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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骨双煞
  晨曦微吐,好鸟争鸣。

  富春江畔,正洋溢着初春晨来时的清新气息。

  严子陵钓台,矗峙于江上数十丈高处,崖间树木飞生,新芽才吐,崖下一水如带,清澈见底,往来游鱼隐隐可数。

  山岭间花开似锦,好一幅春山水图!

  钓台上,两手托腮,坐着一个少年,他漠然地望着山岭朝来蒸腾的云气,似在思索难以决定之事。

  这少年,正是那日夜间,在雷峰残塔之下,手刃上天竺念愆山庄庄主仇云,在曹洞上人到达前离去的古沛。

  古沛为了避免莽头陀的追踪,足不点地,星夜离开了杭州。

  他沿着富春江上行,经过了三日的昼伏夜行,来到这东汉一代名士,所留下的供人千古凭吊的胜迹。

  这时,左近寂无人迹,一片静荡荡的,只见他茫然地思索着:“我今后应该到哪里去?……

  群魔秘录所载十七人中,我才除了一人,还有那十六人,我又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

  还有,在这浩浩武林之中,我相识的,无非也只有老孩子司徒悠悠,苍鹰叟濮勋,青狼老人,三毒神君等人而已,我……我能找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吗?……

  而且……他们四人之中,倒有一半是我网中之鱼,何况……司徒悠悠跟濮勋那两个老东西,在韭山岛前海面之上,竟然不顾信义,背我而去,要是我寻着他们,岂能平白放过?……

  还有,他们是否也回到了中原呢?……我又应该到哪里去找他们?……

  还有,那个错认我作‘七哥’的蓝惜茹,她……”

  当古沛想起蓝惜茹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展露出莫名的笑容,有一种自己也不能说道的情愫,自心底深处油然升起。

  “那姑娘生得好美,性情好刁蛮,那夜,若不是我及时制了她的穴道,可真不知道她要怎样纠缠我哩……”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有些莫名的烦恼,心里不断地忖道:

  “今后,我还能见到她吗……若是……若是见到她,我应该怎么办呢?……

  若是,我就是她的那个‘七哥’,只怕她会高兴的,但我偏偏不是,难怪她要因羞而怒……因为……因为我还看见了她的……”

  他只觉心头一荡,不由面色一红,连忙收慑心神,深深地吐纳了几口气,然而,他又不禁不住想道:

  “真的,日后她若见了我,必定要与我纠缠不休的,她的武功虽不如我……但我却不愿伤她……她……她实在太美了……”

  “太美了!”

  他情不自禁地失声叫了起来,随即,他被自己的声音所惊觉,霍然站起身来,向四周巡视。

  他听到款乃之声,他看到一叶狭长的小舟,如箭般向钓台逆流而上。

  那小舟来至钓台之下,倏然靠岸。

  小舟首尾坐着一男一女两少年,古沛看得清切,心道:

  “这两个人,绝早到此,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

  正思忖间,忽听江畔传来那少年说话之声:“玲妹,算来我们已晚到了一天,不知司徒老前辈,他会不会还在钓台上多等一天?”

  那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犹豫地说道:

  “司徒老前辈一向最恨不守信约,恐怕他老人家已经走了——要不是那日在西湖遇到那怪少年,我们是不会晚到的……万一……万一司徒老前辈届时撒手一走,我们怎么办呢?”

  古沛闻言心下一动,暗暗忖道:

  “他们所说的司徒老前辈,会不会就是那老孩子司徒悠悠?……要是他,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飘身形,掩到一株粗可合抱的大树之后,向下俯视。

  这时,那少年正用单桨搭住岩岸,仍在沉思,那只小舟,一任湍急的江水冲刷,却破浪不退。

  古沛看得暗中赞道:

  “这人内功不凡……”

  半晌,忽见那少年双眉一剔,满面戚容一敛,毅然说道:

  “玲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啦,咱们上岸吧!”

  说毕,单臂疾探,自怀中摸出一截圆形之物,在船板上猛地一擦,抖手打起!

  古沛心里正在奇怪,陡听十数丈高空一声霹雳大震,跟着展出丈许大一片紫雾,迷迷漫漫,历久不散!

  这当儿,那舟上少年一声朗叱:“上岸!”

