆着,我去七道岭!”政委会意地点头。

  七道岭的守军也得到了消息,全连紧急集合起来,连长王铁山一一下令:“副连长,按预定方案带一班进入大风口前进阵地,快!要隐蔽!指导员,你和三排长带三排和连预备指挥所进入预备阵地;副指导员,带卫生员跟我进入主阵地,炊事班负担担架!二排,一排二班、三班,跟我走!”全连迅速沿交通壕分散开来。战士们进入阵地,占据射击位置。

  王铁山通过电话听收各分队报告,一切布置停当,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高大山已经到了七道岭山下林中。他叫司机停了吉普车,跳下车来,一扫在家里的不高兴,眼望群山,伸出一只手给胡大维说:“地图!”

  胡大维将一张地图递过去,高大山看看地图,又朝山上看去,对司机说:“从这儿到九连,车还要走两个小时,我们顺小路走,你慢慢开车绕上去。”说完,带头大步走上小路。胡大维仰脸看了看面前的山头,面露难色,警卫员也吃力地跟上去。

  七道岭主阵地的瞭望哨偶一回头,在后山坡林海中发现了高大山等三人,忙打电话向连长王铁山报告。王铁山听完报告,回身用望远镜观察山林,一边问警卫员:“营里通知过有人要来吗?”警卫员说:“没有!”他打电话与营部联系,得到的回答是:“营部没有派人去你阵地,刚才团里来通知,说高司令员可能到你阵地视察,也可能不来,发现情况果断处置!”

  王铁山心中有了底,放下电话就布置任务:“一排长!”

  一排长跑了过来,王铁山指示他用望远镜观察后山坡出现的目标说:“看见了吗?带几个人下去,动作要轻!”一排长领令叫上二班,二班长向前用望远镜朝下面一望,回头说:“连长,不会是自己人吧?”

  王铁山说:“自己人来应当先通报,不通报就上我阵地,不管是谁,给我抓起来再说!”一队人跃出堑壕,摸下山去了。

  山腰上这一行中,胡大维走得气喘吁吁,被拉下很远。高大山回头不满地看他一眼,说:“胡秘书,要不要找个人背你?”说得胡大维脸都红了,警卫员忙拉上他一把。高大山站住等他,放眼山林,情绪越来越活跃,说:“还是这里的空气好哇,你们俩说是不是?”

  警卫员笑了。胡大维茫然地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高大山大声地说:“啥都好,就是太静了,没有枪声!”转脸对胡大维说:“你这个体质不行!回去每天早上给我跑五公里!”

  正说话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许动,举起手来!”

  高大山本能地迅速卧倒,同时出枪,占据有利地形。胡大维和警卫员愕然不知所措。原来是一排长带战士们从周围草丛围上来了,一排长认出是高大山,忙对大家喊:“快把枪放下,误会了!”举手敬个礼,尴尬地说:“司令员,我们……我们……”

  高大山站起来说:“你们是九连的吧?你们埋伏在这儿?”

  一排长说:“报告司令员,是我们误会了!营里没有通知你要来,所以我们就……”

  高大山说:“所以你们就把司令员俘虏了,是吧?”

  一排长越发局促不安。

  高大山说:“这事是谁指挥干的?你们连长是谁?”

  一排长说:“报告司令员,这事是我干的,请首长处分!我们连长叫王铁山,跟这事无关!”

  高大山说:“你们干得不错,是我不对,没有通知就摸上了你们的阵地!你们的警惕性还行!我为这事表扬你!”

  一排长说:“司令员,你要是表扬我们……我说错了,这事是我们连长指挥干的!”

  大家都笑起来。高大山却不笑,说:“好,走吧!”一边对胡大维说:“这个连情况不错!”

  一大帮子人来到主阵地,王铁山过来向高大山报告:“报告司令员同志,边防三团九连已奉命全部进入阵地,作好战斗准备!眼下一切正常,请首长指示!”

  高大山说:“王铁山,将你的指挥权顺序转移,跟我去大风口前沿阵地!”

  王铁山应声把指挥权交给二排长,低声对二排长说:“马上向营里和团里报告,就说高司令员到了我连阵地!”然后跑步跟上了高大山,朝前方山下走去。

  到了大风口,副连长过来报告说:“报告司令员,九连一班正在警戒,没有发现情况!”

  高大山说:“很好!”回头对王铁山说:“把人全都集合起来!”

  王铁山诧异地望一眼高大山,对副连长说:“马上集合!”

  副连长带一班迅速在堑壕里列队,王铁山整好队,向高大山报告说:“司令员同志,九连一班集合完毕,请指示!”

  高大山对一战士说:“把枪给我!”

  战士说:“是!”刷地把枪竖抛过来。

  高大山接枪,卸弹匣,退子弹,查枪管,校准星,三下五除二又将一切复位,刷地抛回战士。这一切都要做得行云流水,连贯利索,让内行佩服,外行眼花缭乱。王铁山紧张地盯着高大山,现场顿时变得紧张严肃。这时伍亮带人匆匆赶到,举手敬礼说:“司令员,伍亮赶到!”高大山说一声“好!”继续检查战士们的战备情况,及到将最后一战士的枪验完,王铁山和副连长才悄悄松一口气。

  2.擅改方案,连长被撤

  高大山说:“让一班回去,换二班来!”

  王铁山说:“报告司令员,大风口阵地上只有一班在执行警戒!”

