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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里玉人梦中人
  时序人秋,气爽天凉,在北方正是青纱帐起,江湖多事之季。由于原野间生长着茂密的高达丈余的夹道高粱,将原来的交通大路,变为一条长弄。

  经常数十里不见人迹,如单身旅客行经其间,多遭暴客洗劫,以致杀人越货事件时有所闻。

  是以,凡有事出门者,大多结伴而行,至于金银辎重,则皆委托镖行护送。

  这时,由洛阳通往郾城的一条古道上,自洛阳方向,驰来一骑黑色骏马,风驰电掣,四蹄所荡起的黄尘,向后飞扬数里。

  马上坐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一套紫花土布褂裤,肩上背着一个青布包裹,头戴一顶宽边遮阳草笠。

  少年生得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一片天真,满脸稚气。

  这时,日已当午,马上少年,似因奔走了半天路程,急想觅个荫凉地方,好让人马都休息一会。

  是以,那马儿的脚程,已渐渐缓了下来,蹄声得得地向前走着。

  来到十字路口,瞥见道旁浓荫树下有好大一座茶棚。

  茶棚内外,坐着很多在此饮茶休息的人众,想是在这青纱帐里,一群结伴而行的旅客。

  那少年一马来到茶棚前,即勒住缰口,飘身下马。

  但见他那美妙姿态轻捷绝伦,顿引起众人不约而同地对这一人一骑,投以惊异的眼光。

  “喂!你看啦!”人众中有人低声说:“这马儿,蹄大、腿细、口方、腰紧,加上通身漆黑,真长了个全。可惜头上有个玉顶,不然的话,比当年楚霸王的那匹乌骓,也不逊色哪里去。”

  “你晓得个屁,”这时也有人答话“这马根本就不是乌骓,应唤做‘乌云赶月’或‘现月龙驹’才对。”

  妙就妙在通身漆黑,却戴上个玉顶儿,这马如在口外马场里,遇上识主的话,怕不要三千五千的,才肯出手哩。

  这少年且不理会众人话语,径将马牵入茶棚右边树林里拴好,然后用手将草笠向腰后一掀,挂在肩上,回身钻进茶棚,就门口一张桌前坐下。

  一看这桌子对角,尚摆着一碗茶和一个很大的包裹,但不见有人,桌中间还摆有两碟葵花子儿,想是卖给茶客们吃的。

  卖茶的是个老汉,已为他冲了一碗茶来,摆在面前。

  他也不理会,只将那双炯光逼人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直向茶棚外左边树下的一堆人群中望去。

  原来树底下倒着一匹黄马,像是有病似的。

  很多人正围着那匹马儿议论着,人群中还有一个文生公子打扮,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只见他生得眉比新月,眼若秋波,鼻似悬胆,口如樱桃,被汗水打湿的两靥,更姣艳如带雨梨花。

  再看他头戴一顶玄色文生巾,身穿一袭天蓝色绸质长衫,腰悬长剑,站在那儿,直如玉树临风,神采飘逸。

  不由心想:“世间上怎的竟有生得这么俊的男人。”

  当这少年下马时,站在树下的那文生公子,暗中也曾盯视他良久,但少年没察觉罢了,这时他正向那文生公子睇视。

  哪晓得对方眼光,恰又回扫过来,四目相向,如电交触,只臊得这少年双颊火热,忙低首饮茶,借此避开。

  再一抬头,却见他已向自己这方走来,才知桌上茶碗和包裹,都是他的,乃连忙起身哈腰,招呼请坐。

  那文生公子也同时含笑点首为礼。

  卖茶老汉,又上前为他两人冲茶。

  “老伯伯,”这少年一面饮茶,一面问卖茶老汉道:“倒在地上的那匹黄马,却为什么呀?”

  卖茶老汉,一手指着那文生公子,向少年说道:“那马是这位相公的,想是没有遛得,闭了汗,不料走到这里病倒了。老汉已命小儿到前庄,请马兽医田大夫去了,不要紧,一会就来。”

  “哦!”这少年说道:“原来如此。”

  这时,茶棚里的茶客已离去大半,未走的几人,全在门外树荫下乘凉。

  茶棚内,现只剩下这两位少年,同桌共饮。

  半晌,那文生公子面带笑容,问道:“你这位小弟弟,贵姓呀?”

  少年答道:“我姓宇文名叫杰,你呢?也可以告诉我啦!”

  “我姓施,”那文生公子含笑说,以下就没言语。

  “你的名字呢?”宇文杰又问:“也该告诉我啦!”

  “名字么?”那施公子将首略偏,睁开一双既大又黑的眸子,睇着那棚顶一转,然后笑着对宇文杰道:“我哇,名叫,施……鸣……珂。”

  语音拉得很长。

  “鸣哥哥!”宇文杰两眼望着施鸣珂,天真地直呼哥哥,问道:“你讲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是哪里人嘛?”

  “我哇……是外国人,”施鸣珂只笑得双手掩面,向桌上伏了一会儿,然后,才仰首说道:“我原籍是浙江青田,后随父母移住江苏扬州。本来,下江一带的人说话,北方人初听,是有点不懂,慢慢的听习惯,就好啦。”

  “杰弟弟,我问你,”施鸣珂也就在“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前提下,直把这宇文杰唤做弟弟,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人骑着马在外跑,好像是出远门似的,你究竟是往哪里去呢?”

  “要上武昌去,”宇文杰道:“我的家是在那里,不过,我没去过,这还是第一次,鸣哥哥,你呢?”

  “我么?”施鸣珂略一沉吟后答道:“也要上武昌去。”

  “哦!这真好!”宇文杰当下喜得直跳,说道:“这几天,我跑的路太多了,虽然有时也骑马,但在路上无论是吃饭睡觉,总是孤孤单单的,唉!觉得有点害怕,鸣哥哥,你能陪我一路去武昌,我真高兴极啦。”

  施鸣珂在这“萍水”之下,与宇文杰“相逢”后,见他说话神情,一味天真,满脸稚气,还觉得真是可爱。

  是以,两人间虽仅有这一短暂的交往,而一种长兄与稚弟的手足之情,油然而生。

  说着说着,刚才去请兽医的那个小厮,已回来了,告诉卖茶老汉道:“大夫不在家。”

  那老汉听得一怔,忙向施鸣珂说道:“相公!田大夫不在家,这怎么办?”