  但见两条人影,同时自小舟纵起,身形矫疾,兔起鹊落地缘崖而上——

  古沛心念一动,飘身疾退,藏在一堵乱石后的漫草之中。

  这时,他似觉十多丈开外,有人影一晃,正待细察,那一男一女,已经翻崖而上,只得一矮身子,暂时不动。

  那少年看去至多二十左右,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魁梧,看来一脸方正稳重之气。

  少女蚕眉凤目,身材窈窕,青绢裹头,虽然貌仅中人之姿,却也落落大方,颇具闺秀气质。

  他们二人同样的,都是面含重忧,神情焦急!

  二人到得岸上,那少女凤目连瞥,只见钓台之上,空荡寂无人迹,不由双眉一蹩低声埋怨道:

  “荪哥就是心急,也不审度一一下情势,就将‘紫霞信炮’发出,如今司徒老前辈不在此地,分明昨日已走,若是敌人追踪至此,你这不是白露行藏,徒自招……”

  那少年似觉十分困扰,陡地一声狂吼,喝阻那少女再往下说,那少女玉首一沉,竞委屈地流下泪来。

  半晌,那少年望着她长叹一声,歉疚地说道:

  “玲妹……我们自那日星夜潜离落英峪,千里亡命,三个月来,哪一日不是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

  玲妹……我已经受够了……到还不如跟这些万恶之徒,来一个明刀明枪,死也死得痛快!”

  那少女倏地抬起头来,风目中异彩陡现,只听她娇呼一声,侃侃而道:

  “荪哥,你这话怎么说?……荪哥,你是我的亲哥哥,难道连妹子也以为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她激动地说着,不由又落下泪来,过了一刻,又听她婉委地说道:

  “但是,我们如果不顾大局,死了我们事小,坏了大事是谁的过错?

  ……荪哥,落英峪现在不知已经是何光景,我们这么做,岂不是辜负了公孙四叔的临危托付?……”

  那少年听了这一番言语,心情似较平息,忧戚之色重现,叹息一声,低低地说道:

  “玲妹……哥哥并不是不知道个中的利害。

  然而……然而玲妹!咱们在落英峪中长大,从未涉足江湖一步,那时满拟习成一身武学,到江湖中做一番锄恶抑强,轰轰烈烈的侠义之事……哪知今日一入江湖,竟成了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每日东掩西藏……”

  说到此处,他不由虎目泪落,愤慨地说道:

  “玲妹,我……我实在受不了……我宁愿痛痛快快地跟那些万恶之徒作一死拼……”

  言犹未了,忽听十数丈开外,传出短短的两声冷笑,一个生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

  “聂燕荪,难得你有这个心意,我们成全你!”

  聂燕荪兄妹闻言陡地一惊,他们游目四顾,周遭自那生冷的话声发罢之后,依然一片死寂,高凡三尺的蔓草,在晨风中萧索有声——

  聂燕荪忽地双眉齐扬,仰天一阵激厉的狂笑,厉声喝道:

  “你们是‘枯木教’的恶徒吗?好!出来吧……聂燕荪在这里等你们,哈哈……”

  古沛隐身在草丛之中,心下不由一动,暗道:

  “这‘枯木教’又是什么帮会?”

  当下不由好奇心动,伏在蔓草中,注目外视。

  聂燕荪发话之后,并不曾立刻有人现身,只听到有数十股似笑非笑,阴冷骇人的异声,低低地四边传起,渐渐高扬,悠长地笼罩着这一片钓台。

  不大功夫,只见钓台左端,蔓草纷披,向两边斜倒,有二个身材细长,穿着黑色宽大长衫之人,缓缓走出!

  那两个人面无人色,惨白得可怕,偏偏双肩高耸,两臂长垂过膝,长衫曳地,竟是一模一样的长像!

  他们身形向前缓移,脚下却不见迈步,宽衣飘飘,瞬即来至钓台石坪之上。

  聂燕荪不知这是“白骨门”中的“游魂飘魄”诡谲轻功身法,心中疑惑却暗暗说道:

  “这是什么身法?”

  那两人来至石坪之上,各用深陷在目眶中的,冷芒吞吐的双目,闪烁地打量聂氏兄妹二人。

  “嘿嘿”两声冷笑,同时扬起鸟爪般枯瘦的手,齐声冷冷地说了一句:“敬请枯木临场!”

  聂燕荪兄妹举目打量,只见这两人项下各悬一串枯木,竟有五段之多,心知必是“枯木教”中堂主一流人物!

