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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守雷峰塔
  一鸣与沙利多,在“小雷锋塔”顶层檐上,互较内功,一鸣显将获胜,忽然情势互变,在七杀教众人窃喜之下,眼看一鸣和莉娘就要双双罹难。

  在这种内力拼斗上,就是沙漠之狐,亦无法施用诡计,当然更不是一鸣功力火候不够。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正当一鸣将要击败沙利多时,忽然一鸣发觉,因为抵敌沙利多,而疏忽了为莉娘运功阻毒,以致莉娘忽然逆血乱窜,毒性又有攻破心经的危险。

  一鸣分神的这一瞬间,立刻情势陡转,变强为弱,火墙堪堪就要压下,一鸣汗落如雨,眼看难予支持。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由于他求生意念的冲动,就像回光反照一样,精神突然显得特别旺盛,而且佛门的“大空神功”,别具妙用,决非旁门左道的“七煞功”所能及。

  在这刹那之间,忽然火墙被阻在一鸣头顶,凝滞不动。

  沙利多连连催动“煞”劲,一鸣由于旺盛的求生意念,而发出的“大空神功”,渐渐扭转劣势,火墙由停滞渐渐变为缓缓向沙利多逼去。

  从两股劲力相挤发出的嘶叫声,和火墙四周火花喷射的较前更烈,显明地看得出来,双方功力已施之极限。

  一鸣总算转危为安,他也为自己的疏忽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火墙缓缓逼向沙利多,快恢复起初相持不下的情势时,一鸣已经感到心余力拙,无力反逼了。

  因此又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时间并不保持多久,双方都感到内力不继之际。

  倏然,沙利多踞高临下,看见弥勒城中火光几闪,立即大火冲天,显然七杀教盘踞之地,又被敌人乘虚而入。

  沙利多大吃一惊,精神分散,情势立刻转为不利,原来僵持不动的火墙,立刻就向他缓缓扑来。

  躲在塔内的丐帮帮主银髯神丐多九公,见城内火起,知道自己帮众已然发动,惟恐沙利多受惊不敌,骷髅帮不择手段乱来,所以更加严密戒备,以防不测。

  沙利多的败象,弥勒城的火光,立刻都为地面的哈瓦刺和毒美人陈雪等发觉,这些妖僧魔女,那里会遵守武林规矩,两人互一示意,立即双双腾身而起。

  当他两人刚刚落到第四层塔檐时,眼看火墙已经逼到沙利多头顶,沙利多两眼凸出,汗滴如雨,双手颤抖,失望之情,裹露无遗。

  哈瓦刺和陈雪两人,正想促施杀手,不知何时一鸣身旁又多了一个银髯飘拂的多九公,哈瓦刺一手握住九柄薄叶飞刀,陈雪一手掏出三枚“毒龙梭”,二人都想以暗器施袭,把沙利多从死亡边缘拯救出来。

  这分紧张,危急,这一刹那时间的争取,都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否则将强弱互易,生死立判!

  就在此时,一鸣倏然喝斥道:“慢着!如果你们想偷袭,就在你们暗器出手之际,也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这几句话立刻奏效,哈瓦刺道:“罢战息争,改期再斗如何?”-

  鸣道:“要我手下留情,除非七杀教徒从此尊奉神龙七绝令主,严守江湖道义。”

  哈瓦刺厉声道:“咱们可以另行邀约江湖英雄,武林高手,以武功决定中原盟主,如果你今天伤我师父,七杀教就是拼着整个覆灭,也要将你毁在这小雷峰塔前。”

  一鸣知道,自己不能分身抵敌,以多九公一人之力难与七杀教一争短长,说道:“好吧,但三天内不得来此搔扰!”

  哈瓦刺道:“一言为定。”

  一鸣大喝一声:“沙利多!去罢!”

  喝声之下,“大空神功”立生妙用!原是泰山崩压之势,立刻变成轻轻弹震之力,只把沙利多震飞出檐外,九个翻滚,就往塔外坠落。

  哈瓦刺与毒美人双双飞身接住,沙利多虽惊出一身冷汗,却未受伤,落地后立即作鸟兽散。

  霎时皓月当空,小雷峰塔前又冷落如故。

  一鸣谢过多九公,并为这场差点不能两全的遭遇,感慨万端。

  多九公知道一鸣需要调息,而且因有莉娘在一鸣怀里,自己在一旁颇感不便,他于是到第五层塔檐上担任护法。

  一鸣看看月色已近午夜,再看看怀里睡态娇美浑然无知的莉娘,无形中感到,他的生命与莉娘的生命,似乎更加休戚相关,不可分离。

  但是,一鸣忘不了他永远属于胡丽娘的誓言,如果胡丽娘幸而未死,他应该属于丽娘,如果丽娘已死,他也该终生不娶。

  那么,将纯洁痴情的莉娘,置之于何地呢?

  一鸣茫然了,他无法想下去,他亦不能再想下去,他只觉人世坎坷,老天爷为何替人安排如此悲惨而难处的遭遇呢!

  一鸣正想收摄心神,调息一番,忽然塔下又有三个人影在树石间奔腾追逐,历久不停。

  三个黑影并未出声,一个在逃,两个在追,始终未能短兵相接,自然看不出双方是什么来路。

  转眼间,逃走的一人,被两个追的人拦在中间,三人换招过式都非常迅速,但打来却杀气欠浓,不够激烈。

  三人在塔下打了很久,一鸣见多九公仍无动静,心想多九公果真是阅历丰富,老成持重,不愧为一帮之主。

  一鸣正全神贯注三人打斗,万万料不到,突然身后发现风声,一鸣扬手就要将金剑发出,忽然身后塔内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道:“难道这就是待客之礼?”

  这苍老而低沉的嗓音,他一听便知来者是准,不禁疑云重重的道:“帮主驾临,有何指教?”

  来人正是蔷薇帮主,他仍是一副老人打扮,赭色的面罩中,两只眼睛闪闪生辉,他轻轻冷哼一声道:“令主至情,莉娘虽死无憾。”

  一鸣慨然叹道:“请别称在下为令主,在帮主面前,在下愧为令主。”

  按说蔷薇帮主迭次相助救援,一鸣当然不愿以令主之尊,而自以为高高在上,这话完全是出于一片诚意。

  蔷薇帮主道:“一鸣!如果我要杀你呢?”

  一鸣微微一怔,淡淡一笑道:“帮主为何口出戏言?”

  “言出如山,决无戏言!”

  蔷薇帮主答话斩钉截铁,显非虚言痛吓,-鸣惊疑不定,又道:“帮主屡次相助,如今又要杀我,究竟为何?”

  蔷薇帮主似有怒意,道:“不准问,只许答。”

  一鸣慨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听微微地一声劲啸,蔷薇帮主蛇尾鞭的茫球,准确无比地抵在一鸣左侧的“藏血穴”上,他立刻急促地问道:“你找胡丽娘为何?”

  一鸣毫不让步地道:“要杀请便,这与贵帮主无关。”

  “既有怀中的莉娘,为何又要找胡丽娘?”

  “以杀威胁,恕不奉告。”

  “我为你怀里的莉娘抱不平,她为了替你找胡丽娘的下落,差点把小命送掉,你于心何忍?”

  一鸣几乎无法作答,在情感上来说,这是一个难充启齿的问题,但是一鸣想不透,蔷薇帮主为何要过问这些事,而且要用死来威胁他?

  他终于道:“这是你要杀我的藉口?”

  蔷薇帮主道:“不见得不是理由!”

  一鸣道:“以此事而论,你没有理由杀我!”

  蔷薇帮主道:“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杀你。”

  一鸣道:“如果我们有深仇大恨,我不希望你饶恕我。”

  “你别嘴硬!”

  “如果你只为了一件事,用不着以杀威胁,我会遵命照办。”

  蔷薇帮主一再出手帮助解围,一鸣心想自己办不了的事,他决不会提出,能办的就应该答允,所以如此回答。

  蔷薇帮主迟疑一下,道:“你答应我,不再找胡丽娘。”

  “为什么?”

  “你说过遵命照办。”

  “不,除这个问题以外,我都可以答应。”

  “你身为七大门派崇奉的盟主,难道言而无信?”

