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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衣蛇君
  此刻,潇湘馆主严潇湘柔荑一举,倏地火光四起,一阵脚步杂沓声,由花丛中走出八九名手持火把的青衫汉子,分四角站立,各高举火把,火苗高张,照耀如似白昼。

  四周落针可闻,静寂无声。

  搏战未起,杀气已然弥涌。

  四婢迅速按桩蹑位,长剑斜伸,已将余天平圈在剑阵中。

  余天平掠眼望去,不禁剑眉一蹙,已然看出四婢所列剑阵极似黄山四霸用过的四象阵,此刻却不容他多想。

  余天平虽不畏惧四象剑阵,但也不敢托大,况且此次与大觉禅师、离尘子、朱小秋前来红楼,本属暗探性质,现在匿藏既已败露,而大觉禅师与朱小秋又不知去向,现在潇湘馆主严潇湘又虎视在侧,而此女心智毒辣皆皆高人一等,于是,不敢再心有旁顾,立即把关怀朱小秋和大觉禅师之心收敛起来,凝神渊定,双目精芒四射,已把四婢罩在眼下。

  四婢自知余天平今非昔比,要想但凭四人之力就把他拦在这里,她们根本就没作此想。

  婢随主久,多少心灵默契早已想通,尤其四婢之首春桃,心智狡诈不下于严潇湘,严潇湘声要她们姐妹四人陪余天平玩玩,春桃鬼精灵似的已领会其中含意。?

  严潇湘的意思是要四婢缠住余天平,以便那边由鲍旭调集的高手,能生擒活捉住朱小秋与大觉禅师。

  四婢懂,余天平更懂。

  此刻,站伫在阵东方的春桃,笑眯眯—声轻喝:“公子,得罪了。”

  话出身动另外三婢各自定唇—声娇叱,四剑动作划一,银芒乍?闪,四道寒光已由四个不同方位削向余天平;

  春桃剑出如电,看去似是刺向余天平的心愈大穴,其实剑蕴多种变化,煞着留后。

  夏荷似乎对余天平毫无留情,—出手剑尖就贯入内力,一抖飘出两个剑花,罩上余天平后胸“至阳”“三阳”大穴,虚实令人难分。

  秋菊、冬梅二人两柄剑又不同了,仅是各自扬臂一划,两柄剑缓慢的刺来,一取左肋,一刺右胯。

  二婢剑式虽慢,但没能瞒住余天平锐利的双眼,当二婢一出剑,已然看出四剑中这两剑的剑势蕴藏煞着最多,变化也最多。

  余天平以一个贵衿公子涉身师门恩怨,本来是毫无江湖经验的他,最近数日屡屡涉险,已然深切了解江湖强食弱肉诡诈无比,因之,他行事对敌早已不再那么憨直。

  只见他对左右秋菊、冬梅两支剑,视若无睹,身形一拧,旋了一个弧形大转,双手紧接着拍出了一掌,掌风飚凛,势如千斤。

  春桃、夏荷剑势为之—缓,仅仅是略略一顿,两柄剑仍旧挟带着令人触肌砭骨的寒气,不慢反而更快,不刺反而各自抡剑斜斜劈了过去。

  余天平冷眼一瞟,暗自—声冷哼,忖道:“滑丫头,你们当我没瞧出这斜劈两剑是干什么的?哼!等着瞧吧!”

  思忖未了,那原本看似平淡无奇而又剑势缓慢的秋菊、冬梅两支剑,就在此刻,骤然内力倏聚,剑势出手如电,挟着两道寒光,一刺后背,一取前胸,猛扑余天平。

  余天平迭忙脚踏中宫,突地身形一矮,四柄长剑已交错擦着头顶而过。

  四婢一剑刺空,不由一愣,没想到余天平会如此刁滑。

  余天平不愧是终南绝剑朱宗武衣钵传人,一身武功不同凡响,脚尖沾地,猛然向前一直窜扑向秋菊。

  窜势疾速如电光石火,秋菊可就大惊失色,她并非畏惧余天平舍弃三婢单单全力扑向自己,因为,余天平此时是哈腰塌身人已矮了一截,全力扑过来的部位,在秋菊看来,恰巧是自己小腹,那能不让她大惊失色。

  一声娇叱,秋菊吸腹拧腰倒退一尺,手中剑仍然平伸,未曾来得及换招变式。

  —声长笑出自余天平口中,右手已将秋菊长剑夺下,朝上一翻,腾空拔起一丈五六高下,再次一声朗朗长笑,鹞身疾翻,头下脚上,长剑一招“挟山超海”,满天剑芒如雨罩上春桃、夏荷、冬梅。