  “难道就只有这一位大夫吗?”施鸣珂问:“可不可以另去请一位来呢?”

  “能另外有得请,那就好啦!”那老汉答道:“我们这一带方圆数十里,就只有这么一位。如另外请的话,那只有上县城里去,这么远的路,人家来不来,还在其次,但今天的时间,也来不及呀!”

  施鸣珂当下,也颇感为难,一时皱眉不语。

  “鸣哥哥,这个,不要紧嘛!”宇文杰一旁插口说道:“我那黑马大得很,我们两人坐,好啦!你那黄马,如不能走,就送给这卖茶的老伯伯算啦。”

  “唉!没法儿,也只好这样吧!不过,杰弟弟,我们萍水相逢,一见面,就增加你的麻烦,真不应该。”

  施鸣珂叹息着说道:“我们到前一站去看看再说,到时候如能买上一匹合适的,就好啦!”

  两人当下既作如此决定,也就准备动身。

  施鸣珂指着那黄马,对卖茶老汉道:“老公公,这匹病马,就送给你吧!自己再慢慢地请人来医,我们要走啦!”

  那老汉喜得直道谢。

  施鸣珂又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作为茶资,宇文杰因那葵花子好吃,也买了一碟,用纸包了,揣在怀里。

  两人各提着自己的包裹,走出茶棚,宇文杰先将“乌云赶月”牵至路旁,又接过施鸣珂的包裹,与自己的连在一起,向马鞍前一挂,然后,右手拢住缰绳,左手提着马鞭,请施鸣珂上马。

  “杰弟弟,你不要这样,”施鸣珂连连摇手道:“你先上马吧,我坐在你背后,是一样的。”

  那死心眼的宇文杰,却就是不肯,坚持着要施鸣珂先上。

  “因我不明这马的性子啊!”施鸣珂道:“你坐在前面,好控制些。”

  宇文杰这才没有说的,只得先行上马,接着,施鸣珂也轻轻一跃,坐在宇文杰背后,打马向南驰去。

  施鸣珂双手扶着宇文杰的肩头道:“杰弟弟!你这马生得真神骏,个儿也高大,驮着我们两人,并不吃力,真好。”

  “鸣哥哥,这马并不是我的呀!”宇文杰似很得意地说道:“前天,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是我从一伙强盗手中夺过来的。”

  “哦!那么?你的武功,一定是很好的啦!”施鸣珂赞道:“不然的话,怎能在敌人群中,夺过马来。”

  “鸣哥哥,我看你腰间那柄长剑,”宇文杰问:“你不也是会武功吗?”

  “不……不……”施鸣珂忙辩道:“这剑,是我挂着好玩的呀。”

  两人坐在马上,一前一后,耳鬓相磨地说着话,宇文杰忽闻着一阵阵的幽香,徐徐从脑后传来,沁人心脾。

  正感有点奇怪,这时马的脚程已渐放快,前后两人胸背,亦渐凑紧,宇文杰又觉得背后靠着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如触电般周身不禁一麻,心想:“鸣哥哥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呀?这样凸凸的。”

  “唉呀!我怕痒得很呀!”宇文杰向马鞍上一伏,颤声笑道:“鸣哥哥,不要搂着我,我怕痒,你还是扶着我的肩膀,好啦。”

  “怕痒吗?唉!一定是个怕老婆的人。”

  施鸣珂嗤的一笑,双手又扶回宇文杰的肩头,说道:“你将来娶个媳妇呀!定是只母老虎啊。”

  “媳妇?有啥用!”宇文杰毫不经意地,漫声应道:“我才不要哩。”

  施鸣珂听得不禁闭嘴暗笑,这个弟弟,真是天真得可以。

  这时,蓦见右前方高粱林中,忽窜出五骑快马,马上坐的,全是劲装大汉,身带兵刃,向前急驰。

  两人见状,不由地一惊,以为遇上了潜伏在青纱帐中的暴徒,不一会,经过五马穿出的地方。

  原来是条岔道,这才明白,人家也是赶路的。

  这时,由那前面五骑快马,二十只铁蹄,所荡起的漫天黄尘,不断地向施鸣珂、宇文杰这两人一骑迎面扑来,直令人睁睛、开口不得。

  宇文杰早已不耐,用手捂住嘴,说道:“鸣哥哥!这灰尘多讨厌,赶在他们前面走,好吗?”

  “赶得上吗?”施鸣珂问。

  “行!”宇文杰说罢,裆下一紧,那马就四蹄一展,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暴响,似一条黑线,风驰电掣般,向前追去,转眼间,已追上了前面最后的一骑,接着,二骑三骑,也越过了。

  正当再越过那领头的一骑时,就听得那马上的大汉,破口骂道:“妈的,这两个小兔崽,是啥玩意,充你娘的军似的。”

  这时,“乌云赶月”超出那五骑快马,已有数丈,依然不停地向前猛冲。

  施鸣珂双手摇着宇文杰的肩头,说道:“杰弟弟!那伙人在骂我们啦。”

  “小兔崽,是什么?”宇文杰扭头问道:“这话,我不太懂。”

  “下流话,”施鸣珂含羞带笑的骗着宇文杰,说道:“不要理会他们。”

  “这家伙们,开口骂人,真讨厌!”宇文杰道:“我要惩治那个骂人的一下。”说罢,就在鸣哥哥怀里,扭回头,向后略一张望,伸手一扬,即听得后面“扑通”一声,似有人摔下马来。

  施鸣珂不由得回首望去,果见后面五人中,已有一人受伤坠马,其余四人正纷纷下马,忙作一团。

  “杰弟弟,你使的什么暗器,将人伤了?”施鸣珂摇着宇文杰的肩头,问:“给我看看!”

  “暗器?”宇文杰用一种怀疑的眼光,回头向后一扫,同时伸出右掌,道:“这,就是这个。”

  施鸣珂就他掌中一看,原来是几粒葵花子。

  “唉呀!这是一种凌空打穴,借物伤人的手法啊,杰弟弟!你的功夫,真高。”

  “我就只晓这个,鸣哥哥!你也会吗?”