  “那我总可以问,为什么?”

  “为了免得你怀里的莉娘失望。”

  一鸣突然变得欣喜欲狂地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胡丽娘还在人间?”

  蔷薇帮主又犹豫了一下,忽然他苍老的声音亦变得悲咽颤抖,他露在面罩外的两只眼,也显得泪光盈盈地道:“她不在了,她死了!”

  一鸣乍听之下,立刻情绪激动,热泪纵横,仰着一双泪眼,一脸企求之色地望着蔷薇帮主,他喃喃地道:“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一鸣突然灵机一转,又急问道:“你是谁?”

  蔷薇帮主道:“你好生看护你怀里的莉娘,不然你又将终生遗恨。”

  蔷薇帮主这一提醒,一鸣才想起险些忘了怀里的莉娘,将尚未离开莉娘“中枉穴”的右手,赶快运功压紧,低头注视着莉娘,庆幸自己幸未铸成大错。

  倏然凭空爆发一声尖叫:“蔷薇妖贼,看锥!”同时三点寒星,带着破空的劲啸,向塔顶射来。

  一鸣迅捷绝伦地抬头一瞥,原来是老巫婆萨菩陀凌空扑到,三枚“修罗神锥”,疾如流星地向蔷薇帮主袭至。

  一鸣见老巫婆毒如蛇蝎,不由勃然大怒。

  蔷薇帮主一支蛇尾鞭,明明抵在一鸣“藏血穴”上,老巫婆故意出声发锥,这不是借刀杀人,显然在逼蔷薇帮主迅下杀手,而达其杀害一鸣之目的。

  “修罗神锥”堪堪就要袭至,蔷薇帮主抽回蛇尾鞭,作势就想将袖锥扫落,一鸣怒吼一声:“慢着!”

  左手“大空神功”陡发,“以气御物”,“修罗神锥”不进反退,反而向扑来的老巫婆疾袭而去。

  老巫婆这诡计,没有想到一鸣会立即看穿,自己身形凌空前进,是万万躲不过这“修罗神锥”的突然回袭。

  老巫婆一生伤天害理,欺诈骗人,真是死有余辜。

  但是,一鸣倏然灵智一闪,不能杀她!立即运气招手,将“修罗神锥”硬生生地招回。

  这并非一鸣是妇人之仁,而是老巫婆才宣誓效忠“神龙七绝神令”,如今她以救一鸣之名而来,如果一鸣把她杀了,以讹传讹,反而阻挡了后来者归顺之路。

  老巫婆一看自己毒计已被一鸣识破,趁“修罗神锥”被招回之际,凌空折腰,带着一肚子的恐惧,向西鼠窜而逃。

  一鸣回头再看蔷薇帮主时,他已从塔窗内隐去。

  七杀教替一鸣带来的是朗朗神州,胡虏横行,而蔷薇帮主替一鸣带来的,却是神秘和惊疑。

  蔷薇帮主是谁?

  那低沉苍老的嗓音,莫非是胡奎?

  不,胡奎明明在骷髅帮。

  他是谁了为何不许一鸣寻找胡丽娘?

  他为何知道胡丽娘已死?

  他对胡丽娘之死,为何有悲痛之意?

  很多疑问,变成了很多的不解之结,一直盘旋在一鸣脑子里,萦回不去。

  黎明,东方又呈出一片明朗的景色-

  鸣突然醒觉,闹了半夜,为何多九公不见上来,莫非他遇害了?难道他池预知此事能化险为夷?-

  鸣喊下两声,未见回答,心中不免暗暗叫苦,自己受苦受难,受谅受险,都不要紧,丐帮帮主多九公索不相识,不过受愿丐之托,来此护法,如遭不测,自己于心何安?

  既无反应,一鸣怀中抱着莉娘,又无法下塔,只好怀着一颗不安和烦寂的心,空对昏迷不知的莉娘,叹惜道:“-夜东风-夜惊,叹人间:世态炎凉,虎狼当道,春去矣!何处是桃源:战乱不知处!”

  一个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当然不可限量。但刚一出道,即遇到江湖上处处风险,鬼魅横行,又有几人能不作退隐林下之想!

  这时,如果有一句鼓励的话,一张笑脸,虽然无济于事,但所能产生的无形力量,却不可以道里计。

  可是,在这荒郊野外,孤妖出没,血腥累累的“小雷峰塔”前,连个人影都不能见到。

  一鸣不过是一个年未两冠的大孩子,要在这种无依无助之下,支持三天,如果不是有超人的毅力和耐性,任何人都会倒丁下去。

  爱的力量是无可比拟的,但必须是真诚纯洁丝毫不带欲念的爱,才会有如此的奇迹。

  一鸣的确是累了,也饥了,拿起身边的食物水果狼吞虎咽,匆匆填饱了肚子,立即闭目调息,养精蓄锐,静待下一次的风暴。

  其实这是心理上的敏感和作用,整个白天都在安定和平静中渡过,多九公也始终渺无消息。

  黄昏又已经到来,危险的阴影,随同暮色的来临。又笼罩了这阴森的大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夜色又给人带来下安。

  月黑风高,更增加了这夜晚的恐怖。

  远远传来二更的更鼓声,这单调而沉闷的声音,划破了长空,夜显得更寂寞了!

  倏然,一鸣又听到塔内有轻微响动,他微微一怔,暗忖蔷薇帮主为何又至此?

  只见塔窗内,白衫一闪,一鸣悚然而惊,原来是死对头骷髅帮主到来。

  一鸣将金肠鱼剑,握在手中,厉声喝斥道:“骷髅帮主!你来此作甚?”

  骷髅帮主道:“一来索命?二来索取令牌。”

  一鸣道:“此话何意?”

  骷髅帮主道:“如果你不愿付出你的性命,你就拿出你的神龙七绝令牌。”

  一鸣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一人之力,能办到吗?”

  “你不妨看看塔下。”

  一鸣放眼塔下,在黑暗的树林间,可以看见不少着灰衫灰罩的骷髅帮众。他冷笑连连地道:“单凭血肉之躯,就连你骷髅帮主亦未必能在我飞剑下幸存。”

  骷髅帮主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决不会妄动,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立即就全在塔下放火施毒,你的飞剑也将无用武之地!”

  一鸣亦曾听说过,骷髅帮的“尸毒魔烟”,一经施放,闻者除眼用独门解药外无救。

  但因施放“尸毒魔烟”,侵害范围甚广,而且施放费时,非藉火势下能奏效,所以非有适当的地形和时候,不易奏功。

  如今一鸣坐在塔上,寸步难移,一鸣的飞剑又无法及远。正是骷髅帮施放“尸毒魔烟”的最好时候。

  但一鸣岂会怕他威胁,他与旱天一鹞胡奎,宿有深仇大恨,他明明知道当面的骷髅帮主就是胡奎,但是他不愿揭开他的真面目,因为那样更促成帮骷帮主早下毒手。

  可是,如果不揭开真面目,就无法打听出胡丽娘的下落。

  一鸣正在考虑万全之策,骷髅帮主已感不耐,喝道:“小子!别装傻,快答复我的问题。”

  一鸣岂是威武所能屈服的汉子,他临危不惧,镇静如常地道:“如果我两者都不答应呢?”

  骷髅帮主高举左手道:“你看。”

  一鸣只见塔下四处火摺闪亮,显然就将施放奇毒无比的“尸毒魔烟”。

  一鸣一扬手把鱼肠金剑祭在空中。

  这情势很显然,如果施放“尸毒魔烟”,一鸣就只好与骷髅帮主同归于尽。

  虽然这是下策,但一鸣此际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骷髅帮主仍举着左手道:“雷一鸣!你难道愿意两条命换取一条命?”

  一鸣没有作答。

  骷髅帮主的左手缓缓下落,塔下更加人声骚动,火种闪亮得令人心寒。

  时间一分一秒都在逼近死亡。

  这情势简直紧张得令人窒息。

  骷髅帮主下落的左手,更加缓慢,他阴沉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雷一鸣!你还有答复一句话的机会!”