  三婢为形势所逼,不敢硬接,身形各自向侧跃退。

  余天平电泻落地,倏忽之间已然抢攻出三招六剑,招招狠辣,剑剑指向三婢必救大穴,的确是玄诡出人意外。

  四婢四剑缺一,四象阵已不成阵法,个个只感招架不易,连连倒退,手中空有兵刃,因先机已失,竟自施展不开。

  陡地,一丈奶奶暴喝一声:“接住!”夺自—名大汉手中剑,朝秋菊抛了过去。

  秋菊一剑在握,如虎添翼,拧腰垫步,晃剑扑攻上去。

  四剑补齐,四婢的四剑阵瞬间又已列成。

  微风啸林,白扬枝叶瑟瑟摇晃,刮起尘土飞扬弥空,火把焰苗乍熄乍亮,四周肃杀气氛更浓。

  余天平早已停剑不攻,风吹衣袂腊腊作响,人却停渊峙立,目光四射。

  蓦地,四道银芒带着锐啸劲风,由四下扑来,四婢已发动阵式,各自振腕刺劈三剑。

  余天平忒地佩服四婢功力剑术不弱,不禁赞道:“好招!”右手剑挥去一招“分波逐浪”,千层剑波虚实各半,猛挑春桃、夏荷、冬梅刺来的三剑。

  左臂横用,倏地掌出肘下,趁势五指飞攫而出,指风锐啸,飞攫秋菊执剑右手腕脉。

  真所谓“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秋菊真算是怕了余天平,眼见他掌势奇诡莫测硬是会由肘下倒翻而出,又来夺自己兵刃,不禁心弦大骇,慌忙缩腕收剑,无形中身躯已移挪半步。

  说起来,还是余天平心地忠厚,不愿乱杀无辜,不然四婢多少都会带点伤。

  四婢可不领这个情,—见余天平脱出阵外,四人娇哼一声,振剑就待再次扑上。

  “回来!”严潇湘脆声喝道。

  “余公子对你们算是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了,你们别不知好歹了。”

  四婢俊脸一红,收剑回到严潇湘身后一站。

  余天平冷然朝严潇湘一哂道:“四位姑娘的四剑阵,也不过尔尔。”

  天空厚厚彤云将一轮明月遮去,穹上似被罩上—层浓烟重雾。

  严潇湘腥红小嘴一撇,娇声却寒意地道:“相公莫要欢喜得太早,红楼重地难道仅是些无能之辈?”

  “哈哈!”余天平朗朗一笑,决定今夜给她闹个大的,于是说道:“红楼崛起江湖,本就神秘鬼祟,现在竟布下重重埋伏机关,显而易见必有所图,当然,光靠埋伏机关也是不行,必然是豢养高手,夫人,何必转弯抹角说话,何不请出一见。”

  “好!”严潇湘口出一声好字,柔荑朝空一挥:

  突然,一声厉啸起自花丛背后,一道惊天长虹从空疾落,站在相距余天平丈二之外。

  此人年约五旬,身形如竹,面色惨白,稀发淡眉,眼成一线,开合之间射出慑人的精芒,身穿一袭淡白长衫,任风吹拂,翻飞飘舞瑟瑟出声,一声不吭,那里一站,令人触目不寒而栗。

  余天平在惊天长虹从空而降之际,已疾逾飘风斜跃出七尺,此时,抬眼望过去,不由吓了一跳,背脊冒凉,暗忖道:“亏得此处人多,要是在荒郊黑夜单独碰上,不把他当成僵尸才怪。”

  思忖至此,却不屑地扭头朝严潇湘道:“就是他?”意思就是这人也算高手?

  余天平早已瞧出这个面色惨白的老者形象邪门得很,不是个好路数,故意拿言语挤他、激他,使他未动手气先浮。

  果然,话犹未了,面色惨白的老者,白衣微飘,已晃身闪近五尺:

  两只原已眯缝的眼睛突地一睁,寒光如焰,向余天平冷哼一声,道:“汝年纪不大,说话却如此大言不惭。”

  余天平一见老者趋前向自己说话,丝毫不敢大意,凝视了他一眼,才问道:“你是谁?”