  这时,四周异声倏敛,只听蔓草搴率一阵轻响,同时走出十数个身穿一式玄色长衫之人来。

  对直钓台正面的一拨人中,有两个大汉合捧着一截焚烧过的枯木,高举齐肩,缓缓地走出。

  到得石坪之上,只见那两个迈步,朝那截枯木单膝半屈,行了朝见之礼,然后转过身来,冷冷说道:

  “聂燕荪,聂燕玲,现下‘枯木’临场,尔等若知厉害,速速献出藏宝之图,我弟兄尚可赐尔等一个好死!”

  聂燕荪朗朗一笑,嗔目而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不露一手真实功夫,难道就想凭这一截枯朽之木,吓得住我落英峪的弟子吗?”

  那两人闻言阴阴一笑,陡地目露凶光,其中一人冷然说道:

  “小娃儿,你们真不知天高地厚,试想武林之中,‘枯木’一临,无强不克,凭你小小落英峪,嘿嘿……只怕这时早成了劫灰余烬了!”

  那另一人接口道:

  “不过落英峪在武林之中,倒也算得小有名头——今日不给你些厉害,谅你也不知俺‘白骨双煞’车氏兄弟的手段!”

  言讫,枯臂一扬,陡地向前平伸,单掌连弹,五缕阴风,自他长出数寸的指甲尖端发出,袭向聂氏兄妹!

  聂燕荪这才知道,眼前这二人竟是“枯木教”的一等堂主,“白骨双煞”车鲲、车鳗兄弟。

  知道对方这一击之势非同小可,伸手一扯胞妹,喝道:

  “玲妹快退!”

  双双飘身,斜退八尺,让过白骨二煞车鳗凌厉无匹的一击!

  车鳗一击未中,身形一浮,“游魂飘魄”身法逼进数尺,冷笑声里,双臂齐扬,十指一曲,便待二度进击!

  白骨大煞车鲲忽地一声沉喝,道:

  “鳗弟且慢!”

  白骨二煞车鳗好快的身法,双臂一垂,身形同时飘退,回到枯木之下,用他那深陷的双目,打量大煞。

  只听车鲲扬起荡人心志的阴阴长笑,道:

  “鳗弟,你那‘白骨指气’之功,虽高我一筹,但论心思缜密,却要让愚兄一步!”

  车鳗显然有些不快,惨白的面色一落,冷然问道:

  “恁地?”

  白骨大煞凶睛微闪,依然冷冷说道:

  “这周遭的情势,你来时可曾细察?”

  只见他冷笑声里,身形倏俘,到得石坪边缘,目视车鳗道:

  “这两个娃儿,与司徒老儿在此处约见,昨日司徒老儿不耐久等先行离去,然而他却留下一人,在此相候……”

  此言一出,那聂氏兄妹不由心头一宽,古沛却暗自奇道:

  “这钓台附近,到现在未露面的,只是我一人,哪有什么司徒老儿留下之人?……莫非这人武功恁般高法,连我都察觉得出?……”

  正思忖间,忽听白骨大煞车鲲一声冷叱:“出来!”

  跟着,一阵阴寒砭骨的柔劲,无形无声地朝自己隐身之处袭到,所过之处,蔓草为之顿时枯萎。

  古沛心头一惊,猛然悟道:

  “原来这魔崽子指的是我——”

  转念之间,早将“般若禅功”弥护全身,“驭气凌虚”腾身一丈七八,灵鹤仙禽般盘空而起。

  古沛身在半空,朗朗一声:“来了!”

  撮唇长啸,闪腰错臂,俯身而下,落在一边。

  那白骨大煞车鲲见古沛现身,不再进袭,身形浮处,返回“枯木”之下。

  古沛身子才站定,忽听聂氏兄妹同时惊呼,不由大奇,闪目瞥处,只见兄妹俩满面惊奇地注视着自己,瞬也不瞬!——

  聂氏兄妹如同着了魔般,看看古沛,又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叫道:

  “怎么是他?怎么又是他?”

  他们的脸上,却充满着惊疑之色,那聂燕荪注视他的目光之中,抑且还充溢怨忿不满之色!

  白骨大煞车鲲“嘿”然一声阴笑,冷冷问道:

  “娃儿,是那司徒老儿命你留在此地的吗?”