  “我吗?”施鸣珂摇首道:“不会。”

  “会和人打架吗?”宇文杰问。

  “这个?”施鸣珂又摇首道:“也不会。”

  “鸣哥哥!你真好。”

  施鸣珂听得心里一甜,不由的双手在宇文杰肩上一紧,将胸脯向前一贴。

  突闻得由杰弟弟耳边,传来一种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当时令她不觉如饮醇酿,似醉还痴。

  “哦!到了。”

  施鸣珂蓦地听得宇文杰这声尖叫,方才惊醒过来。

  抬头一看,前面不远,果然已经现出郾城县的城池,宇文杰将缰绳略带,那匹马便缓了下来。

  “杰弟弟!我们下来牵着马走吧!”施鸣珂说道:“快进街了,这样坐在马上,多难看。”

  两人遂飘身下马,由宇文杰牵着马,踏上街头,直向那城门口走去。

  两人进得城来,在一家客栈里,选了个三开间的独院住下。

  当时就忙着洗澡换衣。

  那施鸣珂一出房门,就留意宇文杰身上的衣服,虽然刚才已换了一套干净的,但还是那个紫花土布的褂裤,不由得眉头一皱。

  “杰弟弟,”施鸣珂说道:“看天气恐要下雨,与其在中途遇雨,不如我们明天在此休息一天再走,好吗?”

  “好嘛。”宇文杰说。

  施鸣珂笑了。

  不一会,店伙送上饭来,两人用罢,施鸣珂又道:“杰弟弟!我看你身上的衣服,要换一下,好不好?”

  “刚才洗罢澡,不是换过了么?”宇文杰问:“现又换什么呢?”

  “不是这个意思,”施鸣珂道:“我是说,想另外与你做两套,身上的这个,不要穿啦。”

  “那怎么成?”宇文杰很着急的说道:“这衣服,是师姐亲手为我缝制的,我如不穿的话,将来她晓得了,怎么办?”

  “也不是叫你不要这衣服呀!”施鸣珂又含笑解释着,说道:“因为你这身衣服,质料太厚,应留在冬季冷天里穿,才合适,现天气还很热,我想要你做两套薄些的衫儿,穿着凉爽些。”

  “我哪有许多钱,去做衣服。”宇文杰红着脸,低着头,两眼睇着施鸣珂脸上,嚅声说道:“路费够不够,现在我还不晓得哩。”

  “那,你就不用担心这些啦!”施鸣珂道:“好啦好啦,不用再说啦,我们上街逛逛去吧!”

  说罢,一手挽着宇文杰的左臂,双双步出街来。

  时当华灯初上,市面热闹非常,来往的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两人买了一大包各色衣料,送往成衣店。

  量制了各式男装数套,拼命加工赶制,言定明晚来取,回头又在街上买了一顶蓝缎武生巾,和一双黑缎剑靴,才转回客栈。

  这时,暗中却有一劲装汉子,似有意无意地盯在两人身后,跟踪了许久,两人看在眼里,也未计较。

  次日一早,施鸣珂出来,见对面房门虚掩着,知宇文杰已起床了。

  忙推门进入,只见他正坐在桌前,面对镜子,匆匆地在梳头挽髻,好像是别别扭扭,总挽不好似的。

  “杰弟弟,真能干呀!”施鸣珂笑道:“还会自己梳头呵!”

  “鸣哥哥,真的么?”宇文杰发急似地,说道:“这头发,老是梳不好,髻儿挽的好像有点歪。”

  施鸣珂道:“来!我替你梳。”

  宇文杰道:“唉!算了吧,马马虎虎,不要再梳啦!”

  “不要紧嘛!”施鸣珂不由分说地立即打散了宇文杰的一头黑发,又重新仔细地一把把地梳着。

  挽罢道髻,又由自己房里,取来一块蓝纱,将髻儿裹着,还在下面飘出三寸长的两条燕尾儿。

  一时梳罢,宇文杰双手向头上一摸,不禁高兴得满脸傻笑。

  说道:“鸣哥哥,今天头上真舒服,好像以前在山上一样,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一定要多吃两碗。”

  那施鸣珂也自心喜,更觉得这个弟弟,稚气得可爱,遂又问:“杰弟弟!以前是谁替你每天梳头呀?”

  “小的时候,是师姐每天替我梳,”宇文杰道:“后来,长大了,我就不要她再梳,她虽然发脾气,要打我,吓唬我,我也不要她梳,气得师父她老人家,天天为我梳头,因为自己梳,老梳不好。”

  “道髻儿,总是挽得歪歪的,师父看见了,我就得挨骂,下山后,那就不用说了,三天五天里也懒得梳一回。”

  施鸣珂闭嘴一笑,又问:“你师姐的年龄,和你差不多大吗?”

  “比我大多啦!”宇文杰说到此处,不禁摇头叹息,半晌不语,然后,才沉声说道:“师父曾告诉我,说我在未满周岁时,是由我外公公,从武昌将我抱上昆仑山的,后又将我送往星宿海,交我师父抚养。”

  “我从小就由师姐领着睡觉,穿衣,吃饭,都是她一手料理,后来大了,每天读书练武,大半也是师姐教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师父才从旁指点指点罢了,她究竟有多少岁,我可不敢问,不过,只晓得她比我大得多,就是了。”

  施鸣珂问道:“你师姐姓什么,名叫什么呀?”

  “不谈她这个,好吗!”

  宇文杰双眉一皱,说道:“谈起她来,唉!我的心里就有点害怕。”

  “她很凶吗?”施鸣珂问。

  “不是。”宇文杰辩道:“只是我一见她,或是一想看她,心里就有点怕。”

  “那么!她一定长得很丑,难看,是不是?”施鸣珂又问。

  “也不是。”宇文杰道:“她长得很美。”

  “那为什么怕她呢?”施鸣珂不禁怀疑地又问。

  “为什么?我也不晓得。”宇文杰道:“可是,只晓得,她很疼我。”

  施鸣珂听得扑嗤一笑,用手指着宇文杰的额头道:“杰弟弟,定是你呀!淘气、顽皮、贪懒、好玩、不听话、读书练武不用功,师姐才管得这样严!”

  宇文杰只好点头笑了。

  施鸣珂道:“背地里,问问她的姓名,也不要紧呀!”

  宇文杰道:“她姓林,名叫林若水。”

  “唔!林若水。”施鸣珂很诧异地说道:“怎么叫这样的一个名字呢?”