  一鸣尚未作答,突然黑暗的天空,银蛇乱舞,划出极强烈的闪光,紧接着是震撼天地的霹雳巨雷。

  骷髅帮主惊愕得不知所措,高举左手,怔立不动。

  泰山崩溃,天地变色,倏忽间大雨倾盆而至。

  一鸣收回金剑,雷雨之声,亦掩不了他抖发的狂笑,只听他沉声道:“天意如此,胡奎!你还有何话说?”

  骷髅帮主看到一鸣收回金剑,他无可奈何地放下左手,松了一口气,但是从他的动作上看来,并没有因为一鸣突称他胡奎而受惊。

  只听他喃喃地道:“胡奎!谁是胡奎?”

  骷髅帮主本来有恃无恐,才敢登塔威胁一鸣的。

  如今,大雨突至,“尸毒魔烟”无法施放,他顿失凭依,如果不是一鸣无法行动,他早已仓惶逃去了!

  一鸣选择了这个时机,揭开了“骷髅帮主就是胡奎”的底牌,当然不怕他骤下毒手,杀一鸣灭口。

  不料,骷髅帮主却说出:“胡奎!谁是胡奎?”这一来连一鸣也糊涂了!

  按理说骷髅帮主应该是胡奎。

  但是,如今看来,不管是内心的表现,或者是外形的声音和动作,都不像当年大王庄的旱天一鹞胡奎-

  鸣道:“你不知谁是胡奎?”

  骷髅帮主只是摇摇头。他似乎因惊于这个谜,而消除了敌意?

  雨越来越大,雷电更加惊人,真似天崩地裂,连“小雷锋塔”似乎也震撼得摇晃不定,

  天候的巨变,使得敌对的两人,为探究“谁是胡奎?胡奎是谁?”而转变得和平起来,

  一鸣和莉娘衣衫尽透,赶紧移身进塔。

  骷髅帮主退至一旁。

  一鸣想一想道:“贵帮中有无胡奎其人?”

  骷髅帮主道:“我知道胡奎为大王庄庄王,但敝帮从不呼名道姓,也不示人真面目,当然不知道胡奎是否在敝帮。”

  一鸣道:“骷髅帮主有几人?”

  骷髅帮帮主道:“只有一人。”

  一鸣惊讶道:“上次我在这塔前,揭开帮主面罩,他即自击天灵盖而亡,以后仍然有帮主出现,这是何道理?”

  骷髅帮只惊“啊!”一声,一拱手道:“骷髅帮必取阁下性命,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即穿出塔窗,在暴雨中逸去。

  一鸣几次有惊无险,但更多了些疑惑不解之事。

  这些疑惑之事,足能消磨一鸣这孤寂的时日。

  塔外雷雨不停,声势似乎越来越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这正是一鸣处境最恰当不过的写照。

  倏然,从山那边,远远传来敲锣击鼓,悲呼惨号之声,在这大雷雨中,更增加宇宙行将毁灭的恐怖。

  雷雨声中,忽然夹杂着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隆……”声,在闪电照映下,一片白茫茫的洪水,盖天漫地而来。

  人祸未止,又紧接着天灾,这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不知有多少生命财产,荡然无存!

  洪水直对“小雷峰塔”冲来,塔身坚固,建筑又高,但洪水中夹带着的沙石和大树,冲在塔上,使塔身也动摇不定。

  最使人亡魂丧胆的是,惊天雷电中,还夹杂排山倒海的洪水冲击声,这种天翻地覆的惨景,幸而塔尖上坐的是一鸣,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不能自持,岂能为莉娘保命!

  这一对死亡和恐怖中的同命鸳鸯,如果幸生不死,武林中佳话,定会传之千万年不朽。

  倏然,一个极强烈的闪电一照,一鸣差点吓昏过去。

  洪水都不能影响一鸣的定力,是什么能使一鸣惊骇莫名?

  任何人在这一瞥之下,早已会吓破了胆。

  原来是修炼千百年的怪兽,庞然大物的地底“蛟龙”出现。

  这种传说不知有过多少次。

  “蛟龙”在地下修炼,一旦修炼成功,就是龙归大海,出现时,必然雷电交加,山洪爆发,“蛟龙”顺水下海,带给人们不可想象的灾害。

  一鸣一瞥之下,清楚地看到,这“蛟龙”真够惊人,独角高约丈余,径大三围,龙头如山,昂在水面,龙身鳞甲闪闪,不知长有几许,以惊人的速度,直对“小雷峰塔”冲来。

  在这“蛟龙”一冲之下,不要说砖石的“小雷峰塔”,就是一座铁塔,也非随波逐流不可!

  一鸣不禁暗暗感喟道:“天亡我也!”

  他双手紧抱着莉娘,准备同归于尽。

  忽然他发觉鱼肠金剑尚紧握在手,祭剑抵抗,总比束手待毙,多一线生机。

  眼看浊浪排空,似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而至,浪花卷过塔顶,一鸣和莉娘都溅满了一身,“蛟龙”浮沉而至,威势之惊人,简直无法描述。

  一鸣咬牙运功,右手紧抵莉娘“中极穴”,左手扬手疾发,鱼肠金剑化作一道金色闪闪的长虹,直奔“蛟龙”面门而去。

  这金剑长虹,乃佛门至宝灵物,“蛟龙”修炼千年,早具灵性,见此飞剑光芒,焉能不惊。

  “蛟龙”庞大,转动不变,见金剑飞至,猛一扭腰摆头,躲过来剑,但由于它身子的摆动,排浪横扫,气势万钧,“小雷锋塔”几番摇晃,险些倒沉水底。

  洪水越来越大,原来淹至第三四层之间,经“蛟龙”这一横扫,洪水立刻猛涨丈余,迅即淹至第五层。

  “蛟龙”这一受惊,反而徘徊塔前,不肯顺水离去。

  云从龙,风从虎,塔顶四周云层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雷电交鸣,震耳欲聋,每一个巨雷,每一次电闪,非常清楚地看见击中在“蛟龙”头顶,但“蛟龙”若无其事,根本不为所动。

  一呜一看,鱼肠金剑虽未杀伤“蛟龙”,但至少已收到镇压之效,“蛟龙”已显气馁,未再采取功势。

  一鸣欣幸之余,“大空神功”绵绵发动,更见雄伟浑厚,金剑长虹飞绕空际,更见灵活雄劲。

  他惟恐激怒“蛟龙”,大发龙威,翻江倒海,“小雷峰塔”必然承受不住,所以运功催动金剑,仅是示威,使“蛟龙”畏惧而离去。

  “蛟龙”看到金蛇飞舞空际,不但毫无怒意,而且游绕塔前,浪息水止,显得平和安静,对金剑似有敬畏之意。

  风平浪静,雷电渐弱,雨收云散,在朦胧的月色中,庞大的“蛟龙”,不知何时已不知去向。

  一鸣正要招手收回飞剑,又是一个电闪,只见渐退的水面上,一条数尺长的五彩金蛇,头有峥嵘独角,对金剑点头三下,即顺水疾游而去。

  云散雨止,朗朗乾坤,洪水疾退,东方又显出黎明光辉,一夜之间,沧海桑田,这大地变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谁还想得到这宝塔上还有人的踪迹呢!

  七级浮屠的“小雷峰塔”,矮了半截,只留了三层在地面上,四层全为洪水带来的泥沙淹没。

  一片黄泥垠垠间,只有这“小雷峰塔”屹立未倒,实属奇迹,而“小雷峰塔”以下,洪水为灾,受损极小。

  从此,几百年以来,弥勒城一带,一直相传着“狐女”与“蛟龙”交战,“蛟龙”降服归海,“狐女”升天,永登仙籍。

  相传至今,“小雷峰塔”几经修建,一如往昔,塔前增建“狐仙庙”,香火鼎盛,终年不绝。

  天亮了。

  一夜的惊险,一鸣与莉娘劫后余生,阳光给满目疮痍的大地带来平和,庆获生还,一鸣禁不往低头轻轻在莉娘玉靥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吻着。

  最后,一鸣的热唇,终于落到莉娘的两片樱唇上,吮吸着,舐弄着。

  是那么轻微,是那么细心,就像一个雕塑者,惟恐偶不一慎,就会把一尊即将告成的珍品,前功尽弃。

  忽然,一鸣一惊,只觉得莉娘的樱唇微微一动,迅即抢头俯视,他以为莉娘会清醒过来。

  殊不知,那不过是莉娘在毫无知觉下,生理上本能的一种弹动,美丽而稚嫩的莉娘,仍昏迷未醒。

  一鸣突然灵机一动,暗忖:“我既然能运功阻住她毒气攻心,何不运功将她毒气逼出!”