  须知古沛现身而出,本拟助聂氏兄妹脱身,然后再打听他所说的“司徒老前辈”,是否就是那老孩子司徒悠悠。

  但,当他看到聂燕荪怨忿的目光之时,不由激起他偏狭狐傲之性,心道:

  “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你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我就袖手旁观一下,看你如何能够脱身?”

  想到这里,他不由撇嘴一笑。

  白骨双煞见古沛卓然而立,神态从容,对他们这干“枯木教”中人,视若无睹,不由大怒!

  白骨大煞车鲲忽然一阵凄厉的阴笑,沉声喝道:

  “娃儿,本堂问你话,为何不答?”

  古沛斜睨双煞一眼,朗朗一笑,傲然说道:

  “活死人,我又不是你们‘枯木教’的人,你跟我摆什么‘本堂’不‘本堂’的?——告诉你,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司徒老儿,我喜欢这里景色好,高兴在这里走走,你们管得着吗?”

  说毕,双目精光逼射,环视“枯木教”众人一眼,朗声一笑,接道:

  “我跟你们谁也没过节,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只在一边看热闹,真不行,我让你们如何?”

  说着,迈开大步,向石坪边缘走去。

  白骨二煞“嘿嘿”两声冷笑,“游魂飘魄”浮身拦住他的去路,说道:

  “小娃娃,‘枯木教’行事之地,岂容他人擅自窥得,你今日来得去不得了!”

  言讫,双爪一抬,只听“哔哗”弹指之声连响,十道“白骨指气”,冷箭般发将出去了。

  古沛朗朗一笑,不闪避,傲然说道:

  “我天网少年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凭你还拦得住我?嘿嘿……你莫把我逼急了,反过去帮那兄妹两个。”

  车鳗十指阴气,全然打在古沛身上,他只觉指气到得对方身前三尺之地,忽被一股柔韧的无形内劲,消弭殆尽,原来古沛在他出手之前,早以“般若禅功”所化罡气,护住了全身。

  车鳗悚然一惊,双肩遽晃,倏然后退,失惊问道:

  “你是谁?”

  古沛傲然一笑,不屑地道:

  “告诉你,我是‘天网少年’,你道我是谁?”

  这间隙,忽听聂燕荪一声怒叱,闪身来至当前,看了古沛一眼,冷然道:

  “俺兄妹要不是为了尊驾,也不至于殆误大事,算了……生死在天,俺兄妹不劳你相助……”

  古沛一声朗笑,道:

  “我难道一定要相助你们吗?”

  但是他心里却暗暗赞道:

  “这个姓聂的好硬朗——”

  忖念间,闪目一瞥那站在后边的聂燕玲,只见她双目注定这边,满面焦急之色,不由又自暗道:

  “嘿!你不要我相助,我却偏要助你哩!”

  那白骨大煞车鲲却阴险狡诈,他见二煞出手受挫,就知古沛武功高不可测,站在“枯木”之下,阴然笑道:

  “这位小哥既是局外之人,俺‘枯木教’不为己甚,二弟且转来,这位小哥若还有他事,就请便吧!嘿嘿……”

  古沛撇嘴一笑,道:

  “你怎知局外人不会变成局内人?我不但没有别的事,而且还想见识见识你们‘枯木教’,有多大的阵式哩!”

  白骨二煞车鳗闻言倏地凶眼一闪,但他也是城府极深之人,终于忍了下去,冷哼一声,双肩晃处,“游魂飘魄”身法,疾然退至枯木之下。

  聂燕荪双掌一摆,叫道:

  “白骨双煞,你们‘枯木教’自落英峪蹑于我兄妹之后,追踪千里,究属存何歹毒心意?”

  白骨大煞冷眼一瞥古沛,似有碍难出口之意,沉吟片刻,终于冷冷开口道:

  “聂燕荪,若论那些关门过节,你可差远啦!”

  “俺‘枯木教’这次大举往犯落英峪,为的就是三十年前,兵书峡的藏宝之图,你这个小娃娃,居然还想在我面前玩鬼……”

  聂燕荪忽地仰天狂笑,道:

  “你们枉自称雄道霸,当初你们倾巢而出,犯我落英峪时,公孙四叔派了九拨人护送藏宝之图。

  离峪投奔九位武林高人,但其中只有一份是真正的藏宝地图,其余八拨,所持均是假图。

  目的却在掩饰,惑乱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贼子而已……哈哈……我跟玲妹所持的,却是那八份假图中的一份而已,那真正藏宝之图,只怕这时,早已到了那公孙四叔所托付的前辈之手了……”

  猛可间,陡听白骨二煞车鳗一声喝叱:“小狗住嘴!”