  老者突然仰天一声暴笑,笑音暗蓄阴寒劲力,长笑不已。

  余天平仍然峙立未动,双目紧紧盯在老者身上,暗自运起师门“大千心法”将心脉护住,不让阴劲入侵,对笑声充耳不闻。

  离尘子在老者初笑之时,尚不感觉怎样,随之觉出笑声含藏阴寒暗劲,寒气已透体而入,迭忙运功抵御,身上寒气才逐渐逼出,但冷汗已沁满额角。

  笑声突然停止,老者目睹余天平依然卓立未见丝毫异状,淡眉—蹙道:“果然有点门道。”

  余天平早在这面色惨白的老者,一上来就用长笑阴劲伤人,心头已感微火,此时哪还忍得住,绽舌大声喝道:“说!你是谁?”

  笑声停止后,老者仍旧面白如纸,叫人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此时,见余天平问他,却吐语如冰地道:“别问了。”

  余天平剑眉挑了挑道:“为什么?”

  老者平淡淡地道:“来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已是将死的人,还问老夫是谁,又有何用?”

  话里之间,认为余天平已是他掌下亡魂,刀下待宰羔羊。

  这下,余天平不气中得气,照老者说话语气看来,余天平已把他认定是黑道巨孽武林魔星,决心等下搏战一起,非诛斩此獠不可。

  杀机既然心涌,暗暗将功力提聚至十成,布满全身,人也跨前一步,冷声道:“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你我尚未搏战,你就先心蕴杀念,照此看来,你必已两手血腥,杀人无数,对不?”

  “哈哈!”老者突然一声破云裂帛大笑,笑停道:“算叫你猜对了。”话落掌出,一式“两仪四象”分攻而出的是快捷绝伦,连个招呼都不打。

  掌影纷纷,劲风如潮,攻向余天平胸腹四处重穴。

  余天平心神微凛,只觉老者招式辛辣火候纯青,不禁赞道:“好招!就是太毒辣一点了。”不退反进,挺胸迎了上去。

  此举,大出搏斗常规,老者生平大小搏战余次,胜负皆有,就没碰见个在自己这招“两仪四象”攻去之时,不急躲反而挺进的,因之不禁一愣,掌势跟着一缓。

  高手相搏,一丝空隙都不可暴露,不然,必定会乾坤倒转而千钧一发。

  此刻,老者就犯了大忌,上了余天平的大当。

  果然,余天平得礼不让,吸腹刹步,手中剑却用了一招极其平常的一式“蟒蛇吐芯”,直取老者双腕。

  老者并非庸碌之辈,出招收拳都是快捷如电,几乎是一气呵成,功夫是臻至化境,立即又挥掌攻上。

  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余天平全身致命的要害重穴,而且叫人难以忖测出下一招攻向何处部位。

  余天平天生异禀,加上终南绝剑朱宗武耳提面命的教诲,已尽得乃师真传,此时,已然奇招迭起,剑芒更盛,与老者打在一起。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见凶辣,劲风逼旋,草木四偃,尘飞石走。

  蓦地,一声凄厉长啸起自搏斗圈内,白影连闪,老者已晃跃出战圈。

  他形象异常狰狞怕人,白色的长衫无风自飘,再往地上看去,只见一截白色断襟落在尘埃。

  老者一抖袖,手中已多了一条六尺略长的蛇头软鞭,一振腕,蛇头软鞭变作毒蛇出洞,笔直地飞点余天平的面门。

  此鞭非铁非铜,乃河蛟之筋所扭成,专破罡气横练,一经戳破,蛇首内毒液渗入循血攻心,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治。

  蛇头软鞭就那么绝,只有毒液,而没解药。

  此鞭甫自一出,离尘子落眼可就想起一个人来了,不由想起三十年前。黑道上曾出现一个煞星,善用一条蛇头毒鞭,搏斗中专门破人气功横练,而且伤之无救,此人姓名不详,因他喜穿白衣,被人戏称谓“白衣蛇君”。

  离尘子愈揣摸愈觉得这老者是“白衣蛇君”,敌忾相投,不禁为余天平担心起来。于是对余天平高声喊道:“此人是‘白衣蛇君’,手中蛇头毒鞭内藏毒液,专破气功横练,中人无救,余少侠,请多加小心。”

  余天平感激地回道:“多谢掌门人。”手中剑紧了紧,仍然快攻不休。

  白衣蛇君嘿嘿一声狞笑道:“老杂毛,你说得太晚了。”