  但是,这样太危险了!

  这种运功逼毒,原来右手仍不能离开“中极穴”,而且必须嘴对嘴行之,如功力不够,偶一不慎,不但中毒者无救,连运功者也难逃中毒之危。

  如果一旦遭敌袭击,其后果更不堪设想!

  一鸣明知如此,但他一颗对莉娘钟爱的心,又逼着他非如此不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日夜的惊险都过去了,难道就逃不出这最后的灾难?

  胡丽娘生死不明,他未能当时与她同生共死,如果他救下了莉娘,和她同死,也免将来受相思和自责之苦。

  在这种惊险迭现的情况下,再要渡过一天一夜,倒不如冒短暂时间的险,运功逼毒,救回莉娘。

  一切思虑都很快闪过一鸣脑际,对莉娘神圣的爱,使他很快地作了决定,两片热唇,猛然地压了下去。

  运功立即开始,一鸣这一冒险之举,既已付诸实施,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了。

  眼不能看,手不能动,如果遭遇意外,惟有束手待毙而已!

  但是,他一对耳朵,却更加灵敏了,在搜索着周围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

  从一鸣嘴里发出一股不寒不燥之气,冲破了莉娘肺经,轻而易举的就到了肝脏,这冒险逼毒之举,显然有成。

  一鸣倏闻,离此十里之遥,有一个武林高手,正向这“小雷峰塔”奔来。

  一鸣稍稍一用力,丹田轻放,逼毒之气又冲破了肝经,缓缓地向脾经挺准。

  糟了!一鸣发觉又有一人随后追至。

  这一分神,逼毒之气立在肝经与睥经间,迟滞不前。

  幸而一鸣未再发现其他任何动静,在这洪水为灾之后的原野,少了许多嘈杂之声,一鸣听得很清楚,后面一人追上了前面一人,二人已缠斗上了?

  两人打得非常激烈,每一招都是狠辣至极,两人的兵刃所带起的啸声都特别大,显然非普通兵刃。

  来人既然已经缠斗上了,一鸣心始稍安,收丹田,提中气,一下冲破脾经,直向气经逼去。

  一鸣一面加紧运功逼毒,一面聚精会神,一点不敢放松,只听到前面的一人边打边跑,后面的一人紧迫不放,虽然方向不变,仍然是向“小雷峰塔”前来,但进行却缓慢多了。

  一鸣于是更加紧压住莉娘的樱唇,连连运气,直逼肾经,莉娘全身一颤,一鸣大喜,以为就要冲破肾经,就只剩下最后一开心经。

  不料一鸣大失所望,逼毒之气在莉娘肾经上一撞,激起莉娘本能上的震动,把气又弹了回来。

  一鸣立感焦急,连连运功进逼,依然如此,运功之力越大,弹回之力更强,此时如果一不小心,一鸣必然中毒无疑。

  一鸣为了不受弹力所伤,每运气一次,就要增加一次功力,如下一次功力,压不住上一次的弹力,那就太危险了!

  如此迭次加强功力,不过转眼间,一鸣立即汗如雨下,真力渐感不济,全身有爆炸之感。

  人的功力是有限的,如此迭迭增加,最后功力必然加至极限,如果此时仍不能冲过肾经一关,弹力就会高过功力,疗毒的人性命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一鸣除发觉激斗两人已越来越近外,忽然又发现远远有千百只足步声蜂拥而来。

  这声音清晰极了,一鸣暗叫:“完了!”这么多人集体行动,除了那些邪帮魔教之外,还有谁呢?

  先前只发现两人,而且两人互相缠斗,是敌是友,都无所谓,如今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决非好事,一鸣心中一急,功力陡增,汇集全身功力,强提一口真气,猛催直逼,冲达肾经。

  如果这次又被弹力震回,那就功亏一篑,一切付之流水了!

  谁知一冲之下,一鸣大为欣喜,一口真气如江水东流,顺势而下,毫无所阻直抵最后一开心经。如能冲破心经,直达“中庭”,便大功告成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关,亦就是最难的一关,一鸣当然知道。

  他缓缓催气前进,藉这机会调匀呼吸,准备孤注一掷,猛攻心经,不成功便同死算了。

  这真比单枪匹马,勇战于千军万马中还要困难。

  疗毒不但要有力,还要有机智和耐心,而且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何况无人护法,随时还要提心吊胆顾虑敌人的偷袭。

  一鸣催气已抵心经,忽然听觉上又有了奇怪的发现。

  集体奔来的,好像不是人,还杂着阵阵狼嗥。

  此处离弥勒城不远,为何有上千的狼群出现?

  只听说“虎神帮”出动时,常常有虎啸之声,从未听说有叫狼什么帮的,何来阵阵狼嗥?

  更奇怪的是,当听到“狼群”逼近缠斗之中的两人时,两人突然停战,冲进“狼群”,只杀得狼群惨号,不忍卒闻。

  此时,一鸣越是惊奇,越是急急催动真气,直冲莉娘心经。

  这是两人生命最后的一搏!

  一鸣非常小心地试了几次,都未能奏功,惟恐加强功力过快,一时抵挡不住弹力,他已经没有刚才那一股勇敢之气了。

  他按在娘“中极穴”上的右手,突感灼热熨人,莉娘的樱唇亦渐渐有温暖之意,呵气如阑,她的胸部亦起伏加强,结实的乳峰,显得更加突出。

  一鸣惶恐了!这是好现象?还是危险的象征呢?

  一鸣感到彷徨无主,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暂时运气顶住心经,看看莉娘究竟有无危险的变化。

  这一缓冲之间,一鸣又从听觉上大吃一惊。

  两个冲进“狼群”的人,显然寡不敌众,正在向这里奔来,“狼奔”随后紧追,相隔的距离不远,追奔都怪得出奇。

  越来越近了,如果一鸣此时能抬头观望,可能这情景已经揭晓在一鸣眼前了。

  两个跑的人,似乎见跑不掉,回身又冲进“狼群”,一阵厮杀,糟了!终于听不到兵刃的劲风,显然已死在狼阵中了!

  一对被“狼群”撕得七零八落血淋淋的尸体,展现在一鸣的想象之前,一鸣为他俩的惨死而悲伤,也为失去阻挡“狼群”的人,缩短了最后争取救治莉娘的时间,而感到惊慌。

  一鸣祈祷着“狼群”无知,但愿它转向而去!

  狼嗥却正对着这里,狂啸而来。

  一鸣顾不了生死,只得竭心余力,运气直扣心关。

  陡闻一鸣“哎呀!”一声,就倒伏在莉娘胸脯上。

  奇事又发生了。

  一鸣以为很难冲破的心经,却轻而易举地冲开了。

  这就好比打空拳,用力过度,连手骨都会脱臼一样,一鸣因运力过度,一下失力大叫一声就昏迷过去。

  莉娘在雾峰洞中,不食烟火已十余年,她又吃过“玉莲子”,所以她身子自然与旁人不同,因此她中毒之深,并不如想象的厉害。

  癫丐失察,一鸣又无经验,所以白担了这两日的惊险,如果早早如此施救,莉娘早已痊愈了!

