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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袍(十)
  当下,有机灵的亲卫取来舆图,替哥舒翰在帅案背后的墙壁上挂好。高适从侍卫手中要来一支炭笔,在舆图上粗粗勾抹几下,一场规模不大不小,却能满足所有实用要求的战役,便跃然纸上。

  哥舒翰麾下的将领多为带队冲锋的猛将,对这种纸上谈兵的东西很不感兴趣,也说不出什么子午卯酉来。然而作为一军主帅,哥舒翰本人却在运筹帷幄方面狠下过一番苦功夫。单从舆图上的标记,便明白此战胜算颇大,皱了皱眉头,笑着问道:“你好像对吐蕃那边的地形很熟悉么?是不是已经谋划很久了?”

  “大帅果然目光如炬!”高适轻轻点头,不着痕迹地拍了哥舒翰一记马屁,“属下蒙大帅垂青,礼聘为节度使幕府掌书记,一直无以为报。所以,自打代领阳关城都督之后,就出重金买通了大雪山南侧的几个部落埃斤,命他们帮忙绘制吐蕃治下的山川地势。并且叮嘱他们,只要有关吐蕃王庭的消息,无论巨细,都第一时间送到我的军帐中。前后历时半年余,如今总算有了一点儿收获!”

  “你收买了那些吐谷浑人?”哥舒翰微微一愣,惊诧地追问。早在两年之前,他就有过联络大非川一带的吐谷浑遗民,共同对付吐蕃蛮兵的打算。然而由于这里边牵扯了很多是非,加上平时总是俗务缠身,所以就一直没腾出手来付诸实施。却没想到,高适初来乍到,非但很多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并且身上还不乏将想法付诸实施的毅力和勇气……

  “不光是吐谷浑人。雪山南麓,还有一些羌人、白腊人,羊同人,属下都曾经跟他们有过一些往来!”高适点点头,笑着回应,仿佛做了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一般。

  他说得越是轻描淡写,哥舒翰心中越是波涛汹涌。在大唐和吐蕃的交界处,的确生存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游牧部族。但这些游牧部族都是些有奶就是娘的家伙,通常是自哪边能捞到的好处多,就倾向于哪边。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和长远打算,只管向雪山两侧伸手。而高适为了摸清吐蕃人的情况,居然同时收买了这么多部落为大唐效力。这得花多少钱帛方能做得到?一个小小的代理都督,他哪来的这么大财力?

  当目光落在对方那已经洗得发白的袍服上时,哥舒翰心里立刻有了答案。这个高达夫,居然穷得连件儿像样的罩袍都添置不起了!放眼整个河西,上至自己这个节度使,下到一个小小的校尉、旅率,无不鲜衣怒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为了满足对奢华生活的追求,不同程度上,都有吃属下空饷,在下拨的粮草辎重中大肆克扣的行为。这乃是大唐军中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约定俗成的惯例,即便前任节度使王忠嗣在任之时,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高达夫这个受了半辈子穷的书生,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独掌一方,非但没有发财,居然还把他自己俸禄都贴了进去!

  ‘这个掌书记,看来我当初的确礼聘对了。’平生第一次,武夫出身的哥舒翰开始端端正正地欣赏一个文人。“你一定花了多少钱吧?待会儿到司仓那边报个总数,我让他给你补上!”冲着对方点点头,他非常诚恳地叮嘱。“那些已经搭上的线不要断了,如果需要给予更多好处的话,也直接司仓参军去领。本帅会叮嘱他们,凡是你高达夫所需,一律不准刁难!”

  既然哥舒翰已经猜到了,高适也不矫情。笑了笑,躬身施礼,“多谢大帅体贴!说实话,属下的确已经穷得要喝西北风了。好在这里地靠大漠,一年四季,西北风从没停下来过!”

  “哈哈,哈哈哈哈!”话音刚落,大帐内立刻响起一阵放肆的哄笑之声。包括火拨归仁、跌思泰等突厥将领在内,投向高适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意。哥舒翰也陪着大伙笑了一会儿,擦了擦眼角上笑出来的泪珠,摇头叹道:“好你个高达夫,本帅以为你会一直清高下去呢!没想到你连句假惺惺的推辞话都懒得说。”

  “钱如车轮,有之可日行万里,无之则坐困愁城!高某又不真的会吸风饮露,怎么会嫌财货烫手。”高适摇了摇头,继续笑着插科打诨。“不过,大帅也需要早做准备。吐蕃所控之地,多山且苦寒。我军突入敌境之后,在粮草方面的消耗,恐怕是平素的三倍之上。一旦粮草接济不上,即便前期收获再大,最后也得把吃到嘴的肥肉重新吐回去!”