  高大山眉头皱了起来,伍亮上前一步说:“王铁山,怎么只有一个班?司令员当年亲自为九连拟定的作战方案,一旦接到命令,应当有一个排在这里坚守!”

  王铁山说:“团长,司令员。根据我对我连防御作战方案的分析和全连多次实兵演习的结果,我对全连反侵略作战时的兵力配置进行了调整。大风口前进阵地在我防区中位置突出,距离主阵地较远,相对孤立,地形平坦,易攻难守。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高度机械化装备且迷信大兵团制胜的敌人,它们若从这里向我发起攻击,必定会投入大批坦克和装甲车,实施集团突击。我连别说在这里放一个排,就是全连都放在这里,也难以挡住他们……”

  高大山面部开始现出愠色。

  伍亮使眼色,阻止王铁山讲下去。

  王铁山坚持往下讲:“我认为,我军如果在这里与敌较量,肯定没有任何优势和取胜的可能;我军真正能够发挥优势的地方在我们身后后面的主阵地。那里山势陡峭,我军阵地隐蔽,火力配置合理,敌机械化部队无法施展,只有使用步兵对我发起攻击,这时敌人的机械化优势就不再成其为优势,我们是步兵对步兵,可我们却据有坚固工事,可以居高临下打击它,大量消灭它的有生力量……”

  高大山沉沉地说:“这就是你私下改变防御作战方案,将兵力从这里抽走三分之二的理由?”

  王铁山勇敢地说:“司令员,请让我讲完。按照步兵攻防作战的经典理论,攻防双方的伤亡比例一般是四比一,我从这里抽走两个班放到主阵地上,就能在那里多抵御敌人八个排也就是说将近一个营的兵力;同样还是按步兵攻防作战的经典理论分析,敌一支部队如果伤亡三分之一,这个部队将不能再战,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从这里调走两个班加强主阵地,能让敌人多伤亡近一个营的兵力,使它的整整一个团丧失战斗力!”

  高大山面色严峻地说:“接下来呢?”

  王铁山说:“接下来?”

  高大山说:“对!接下来!”

  王铁山说:“司令员,我认为没有接下来!我连防御正面只有一千多米,敌人不可能在这一千多米的正面投入一个团的兵力。它可以失掉许多坦克、装甲车,却消耗不起这么多兵力!”

  高大山大声地说:“王铁山同志,首先,你身为连长,没经请示就擅改上级确定的防御作战部署,就因为这个,你现在已经不是连长了!第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只在这里放一个班,让敌人轻轻松松地拿下了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敌人会在攻击你的主阵地受挫后立即停止攻击,把大炮和坦克弄到这儿来,抵近对我七道岭主阵地展开猛烈轰击,大量杀伤你的战士,毁掉你的阵地!只有当他们确认你的主阵地和你的人被它打得差不多了,才会使用步兵实行攻击,那时你的主阵地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二、即使你的主阵地十分坚固,地形又有利,帮助你顶住了敌人猛烈轰击后的进攻,它也已经占领了脚下这块国土!(这一句要突然高亢地喊出来)你想过这一点吗?我们的职责是啥?我们的职责不是守卫我们的国土,而是要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誓死守卫住我们的每一寸国土!每一寸国土你懂吗?看样子你还不懂!你以为我们边防部队、我们这些边防军人守在这里,战争一旦打起来,我们……你、我、我们这些人……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不,我们不会离开这里!首先我自己就不能离开!你们也不能!我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利用每一寸国土,每一寸阵地,每一个人,尽量多杀伤敌人,消耗他们的力量,迟滞他们的进攻,为后方的人民和军队赢得每一分钟,让他们有时间做好准备,投入反攻,赢得最后的胜利!不管是你的主阵地,还是脚下这块阵地,都是阵地,都是我们边防军人消灭、迟滞敌人的地方,是我们战斗、牺牲的地方!不让这每一寸阵地上躺满敌人的尸体,不让他们血流成河,就将这里放弃,想一想都是犯罪!”回头对伍亮说:“伍团长,这个连长撤了,让他当排长,带一个排,就守在大风口!”

  伍亮立正,大声地说:“是。”

  高大山沿着堑壕大步向前走。

  伍亮回头,对王铁山说:“你呀!”

  王铁山原地站着,不服气地望着高大山远去。半晌,他在堑壕上砸了一拳头。一个小战士凑过来说:“连长,是不是因为咱把司令员俘虏了,他生你的气呀?”王铁山回头说:“胡说!”

  一行人在堑壕里走着,天下起雨来了。胡大维要给高大山披雨衣,被高大山推开。伍亮紧走几步说:“司令员,全团都进入了阵地,这雨下得挺大的,要不要撤下去?”高大山生气地说:“伍亮,你让全团都进入阵地了?就因为我要来检查?就为了应付我?”伍亮忙说:“不不,司令员,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真有什么情况……”

  高大山说:“啥叫真有情况?你以为现在没有情况?上上下下,兵不像兵,民不像民,这不是情况?大情况!好了,命令全团撤出阵地。等我走了,用三天时间在全团进行战备思想大检查,你自己就要先做检查!”

  伍亮说:“是!”

  “王铁山,他有想法,可是太胆大,太不像话,我制定的作战方案他都敢改,把一个连交给他我不放心!”

  伍亮说:“是。以后我们一定加强对他的教育!”