  一鸣昏过去后,莉娘倒反而先悠悠醒来。

  莉娘刚一睁眼,见一鸣正俯身吻她,虽然莉娘看来,她与一鸣间的爱,这样并不算越礼,但是一个女子总会害羞,她又怕惊动了一鸣,缩短了这盼望多日的享受,所以她立刻又闭上了双眼。

  莉娘伸着香舌,轻轻舐着一鸣的嘴唇,她一方面在领略这温存的情趣,一方面在回忆昏迷的经过。

  久久,她觉得一鸣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渐渐在变冷,嘴唇也缺乏了热情的奇妙之感,一鸣虽然抱着她,吻着她,但似乎是一个死人,毫无生趣。

  莉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赶紧推开一鸣的头,从一鸣怀中撑起,一鸣软软地就侧身倒卧在地上。

  莉娘系好罗带,衣衫未整,就伏在地上,抱着一鸣的头,号啕痛哭起来。

  她以为一鸣运功救她,遭敌人暗算伤中要害而死,她爱一鸣甚于自己,伤心之下,方寸大乱,除痛哭外,忘记了一切。

  这一哭误了大事,她猛听塔外足声杂音,敌踪甚多,她悲愤不已,顿失理智,她跃身而起,出塔一看,心中茫然……

  她回头看看,这明明是“小雷峰塔”,为何塔外一片黄土垠垠,而且宝塔只余三层,下面四层已经被埋在土中。

  塔外的敌踪不是人,而是千百只饿狼。

  莉娘正惊疑这些饿狼从何而来,这些饿狼也正好发现了她,千百只汹涌至塔下,狼啸连连,眦牙咧嘴,有的嘴上余血犹存,一个个对着莉娘狂嗥不已,显然就欲吞噬莉娘裹腹。

  莉娘在的第七层,离地还有两丈余,狼群当然无法跃上,莉娘长在山间,豺狼虎豹经常遭遇,但从来未有如此之多,她只见狼群蜂拥进塔,就要沿石级冲上来。

  莉娘熟习兽性,如果只是她一人,她倒并不十分惊惧,但是如今一鸣人事不知,卧伏地上,不管有救无救,她总不能让狼群把他吃掉!

  狼群蜂拥进塔,反而互相阻住了进路,一时之间末见狼群登上石级。

  莉娘赶紧把一鸣拉到塔角,她并未发现一鸣并无外伤,心脏跳动亦很正常,匆忙间忽略了一鸣为何昏迷不醒。

  她站在一鸣身前,身无兵刃,正好地上还有以前营救一鸣母亲出塔的破砖石,她以前在山中,亦常常使用石子作为打杀禽兽的武器,于是拾起几块砖石,蓄势戒备在塔梯口前。

  一声锐啸过后,一头凶狠暴戾的雄狼,首先挤出狼群,冲上石级。

  莉娘迅即将砖石对准狼头,扬手发出,只击得那只雄狼,脑浆进裂,“扑落落”的滚下石级而去。

  石级不宽,一次最多只能容两只狼并行,死狼滚下又阻止了狼的前进,所以狼虽多,要挤上石级很难,上了石级死得却很容易,这样一来,莉娘足有充裕的时间,石无虚发,不久即有七八只狼中石死去。

  群狼见连死七八只同类,知道遭遇劲敌,屈居下风,一阵悲啸,纷纷回身往塔外冲去。

  但塔外的狼群却不知塔内情形,仍拼命地往里冲,这两相冲挤之下,群狼反而自相残杀起来。

  终于塔内狼群挤出塔外,一阵号叫,狼群顺着洪水泛滥的下游奔去,塔内外仅留下了数十条狼尸。

  此时莉娘以为一鸣已死,悲伤过度,理智全失,这狼群的攻击和血淋淋的狼尸,激起了她的杀机,使得她一腔悲愤之情,都移转到狼群身上,恨不得赶尽杀绝,方消心头之恨。

  她望着倒在地上的一鸣,一愣之后,她疯狂了!她忘掉了自己,她忘掉了一切,她只知道杀杀杀……

  她哀号一声,一头就冲出塔窗,腾身就往狼群追去。

  她拾起一根木棍,晃身就冲进狼群,宛如西风扫落叶,群狼碰着的不是脑开,就是腿折,这一阵疯狂的厮杀,简直把这些饿狼镇慑住了。

  狼群本是因为山洪暴发,无处觅食,才集体下山,如今被莉娘大杀一通,它们再不敢顺势下行,只得绕了一圈,又回头向上奔去。

  莉娘只因为痛哭悲伤过度,理智不清,胡乱冲进狼群,她不知道一鸣仅不过失力昏迷过去,未加保护,以至一鸣危在旦夕。

  当莉娘追出后不久,一头负伤的饿娘,慢慢地撑持着站起,它灵敏的嗅觉,嗅到塔顶有诱它馋涎欲滴的生人味。

  它负伤并不太重,饥饿难受使它忘了伤势的痛苦,它一步一拐的拾级而上。

  一级,两级……它终于一伸头看到伏卧不动的一鸣,狼一看这是毫无抵抗的异类,精神为之一振。

  最后几级也上得特别快,它摇着尾巴,伸出长长的舌头,瞪眼眦牙,走向一鸣。

  一鸣连动也不动。

  狼似乎饿极了,牙磨得“嚓嚓”阵响,馋涎淌淌,它绕着一鸣围走,似乎在选择最好下嘴之处。

  眼看到嘴的美食,饿狼为何迟迟不肯下口?

  原来饿狼好像是被一道无形劲墙阻挡,不得其隙而入。

  饿狼硬行试了几次,因为一鸣昏迷未醒,就好像碰在韧性极强的网上似的,未受到弹力的反震。

  饿狼几次冲闯,昏迷的一鸣,因为他全部意念,都专注在运功疗治莉娘上,所以一鸣虽然昏迷,他“大空神功”仍就绵绵不断,罩着身体,经饿狼一闯,受了震动,促成一鸣提早醒转。

  一鸣突然惊醒,下意识的“嗦”的就是一掌。

  一鸣根本未看未想,一个练就上乘内功的人,周身劲气所发,就好像发出无穷触须,一有侵犯,立有所感,这一掌只把饿狼猛撞至塔墙上,碰得脑浆进裂,血肉横飞。

  发掌以后,一鸣才看清是一只野狼,这一下,一鸣急了!莉娘呢?昏迷未醒的莉娘到哪里去了呢?-

  鸣翻身跃起,看塔下狼尸纵横,血迹犹新,他才想起,他为莉娘逼毒疗伤时,曾听得有狼群在向此处奔来。

  难道莉娘已经毒愈苏醒?

  不然塔下何来如此多的狼尸?

  莉娘既愈,我正昏迷,她为何弃我而去?

  她是余恨未消?还是从此不再理我?……

  一鸣千回百转地想来想去,终无结果,最后惟一的办法,就是追!

  追出塔外,循着狼迹,很容易寻找,只见沿途狼尸累累,狼群足印中,很显然的有人的足印。

  从人的足印上看,一鸣岂有不认得的道理,这明明是莉娘的足迹。

  一鸣又奇怪了,莉娘拼命追杀这群野狼,是何道理?