  “嗯。多谢达夫兄提醒,本帅立刻就派人囤积粮秣!”哥舒翰轻轻点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高适的建议。“你回到阳关城之后,也要早做准备。明春之战,本帅少不得要招你到军前出谋划策!”

  “那是属下应尽之责!”高适笑着拱手。被对方稀里糊涂软禁了半个多月,如今终于得以平安脱身,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波澜。

  “你那阳关城代都督的代字,本帅会上奏朝廷,尽早去掉!”虽然高适本人对最近这段时间所受到的委屈不甚介意,哥舒翰却一定要给予补偿,否则,他怕自己无法留对方太久。以高适今天所表现出来的才干,远不该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大唐朝廷令明珠蒙尘,他哥舒翰却不愿坐视千里马困于肥车。“节度使府的掌书记一职,也还是由你兼任。本帅帐下都是赳赳武夫,的确缺少一个像达夫兄这样的能运筹帷幄人才!”

  “大帅就不怕我再肆意妄为,坏了您的大事?”高适咧嘴而笑,毫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

  “再有下次,我一定抢在你开口说话之前,命人砍下你的脑袋!”哥舒翰也笑,毫不隐瞒自己曾经的愤怒。“否则,一旦让你说动了,难免还得升你的职!赶紧下去找司仓参军报账吧!领到钱后,记得在城中给自己订做一身像样袍服穿。免得被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帅吝啬,连你的薪俸都要克扣呢!”

  从哥舒翰的大帐里告辞出来,太阳已经西坠。被傍晚的寒风斜斜一吹,有股冰冷粘湿的感觉,立刻从后脊梁一直窜上了头顶门。全湿透了!隔着厚厚的武将冬季常服,外人看不出端倪来。可高适自己心里却清清楚楚,自己穿在里边的中衣,如果找个僻静之处拧干的话,汗水肯定能拧满一个小号洗脸盆。

  面对哥舒翰这样一个以手握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他无法不畏惧。然而内心深处却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使命感,令他努力地在对方面前挺直脊梁。

  这种没来由的使命感可谓荒谬至极。大唐朝廷什么好处都没给过他,而哥舒翰却对他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后者的着力提拔,高适知道自己这辈子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一个五十多岁还在底层小吏位置上徘徊,既不能容于上司,又未能讨好同僚的落魄文人,除了几篇诗作还勉强能拿得出手之外,还会有什么被人朝廷诸公发掘的可能?只有哥舒翰,以飞扬跋扈而闻名的哥舒翰,不嫌她年纪大,脾性高傲,将他揽入了幕下。无论是出于装点门面的目的也好,还是想借助他手中的那支秃笔为自家扬名也罢,毕竟给了他一个向上走的希望,还有一个施展才华的空间。

  凭借这些,高适本来该不折不扣为哥舒翰谋划才对。士为知己者死,这是古来文人的处世信条。哥舒翰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当然要以性命相报。但是,在阳关城内得知王洵可能会遇到危险的一刹那,高适却毅然将这些感激和信条抛在了脑后。

  他要尽自己最大所能帮助这个年青人,哪怕因此得罪了哥舒翰,再度丢官罢职也在所不惜。在做出这个决定之时,高适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执拗。王洵跟他不过是几顿饭的交情,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然而,他却清楚地明白一件事,如果自己真的袖手旁观的话,恐怕下半辈子在每个漫漫长夜里都永远难以安枕。

  提前将王洵接进阳关城中,不给古力图抢先下手的机会;借酒宴之机,指点对方前途埋藏着危险。联络有求于自己的楼兰部落,命其保证辎重队的安全。能做的事情,凭着良心的指引,高适已经都做了。当收到楼兰部送来的答复之后,他立刻开始着手谋划如何应对哥舒翰的愤怒。在坚守底限的前提下,最大可能保护自己。这是几年县尉生涯,积累下来的一条宝贵经验。事实上,这条人生经验和其他一些做小吏时学会但并不熟练的与上司相处的窍门儿,再度帮助了他。面对哥舒翰狂风暴雨般的愤怒,高适始终强令自己保持了镇定。已经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即便再往上爬,难道还指望着像姜子牙那样八十拜相不成?失败,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继续穷困潦倒下去,回到长安靠卖名气和诗文为生。而一旦经深思熟虑准备的应对之策能够成功的话,高适相信,自己从今往后,在河西军节度使帐下的待遇,绝对将是另外一番光景。

  当一个人已经输无可输的时候,往往是赢的开始。因为此刻他的心态最佳,无人能够击败。今天,高适赢了。他先用自己不卑不亢的态度,成功遏制住了哥舒翰的怒火。然后又利用对方闯了祸却不愿意令事态失控的贪心,成功地将矛盾转向了吐蕃。在有了共同的外部目标时,人们就会暂时放弃互相倾轧。这同样也是三年小吏生涯,给他留下的人生财富之一。很显然,哥舒翰、杨国忠和封常清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臣之间,此规则也同样适用。转移矛盾的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扯出了什么“山东将门”这类子虚乌有的谎言。当目标达成时,那种从心底涌起来的自豪感,却绝对令人飘飘欲仙,脚步越来越轻松。