  高大山说:“不过你也不能放他走!听见了没有?你得给我把这个人留住,哪儿也不让他去,就留在大风口,留在七道岭!明白了吗?”

  伍亮说:“明白了!”

  高大山说:“前面是八连阵地?”

  伍亮说:“是!”

  高大山说:“走,看看去,那里是不是也有一个胆大包天的王铁山!”

  雨越下越大,他大步踏着泥泞朝前走,伍亮没有立即跟上去,他原地站着,动情地望着雨中的高大山。

  3.高权谈恋爱

  秋英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见了儿子高权,问高岭:“怎么今儿你落了单?你哥呢?放学的时候你没跟他一块回来?”高岭不说话,只是摇头,秋英生气地拍他一下说:“这孩子,怎么越长越不会说话了,你老摇头干啥!”一边到门口张望一边嘟囔:“这个高权,狗改不了吃屎,见你爸不在家,胆子又大了,放学了也不回家,真是属猪八戒的!”高岭突然开口问:“妈,啥叫属猪八戒的?”秋英回头说:“哎呀儿子,你老是不说话,一说话还把妈吓一跳!啥是属猪八戒的?记吃不记打!……哎哟,高权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带人跑到防空洞

  里学抽烟去了?”想想不放心,便打个电话给建国:“建国吗?我是妈。吃饭了吗?你要是吃完了,就再去防空洞里看看高权在不在那儿!放了学他又没回来……”

  高权并没有去什么防空洞,他躲在营区旁一个僻静的小胡同。小菲哼着歌走来,高权突然闪出:“嘿,小菲!”小菲瞪他一眼,继续朝前走,高权紧跟着说:“哎,你别不理我呀。”拿出一册手抄本的书来,“看我给你带啥来了?想不想看?”小菲站住,不屑地说:“你有啥好东西?”

  高权说:“《第二次握手》。好书!谈恋爱的!”小菲说:“脸皮够厚的,谁跟你谈恋爱!”嘴里说着,手已经去接书,高权趁势抓住她的手,小菲甩开笑道:“讨厌!”

  来到胡同拐角处,高权趁小菲翻书时靠近她,却被小菲推开了,说:“高权,你真想和我好?”高权油嘴滑舌地说:“你是我这辈子喜欢上的头一个女孩。”小菲说:“还一辈子呢,你才多大,不过嘴还够甜!”

  高权讨好地说:“那你跟我好吧!”小菲说:“不!”高权奇怪了:“为啥?”小菲说:“我信不过你!我知道你是谁呀!”高权说:“人家不是告你了吗,我是高权,家住在守备区。”小菲说:“你能保护我吗?”

  高权说:“能啊!”

  小菲想了想说:“我要是跟你好,你得乖乖地听我话。我可喜欢玩,喜欢花钱,你能带着我到处玩?”

  高权说:“能!”

  小菲说:“东风路的赵和平最讨厌了,老是带一拨人挡我的道!”

  高权说:“你要是成了我的女朋友,哪天我带一帮人平了他!”

  小菲说:“你真有那能耐?”

  高权说:“要不今儿下午放了学,我带人去收拾他?”

  小菲笑了笑说:“别。今儿下午东方红电影院有电影,你带我去看电影咋样?”

  高权说:“都是老片子,词儿都能背下来了,没劲!”

  小菲嗔怪地说:“你不懂!”又撒娇说:“人家就是想看嘛!”

  高权说:“行行。下午几点?”

  小菲说:“三点。你先去买票,再买两根冰棍等我,不见不散!”

  高权说:“不上学了?”

  小菲惊奇地说:“你还上学呀!上个什么劲儿!你都快给学校开除了!”

  高权说:“行,咱说好了,三点钟,东风电影院门前,不见不散!”

  小菲说:“你真的不怕叫学校开除?”

  高权说:“不怕!反正我看我爸那个意思,也不指望我上大学、造飞机,早晚他也是掐着我的脖儿梗送我去当兵!”

  小菲说:“当兵多没劲呀。你爸不是当兵的吗?还让你去当兵?”

  高权说:“谁说不是呀。可是你以为孙猴子就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我就是孙猴子,我爸他就是如来佛!”

  小菲说:“哟,你爸他是谁呀,还是如来佛呢!”

  高权回避地说:“咱不说他。”

  高权走进家门的时候,秋英正接电话,是建国打来的,说是到处都找不到高权。一见高权回来了,说了声:“哎哟建国,他回来了!”放下电话就追问高权:“我问你,放了学不回家,又跑哪野去了!”说着拿起一根棍子扬到高权头上。“你老实说,是不是又去跟人家打架了,还是又去跟你那帮小玩闹偷着抽烟去了?”

  高权并不怕她,一径走过去吃饭,不高兴地说:“妈,你这是干啥!不就晚回来一会儿,就到处打电话。你这是毁坏我的名誉!”秋英更气了:“我毁坏你的名誉?你的名誉还用得着我毁坏?”

  高权不理她,只顾吃饭,她生气地扔下棍子趴在他面前说:“老实给我说,放了学哪去了?”

  高权赌气说:“不说!”

  秋英用指头点他脑门说:“你快说呀你!”

  高权说:“去同学家问作业去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秋英半信半疑说:“真的?我咋就不信哩!真去同学家问作业去了?狗还真能改了吃屎的毛病?”