  “这名字,不好吗?”宇文杰问。

  “不是不好。”施鸣珂又解释着说道:“只是,我以为一个姑娘家,不应该取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名字罢了。”

  一阵谈罢,两人遂双双外出,施鸣珂选购了一骑红马,到晚间,又将宇文杰定做的新衣,取回栈来。

  当时,就吩咐宇文杰道:“杰弟弟!今晚可把身上那套紫花褂裤换下,穿这套白细布的睡觉,明天上路时,外面再罩上这套黑绸箭袖,不是很好吗?剑靴也换上,那双布鞋,也破的差不多啦,扔了它吧!”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次日一早,宇文杰果换了一身新衣,更显得神采奕奕,英俊喜人。

  施鸣珂一见,自是满心欢喜,两人两骑,又登程南下,取道西平县奔去。

  离城不过七八里路光景,蓦地由道旁树林里,穿出五匹马来。

  马上的人,老少不一,全都怒目相向,横骑道中,挡住去路。

  施鸣珂一看,就认出,是前天在中途所遇的五人。

  因宇文杰毫无江湖经验,恐其出事,施鸣珂纵马上前,拱手道:“各位清早拦住我弟兄两人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对面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红脸大汉,当下哈哈一笑地说道:“娃娃!别装糊涂,前天在路上,因我一时大意,同伴中,竟有一人遭了你们的暗算,我因不愿拖累客栈里的生意人,是以今天在此相候,要考校一下你们除那一手凌空打穴的功夫外,看看还有什么绝学呢。”

  施鸣珂听罢,方待答话,那宇文杰忽在马上嚷道:“要打架么?我们下马来打,好啦!”

  又嚷道:“鸣哥哥,退后点,让我来。”说罢,已飘身下马,一跃向前,拦在施鸣珂的马头间,插腰而立。

  对面另一个肩插一对判官笔的黑脸大汉道:“大哥,这个小子,这么横,今天先把他废了再说,前天途中那档子事,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鬼。”说罢,五人纷纷下马,半圆形地将两人围着。

  施鸣珂看这架式,已是无法善罢甘休,也就抽剑下马,与宇文杰并肩而立。

  那红脸大汉直指着宇文杰说道:“娃娃!我崂山二圣,在江湖上,从不欺压后辈,你们快将自己的姓名和师承门派说了出来。”

  “万一与我有个渊源,今天决放你们过去,或者,在我手下走上十招,也是一样,不然的话,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施鸣珂急向宇文杰,附耳低语道:“这厮自称崂山二圣,我晓得了,他一定叫神手大圣武清扬,还有个兄弟,叫圣手人魔武维扬,现在大内充任一等侍卫,那个黑脸汉子,是他们的盟弟,铁面判官恽挥,这几人的武功了得,在江湖上极有名气,杰弟弟!你可大意不得啦。”

  宇文杰这时,见有架打,哪里会听施鸣珂说的,什么二圣三圣,就冲着神手大圣武清扬,高声嚷道:“你们这些拦路打劫的家伙,只要有本事,将我打输了,再告诉你姓名和师承门派好啦!”

  那铁面判官恽挥,前天因“祸从口出”骂了人,“肩井”穴上,却遭人凌空打穴的法子,挨了一下重的。

  当时撞下马来,即已人事不知,一检查,周身并无伤痕,亦未发现任何凶器,才晓得是被人点了穴道。

  后经同伴救醒,一路暗忖,自己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今天怎的一个跟头,竟不知不觉中,栽在路上这两个小娃娃手里,越想越气,愧恨已极。

  今日“仇人见面”哪还不“分外眼红”?忙伸手拔出双笔,指着宇文杰骂道:“你这小子,好横,待我先将你废了再说。”

  神手大圣武清扬,将手一拦道:“你去对付那个使剑的,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由我来收拾。”

  “那个也是一样。”铁面判官恽挥边说,边将双笔抡圆,一个腾步欺身,向施鸣珂的两太阳穴点去。

  施鸣珂见状,急忙跃退三步,空出部位,将手中长剑一领,在空中挽了个斗大的剑花,迎着双笔,左砸右架,破了两招来式,然后,舍洪门,取偏峰,剑走轻灵,直削对方右肩。

  宇文杰一见施鸣珂使的这套玄女剑法,真还不错,料在十招八招内,决落败不了,方作如何对付这其余四人的打算。

  忽听得神手大圣武清扬,一声断喝:“娃娃!呆什么?你接我这个。”随着,“呼”的一掌,迎面劈来。

  宇文杰忙收住心神,忖道:“这老家伙,好莽撞,须先将他制伏,才好帮鸣哥哥去打那一个。”

  见对方一掌劈来,只将左掌微扬,虚虚一挡,就滴溜溜地一转,早到了神手大圣武清扬的身后。

  那武清扬大惊,暗道:“好快的身法。”也就一个旋步转身,右臂一挥,又是一招劈空掌,当胸劈去。

  宇文杰迎着劈来的掌风,快得如电闪般,一手就将武清扬的右腕扣住,用力一紧。这时,武清扬突感周身一阵酸麻,呼吸塞滞,全身功力似乎已散,只痛苦得面暴青筋,汗流浃背。

  宇文杰再扭头一看,只见施鸣珂的一支长剑,已舞成一团银虹,裹住全身,想是无法进攻,改取守势。

  另一面的铁面判官恽挥,却越斗越勇,运笔如飞,源源不绝地点、砸、刺、扎、笔笔都是险招,招招皆是杀着。

  迅捷无比,凌厉已极。

  陡见那铁面判官恽挥,右手笔乘机窥隙,使出一招“云龙入海”,猛向施鸣珂的“丹田”穴点去。

  假使这一招得手,施鸣珂就得当场废命。

  宇文杰也就急如电闪般,扣住武清扬的右腕,一个斜步闪身,将他带得一转,着力向前迎着那招“云龙入海”一送。

  同时,左掌遥遥向施鸣珂一挥,将她震得一退,离开险境,那恽挥递出来的招式已老,哪里还能收刹得住。

  这时,武清扬的屁股,可就倒霉了,顿被那笔尖,扎个正着,只痛得他一阵闷哼,倒地不起。

  这还是宇文杰心底仁厚,未下绝手,不然的话,只须多运出一成真力,将人多送前半步,那一笔可就扎上腰窝了。

  说不定,这位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大圣”,也只好与盟弟长辞,去向我佛如来报到啦。

  宇文杰二手放掉武清扬,就指着恽挥嚷道:“我们再来打吧!”