  一边大步前行,用心中的自豪来抵抗外边的寒风。高适一边继续暗中盘算自己下一步的举动。有了哥舒翰在上边撑腰,阳关城的守军便有可能过一个肥年。而在粮草辎重无缺的情况下,明年春天起,凭借重新开启的楼兰古道,通关税金也可能完成从完全干涸到涓涓细流的转变。如果哥舒翰的信任能持续不减,让自己在阳关城都督的位置上再干上三年的话,也许,阳关营将有机会成为节度使帐下数一数二的强军,至少在武器装备和作战经验两个方面,不会再逊色于其他同僚太多。(注1)

  此乃高适认为自己能给予哥舒翰最好回报。比帮着他拍杨国忠的马屁要有价值得多。即便能跟杨国忠结为一党又能怎么样?对哥舒翰而言,不过是头顶的官衔再加一级而已。他已经是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辅国大将军。无论实职和散职,都接近于人臣之顶。再多,增加的也只是虚名罢了。而手中有一支到数支百战百胜的强军,却可以令其荣宠长盛不衰。甚至在告老还乡,或者功成身退之后,还能有一批曾经的部将,协力维持其家族和后人的富贵荣华。

  比起杨国忠的青睐,后者无异于更实惠得多,也更可靠得多。关键是,如何才能让哥舒翰完全明白其中道理。大将军与自己的出身、阅历不一样。高适清楚地明白,像哥舒翰这种父亲做过安西镇副大都护,母亲曾经贵为一国公主的天之骄子,不会像自己这种潦倒半生的下品小吏一样凡事先求稳妥。他们习惯了那种飘忽云端的感觉,亦总是想着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节度使、大将军,然后是国公、然后是郡王,再然后

  接下来已经不言而喻。高适希望永远不要有那样一天。然而,河西军中突厥血统将领都得到快速提拔的事实,却令他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风险。即便有了真凭实据,道义上,他也不能揭发与自己有恩的谋主。何况现在只是妄自揣测。所以,眼下他所做的,也只能是尽量将哥舒翰往更安全的道路上拉,而不是看着他在那些曾经的突厥王族怂恿下,距离正常方向越来越远。

  由于兴奋的缘故,高适的思路越飘越远。保证哥舒翰的前途安稳,才能保证自己安稳。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不指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替朝廷镇守一方的诸侯,但是,却希望自己能在河西节度使帐下,平安混到致仕。做过一任实授都督,并且能跟河西军众位将军、刺史们打好关系,自己的后人在仕途上肯定要比自己平坦许多。并且手头也不会像自己那般忽紧忽松。

  想到得意之处,高适忍不住面露微笑。对于身后急促追来的脚步声,几乎充耳不闻。这下,可令在他背后喊了好几声的同僚,忠武将军鲁炅有些恼火了,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大声说道:“好你个高达夫,得意便忘形么?信不信鲁某随便几句话,便可以让你今日所谋,全部付之流水?”

  “谁?”高适终于听见了最后半句,愕然回首,“原来是照临公,您什么时候从节度使大帐告辞出来的?请恕高某耳背,居然没听见照临公的招呼!”

  “行了,别跟我装傻了!”虽然官职远在高适之上,忠武将军鲁炅却没有半点儿架子,冲着对方懒懒的挥手,“你刚离开,我就找借口跟出来了。为了不引人注意,连个贴身侍卫都没敢带。只是没料到你这穷鬼,居然身边也连个伺候笔墨的小厮都没有。结果白喊了你好几声,都没人帮着提醒你!”

  “是高某一时走神,得罪,得罪!”见对方不像是打算兴师问罪的模样,高适笑嘻嘻地拱手。“不知照临公有何赐教?属下愿意当面领受指点!”

  “指点个屁!”看不惯高适身上那套隐形的铠甲,忠武将军鲁炅破口大骂,“你这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今日追你过来,只是为了跟你说句实在话。今后你高达夫那边无论缺什么,辎重也罢,粮秣也罢,甚至大筐的铜钱,只管给鲁某言语一声。多了没有,挤个一二十车的出来,估计也不至于太为难!”

  “多谢照临兄仗义!”高适楞了一下,立刻长揖及地。鲁炅在河西军中,算是中原将领的核心之一。得到了他的青睐,自己日后在哥舒翰帐下行走会顺畅得多。但是,无功不受禄。突然抛出这么多好处来,对方想要自己付出什么?