  高权说:“不信拉倒!”

  秋英哼一声走开,又走回来说:“高权,不是妈说你,你要是真能改好,妈高兴死了,也省得妈天天提心吊胆,怕你爸回来又关你的禁闭,叫你写检查!”

  她朝厨房里走,高权低声不服地说:“写检查就写检查,不就是抄报纸嘛,抄就抄呗!”

  秋英回厨房端了碗热汤给高权,表情开始松弛了。高权趁机说:“妈,给我点钱!”

  秋英又紧张了:“你要钱干啥?不是买烟抽吧!”

  高权说:“不给也行。不给我就不上学了,反正我也不想去!”

  秋英说:“你不说你干啥,就是不给!”

  高权说:“我的钢笔丢了,还有本子,还有圆规,还有尺子……反正,你给不给吧,不给我真的没法上学了!”秋英恨恨地说:“好,给你!”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嫌多,装回去摸出一张五块的,还嫌多,正要放回去,却被高权一把抢过去装进兜里。

  秋英说:“不行,你要这么多钱干啥?”

  高权故意改变话题说:“哎妈,我爸啥时回来?”

  秋英说:“你还盼着你爸回来?要是你不好好上学,他就不回来了,你爸走时为了你还和我吵了一架呢。”

  等她收拾桌子去厨房,高权偷偷地笑起来。他不吃饭了,拿出那张钱得意地晃一晃又装进去。高岭在一边悄悄看他。高权说:“你干啥呢,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

  高岭突然开口说:“哥,给我一块!”

  高权说:“你要钱干啥,小孩家!”

  高岭说:“给不给吧?”

  高权狐疑地望着他,突然有点怵说:“行,等我换开了我给你一块钱买冰棍!”

  高权拿到了钱,高高兴兴地约了小菲。电影是老片子,《渡江侦察记》。两人坐在后排座位上,高权要拉小菲的手,小菲把他的手打开了。这时查票员走了过来,二人忙坐好。查票员一走,高权又去拉小菲的手,这次小菲没有躲避。

  电影一放完,高权领小菲来营区内,也许是小菲第一次来,一路东张西望的感到很新奇。到了高家院门外,小菲羡慕地说:“高权,你们家真住这儿啊。”高权说:“那还有错。你先等一会儿,我看看家里有人没有!”

  他进屋侦察了一回,一分钟后溜出来招手说:“快来,没人!”小菲说:“瞧你吓的,不就是到你家里玩玩嘛,跟做贼似的!”

  进得屋来,小菲边走边看,眼睛又不够使的了,又不愿意过多显露羡慕之情。高权说:“你觉得这房子咋样?”小菲说:“也就那么回事!我去过咱班李春华家,在市委,房子比你们家还要……”转眼看到楼梯,又露出羡慕之色,“哟,还是两层楼呢。高权,你们家住这么大的房子,你爸至少得是个营长吧!”

  高权说:“营长,把胆子放大点!”

  小菲说:“那是团长?”

  高权说:“再放大!”

  小菲吃惊地说:“那我就想不起来了,莫不成是个司令?”

  高权不想和她说这个了,便说:“走,上楼,看看我的房间!”

  小菲又惊奇了,说:“你自己有一间房?”

  高权说:“那又咋地!不能?”

  小菲又主动伸出手,高兴地说:“走,你拉我上去!”

  高权拉着她的手,二人嘻嘻哈哈上楼,高权领着小菲参观说:“这是我姐的屋子,她嫁人了,不常回来。这是我爸我妈的,这是高岭的,这是我的!”

  小菲兴致勃勃地走进高权房间,倒在床上,恣意地翻滚,又下床到处看。高权在一边得意地说:“怎么样?还行吧?”

  小菲又矜持了,说:“还行。”她看了一圈,走过来望着高权。高权说:“好了,请坐。喝茶吗?我爸藏有龙井。”

  小菲歪坐在高权床上,渐渐动情起来,她向高权招手说:“高权,你过来!”

  高权有点紧张说:“干啥?”

  小菲说:“人家叫你过来嘛!”

  高权走过去,小菲一把将他拉倒在床上,和他对面望着,说:“高权,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高权说:“当然!”

  小菲说:“我也喜欢你。你这个家也不错的!”

  高权说:“是嘛!”

  小菲说:“原先我只想跟你玩玩,这会儿我可能真喜欢上你了!”

  高权脸上现出笑容。

  小菲说:“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高权说:“十七。”

  小菲说:“我也是十七。家里大人们看咱还是孩子,可咱们知道自己是大人了。”

  高权有同感地说:“可不是!”

  小菲说:“别人都说你这个人坏。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你还是个好人。”

  4.偷剩饭的贼

  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等秋英吃完转身进了厨房,高岭便用别样的目光盯着高权。高权拍他一下脑袋说:“看我干啥,我脸上长蘑菇了吗?”高岭伸出手说:“哥,给我钱!”高权假装不明白说:“啥钱?”高岭说:“你答应过的。给我一块钱,我想买支新笛子。”高权心虚地看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块钱说:“给你。你这是敲诈!”