  又对施鸣珂说:“鸣哥哥!你退后点,让我来打这家伙。”

  施鸣珂与恽挥斗了一阵,一时虽未落败,可是,交手到最后一合时,的确危险已极,若非宇文杰抢救得恰到好处,战况如何,真不堪设想。

  是以她已惊得个心跳神驰,面赤气喘,今见杰弟弟一招得手,知事已无碍,也就跃身退后,横剑观战。

  那铁面判官恽挥,不料笔误伤了盟兄武清扬深恨宇文杰暗使诡诈,借刀杀人,当时只气得暴怒如雷骂道:“小狗,爷爷与你拼了。”同时手抡双笔,急向宇文杰的胸前“云门”,“中对”两穴点去。

  宇文杰扫出一脚,将蜷曲在地的武清扬,踢过一旁,只见他双臂微张,急如电闪般,向前一抄,喝道:“撤手。”两只铁笔,就被他夺过手来。

  他倒持着双笔,又来个斜步闪身,向恽挥脑后“玉忱”穴上一点,那恽挥顿时目瞪口呆,痴如木偶。

  宇文杰手持铁笔,回身指着恽挥道:“我真恨你,开口就骂人,今天要割掉你的舌头才好!”

  在施鸣珂一旁的三个青年壮汉,想是劳山的小厮,刹那间,目睹两位主人,与人交手和受伤情形,早已吓个半死,呆在原地哪还敢动。

  宇文杰又用铁笔指着恽挥道:“我哥哥叫我不要割你舌头,那也就算啦,另外给点苦头你吃吃,也是一样。”

  说罢,他一时童心大发,将那两支粗如酒盅,重约十七八斤,长有一尺八寸,纯钢打造的判官笔,并在一起,双手握住两头。

  只一扭,就变成了一根“麻花儿”,又略微一拉,便长了数寸,弯成个半圆圈,向恽挥项上一套。

  又将铁笔两端,交头一绞,一拉,弯成个铁项圈,端端正正地,套在脖子上,那恽挥已浑身不得动弹,只干急得咬牙切齿,两眼冒火,任人摆布。

  那神手大圣武清扬,被宇文杰用了佛家上乘手法的雷音掌,扣着脉门一震,骤感遍身酸麻,呼吸困难,待一松手,就觉全身痛疼若失,并无异状,可是屁股上受了盟弟的一笔之伤,确实不轻。

  只是痛得两腿直么发抖,略一抬头,见宇文杰先打败了自己后,又如此摆布恽挥,小小年纪,武功怎如此了得,不但自己无法上前解围,心里惊得更是气馁,只好蜷卧在地,沉声微哼。

  再一眼瞥见宇文杰,摆布完了恽挥,正待转身,乃以掌撑地,忍痛坐起,双手一拱,强笑着对宇文杰说道:

  “小侠,请留步!武某弟兄,今日得遇高人,领教了绝学,衷心佩服。两位的尊姓大名,还请见告,以便将来有缘,得报今日之赐。”

  宇文杰回身一步跃至武清扬面前,用手一挥,说道:“老头儿,我看你,人还好,比那黑汉子老实得多,因为你已受了伤了,我就不再找你麻烦,算啦,你问我的姓名吗?我叫宇文杰。”

  施鸣珂在后嚷道:“我的姓名,不要告诉他们。”

  宇文杰道:“好!我们走吧。”

  两人遂各跃身上马,一直向南,联骑驰去。

  施鸣珂坐在马上,高兴已极,一时睁着那对令人一见便销魂的大眸子,横睇着宇文杰一扫,一面隔马用手拍着宇文杰的右肩,玉首略偏,双靥微笑说道:“杰弟弟,你今天真露脸!”

  “露什么脸?”宇文杰很诧异地问道:“这话,我不大懂。”

  “你当然不懂嘛,要晓得,你今天打败的那两人,是现在江湖上极难惹的人物。”施鸣珂报以得意的一笑道:“这些,都是我爹爹告诉我的,可喜你的名气,会因此很快地传向江湖上去的,唉!不过,到那时你的麻烦,也将会更多了,因为这些人,都极难惹呀!”

  “你不必怕他们。”宇文杰毫不经意地说道:“下山的时候,师姐对我说,若有人欺负我,可马上告诉她,她就来帮我打架,她的本事大得很,鸣哥哥,你将来见到她,就晓得啦。”

  两人两骑,马不停蹄地一路行来,这天已来到上蔡,落店投宿。

  施鸣珂告诉宇文杰道:“这里离襄阳不远了,明天路过南阳,不必休息,相信当晚就可赶到。”

  宇文杰睡至五更,正好梦方甜,突被“希聿聿”一阵马嘶声惊醒,仔细一听,竟是自己那匹乌云赶月的叫声。

  忙跃身下床,将衣服略事整理,轻轻推开后窗,就急如流星般,向窗外一个平射,上了对面院墙,再又两个起落,来到马厩一看。

  只有乌云赶月一马在内,那匹红马却踪迹不见。

  再看,后院门已经大开,门锁已毁,院外一片漆黑,稍一打量,见这后院外,也是通往南北的大道。

  宇文杰当即转身,就地面贴耳一听,听出朝北方向,正有阵阵蹄声,且越听越远,断定那阵蹄声,乃被窃的红马无疑。

  连忙起身,毫不犹豫,展开了“龙形八式”中的“龙步云程”无上轻功,向北急追,转眼间,已瞥见前面不远,蹄声得得。

  昏黑暗影中,现出一人一骑,正向北驰。

  当下宇文杰喝声:“站住!”同时稳住身形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自己所追的这一人一骑,却是一头小毛驴,上面坐个女人,且是一位老太婆。

  方自悔孟浪,大失所望,那老太婆却停驴说道:“你这小哥儿,半夜里追人,有什么事?快点说呀!我还要赶路哩。”

  宇文杰灵机一动,忙投手问道:“老太太!你看见有骑红马,朝这方向去吗?”