  一鸣循着狼迹,转眼追出数十里,仍不见狼迹人踪,心里更加焦急,惟恐莉娘有失,如果落在狼嘴里,连一根骨头恐怕都剩不下。

  殊不知,莉娘轻功本就比一鸣快,加以人在疯狂之下,追杀急厉,群狼亡命狂奔,急如丧家之犬,跑到日落黄昏,已经进入了“诏山”。

  一鸣追进诏山,顿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感觉。

  “诏山”是由皇帝亲自诏封而得名,山势宏伟,奇峰迭出,怪石飞瀑,古迹妙事,传说神话最多,脍炙人口。

  诏山毕竟不同,有名山的清丽雄伟,更有名山所没有的鬼怪奇绝,峰回路转,令人迷茫,如坠阵中,使一鸣有不寻常之感。

  幸一鸣循着狼粪足迹,不致迷路,在山野中兜来兜去,转眼间,黄昏日落,暮色阵临,但诏山中迷-着一片银光,蔚为奇观。

  夏夜晴空,银光闪闪,一鸣奔腾于山径之间,有如白日。

  倏然,在前面奇峰色谷间,传来阵阵狼嗥,空中荡漾,回音不绝,听来犹如千军万马,人喊马嘶,显然决不止千百只狼,不知多少狼叫才能汇集成如此惊人的嗥声。

  迎面一峰,如平地升起,峰高一二十丈,有如一只笔直的大石笋,石笋长满杂树青滕,正面一石却光滑如镜,上面三个一丈见方的大隶字:“戾狼谷”。

  这狼嗥声正是“戾狼谷”中阵阵传出。

  谷口为石峰所阻,看不见谷中情景,石峰周围非常平坦,尚遗有狼尸数头,显然莉娘已经到此。

  一鸣掠身而前,三五个腾身已跃登峰顶,循着树枝草藤,绕到里面。

  放眼一望,这“戾狼谷”中,一片天下少有的恐怖景象,一鸣亦不禁悚然大惊。

  此谷奇深,一望无际,谷中全是凶残暴戾特大的豺狼,不要说莉娘走进,绝无生理,就是一鸣亦自信难逃一死。

  谷中豺狼上万,就是飞剑侠亦无法杀尽它们,最后必然筋疲力尽,以饱狼腹。

  一鸣惟恐惊动它们,小心翼翼地察观谷中,谷中狼嗥连连,但并无骚动之象,看来莉娘并未进去。

  不久,只见一只高大如小牛似的雄狼,领先出谷,后面簇涌着数百只狼群,井然有序地跟随在后。

  领先的显然是狼群之王,气派轩昂,的是不凡。

  狼王走至石峰前,似乎有所发觉,绕着石峰乱嗅,一鸣知道它发现了生人味,立刻蛰伏不动。

  狼王嗅了很久,仰头望望峰顶,无所发现,但仍徘徊不肯离去。

  狼王狂嗥了几声,又循着石峰嗅着,似乎有了新的发现,在杂乱的草地上,兜了几圈,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群狼随后追踪在后。

  一鸣一看狼群去的方向,不是自己来的方向,这种地方谁个敢来?既然狼群并未追踪自己,那必然是追踪莉娘而去。

  他远远尾随在后,沿途奇逢异景,真是巧夺天工,这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山色,无怪被封为“诏山”。

  兜来转去,不知到了何处,星移斗转,已是午夜,陡然间眼前一片空旷,景色奇丽,莫可名状,一座白玉山峰,参天而起,晶莹耀眼,敢情这“诏山”的银光,就是从这“玉峰”发出。

  “玉峰”当前,似无去路,狼群来回地在这“玉峰”前徘徊,望空长嗥,绝望哀鸣,似无所获。

  狼群徘徊很久,才回头循原路离去。

  一鸣候其远去,腾身飞跃,往“玉峰”山前奔去。

  这座“玉峰”近看尤其美丽,遍体洁白,晶莹纯净,普通玉匠只要找到小小的一块,终生已经吃用不尽,那知道这里竟有这样一座白玉山峰,如果不是狼群肆虐,不知有多少人到此采琢,这“玉峰”早已不能保持天然之美了!

  一鸣仰望山峰,只觉心旷神怡,万虑俱消,暗暗赞叹造物之奇。

  他发现这雪山的削壁间,十几丈高之处,有几处令人惋惜的瑕玷。

  上面有几处斧凿的痕迹,可供轻功极高的人上峰踏足之用,而且有好多裂痕,裂痕似被人挖掘了一个小洞。

  刚才狼群追至此处,久久不肯离去,显然莉娘曾来过此处,“玉峰”迎阻,别无去路,莉娘又到哪里去了呢?

  一鸣藉踏脚之便,跃登洞口,洞口只能容人伏身而进,他想:“这白玉如此坚硬,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去路不成?”

  一鸣往山洞内望去,仿佛隐隐有光,一鸣爬了进去,起初甚狭,仅可通人,爬行数十步,已至尽头,倏然垂直而下,距地约有十来丈高,下面雕刻精致,完全像一座白玉建成的宏伟殿堂。

  一鸣跃身而下,洞内玉光反照,光线非常柔和,殿堂内大部都是玉桌玉骑玉凳之类,也有部分是雕刻极为精致的木桌椅。

  这殿堂的布置,好像是宫廷中议事集会之所,墙壁上的雕刻,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遗物,好像敦煌壁画,图案奇古,久看不厌。

  殿堂遗有一根木棍,血迹犹新,附有不少狼毛,这明明是莉娘打狼的武器,一鸣知道莉娘来此,时间不久,可能尚未出去。

  于是,一鸣转过殿堂,径向一条长长的甬道前进,走完甬道,只见尽头处,金光闪闪,似一堆黄金在地。

  走进细看,原来是一副金盔金甲,甲胄中是一堆枯骨,枯骨亦被踢散一地。

  转过甬道,好像是一曲回廊,两廊侧玉柱雕镂工细,柱与柱间玉石为栏,镶金为椅。

  左侧椅上睡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玉女,栩栩如生,不禁惊愕呆立。

  仔细-看,那不是莉娘是谁,她十多年的裸体生活,早已成习,进了玉洞后,返本归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人来,同时她理智尚未清醒,只是想一鸣既死,有如此玉洞,她亦不想再回尘世了!

  于是,她脱去衣衫,躺在这回廊椅上,就沉沉睡去。

  一鸣好久没有看到她全裸的玉体了,如今在这玉洞中,银光闪耀,玉体裸呈,冰肌如雪,白玉相衬,连一鸣亦看得呆了!

  一鸣伸手想去爱抚一番,但觉得亵赎神圣,又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

  一鸣在想,“我是该为胡丽娘坚守不渝?还是应不辜负莉娘一片痴情呢?”

  两者一鸣都没有放弃的理由,但一鸣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鸣拾起地上的衣衫,轻轻地替莉娘遮着那惹人遐想的部分。

  莉娘受惊而醒,惊叫一声,陡然跳起,两眼瞪视着一鸣,似梦似幻,以为一鸣是鬼魂来到,久之,她才恢复了理智,觉得这完全是事实,哭叫一声,一个全裸的身子,扑向一鸣,搂抱而哭,一鸣抱起她的玉体,自己坐在椅子上,放她在怀里,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莉妹!你还很想我吗?你为何不辞而别呢?”

  莉娘哭得极为伤心,令人十分可爱地道:“哥哥!你还没有死呀?”

  两个人的话,都问得对方莫名其妙,莉娘离开“小昆仑宫”是为的嫉妒,而不是恨,在“小雷峰塔”单独离开当然更不是为了恨,而一鸣又何曾死过?

  他们两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莉娘把一切经过娓娓道出,一鸣也将救莉娘的经过说给莉娘听。

  莉娘更加感激一鸣,她抬起泪眼,看着一鸣,玉手轻轻在他眉上脸上嘴上抚摸着,就好像抚弄着自己爱不释手的心爱之物似的。

  一鸣感到奇怪,莉娘在弥勒城七杀教支坛,遇到暗室示警,劝导莉娘不必找胡丽娘,说胡丽娘已死,在“小雷峰塔”上蔷薇帮主硬性要一鸣不要找胡丽娘,如出一辙,这难道是蔷薇帮主一人所为?

  蔷薇帮主这老头子,为何要管这些闲事?他与胡丽娘是何关系?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蔷薇帮组织严蜜,计划周详,连七杀教中部有人、卧底,真了不起。

  最后,一鸣替莉娘擦干眼泪,穿好衣裤,一个天真圣洁的莉娘,又笑盈盈地站在一鸣面前。

  年轻人的好奇心,使得他俩高高兴兴地欲一探这洞中究竟,于是他俩手牵着手,沿回廊前进。

  绕过回廊,是一道封闭的大石门,石门上左右有四个门环,都有铁扭扣住,一鸣将铁扭一一掀起,抓住门环向里一推,丝毫不见动静,于是双手向外一拉,只听玉石巨门“叽叽”发响,缓缓而开。

  这门那里像门,厚达丈许,简直是块巨大的岩石。

  二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增露欣喜之色,一鸣首先入门刚刚跨进,足下“喀嚓”一声,踏碎了一堆枯骨。

  一鸣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进门是一条甬道,刀剑四散,到处都是骸骨。

  一鸣退了出来,察视玉石巨门,只见门后方刀痕累累,斑剥碎裂,不禁暗叹惜道:“这里面的人,都给那个穿盔甲的人关住了,门太厚机关又在外面,里面的人想尽了办法,最后终于一个个绝望而死!”

  莉娘道:“外面那人为何不逃出洞外,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鸣道:“他可能身负重伤,无法逃出洞外,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为何人世间永远离不掉残杀呢?”