  高岭接过钱,刚要说什么时,秋英从厨房里走出,说:“你们俩在那嘀咕啥呢?还不

  快吃?”见二人低头吃饭,秋英不高兴地看高岭,说:“高岭,吃一顿饭你也不说一句话,我看你越长越像个哑巴了!”高岭还是不说话。

  秋英摇摇头走开了,高权和高岭悄悄对视,高岭还冲高权眨一下眼,两人在桌子底下拉勾,快快地放了碗筷背起书包往外走。到了院外,高权对高岭说:“你一个人先走吧!”高岭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高权转眼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等到秋英一锁好门去上班,高权就扯着小菲的手贼一样溜了进来。小菲说:“高权,有啥东西吃没有?今儿早上我爸我妈没让我吃饭!”高权说:“厨房里可能还有剩饭,我给你弄去!”

  小菲可能是真饿了,大口大口吃着剩饭说:“嘿,你们家的饭真好吃!”高权大方地说:“那你就多吃点儿,把它都吃完!”小菲说:“饭是好饭,就是做得太难吃。哎,高权,你们家有糖没有?”

  高权说:“你这嘴还怪刁的嘛!啥糖?红糖还是白糖?”小菲说:“啥糖都行。我最爱吃甜的了!”高权说:“你等着。”他跑进厨房乱翻,将糖罐子搬到小菲面前说:“这里头可没多少了!”小菲说:“够了够了!”她把里面的糖一股脑全倒进稀饭碗,大口大口吃得很香。高权皱眉说:“这么多糖,能好吃?”小菲满意地说:“好吃,不信你尝尝?”

  高权不信,尝了一口,摇头说:“太甜了,不好吃!”

  小菲反对说:“不对,好吃!”

  吃过饭两人溜进高权房间里躺在床上抽烟,相互比赛吐烟圈。

  小菲说:“高权,天底下你最崇拜谁?”

  高权说:“董存瑞,黄继光,《平原游击队》里的李向阳,多了去了!我还崇拜我爸!”

  小菲说:“崇拜你爸?”

  高权说:“对呀!解放战争时我爸当连长,带着他那一连人从黑龙江一气打到海南岛,身上叫枪子儿钻了三十几个窟窿,他硬是没死!后来又到朝鲜打美国佬,一发炮弹落下来,把他浑身炸得跟个筛子底似的,人都抬到死尸堆里去了,可他愣是活过来了,到现在背上还留着块弹片哩,不知啥时候就疼得他叫起来。我是生错年头了,我要是也生在战争年代,那就来劲了,我也带上一连人,不,是一个营,一个团,冲啊,杀啊,把小日本、蒋该死、美国鬼子杀他个片甲不留,也闹他个大功三次,小功十八次,一到建军节,满胸脯子上都是大奖章!”

  小菲说:“哎呀你咋给我想的一样呢!我也崇拜董存瑞和黄继光,可我是个女的,更崇拜刘胡兰、江姐,我要是也落到敌人手里,为了保守党的秘密,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说!”

  高权说:“我还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好样的哩!”

  小菲说:“我还没说完哩!我更愿意当双枪老太婆,腰里别着两把匣子,上山打游击,看谁不顺眼,长得像叛徒甫志高,对着他的脸就啪啪啪地给他几枪,那才痛快!”

  高权说:“你天天这样大人不管你吗?”小菲说:“咋不管,早饭没给我吃,你爸管你吗?”高权掩饰地说:“还行吧。”小菲说:“你爸对你真好。”

  这时厅里的挂钟忽然响起来,高权跳起来,喊:“不好,咱们快走,我妈要下班了!”

  两个人一时手忙脚乱地收拾现场,然后一起溜了出去。

  秋英做中饭时瞅着糖罐子直发愣,自言自语说:“哎,这里的糖哪去了?我记得还剩下半斤多的呀!”她走出厨房问:“高权,高岭,你们谁动我的糖了?”

  高岭摇头。高权说:“妈,你是不是记错了。”

  秋英自言自语说:“不会吧?家里也没有耗子呀!高权,高岭,你们也没带同学来过咱家?”

  高岭看高权一眼,还是摇头,高权赶紧地说:“我没有啊。高岭你带同学来过吗?”高岭像是没听见,低头摆弄自己新买的笛子。

  秋英走回厨房,依旧站在那儿边发愣边摇头。到了该上学的时间,高权和高岭背书包出门,高权见秋英坐着不走,回头说:“妈,你咋不上班去呀?”秋英虚应着说:“啊,这就去。”

  高权走出院子,又远远地躲着朝家里看,他忽然看见建国向家里走过去。

  建国是秋英叫来的。秋英说:“啊,建国来了。建国,这些日子家里出了点事儿,老高不在家,高敏也不回来,我只有跟你商量了。”

  建国说:“妈,啥事儿?”

  秋英说:“要说吧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这些天,早上没吃完的剩饭放到厨房里,中午回来就没有了。昨儿糖罐里的糖也没了,刚才我去翻壁橱,老高的烟也少了好几包。我也一天天老了,遇上事脑子就跳进水了一样,啥都想不明白了。你替我想想,咱们大院里又没有耗子,再说耗子也不偷烟抽哇!要说家里进了小偷吧,他咋不偷值钱的东西哩!”

  建国笑说:“妈,你有没有想过,是自己家的人闹鬼?”

  秋英说:“这两天我察言观色,也觉得高权有点不对劲儿。看他天天到时候就去上学,到时候就放学回来,老师也没有再来家里告状,我就奇怪,他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也变得太快了点!不过……要说他趁着我不在家偷吃剩饭,那我也不信。他天天正经热饭热菜也不好好吃哩!”