  老太婆用手向北一指道:“没留意是不是红马,但确有一骑,刚才过去,跑得很快,恐怕追不上啦。”

  宇文杰听罢,头也不抬,展开轻功,一直向北追去,一口气约莫已追过了二三十里路远近,一路上并未见那匹马踪迹,这时,天边已现曙光,他才停下身来,心想:“怪事,凭自己的脚程,这一路急追,怎会追不上。”

  再又一想:“莫不是老太婆骗我的,等转去再问问她看。”

  想罢,遂又返身急奔,在这段回程道上,哪还有老太婆的影子,正一路暗恨,不觉已回到客栈后门。

  这时,天已放亮,已有两个店伙忙着修理后门,换装门锁,遂闪身进院,顺便向马厩望去,见黑马无恙,才略略放心。

  院中人群正议论着些什么?也没理会,只无精打采地推开自己房门,正待进入,忽见施鸣珂已坐在里面,含笑向他点头。

  宇文杰乃讷声说道:“鸣哥哥,你早!”

  “不就是马丢了么?算啦!”施鸣珂遂温语慰道:“根本用不着为这些小事去呕气呀!”

  宇文杰进得房来,一面洗漱,一面将刚才经过,对施鸣珂说了。

  “你呀!你这个人,好也没有再好啦,武功高得也没有再高啦,但是,憨也憨得真够可以!”

  施鸣珂几乎笑得前伏后仰,连连用手指着宇文杰,道:“这是那盗马贼的‘调虎离山’之计呀!”

  “他命贼婆子,将你引去北方,他和那盗来的马,却藏在附近。你不知你的身法多快,当你追上那贼婆子时,如一看不对,就赶快回头,还可能将那真正的盗马贼追上,只可惜,你一时大意受骗,直向北追。

  越追越远,却便宜那贼连人带马,从从容容地,朝相反的方向逃走啦,杰弟弟,你想想看,是不是这种道理呢?”

  宇文杰只气得擂掌跌脚,恨道:“可恶!以后要遇上了那贼,非将他的脑袋扭下不可。”

  “你不用着急,今天我们在前途,也说不定能够遇上那盗马贼。”施鸣珂又为他解释道:“如所料不差,我想,这贼的目的,是准备盗你的黑马,不料黑马灵通,无法得手,却顺便将我的红马盗走了。”

  “好在这里离襄阳已不甚远,将就点,今天我们上路,还是两人共乘一骑吧!到了襄阳后再说。”

  随后收拾停当,离开客栈,又是两人一骑的继续南驰,一路放辔急奔,晌午之际已抵南阳。

  两人觅地打尖后,牵着马向南行来,刚到郊外,却瞥见道旁大树下放着两筐大雪梨,一人坐于筐旁歇息。

  宇文杰一见就嚷着要吃,施鸣珂来到树下,买了几个大的,两人正吃得十分香甜。

  这时,突由来路上,奔出几骑快马,只听其中一人嚷道:“噫!在这里。”

  转眼间,来人纷纷勒马,直向两人,半圆式地围将上来。

  那卖梨的,一见这架式,只慌得担起两筐梨子就跑。

  施鸣珂现在已完全明白这位杰弟弟的能耐,对什么较技、过手、打架、斗殴等,也不再因他年轻,而瞎为他担心了。

  今虽见来人气势汹汹,一涌而上地将他两人围着,但他,却不管这些,只伏在马鞍边,很悠闲而旁若无人地,一心啃着他的梨子。

  剩下的宇文杰,也并没闲着,他一面啃着梨子,一面打量来的人马。

  共有十一骑,为首的是个年约四十岁的黑脸大汉,生得好魁梧,其余十人,都是全身劲装,一派打手模样。

  那黑脸大汉,将马一勒,向宇文杰一点头,瞪目喝道:“小娃娃!你这匹马是哪里来的?”

  宇文杰心想:“鸣哥哥说的那些人真来了!”当即闻声大怒道:“我的马,你管是哪里来的呢!”

  “我看你们两人,年纪轻轻的,根本就不配有这千里名驹。”那黑脸大汉在马上一阵讪笑后,说道:“年轻人,不必打诳语,快点实说吧!”

  不料那黑脸大汉最后的两句话,还挺有效。

  憋得这个老实人宇文杰,不得不实话实说了,遂也大声喝道:“这马是我从一伙拦路打劫的强盗手里夺过来的,你待怎的。”

  “小狗你怎出口伤人,谁是强盗。”那黑脸大汉不由分说地骂道:“你就接着这个吧!先送你回姥姥家去再说。”

  随着,飕!飕!飕,三支透风燕尾镖,迎面连珠袭来。

  宇文杰身形不动,只丁字步的站着,将左手一伸,招了一招,就将那飞来的三支钢镖,一齐抄在手中。

  回首对施鸣珂低语,说道:“鸣哥哥!你先上马,我一得手就走。”

  “你呢?”施鸣珂问。

  “我当然也走嘛!”宇文杰说罢,乃指着那黑脸大汉骂道:“昨晚,在上蔡县偷盗我马的,想定是你这个贼子,这个还给你吧!”左手一扬,已打出钢镖一支。

  同时,右臂运出三四成真力,将手中马鞭抖个笔直,一下缠着黑大汉那条伸手接镖的右臂,向怀里一带。

  硬给拉下马来,又顺着力向来路上一抖,一下就将那黑大汉扔出七八丈远,跌个仰面朝天,哼声不绝。

  宇文杰回身一纵,飘身上马,喝声:“走!”乌云赶月展开四蹄,一头冲出重围,绝尘而去。

  耳听身后人群里,一阵哗然,接着就有人嚷道:“追!截住!”