  他喝罢,又是一阵阴森森的长笑,冷然道:

  “小狗,你少在我白骨双煞,车氏兄弟面前耍花活儿,你道那公孙老儿,令你们这两个第二代门人中武功较弱的兄妹,护送那真正的藏宝图,投奔那九个老不死中名头最弱的司徒老儿,便能将我‘枯木教’瞒过吗?……”

  白骨大煞车鲲“嘿嘿”两声干笑,接道:

  “好教你得知,我‘枯木教’行事,向来审慎,可说巨细无遗,公孙老儿所遣九拨护图小辈,其余八拨,迄今不但都已被枯木教下各坛堂主拦截,而且除了你们兄妹之外,俱已随着公孙老儿,赴黄泉之路了……”

  聂燕荪陡地一声震天大吼,只见目眦皆裂,大喝一声:“恶贼住口!”双掌疾挥,发出一阵声势恫人的内家掌劲,轰然向白骨双煞袭去。

  聂燕玲却一声娇声,纤掌抚胸,哀痛逾恒。

  白骨双煞一见聂燕荪双掌推出,同时发出阴恻恻一声冷笑,四袖齐挥,阴风潜劲,化成一堵气墙,将来势化解无余,他二人连衣角都未动得一动。

  古沛袖手冷眼旁现,暗暗点头道:“这聂燕荪武功业已不弱,那白骨双煞,却是更其超绝!”

  聂燕荪一掌攻出,已知双方功力悬殊太大,心里盘算若不见机,今日兄妹二人,俱难幸免!

  思忖既毕,将牙一咬,回头叫道:“玲妹,这里由我挡他一阵,你快夺路先走!”

  说毕,身形一闪二度欺身而进,疯狂地拍出三掌,凌厉的掌风,呼啸有声,带动一地砂石,朝白骨双煞压盖而下!

  同时之间,只听聂燕玲毅然地叫r一声:“妹子先走了!”

  但见她身形一掠丈余,落向石坪之外。

  古沛看得清切,心下不由暗暗赞道:“这位姑娘,果然识得大体,能在这等关头,忍辱先行——”

  须知聂氏兄妹发动得快,那白骨双煞却是更快,只听双煞齐声冷笑,大煞车鲲双袖挥齐,阵阵“白骨阴劲”,迎向聂燕荪所发掌风,那二煞车鳗,却阴恻恻说道:“姑娘,‘枯木教’临场,怎容你脱身而去?”

  话未说完,他早施展“游魂飘魄”奇谲轻功身法,拦阻了聂燕玲的去路。

  这间隙,却听聂燕荪颤声闷吼,他原来已被大煞所发“白骨阴劲”侵入体内,只见他脚步跄踉连退,面色惨白,全身索索抖颤不停。

  聂燕玲一声惊呼,掉头飞燕般扑到胞兄身边,伸出纤掌,疾然在他“丹田”“七坎”两穴上各拍一掌,以助他抵御寒毒的蔓延。

  聂燕荪双目紧闭,立即“通”地一声,跌坐在地,只见他深深吐纳,似在调息以驱体毒。

  白骨大煞车鲲又是一声狞笑,道:

  “小娃娃,我这‘白骨阴劲’厉害无比,岂是你那点微末功行所能驱除?我看你还是从速献出藏宝之图,好歹还可求个速死,否则,嘿嘿……你难逃一日九寒,奇寒蚀髓,冻骨裂肤之惨……”

  大煞话声未完,却听二煞车鳗又冷然说道:“我看你们兄妹不必再作狡赖,索性由我将个中隐情说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罢!”