  建国说:“那倒是。你还别说,这还真成个案子了!”

  秋英心烦地说:“这些天高敏也不回家!老高又不在,就是他回来了,事情没弄清楚我也不敢告他是高权干的呀!要不这样吧建国,这两天你要是有空儿,就帮我去学校问问,看他天天是不是真上学去了,他是真变好了,还是又有啥事儿瞒着我呢。我呢这两天在家里多留点神,看看是谁天天来吃我们家的剩饭!”

  建国站起来说:“行,咱们兵分两路!”

  第二天吃过早饭,秋英将半锅剩饭放进碗橱,想了想,又加上一把大铁锁。

  高权躲在院外墙角望着秋英出了门,又领着小菲溜进屋来了。小菲幸福地说:“他们都走了?”高权说:“都走了,这里又成了我们的天下了!”小菲说:“高权,我还饿着呢,今早上我又没吃饭,你们家还有剩饭没,让我吃点!”高权说:“走,到厨房看看去!”

  两人在厨房里扒拉,却什么也没找见。小菲不满地说:“这咋啥都没有哩?你们家早饭吃得可够干净的!”

  高权也不解地说:“不会吧,我亲眼看见还剩下不少呢。再找找!”

  小菲看见碗橱上挂上了大铁锁,说:“哼,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妈抠门,把剩饭锁起来了!”

  高权说:“你别这么说我妈!”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来。“要不咱自己做点儿?”

  小菲说:“你会做饭?”

  高权说:“我不会,你还不会?你是女孩子。”

  小菲说:“我只会熬粥。你们家有玉米米查子吗?”

  高权说:“有吧。咱找找。”

  两人在壁橱里翻出了大奎带来的高粱米,小菲叫起来说:“呀,高粱米,你们家还有这东西?”高权淡然地说:“一个远房亲戚送的。这能做啥?”小菲说:“这能煮饭,也能熬粥!”高权说:“那就拿它熬粥!”

  两人手忙脚乱地好一阵忙碌。老半天了,高权见锅里还没动静,挤上来说:“让我看看熟了没有?”小菲护着锅盖说:“别老掀锅盖,一掀三不开。”她自己地却又忍不住掀开说:“这咋老是不滚呢?”她盖严锅盖,笨拙地噘起嘴吹火。

  高权说:“你吹啥?”小菲说:“这火不旺!”高权想了想说:“嘴有多大劲儿?我们家还有个鼓风机,我把它拿来!”

  他跑去储藏间里翻出一个旧的脚踏式鼓风机,对着炉子扇起来。

  满厨房乌烟瘴气。两人大声咳嗽,互相埋怨。

  小菲说:“看你笨的,把人熏死了!”

  高权说:“还不是你要拿高粱米煮粥!”

  5.真相败露

  秋英正在服务社组织人读报纸,像个干部似的踱着步子,指指点点的。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们先学习,我得出去一趟。”

  待她出去了,读报的人长吁口气,把报纸摔在一旁。一人说:“给她个棒槌就当真。”另一人说:“真没见过她这样的人。”一人说:“官不大,僚不小。”另一人说:“这叫过官瘾。”

  这些话当然没给秋英听到,她急急回到家,拿钥匙捅门,门一下就开了。秋英不解地说:“哎,这门咋开着?”接着就听到了高权和小菲在厨房里的闹腾,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一条门缝往里看,高权和小菲还在手忙脚乱地折腾着,秋英惊呆了。

  小菲隔着门缝看到了她,吃了一惊,呆住了,推了一下高权,高权也看见了门外的母亲。

  秋英涨红了脸,不客气地盯着小菲问:“你……你是谁?”

  小菲慢慢推开高权,解下腰间的围裙。

  秋英更大声地、鄙夷地问:“你到底是谁?怎么跑到我们家来了!快说!”

  小菲看出了秋英瞧不起自己,回头看一眼高权,高权脸上只有惊慌。

  小菲也变了脸色,望着秋英,脸上也全是鄙夷,然后像没看见她一样,傲然向厨房外走去。秋英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一边还在喊:“别走,你给我站住!”

  高权突然推开秋英追出去,喊:“小菲,别走,你留下!”

  小菲站住了,却不回头。秋英忽然醒悟,厉声地说:“高权,你给我站住,让她走!”

  高权下意识地站住了。小菲回头失望地看一眼高权,含泪拿起自己放在厅里的书包,大步走出去。高权喊:“小菲,你别走!等等我!”跟着追出了院门。小菲越走越快,刚好建国和高敏迎面走来,不自觉地给小菲让路,却挡住了追出去的高权。这时秋英也追出来了,大声地说:“建国,你给我拦住他!”

  建国一把抓住高权,高权挣扎着喊:“你放开我!”

  远处,小菲哭着跑起来。

  建国把高权拉回家来,高权还在挣扎说:“你放开我!你混蛋!放开我!”秋英气不过,啪地给他一个耳光,高权还在剧烈挣扎,建国说:“高权,别动,你记好了,我可是侦察兵出身!”

  高敏生气地说:“你轻一点,看你拧断了他的胳膊!”

  秋英浑身发抖说:“建国,别听他的,把他给我弄楼上去!这一回不用你爸关你了,我先把你关起来!”

  建国把高权拉回房间,秋英说:“趁你爸还没回来,说吧,先把事说清楚!”高权嘴硬,大声地说:“我没啥说的!”