  宇文杰站在施鸣珂身后马背上,将手里马鞭,递给施鸣珂,右手扶着她的肩头,回头一扬左手,将刚才接过来剩下的两支钢镖,一齐向后打出,就听得接连两声惨呼,又有人中镖落马。

  这时,施鸣珂高兴已极,将马鞭向空中一挥,叭的一声,挽了个大圆圈,玉首一扭,笑向背后的宇文杰,说道:

  “杰弟弟!真话,我看你憨里憨气的,怎么手里功夫恁般俊,刚才这场架,打得真干脆,真利落,全不像是你这个人出的手似的。”

  “我哪点憨吗?”宇文杰摇着施鸣珂的肩头不依,道:“鸣哥哥!你说说看。”

  施鸣珂哧的一声笑了,这,就算是她的回答。

  原来今天在中途截住宇文杰的那黑脸大汉,却是豫南的一霸,姓单,名天庆,一身硬软功夫,端的了得。

  更打得一手好飞镖,只因为性情暴躁些,是以江湖上的朋友,乃送他个“小霸王”的绰号。

  这小霸王单天庆,世居南阳西乡的单王庄,家产万贯,富甲一乡,由于为人慷慨好客,是以北起关洛,南迄江汉,在这一带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都与他有个往来,尤其对这一带的小角色,更是随意指使,一呼百诺。

  前些时间,巫山二友受伤回家,道过南阳时,他也曾尽过地主之谊,并派人沿途加以照应。

  也因此,获悉了千里追风侠方镇的那匹“乌云赶月”千里驹,已被人夺去的消息,他对此马,向往以久,苦于无法弄到手来,今一听得这个消息,又顿萌谋夺之念。

  他手里有的是钱,要买一匹良驹,根本不成问题,为何总想获取此马呢?这原因很简单,他的绰号既称为“霸王”。

  那么!就不能不有匹“乌骓”,以供驱驰了,那时节,英雄、良马,岂不相得益彰吗?

  自从宇文杰在郾城,打败了“崂山二圣”后,“黑马少年”的这一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江湖。

  小霸王单天庆,在家里听得这讯,不由心中一动,一再打探那边的模样,果然是自己梦寐以求,终未得手的,那骑“乌云赶月”。

  乃连夜传话这条线上的伙计,设法暗中盗取。

  在上蔡县一带活动的一名伙计唤作李四,是个惯窃,为人诡诈多端,堪称刁钻异常。

  他那晚,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前去盗取“乌云赶月”,谁知那马性通灵,半夜一见来人,就是一阵长嘶乱蹄,致李贼一时无法得手。

  匆忙中,遂顺手牵羊将旁边的红马盗走伏在暗处,后见宇文杰,果然被自己预先埋伏的人,将他骗去北方。

  乃乘机连夜打马奔单王庄,向小霸王单天庆,报告了盗马经过,并说那黑马少年,已动身南下,今天就可到达南阳。

  哪晓得宇文杰的马快,天未晌午已抵南阳,若不是为吃梨耽搁,早已过去得好远好远了。

  小霸王单天庆当日得报,说是那黑马少年,已到南阳,急挑选了功夫较好的打手十人全骑着快马赶来,他在马上一路暗忖:

  “那巫山二友,和崂山二圣,都曾败在这少年手里,凭自己功夫,恐非人家对手,只有以飞镖伺机取胜罢了。”

  是以两人见面,一语不合,他就使出暗器偷袭,不料偷袭不成,反被人家擒住,扔出七八丈远,跌得个腰酸背痛,头青脸肿。

  他爬起身来,气恼已极,瞥见受伤两人,又是自己的钢镖所伤,更加愧恨,遂命众人回家。

  自己一马径奔襄阳,寻那铁臂苍龙冒谦,商量如何截击宇文杰报仇去了。

  南阳距离襄阳,不过数十里路程,乌云赶月快极,驮着施鸣珂、宇文杰两人,转眼已到樊城。

  这樊城襄阳,隔河对峙,是个水陆两路码头,工商云集,热闹异常,两人落店投宿,选了个套间,施鸣珂住在里间,外间由宇文杰住了。

  当晚,施鸣珂提着包裹,来到外间房里,神凝气沉地将包裹向桌上一放,睁着那大眸子盯了宇文杰一眼。

  良久,良久,才沉声说道:“杰弟弟!过来,我有话向你说。”

  宇文杰今晚突见施鸣珂这种情形,不由得一愕,两眼直睇着施鸣珂,也就不出声,将身形一挪,靠近桌边坐上。

  “杰弟弟!我想,明天陪你在此地痛快地玩一天。”施鸣珂这时黛眉微蹙梨靥戚戚地说道:“大后天一早,我就和你分手,由此取道向东去了,你向武昌就一个人去吧!恕我不能再伴送你啦。”

  宇文杰一听这话,直如晴空霹雳,迅雷轰顶,只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语,痴痴地望着施鸣珂发愣。

  然后,他那只大眸子,才极不自然地微一转动,将充满恳祈的眼神,射向施鸣珂的脸上,慢慢地嚅声说道:“你不是说,和我一块到武昌去吗?”

  “唉……不能够了。”施鸣珂不禁摇头叹息,说道:“我这次出门,耽搁的时间太久,家里还有许多的事,要等我回去办。若再有耽误,恐怕爹爹要骂我的,我现决定先到阴山金家寨,看看我弟弟后,再赶回家去,是以,我心里急得很呀!”

  “这样说!你是一定要走啦?”宇文杰苦着脸问。

  “走,是一定要走哪!不过,哎!却有很多不放心你的地方。”

  施鸣珂双靥一整,才又沉声说道:“现在江湖上,人心险恶,诡谲万端,你的武功虽好,惜人太年轻,毫无阅历经验,极易受人愚弄。今后只要你,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杰弟弟,小心才能走天下!再者,我走后,就没有人来照顾你的衣食冷暖了,这些,要你自己当心才好。至于你,这次到武昌去的目的是什么?始终不肯告诉我,想来,定是件重要的大事,只盼你将这件大事一了,不要再挟技闯闹江湖啦,可到我家,随我长住,想我爹爹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席话正有如磁铁相感,引动了宇文杰胸中潜伏已久的心事,只见他,早已双臂一抱,伏案痛哭起来了。

  自己也就不由地眼圈双红,泪如抛豆。

  良久,良久,宇文杰才停止了哭泣,可是,他的咽喉却仍连带着双肩,还恁自抽搐个不住。

  “好啦,好啦,杰弟弟,不要哭啦!我还有件要紧的事,几乎忘记告诉你哪!”施鸣珂摇着宇文杰的肩头。

  宇文杰又是一惊,抬起头来,听她说道:“我有个妹妹,年纪虽比你大点,但长得很美,现奉爹爹之命,明年正月十五日,在扬州南关外,摆擂招亲,杰弟弟!你到我家去时,千万要在明年元宵节前赶到才好。”

  “打擂我懂。”宇文杰又疑问道:“招亲,又是什么一回事呀?”