  一鞭在手,白衣蛇君雄风再起,仍然将余天平视作囊中之物,骄狂之态一时表露无遗。

  但他忘了刚才被余天平一剑削落一块前襟衣角之事。

  白衣蛇君一身邪门绝学确非虚有其名,蛇鞭一引,鞭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潮,芒雨如飞瀑迤逦,鞭势所及,强风啸耳如雷:

  此时,潇湘阁主严潇湘与一干手下,早已远离十丈之外,显而易见,都对白衣蛇君蛇头鞭内的毒药有所畏惧,沾惹不得。

  余天平自被离尘子提醒这个老者就是白衣蛇君,就一直双目把白衣蛇君手中的蛇鞭盯牢。

  此时,余天平剑眉猛剔,朗朗发出—声冷笑,左手疾快拍出一掌,暗劲突涌撞向白衣蛇君前胸部,右腕疾振,长剑洒出一片剑幕,带着锐啸急风,将攻来的蛇头毒鞭磕荡三尺高。

  两人出招虽有先后,余天平长剑却迅快捷伦,白衣蛇君蛇头毒鞭一震而被荡开,胸腹门户等于大开,一见余天平掌奔如电,掌未到劲风已先到,心头不禁一凛,迭忙垫足侧跃三步。

  月隐天暗,火把高焰亮辉四彻,只见白衣蛇君脸色更加苍白,双目凶芒溜溜乱窜,头上几根稀疏长发,此时已根根竖立如猬,形态狰狞得异常怕人。

  显然,余天平的武功之强出乎白衣蛇君想像之外,久战不能克敌之下已动肝火,此时显然在寻思煞着,准备—招搏杀余天平。

  余天平何尝不是,但他气平神凝如渊,站立不动,完全采取静字诀,敌动我动,敌不动我静待其变,心中却早已想妥要用“奔雷剑式绝世三招”克敌致胜,必要时剑诛白衣蛇君。

  白衣蛇君杀机毒念泛起时,一声枭笑长啸,身随鞭走,快迅如风地挥出三大绝招之—

  “千蛇扫林”,蛇头已然幻出数百点蓝芒,凌厉无比的把余天平罩在鞭影之下。

  余天平冷笑一声,挥剑出招就是一式奔雷剑式“雷鸣风雨来”,剑乍扬起已雷飚如电,势如江河,滔滔不绝,只听一阵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剑尖与蛇头互碰之声不绝于耳,蓦地,剑光突破蛇头幻起的蓝芒雨点直叩白衣蛇君心愈大穴。

  雷飚乍起,白衣蛇君早已心头狂震不已,身形一仰倒跃而回。

  人虽退回,凶光仍然未减半毫,大声喝道:“说!奔雷三式何人所授?”

  余天平早已瞧出,奔雷剑式果然能克制白衣蛇君,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哂一声道:“凭你不配问!”

  白衣蛇君怎肯窝下这口鸟气,暴喝一声道:“将你擒下,不怕你不说:”欺身电扑,掌、鞭同出。

  掌风刚烈如撼山摇海,鞭招蓝芒电奔,招式奇诡难测,两股不同力道扑上余天平要害重穴,看样子,白衣蛇君想要一招之下把余天平制于死地不可。

  余天平剑眉一剔,长剑一引,剑式展开,欺身迎上,只见雷飚排空如潮,芒雨飞瀑迤逦,剑演“雷鸣风雨来”、“日落星沉”、“乾坤俱定”;剑势所及,四处林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漫,强风砭骨,雷鸣啸耳,根本无人看得清楚两人之战是如何接招出招:

  潇湘馆主严潇湘和一丈奶奶,早已触目色变,倏地各自心中突萌不详之兆,感觉白衣蛇君恐怕要凶多吉少。

  离尘子虽然身为武当派掌门,却也未曾见过如此激烈拼斗,他心里有—千个希望余天平旗开得胜,不然,自己今天就别想生离红楼,因之,老道双手掌心早已沁出淋淋冷汗。

  此时,场中已然起了巨大变化。

  严潇湘悚惊色变,就待高声喊回白衣蛇君,可惜已迟。

  只听一声闷哼——白影连晃,白衣蛇君已跃出战圈之外。

  日衣蛇君眼吐毒芒,紧紧瞅着余天平,杀机仍然弥漫,凶焰并没因之稍敛,狠声道:

  “说!奔雷剑式只有三招,不错,确是老夫毒鞭招式克星,但老夫早已思出破解之术,因之,老夫对这三招剑式并不畏惧,可是,你这第四招第五招又是哪里学来的?”