  建国说:“高权,你还是老实点,我去过你们学校了,这一阵子你天天逃学!”

  高权大声地说:“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秋英厉声地说:“好哇,我说咱家的剩饭都让谁吃了呢!原来你天天不上学,给家里招引来一个女流氓,陪着她吃咱家的剩饭!说吧,她是谁?她是怎样把你勾搭上的!”

  高权大声地说:“她不是女流氓!她是我女朋友,不许你污蔑她!”秋英说:“女朋友,我看就是个女流氓!快说,她叫个啥,家住在哪里,我要去找她家长,当面质问他们,为啥让这样的害人精到处勾引别人家的男孩子!”

  高敏责怪地说:“妈,事儿还没问明白呢,啥叫勾搭,多难听!”

  秋英回头说:“你少插嘴!她还怕难听?她怕难听就别上我家吃剩饭!”

  高敏猛然站起,对建国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秋英发火说:“你们谁都不能走!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你想甩手就走,不行!高敏,你这会儿要是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别认这个家!”

  高敏气得转身就走,却被建国一把拉住了,三人争执起来。高权这会却已点上了一支烟,坐下来悠悠地抽着,秋英更气了,冲过去夺下他的烟扔到窗外:“抽!抽!今儿不把事情说清楚,就甭想再抽!”高权坚定地说:“妈,你就别问了!你一天不改变对小菲的态度,我就决不跟你谈!”秋英说:“噢,原来她叫小菲!”

  高权意识到自己失了口,不再做声。秋英追问说:“接着往下说呀!你不说她是谁家闺女,家在哪里也不要紧,知道了名字我就不信找不到她家。建国,你去市公安局帮我查查,这个小菲到底是谁,有没有前科,查着了告诉我,我还真要去她家问问呢,这么大丫头不好好在家呆着,整天跑到人家厨房里偷吃剩饭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想干啥!”

  高权一下子激动起来,坚决地说:“妈,陈建国,我也不小了,今年十七了,你们要是尊重我的公民权,就不要找小菲的麻烦!你们要是不尊重我,一定要到她家去闹,我就偷跑出去,跟她一起出走,再也不回来!”秋英被他的威胁弄得有点傻了,一时“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高敏说:“妈,我劝你最好先消消火,别这样。人家再不好也是个女孩子,你最好问问高权,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没有。要是真有了事,恐怕你能好好地去,就不能好好地回了!”建国也说:“对,妈,高敏说得对。你又没有啥证据,那些老百姓,不跟你讲理你咋办?”

  秋英一下子泄了气,坐下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建国和高敏。

  高权心理上占了上风,讥讽地说:“妈,你咋又不去啦?你去呀?我跟小菲干没干啥不好的事,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秋英稍微冷静了一些,回头说:“高权,你说实话,你跟她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是她引诱的你是不是?”高权干脆地说:“不是!”

  秋英看一眼高敏和建国,突然绝望地哭起来。

  高敏上前劝她说:“妈,你这是哭啥哩!快别哭啦,你这么哭,全大院的人都听见了!”

  秋英哭得更伤心了:“我不管……我就要哭……我自己的儿子我也管不了……我还活着干啥哩……”

  一边高权事不关己似的抽起烟来。

  高岭放学回家,早看到了屋里这一幕,这时走进来说:“妈,别哭了,他不好,还有我呢!咱跟他这种人,犯不上!”

  大家一阵发愣。秋英也不哭了。

  高岭又拉起她的手说:“妈,走,咱不生他的气!姐,姐夫,咱都走,别理他!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脑瓜子就清楚了!”

  秋英不自觉地跟着他站起来,被他扯着手走出屋去,建国和高敏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高权一个人怔怔地在屋里坐着,突然泄了气,捂着脸大哭起来。

  众人听到哭声,都愣住了。高权就这样一直坐到夜里。晚饭时候,高敏将一碗饭放到他身边,说:“吃吧。吃完了再说。”

  高权看一眼跟在后面的秋英、建国,将头扭到一边去不看那碗饭。

  秋英已恢复了镇静说:“不吃也行。不吃也得谈。高权,事到如今,妈只问你一句话,这事儿你是想在你爸回来前了结呢,还是想等到你爸回来再了结?”

  高权显然有点害怕了,吃惊地抬头望着她。秋英说:“你说话呀!要是不想让你爸知道这事儿,你就得听我的话。头一条,过去的事儿可以既往不咎,我也不再提起,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再也不跟这个小菲来往;第二,不管你真喜欢上学假喜欢上学,都得天天给我去上学,不能再逃学。要是再见你逃学跟这个小菲来往,我也不管你了,我把你交给你爸管去!”

  高权这回是真的怕了,脸上渐露惊惶之色。

  秋英见自己的话已有了效果,站起身来,欲擒故纵地说:“你不说话是不是?你不说话就是不想听我的话,还想跟那个小菲继续来往。既是个这,我这当妈的也就不管你了!”