  “你真傻!”施鸣珂闭嘴一笑,说道:“打擂招亲,就是男女双方两人比武,谁将我妹妹打输了,我爹爹就将妹妹给谁做老婆。”

  宇文杰还恁自不解,说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傻瓜!”施鸣珂用手指着宇文杰的额头,笑道:“我想要你作我的妹夫啊。”

  “鸣哥哥!我去扬州,是一定去的,能在元宵前赶到,也说不定。”

  宇文杰又低声嗫嚅着,说道:“可是,我并不想干那什么打擂招亲的事,只是来找你便了。”

  “得啦!得啦!弟弟,找我就成。”施鸣珂说着,就打开桌上包裹,取出一个牛皮小匣,由匣中取出一叠银票,向宇文杰手里一塞,说道:

  “这是京里晋泰钱庄的银票,里面有当纹银五十两一张的十张,十两一张的五十张,随处都可兑换,你带着到外面花,方便些。”

  宇文杰摆手推辞道:“鸣哥哥!我身上虽没有什么钱,但也要不着这许多钱!”

  “傻子!”施鸣珂笑道:“日子长得很,留着慢慢地花呀!”

  当晚无话,次日两人,因分袂在即,都有点闷闷不乐。

  还是施鸣珂镇静得多,一心想要逗起宇文杰的高兴,提议去逛隆中,看看那三顾茅庐的遗迹。

  宇文杰也不答话,只懒洋洋地应好。

  两人默默地上了会宾楼,草草点了几道酒菜,默默饮用着。

  离愁笼罩着两人心田……

  “大哥!就是这个小子!”

  宇文杰的恍惚心灵方被这声大喝震醒,突觉寒风袭向“命门穴”,他的右掌迎向来敌,劈了一股暗劲,身子随即跟上!

  “哎哟!”

  宇文杰扣住一位黑面大汉颈部大穴道:“哟!又是你,敢情是另外找了一个帮手,前来讨回公道啦!”

  宇文杰向另一位虬髯大汉问:“你是他一路的。”

  虬髯大汉道:“不是。”

  又问:“那么?你是他约来打架的!”

  “这个,也不是。”虬髯大汉满面堆笑,说道:“在下冒谦,是此地双义镖局的镖头,这位兄弟,姓单,名天庆,确是条好汉,只是性情莽撞些,此次恐是受了歹徒们的挑拨,得罪了两位,改天定由在下,请客陪话。”

  说罢,又连连拱手不迭。

  施鸣珂听得虬髯大汉说到双义镖局四字,心中一动,忙唤宇文杰道:“杰弟弟!算啦!放手让他们走吧!”

  宇文杰将手一松,那小霸王单天庆,即感全身如释重负,痛苦若失,满面惭愧地,随着冒谦,向两人一拱手,拾起地下兵刃下楼而去。

  两人经此一闹,已无心再吃,遂付罢酒资,也双双离去。施鸣珂准备再买一马,以便上路好用。

  “鸣哥哥,你还买什么马呢!”宇文杰即拦着说道:“就骑我那黑马走吧!又快,又稳,多好。”

  “你正闯荡江湖,怎能少得这马。”施鸣珂摇首说道:“我不能要它。”

  “我那马,现也没用。”宇文杰道:“你忘了,我明天去武昌,是坐船嘛!”

  施鸣珂暗忖:“那马的脚程快,早点赶回家去也好。”因此,也就不再推辞,这一天两人逛得很高兴,傍晚时,才回转客栈。

  两人坐在灯前,施鸣珂握着宇文杰左手,从自己手指上退下一枝“血玉戒子”,套在宇文杰的左手无名指上,说道:“这戒子,是我最心爱之物,若在太阳底下一照,可隐现龙纹,并据说有避邪功用,杰弟弟,你就戴着做个纪念吧!”

  宇文杰就手指上一看,果然玲珑可爱,其色彩,竟与自己的那对“血结玉鸳鸯”,差不多,忙喜得道谢收下。

  次日-早,两人收拾停当,取过包裹,马匹,离开客栈,向东行进,宇文杰牵着马匹,坚要伴送哥哥-程,施鸣珂也只得由他。

  两人并肩来到郊外,都是怀着满腹心事,又苦于无话可说,半晌,宇文杰才慢吞吞地,嗫嚅说道:“鸣哥哥!你这次回家去,我所不放心的,就是你个人在路上,若遇上了,像那些什么崂山二圣,或小霸王一样的坏人,我想,你怎么办呢?”

  施鸣珂听得心中猛的一震,面上不禁黯然伤神,鼻酸欲泪,他并不是害怕途中遇盗,也非害怕途中会发生什么舛错。

  而是由于宇文杰的一片真诚和他的过分关切,使他感动得忙举袖掩面凄声说道:“杰弟弟!……我不要紧的,你放心,好啦!”

  两人一路走来,离开樊城,少说已有十里路远近,施鸣珂乃停步张手,将宇文杰一拦,说道:

  “杰弟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不必再送,就此请转吧!盼你早去武昌,将大事一了,赶快到我家去会我!”

  说罢,接过缰绳,攀鞍上马。

  宇文杰也忙拱手为礼,说道:“鸣哥哥!你走哪,无论我的事已了未了,明年元宵节前,一定是要来的!”

  施鸣珂上马后,双靥强现笑容,扭头说道:“请转吧!我去啦。”说罢,将马鞭一挥,即纵马东去,犹自频频回首,依依不舍。

  宇文杰呆立原处,痴若木鸡,人马早已离去,犹自不觉,正俯首沉默间,突被一阵急骤的蹄声惊醒。

  猛一抬头,忽见施鸣珂,一马又急向回路驰来,他忙双臂一扬,迎向前去,喜孜孜地大声呼道:“鸣哥哥,你真的不走啦!”

  施鸣珂一马驰回原地,急呼道:“杰弟弟!哎!我真该死,只一心忙着走,险一点,将桩大事给忘啦。”

  说着,来到宇文杰身边,勒住缰口,即由腰间解下那柄长剑,向宇文杰一递,说道:“我爹爹!名叫施中岳,人称‘出水云龙’,你明年元宵节,可持着这剑,径向扬州南关外施家堡去找他。他在江湖上,极负名望,你到扬州,一问便知,见到我爹爹后,再来会我,若只是找我,恐怕不容易会上,杰弟弟,切记!切记!千万!千万!”

  宇文杰只得双手将宝剑接了。

  施鸣珂又反复地叮嘱了几遍,这才打马怏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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