  古沛见了聂燕荪受伤,本待便要出手相助,但这时他却对“枯木教”所追问的藏宝之图,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与好奇之心。

  他一听二煞要说个中隐情,便又暂时按耐下来。

  那白骨二煞车鳗在一阵森然冷笑之后,接道:

  “这藏宝之图,关系着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宝,并且其中还埋藏着许多失传多年的武功秘技,那公孙老儿一向得失之心最强,如此重要之物,就算临危托付,岂肯轻易地便交与他人之手……”

  “再说,老儿所遣九拨人所投奔之处,虽都是当年落英峪歃血连盟的十七人之一,但十七人之中,却以司徒老儿生性最为狷介,是个一丝不苟之人。

  而且,当年司徒老儿之加盟,也是被公孙老儿强挽而至——这些,我‘枯木教’早已探听得一清二楚,嘿嘿……”

  二煞车鳗说到这里,不由得意地干笑数声。

  大煞车鲲不待二煞再说,却自冷冷接道:

  “而且,公孙老儿所派九拨护图小辈,投奔之人,八拨俱是就近分发,唯独你们兄妹这拨,却间关千里,远奔富春而来。

  要论人选,西湖上天竺念愆山庄的仇云老儿,他也是当年加盟十七人之一,提武功他与司徒老儿在伯仲之间。

  提名头,仇云乃江南武林领袖人物,而且西湖的路程,却要比富春近上三日,何以你们反到舍近取远?……”

  二煞忽地目露凶光,阴阴笑道: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那真图必然是在你兄妹身上!嘿嘿,若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兄妹也比其他八拨落英峪门人弟子来得可靠,嘿嘿——可笑公孙老儿枉然自作聪明,依然难逃我‘枯木教’教主的洞鉴……”

  白骨双煞兄弟,仿佛事前约定了一般,二煞话声未完,大煞却又接道:“其实,其余八幅地图,现已由各路分送本教总坛。你兄妹所持这幅,不论是真是假,我们搜齐九幅,总有一幅是真的,那笔巨大的宝藏,实已成了我‘枯木教’的囊中之物!”

  古沛待白骨双煞说完,不由心下一动,暗暗存忖道:

  “什么?落英峪加盟之人竟也是十七之数,而且,居然也有仇云在内?……难道……难道……”

  思量间,忽听二煞又是一声阴笑,朝聂燕玲冷冷说道:“姑娘,你难道还不将那图乖乖献出吗?”

  说毕,双臂齐抬,十指如钩,作势朝她戳去!

  聂燕玲毕竟江湖阅历不够,心头一惊,不自觉地伸手紧抓悬在腰际的鹿皮小囊。

  二煞车鳗得意地一声轻笑,道:“姑娘,我已经知道了藏图的所在,莫非真要我动手吗?”

  说着,身形飘浮,阴笑声中,缓缓向她移近。

  古沛心道:“是时候了——”

  当下朗朗一声长笑,施展“驭气凌虚”。身形一闪而至,立即挡在聂燕玲与二煞车鳗之间。

  二煞车鳗倏然停身不进,深陷的双目之中,凶焰闪烁,沉声问道:“小哥自言在一边旁观,难道如今又待食言了?”

  古沛朗朗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

  “白骨双煞,我虽说过只在一边旁观,但也不能对你们‘枯木教’欺侮年轻少女视若无睹呀!”

  他这时与二煞相距只有三步,唯恐自己“般若禅功”所发护身罡气,不能抵御对方猝然的攻击,是故说话之际,已暗暗提起八成功力,蓄运在双掌之上。

  二煞车鳗惨白的面皮一阵抽动,双眉倒竖,目中凶光陡增,冷声喝问道:“如此说来,小哥是存心跟我们‘枯木教’为难的了!”

  古沛卓然而立,微微笑道:

  “那倒也不尽然,若是你们今日放过这兄妹俩,待我问清一件事,打听几个人,然后才能决定——”

  二煞陡地吊眉一落,面目越发阴森怖人,只听他喝骂一声:“小狗尔敢!”

  双掌霍然发难,十指齐弹,尖尖锐利的阴寒劲风,奇劲无比地破空射向古沛之面目五官!

  古沛早有所防,身子倏地一挫,平空矮了一尺,待二煞车鳗的“白骨指气”自头顶打过,陡地一挺身形,朗朗叱得一声:“与我回去!”

  双臂齐齐往外一抖,“般若禅功”所化威猛绝伦的罡风真气,霍然发出!

  二煞车鳗不及闪躲,只觉心口一闷,顿时气血奔腾,身子当时被推向后去,直退到枯木之下,才以“千斤坠”之身法,勉强站住。

  大煞车鲲究属兄弟关怀,伸手扶住二煞,急急问道:“二弟如何?”

  车鳗这时眼中金星飞舞,喉头一甜,险险吐出一口血来,停了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声:“不碍!”