  高权心里矛盾到了极点,却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秋英走两步又回头说:“对了,我还得把我要做的事都告诉你。你就是不想跟那个小菲断了,我也得让她跟你断。你不想让我找到她家去,我为了自个的儿子也得去找她的爹妈,找她的居委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毁在一个女流氓手里!你爸回来了咋整治你我不管,这个小菲我一定不能饶过她。你信不信,我拼上这条老命,也要把她弄得臭不可闻,叫她想都不敢想再跟你见面的事!你甭以为我办不到,为了我的儿子,我能说到,就能办到!”说着转身就走,高权惊恐地抬头看她,大声哭喊着扑过去说:“妈,我听你的话!我跟她断!可是你千万别去找她!人家是个女孩子,你去了,人家的名声就完了!我求你了!”

  秋英站着,一任高权搂着她的腿大放悲声……

  6.送高权去当兵

  家里这档子事安下了,高大山也回家了。一进门就高兴地说:“啊,到部队去好,整天跟战士们呆在一块儿,痛快,热闹!家里没出啥乱子吧?”

  秋英瞥一眼脸色苍白的高权,掩饰着不安说:“没有。”

  高大山也瞅了一眼高权说:“真的没有?”

  秋英吓了一跳,说:“没有哇。”

  高大山说:“那好。今儿来个酸菜窜白肉吧,解解馋!”秋英答应着,脸色好半天才变过来。

  高权安静了两日,还是闹出乱子来了。那天高权、尚来福等在上学路上与一群街头小混混迎面相遇,小菲夹在小混混们中间,有说有笑,故意装作没看见前面的高权。叫赵和平的混混头粗鲁地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一口,小菲喊一声讨厌,把他推开,站在路边的高权眼睛都直了。

  小菲昂头从他身边走过,鄙夷地哼了一声,赵和平看见了,挑衅地将一口痰吐在高权面前。尚来福喊一声说:“你干嘛你!”赵和平说:“你说谁呢!找抽呢你!”高权强忍怒气说:“别理他们!”

  赵和平又朝他们脚下吐一口痰,尚来福冲出去就要和他们打,高权把他拦住说:“咱们走!”

  赵和平们在后面冲他们吹口哨说:“守备区的小子们,害怕了吧!”一边得意地唱:“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尚来福说:“高权,今儿你咋啦你?你的胆呢!这群人渣把老子们看成啥了?”

  高权冲他大吼一声说:“走路!”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激动得发白的脸。

  到了学校,高权瞅个没人的机会把小菲拦在小胡同里,说:“小菲,我想和你谈谈!”小菲被他吓了一跳,怒声地说:“你干啥你!咱俩没啥好谈的!”

  高权说:“小菲,那天我妈确实对你不礼貌,但我对你可是真心的,你就是不跟我好,也不能跟赵和平那个杂碎!”

  小菲大怒说:“我爱跟谁跟谁好,你管得着吗?你是我啥人?你妈那样地对我,你吭一声了吗你?你屁也不敢放一个!我知道我这样的女孩子,你们家里人瞧不上!既是这样,你干嘛还来惹我!”她捂住脸啜泣起来,突然转身就跑。高权在后面喊:“小菲,这些天我不见你,是为你好。我怕我妈不依不饶地找到你们家去!”

  小菲跑着跑着慢下来,听了高权的话,又快跑起来。

  放学的时候,高权和尚来福等人发现赵和平等在路上站着,小菲不在他们中间。尚来福气愤地说:“你们又要干啥?”赵和平说:“来干啥?来找你们算账!高权,我问你,今儿晌午你给小菲说啥了?”高权说:“我愿意跟她说啥就说啥,你铁路警察管不着这段!”

  赵和平一挥手,众混混冲向高权。尚来福一声喊:“上啊!打咱守备区的人了!”两拨孩子大打出手。

  很快就有人把电话打到了高大山办公室,高大山眉头都皱起来了,说:“通知警卫连,把打架的孩子全部拿下,送大院派出所去!”

  建国带兵赶来时,高权和赵和平两拨人激战正酣,人人都已头破血流。建国大喊:“住手!住手!”高权激愤地说:“陈建国,这儿没你的事,你少管!”

  建国一挥手,对战士们说:“上!”众战士冲上去,将双方一个个制服,分开两堆。高权负了伤,但仍奋不顾身地扑向挂了彩的赵和平。陈建国紧抓着他不放,高权激烈挣扎说:“陈建国,哪里都有你,你管事太多了你!”建国说:“高权,我并不想管你的破事儿,可这回不管不行,是司令员让我来的!”他对战士们说:“送大院派出所!”

  事情算是初步解决了,高大山气呼呼回到家冲秋英说:“这就是你调教的孩子。”秋英只是低头不做声,他大声说:“你倒是说话呀。”

  秋英还是低头不语,高大山说:“没词了吧,看来只好把他送到部队去了。”秋英说:“可,可他还是个孩子呀,高中还没毕业呢。”高大山声音大起来了,说:“你少提孩子孩子的!你还想等他毕业?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要进监狱了。”秋英说:“没别的办法了?”高大山说:“送到部队去就是最好的办法,部队是一所大学校。”秋英无可奈何地说:“老高,那你看着办吧。”

  他走过去给伍亮打电话:“伍团长吗?我是高大山!我给你个任务,明天我就派人把高权押到你那儿去!去干啥?去当兵!少废话!我命令你,哪儿艰苦你给我把他放哪儿去!不准你把他放到团部,你把他给我送七道岭,送大风口去!你把他交给那个王铁山!这是命令,你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我警告你,从明儿起我把他交给你们边防三团了,你要不把他给我调教过来,我就处分你!”

  秋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又痛苦又痛心地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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