  莉娘笑道:“别说啦!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慢慢前行,跨过一堆堆白骨,转了两个弯,前面又是一间大殿。

  大殿中也到处都是骸骨,刀剑狼藉,想来当日必经过一场剧烈激战,莉娘亦不由太息道:“哥哥!你说得对,他们为何要如此恶斗?大家和平相处,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岂不好吗?”

  一鸣长叹一声,弯下腰去,因为莉娘宝剑已失,正想替她选一柄较好的宝剑,突然一鸣插在腰上的鱼肠金剑,似乎有一股极力大的力量一拉,“当”的一声,金剑竟掉落在地上。

  一鸣大吃一惊,出自本能地一拉莉娘,向后退跃数步,双掌一错,蓄势迎敌。

  莉娘不知何故,只觉这洞中阴森可怕。

  一鸣向前一望,什么动静也没有。不禁叫道:“晚辈避狼来此,并无他意,冒犯之处,请多多担待!”

  隔了半晌,无人回答,一鸣暗忖:“这里主人,为何知我怀中有剑,用什么方法凭空吸落,这是何种武功?真是罕闻罕见?”

  莉娘看一鸣如此惊慌,不知是何道理,直愣愣地注视着前面。

  一鸣又高声叫道:“贵主人请现身见面,好让晚辈参见!”

  只听大殿后面传来他说话的回声,此处仍是毫无声息。

  一鸣惊惶稍定,走上前去欲把金剑拾起,那知金剑竟如钉在地上一般,费了很大的劲力才捡起来,手一个没抓牢,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一吸,“当”的一声,金剑又被吸落地上。

  莉娘这一下才看清了,骇然就要发掌。

  一鸣灵机一动,叫道:“这地底是磁山!”

  莉娘那里懂得那么多,问道:“什么磁山?”

  一鸣道:“专门吸铁的矿山。”

  莉娘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眨眨眼道:“你是说,因为这地底下有一座小小的磁山,所以把金剑吸在地上?”

  一鸣道:“不错,我试给你看。”

  一鸣用力把金剑拾起,平放在掌中,手一松,金剑立即凭空飞出,射向地下,插入石中。

  一鸣再把金剑拾起,紧紧插在腰间,道:“莉娘!你找件合手的武器吧?”

  说毕在殿内巡视,莉娘看了很多刀剑,都不合意,忽然惊叫起来:“哥哥,快来!快来!”

  一鸣抢身过去,见她指着两具形状完整,仍然站立的骷髅,一具骷髅右手握着一柄白色的长剑,刺在另一具骷髅身上。

  另一具骷髅看来是正欲拔剑还刺,却被磁力一吸,剑尖插在地上,人地三寸,手扔握着宝剑,尚未拔出,已经被白色长剑的人杀死。

  因为有两柄剑的支撑,所以这两具骷髅仍能保持当时交战的姿式。

  莉娘指着白色长剑道:“哥哥!这是一柄玉剑!”

  一鸣轻轻将玉剑从骷髅手中接过来,两具骷髅支撑一失,登时散在地上,而那把金属长剑仍插在地上不动。

  他将玉剑反复视察,其锋锐与钢铁所铸不相上下,只是玉质虽坚,如与钢铁相碰,总容易脆断,似乎不切实用。

  他看殿中,这种玉制的武器,几乎刀枪剑戟都有,白色灿然,很容易看出来。他点点头道:“这洞中主人,不知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布置周密,而竟诱敌进入这洞中作战。”

  莉娘道:“什么?”-

  鸣道:“他仗着这座磁山,把敌人兵器吸去,然后命部下用玉器加以屠杀。”

  莉娘道:“他们为何同归于尽呢?”

  一鸣也早在推敲这个疑团,但一时无法想透,乃道:“武林中两位高手相搏,如果功力悉敌,常常会同归于尽的,但许多人都是如此,这就令人不解了!”

  莉娘指着插在地上那柄金属剑道:“你看这柄剑怎样?”

  一鸣这才注意到它,一瞥之下,果然与众不同,一看而知是把好剑。

  一鸣用力从地上拔出,剑身晶莹泛起淡淡银光,因玉洞干燥,宝剑毫无损伤,剑身上铸有“干将”二字,果然是名剑一柄。

  一鸣将剑鞘从地上拾起,剑鞍雕镂精致古色古香,的确不是凡品,一鸣为莉娘背好,莉娘非常高兴,抱着一鸣,把头在一鸣的胸前乱滚。

  一鸣抱着莉娘的玉脸,轻轻在她鼻上吻了一下。

  这“干将”剑因在此洞中日久,磁力极强,以后这柄古代名剑,成为震惊武林的“磁力剑”,几乎闻者丧胆。

  一鸣吻过莉娘道:“莉娘!我们到后面去看看?”

  莉娘抱着一鸣道:“哥哥!别去啦。”

  一鸣一怔,见她面现侧然之色,知道她看到如此众多的人,同时惨死,不忍卒睹,他伸手挽住她的纤腰道:“别怕!后面或许没有这种惨象。”

  两人依依往大殿后面走去,转了一个弯,推开了一个扇小门,眼前突然大亮。

  只见一道阳光从上面数十丈高的壁缝照射来,原来他们在这洞中已过了一夜,天亮已经很久了!

  阳光照耀之处,是一间石室,大概当年建造者是依据这道光线而在玉峰中开凿建造的。

  他们在玉洞中待了这么久,突然见到阳光,虽只一线,也大为振奋,这阳光经了两个曲折才照射进来,所以从石缝间,望不到头顶的蓝天。

  石室中有玉台,玉桌,玉椅,雕刻格外精细,两人双眼扫视到玉榻前时,都不由愕然退后数步。

  原来榻上寝具俱全,罗帐衾被犹新,一个穿着极为华丽的宫装女子,赫然横卧榻上。

  莉娘压低嗓子,惊叫道:“哥哥!有人。”

  一鸣没有答复,只把莉娘躲在身后,惊疑地注视着室内,暗忖:这玉洞前门无法开启,如后面也无出路,怎能住人?我们进来如此之久,她为何还沉睡未曾惊醒?”

  一鸣朗声道:“姑娘请起,在下雷一鸣叩见。”

  这话是以内力发出,不论何人,早应惊醒,而榻上女子,似乎毫无所觉。

  一鸣轻轻将莉娘往后一推,跃身掠到榻前,乍看之下,不禁愕然大惊。

  原来榻上女子,也是死人,但却不是骷髅。

  再看这女子不过二十余岁,不但外表衣衫完整,而且仅不过皮肉失去了滑润,没有腐朽与干枯现象。

  从服装看,她与室外死者是同一时代人物,为何不朽?这实在令人不解。

  莉娘也跟着进来,两人并肩站在榻前,看了一阵,想不出个道理来。

  二人多日的疲倦,见到这静室之中,陈设华丽的床榻的诱惑,不禁困倦欲睡,莉娘拉拉一鸣指着床上道:“哥哥!我想歇一歇!你把她抱走好不好?”

  一鸣把下面的毡子一卷,伸手把死去的女子抱起,只听“哗啦啦”一声,掉出两件东西。

  一鸣把那女尸抱出室外,再回到室内时,看见莉娘正拾起两件东西在把玩,一件是一卷纸,上面有许多字迹,一件是一块鸡蛋大小的“血玉”,赤红晶莹,光滑无比,闪闪发光。

  一鸣把“血玉”接过来一看,刚才虽然掉落地上,并无一点损伤,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看来决非凡品。

  莉娘忽然奇怪地望着一鸣道:“哥哥!我为何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莉娘这一说,一鸣亦有同感,他才想到,这“血玉”一定是宝物,不然多日的倦意,为何眨眼间便完全消除?

  一鸣赶快把莉娘手里那卷纸拿过来,展开来一看,轻轻地开始念到:“族长卡瓦已经死了,我的加里桑已经到了神的那里,他的阿丽丹已要去了,让后人们将来知道,神是爱护他的儿女,我同加里桑会到神的那里,过着快乐无比的日子。”

  莉娘道:“啊!原来这姑娘叫阿丽丹,她真勇敢!”