  说毕,挣脱大煞扶着他的手,再度迈前一步,怒吼一声,单手一挥,连连怪啸。

  只见那枯木教中余下十多人,除了高捧枯木二人之外,身法迅疾地,在怪啸声中,向石坪四面散开——

  白骨二煞车鳗,待枯木教众散开之后,身形一晃,重又回到那由二人高捧齐眉的枯木之下,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大煞却吊眉一皱,阴沉沉地说道:

  “‘枯木’临场,所谋之事不成,在任何情况之下,教中子弟不得畏惧撤身,此乃我枯木教第一条戒……

  小哥,如今你既欲干涉本教之事,纵令你神功盖世,白骨双煞不才,忝为枯木本教堂主之职,却要领教领教……”

  古沛嘿然一笑,纵目四顾不由心下一动。

  须知他自幼受禅宗一派高僧调教,除了习成一身登峰造极的禅宗武学之外,对于武林中各大门派之技,颇有涉略,武林中群斗时所用阵法,识得颇多。

  他游目巡视之下,只见十多名身穿黑衫的枯木教众,疏密有致地散布在石坪之上,隐隐将自己跟聂氏兄妹,包围在中间,看出是一种阵法,但一时之间,却又识不出其中的变化奥妙……

  沉吟间,他又听白骨大煞车鳗沉声说道:“这是我教‘枯木锁魂’大阵,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将发动,小哥请吧!”

  古沛依然沉思不语,忖度片刻,依然不曾参透这阵的破法,但到了这间隙,他无法再作深思。

  心中打定擒贼擒王的主意,傲然一笑,身形晃处,欺身扑向枯木下的白骨双煞,双臂一圈一划,先后打出八成真力。

  古沛这一出手,对方“枯木销魂阵”也同时发动。

  只听十多名教徒,同声异啸,各展开奇诡的身法,阵阵迅疾地一转,白骨双煞已飘身闪开八尺!

  古沛双掌击空,倏地撤身收招,回头瞥处。

  却见阵角东边的四名教徒,八掌齐扬,同时向跌坐于地的聂燕荪,守护在旁的聂燕玲击落。

  他心头一懔,清啸声里,点足腾身,斜窜一丈五六,挡在二人之前.沉腕一挫,双掌平推而出,“般若禅功”所化威猛狂飙,迎将上去。

  那四人见古沛返身递招,似知厉害,闪电般八掌齐撤,各各身子一旋,让过古沛掌势,游身离去。

  聂燕玲见古沛挽救了她的危机,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但这一瞥之中,却又透着似怨似疑之色……

  古沛心头虽是疑窦丛生,但在这种关头,却也无暇动问。

  这当儿,忽听白骨双煞同时厉叱,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到了古沛身后。

  两人同时发动,一个“白骨指气”缕缕尖风,一个“白骨阴劲”阵阵狂飙,齐向他背后打到。

  古沛到底造诣不凡,白骨双煞招数才动,他已察觉。

  只见他头不转身不动,倏地一招“老汉负薪”,双掌反打,将双煞兄弟所发劲道封将回去。

  岂料他一招才递,另一边三名黑衣教徒,使拿的使拿,使拳的使拳,骈指的骈指,三人的三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快速闪电般递到!

  古沛艺高胆大,朗朗一笑,陡地左肘一横平拦胸际,右掌斜推,以“拦江截户”的奇巧招式,在同时之间化解了对方三人所发三招。

  同时之问,右边二名教徒,却趁隙一袭聂燕荪,一袭聂燕玲,分别猛快无比地攻将过来!

  若论聂燕玲的功力,对付那名枯木教徒,本来绰有余裕。

  无如胞兄聂燕荪中了大煞车鲲的“白骨阴劲”,这时动弹不得,她兼顾两方,自然窘态毕露,险象环生。

  古沛一声清叱,飘身而到,说得一声:“姑娘请护定令兄,至于破阵之职,交给我了……”

  言罢,双掌猛扬,一招“风卷残云”圈打而去,立刻将正待进击的数名教徒逼退了数步。

  聂燕玲似感激非感激地望了古沛一眼,玉首连点,双掌一摆,站在胞兄身边。

  古沛朗朗一笑,道:“这样就好!”