  仿佛看穿了藏在高适肚子里的困惑,鲁炅笑了笑,轻轻摇头,“鲁某今天没想到,你一个终日与笔墨打交道的文人,居然比鲁某还有胆子。鲁某一直想跟哥舒翰大将军说的话,想做的事情,都被你说出来的,并且做的比鲁某更好。鲁某佩服之至,无以言表,干脆来点实际的给你。也算对你马上荣升为阳关城正式都督的一份贺礼!”

  高适又楞了楞,再度补了一个长揖,“如此,高某就愧领了。他日若有用得着高某之处,请照临兄尽管言语!”他没想到,身居高位的鲁炅,居然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敢挑战哥舒翰的权威,十有七八是骨子里的书生气发作。而武将出身的鲁炅,心思居然同样的火热!

  鲁炅快速避开半步,然后以平揖相还,“达夫兄不必再客气了。说实话,让你这个初来乍到的文人领头,鲁某已经愧煞。你我,毕竟同是汉家儿郎!”

  “汉家儿郎?”高适眉头一皱,心中猛然涌起一股警觉。如果得了对方些许好处,就要结成一党的话,他可不敢继续奉陪。毕竟这里是哥舒翰的地盘,而后者身上流淌着不折不扣的突厥血脉。

  “知道鲁某为什么要这么说么?”看了看高适脸上的表情,鲁炅低声轻叹。“非鲁某刻意拉你为同党,而是想要跟你交代一下这里的实情罢了。你们文人有句话,叫做‘春风不度玉门关’。自从咱大唐开国以来,西域这地方总是流血不止。很大原因便是,肯来这里,并且愿意在此扎根的汉家儿郎,实在太少了!”

  说到此,鲁炅眼睛中涌上一丝淡淡的无奈,顿了顿,继续叹息着补充:“然而朝廷自开元年起,却不体恤守边将士离家万里的辛苦,一味提拔部族将领,用人不凭其本领而凭其身上有无部族血统。自损主干而强弱枝。导致西域胡贵汉贱,愿意来此扎根的汉家子弟愈发稀少。几十年下来,积弊已成。此刻看上去虽然还没有大碍,一旦中原有事,无暇西顾。鲁某恐怕,数代大唐将士前仆后继在此洒下的热血,就要白流了。”

  “鲁兄”高适低低地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回应。他再度被对方的话语给震撼了。原来有人看得比自己还远!自己保护王洵,想方设法弥合封常清与哥舒翰两大节度使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凭着内心深处的直觉行事而已。然而武夫鲁炅,却已经把此事上升到大唐疆土得失的高度。这是何等锐利的目光?!!没有了中原人存在的西域,可能还属于大唐么?自从太宗皇帝陛下征服西域以来,铁勒、后突厥、突其施还有现在的回纥缕灭缕兴,这波刚消,那波又起。害得汉家儿郎反复为西域流血,还不是因为此地胡人多,汉人少的缘故?!

  用人不凭其本领而凭其身上有无部族血统。自损主干而强弱枝。导致西域胡贵汉贱,愿意来此扎根的汉家子弟愈发稀少此刻看起来虽然还没有大碍.一旦中原有事。反复咀嚼鲁炅的话,忽然间,高适浑身上下宛若遭受雷击。

  眼下中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长期四处游历的他,可以说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大唐朝廷,已经身染痼疾多时了。很多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其中流露出来的暮气,却没人能有拉住他,阻止其继续沉沦下去的办法。

  于是,大伙在盛世的欢歌中,一道醉生梦死。世间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比亲眼目睹危险的降临,而束手无策,甚至连示警声音都发不出来更为悲哀?!!

  ‘此刻看起来虽然还没有大碍,一旦中原有事。那时,恐怕只能指望已经身在西域的汉家儿郎。比如王洵小子,还有他身边那些飞龙禁卫!虽然眼下还不顶事,可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的种子!’

  想到王洵那尚嫌稚嫩的面孔,高适的目光,又立刻又明澈起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了一件比预想中,更为有意义的事情!洒下种子,收获希望。“不妨,汉家,自有很多热血男儿在!”无意间,一句话从他嘴中溜了出来。吓了他自己一跳,也吓了忠武将军鲁炅一跳。

  “你说什么?”忠武将军鲁炅后退半步,惊诧地追问。

  “我说,我放走的那几个小家伙,现在估计已经到达焉耆了!”高适笑了笑,目光慢慢地投向远方。

  冬日的太阳已经垂到了大漠边上,红红的,圆圆的,像一团凝固的火种。天边所有云朵都被这块凝固的火种点燃了起来,从西向东,将倒扣着的天空烧得通红通红。

  此刻,天上的诸神也许睡着了。地上有人却还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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