  一鸣继续念道:“族长卡瓦是个暴君,他强征了许多百姓,在这神峰中开凿宫殿,这些百姓全给他杀了,我们打猎捕鱼辛苦得来的收获,都要先缴给他,我们种的稻麦杂粮,都要先进贡给他,我们黎民越来越穷了,这样还不够,他只要看到美丽的姑娘,都全要抢来,后就没有活着回去的。”-

  鸣道:“原来这里多少年以前,是夷人的部落,长居住在此。”莉娘点点头,一鸣又接着念下去:“我的加里桑,他做了反抗暴君的领袖,他是我们族里了不起的英雄,他曾猎到过五头虎豹,无数只凶狠的狼,他真是我们的大英雄,好汉,他的眼睛像泉水那样柔和,他的身体像鲜花那样美丽,可是他的威武却像狮子——不,像一千头一万头狮子那样惊人,我同他相爱了快十年,都无法成婚,他说:‘暴君不死,何以为家?’

  一鸣念到此处,笑道:“这位姑娘有点喜欢夸大,把她意中人说得这样了不起。”

  莉娘一本正经地道:“怎见得是夸大?这种人有的是,哥哥!你不是同样的伟大吗?”

  莉娘本来想说:“你就跟加里桑一样。”她终竟没有说出,她只联想到她和一鸣之间的爱情,所以最后她问了一句。

  一鸣好像没有听到莉娘的话,仅自言自语道:“这很难说,这要看当时的情况,不过加里桑的志气是实在了不起的。”

  一鸣又继续念道:“加里桑几次派人刺杀卡瓦,射剑都不能命中,他自己刺杀卡瓦两次,也未命中,说是暴君卡瓦身上有一件宝物,别人是无法命中的,原来就是这块红石头似的‘玉胆’,想不到却有这样大的妙用。”

  一鸣把手里的“玉胆”看了一看,惊讶道:“原来这是‘玉胆’,怪不得能使尸体不腐,衾帐不损!”

  莉娘接过“玉胆”把玩,她真想不到,这块死血玉,却有如此惊人的妙用,一鸣又继续念下去:“他们行刺不成,就想集体进攻,但是因为暴君卡瓦防守严密,根本无法进入神峰,而且又不知道神峰里面的秘密,他们商量了十天十夜,都没有办法,我虽然爱加里桑,但我更爱我的族人,最后我说:‘加里桑!让我去吧!’加里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流下泪来。”一鸣念到此处,对这位古代的姑娘,不禁肃然起敬,莉娘亦听得热泪盈眶,深为感动:

  一鸣又念道:“于是,我带了一百头山羊,故意到神峰附近放牧,到第三天,就被暴君卡瓦的部下抢去献给了他,我故意哭了三天三夜,才顺从他,他很喜欢我,我想尽方法,争取他的宠爱,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起初,我住在沿外宫里,暴君不许我出宫一步,但是他越来越喜欢我了!我每天想念我的族人,想念我放羊唱歌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我最想念的还是加里桑。

  “我住了两三个月,连洞外的路径都不熟悉,关卡防守的情形亦不知道,我心里又急又想念家人,暴君卡瓦见我一天天的憔悴瘦弱,问我为什么,我说要到各处去逛逛,他就常常领我出去各处玩玩,这样我就把路径和防守的情形弄清楚了。

  “过了半年,我想加里桑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可是我还不知道神峰里的秘密,又过了一个月我肚子里有了孩子,那是卡瓦的孽种,他知道了很喜欢,我恨得每天哭泣,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肚子里有了孩子,你还是一点不爱我。’他说:‘什么?我不爱你?你要什么东西,难道我不肯给你?’我说:‘人家说,神峰里有一个翡翠池,美丽的人在池里洗了澡,就更加美丽。’他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发音颤抖,问我是谁说的。

  “我骗他,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是天上神仙说的,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翡翠池,不过宫里的女人们都这样说,可是卡瓦从来不许人进去看,他说:‘去洗澡是可以的,不过谁见到这池之子后,就得把舌头割掉,以免他们把秘密说出去。’他求我不要去,我一定要去,终于,他带我去了!

  “到翡翠池要从神峰里经过,我身上带了一把小刀,想在翡翠池中刺死他,但这把小刀给大殿上的磁山吸去了,这样我知道了磁山的秘密,我洗了澡之后,不知是不是真的更美了,但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割去了我的舌头,怕我把秘密说出去。”

  一鸣念到这里,不禁摇头太息道:“这姑娘真伟大!真勇敢!”

  莉娘早巳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了!

  “就在这时候,加里桑等不及了,率领了大家攻了进来,大部分都在外面的混战中牺牲了,我的加里桑和其余的族人,捉到一个卡瓦的部下,逼着他带路,攻进了神峰之中。

  “在大殿上,他们的刀剑都被磁山收了去,卡瓦的侍卫们拿玉刀玉剑来杀他们,然而加里桑率领的勇士太勇敢了,终于一个个同归于尽。

  “暴君卡瓦负了重伤逃出去了,加里桑也负了伤,但是他仍在到处找我,我一见到他,忍不住就扑上去,我们搂抱在一起,他用许多好听的名字来叫我,我没了舌头,不能叫他,我哭了!

  “加里桑发现我满嘴是血,没有了舌头,他一气之下,大叫一声,伤势不支,就死在我怀里了!

  “加里桑到了神的那里,我一定也要跟去,暴君卡瓦的武士们都杀光了,他负重伤一定也活不成,以后我们的族人就可太太平平过日子,年轻的姑娘天天可以躺在她心爱的人怀里唱歌,加里桑死了,可是我们已打败了那个暴君,暴君的堡垒造得再坚固,他的心机再利害,我们还是能够攻破他,消灭他,愿神护-我们的子子孙孙!”

  一鸣念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将阿丽丹的遗书卷上,他与莉娘泪眼相望,不胜嘘嘘叹息。

  莉娘一下扑到一鸣怀里,她感到阿丽丹和加里桑的爱情,实在太伟大,她似乎觉得她同一鸣的爱情,亦会如此悲惨一样,所以她扑到一鸣怀里,想多享受一下这爱情的滋味。

  一鸣在这篇遗书的感动之下,亦不禁捧着莉娘的粉腮,吻干了莉娘的泪,最后紧紧地压在她的樱唇上。

  这爱情令人多么向往,这一长吻是多么甜蜜,是谁这么煞风景,偏巧这时从大殿外传来足步声。

  一鸣忽然轻声惊叫道:“莉娘!你听。”

  在这千百年的神峰之中,怎么有人行走?难道有鬼?

  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虽然相距尚远,但在寂静之中,听来格外清楚,两人汗毛直竖,都有点恐惧。

  一鸣一拉莉娘,二人疾奔出去。

  奔到大殿,一鸣捡起两柄玉剑,递给莉娘一柄,低声道:“玉器可以避邪,如果真是敌人,也可于御敌。”

  这时足步声已进了甬道,二人躲在甬道的进口处,准备迎敌。

  进来的两人,大约是惊于这洞中的景况,也前进得很慢,当来的人现身在甬道口时,双双发现对方,四人都不禁惊讶出声。

  原来走进来的两人,正是沙漠之狐沙利多师徒。

  野人头陀哈瓦刺拔出薄叶飞刀,扬手就想发出,殊不知手一松,手里的六柄飞刀,“当啷啷”全都吸落地上。

  二人目瞪口呆,惊惶失措,一鸣和莉娘见机不可失,大喝一声,各人手持玉剑,就分别向二人攻到。

  沙利多和哈瓦刺,惊慌之余,猛然同时双掌推出,在骷髅玉器狂飞中,回身就疾奔而出。

  一鸣和莉娘避过这急旋而起的掌风,沙利多和哈瓦刺已逃走了很远,二人也无追赶之意,静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鸣忽然惊呼:

  “糟糕!快追。”

  莉娘也立时醒悟,二人同时疾追出去,甬道还未跑完,只听见“叽叽”之声,接着,“碰”的一声大响,那道石门关上了!

  待二人奔到,那丈厚的玉石门,机关早巳恢复原状,二人看着门上原来刀痕累累,斑剥碎裂之处,不禁暗感慨道:“难道千百年后的我俩,也要遭遇与他们同样的命运吗?”

  但他俩并未感到颓丧!

  因为他和她互相地慰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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