  跟着,只听他纵声长啸,竟施展开“驭气凌虚”禅门绝顶轻功身法,足不点尘地绕着聂氏兄妹满场游走,不时觅罅出掌进击。

  那“枯木锁魂”之阵果然奥妙,但古沛的身法太快,饶是阵势变化多端,直拼峙了顿饭功夫,兀是奈何不了这三个少年人。

  白骨双煞一见久战无功,不由暴怒。

  但闻二人同声怪啸,那阵势陡地一变,十余名教徒,同时身法转疾,竞循古沛相反的方向逆转起来。

  古沛起始不曾在意,只在心中暗道:“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哪知工夫一大,对方竟越转越快,十余名黑衣教徒,团团在四面围成一圈黑色人墙,杂以高低参差的怪啸之声,令他有些目眩心悸。

  古沛暗忖:“相峙之下,他们以多击寡,使我们难以脱身……”

  他思忖间,脚下虽未停顿,却由于心有二用之故,稍稍放慢,这时,忽听白骨二煞一声阴阴的冷笑!

  这冷笑之声,传入古沛耳中,却令他陡然一惊,岂料这时一溜尖风,已无声地打在他左肩之上。

  古沛顿觉肩窝之处,阴寒砭骨,心头大震,连忙运气封住左肩各穴,同时不令左肩气血流通!

  这一来,却激起了古沛的怒火。

  他只觉眉心微微一阵轻痒,杀心陡起,清啸一声,陡地拔身一丈四五,右臂挥处,终于将“金佛罡”绝技施展,尽数发出。

  二煞车鳗见自己偷袭成功,心下一阵得意,当他举目一望之时,却见古沛目射慑人异彩。

  同时,眉心忽然现出一点殷红如血的小痣,不知为了什么,竟然心头一寒,加紧晃肩飘身斜闪。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白骨大煞车鲲一声惨嚎,身子挣了几挣,竟然横尸就地!

  原来,当古沛“金佛罡”发出之时,二煞车鳗已然飘身移开,这时恰好大煞车鲲转到了二煞的位置。

  当时被“金佛罡”正正打中,为二煞替了一死。

  这一来,场中形势顿时扭转,“枯木销魂”阵法,顿失主宰之一,不由调度失灵,阵形大乱。

  同时,二煞车鳗又心痛胞兄丧生,未能及时转换阵法,以至破绽百出。

  古沛正在怒火头上,哪还顾得了许多?单掌猛挥,顿时又震毙了靠得最近的三名教徒……

  他闪目一瞥,望见那两名教徒,依然将那截枯木高举齐眉,神色慌张地正拟抽身后退……

  他嘿然一笑,朗叱一声:“哪里走!”

  凌身而起,半空里单掌骤发,“轰”地一声,威势一如雷霆般的掌劲,将那截枯木震得粉碎,连二名捧木的教徒,也未幸免。

  古沛一掌击碎枯木之后,白骨二煞车鳗忽地一声厉啸,连同剩下的教徒,陡然撤身后退不再进招。

  白骨二煞车鳗,黯然地望着地上胞兄的尸体,与那截七零八落的枯木碎块。

  良久良久——忽然阴沉沉地说道:“枯木已碎,我等有何颜在此久留,小哥,你留下个万儿,咱们好图后见。”

  古沛轩眉一笑,那额间朱砂血痣,竟在片刻之间,销匿无踪,他环视枯木教诸人一眼道:“我姓古……”

  聂燕玲闻言似觉一惊,脱口一声娇呼!

  古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随又朗声道:

  “你只管叫我‘天网少年’就是,嘿嘿……‘天网少年’四字,即将震惊中原武林,到那时你们会很容易地寻到我的……”

  说到此处,他突觉左肩一阵寒冷,知道寒毒已在发作,当下剑眉微蹩,冷冷喝道:“你们与我快滚吧!”

  白骨二煞车鳗一声长叹,弯身抱起大煞车鲲的尸体,颔首发令,但见他们人影纷起,片刻之间走得人影不见。

  古沛以单人应战,打得白骨双煞一死一伤,逐走枯木教之人,不由得意地一声长啸,道:“抱头鼠窜,又是何等光景?……哈哈哈……”

  聂燕玲忽地在旁说道:“你中了白骨二煞的‘白骨指气’,若不及早治疗,怕要种下无穷后患。”

  古沛回头朝她点了点头,果真席地而盘膝而坐,运功疗起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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