  一听,余天平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把“雷雨交加”、“雷劈电闪”,反招施用,而老贼却误认为是第四招第五招,因之,他并不点破,却微笑地道:“你别光自顾的说话,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蛇头之毒中者无救,你不是不知道……”

  “啊!”

  一言提醒白衣蛇君,脸色悚然大变,此时那敢再耍嘴皮,—丢手中蛇鞭,他真算得上心狠手辣,只见他钢牙—咬,右掌—挥,“咔嚓”一声,血光飞洒四溅,—掌把条左臂硬生生削断落于尘埃:

  此刻,只见余天平身形一动,疾如流星一掠而出,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余天平已手提蛇头毒鞭倒纵而回。

  四婢身影急疾欺步抢出,仍然晚了—步。

  白衣蛇君半条断臂早已把半边雪白衣衫染红,这时的他,脸色苍白如纸,一个身体早已颓萎不堪,两眼业已黯然无光。

  此时,四婢已动手替他将伤口包扎起来。

  白衣蛇君凶焰尽失,气喘如牛,却狠声对余天平道:“你……好狠毒……废我功力,老夫……只要仍存三分气在……此仇没齿难忘。”

  余天平朗朗一笑,回道:“我本想诛斩你于剑下,姑念你年已半百,就凭你所用蛇头毒鞭,光有毒液而没有解药这点来说,戳破你的气穴,废除你的武功,已经太便宜你了。”

  白衣蛇君狠毒地瞪了余天平几眼,转身脚步蹒跚地朝后走去,身影消失于夜色里。

  严潇湘目睹余天平几日不见武功精进宛如天人,心中不禁凛骇,暗忖道:“好小子,那里偷学来的不传之秘,胆敢在红楼狂妄施为。”脚下却莲步挨挪,往前走了几步,嫣然一笑道:“相公年纪轻轻的,忒地如此心狠手辣。”

  余天平淡淡一笑道:“善恶之分,只在方寸一念,白衣蛇君行恶多年,死在他蛇头毒鞭之下的英雄豪杰不知已有多少,他可曾替他人想过?”

  严潇湘不禁语塞,随之冶艳一笑道:“唇枪舌战,徒然伤了和气,这笔帐暂且记下,容后再算。”

  余天平早已心感不耐,时已过久,怎的不见朱小秋和大觉禅师到来,暗忖:“难道两人已中机关埋伏,遭获被擒不成?”但又—想,大觉禅师乃少林寺掌门人,武功自是不会太弱,小秋功力更是已得师父衣钵,说起来,应该不会一下子两个都被擒获。

  他在沉默不语,严潇湘双剪瞳子却疾疾溜漩,似乎眨刹时间已看透余天平的心意,忽地樱唇迸出一串银铃般笑声道:“那位朱姑娘和老和尚,早已中伏被擒,不必多梦想了。”语音自然,煞有介事。

  余天平缺少江湖历练,闻言一惊,果然沉不住气,悚声问道:“夫人又没离开,怎会知道?”

  察颜观色,严潇湘已了然于胸,阴谲地笑笑道:“红楼各人皆有专司,事无大小莫不向我禀报,实告诉你吧!朱小秋和大觉和尚,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已不幸触及丧魂篱……”

  “什么?”余天平惊呼出声道:“他二人已触毒?”

  “啊!”这下换上严潇湘心悸不已,想不通余天平怎会知道丧魂篱上涂了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天平心中太关心师妹朱小秋了,才致有灵台不明一时想歪了,但离尘子负担比较轻。

  这时,离尘子晃身掠过去,站在余天平身旁,低声对他道:“余少侠,千万不能心生旁魔,红楼机关消息,临来之时,普达已详解清楚,大觉禅师和朱姑娘不会中伏的。”

  —语提醒灵台蒙尘人,余天平感激地对离尘子道:“多谢道长。”立即神采焕发,不再愁脸蹙眉。

  严潇湘不由疑心起来,对老道一声叱喝道:“老道,你乱说些什么?”

  “无量寿佛!”离尘子口念一声佛号,正颜端色道:“老道把自己所见告诉余少侠。”

  “告诉什么?”

  “告诉余少侠,大觉禅师和朱姑娘根本是安全无恙。”

  “你怎么知道——”

  严潇湘突觉失口,迭忙刹住,但离尘子早已看出,也已听出她不打自招,被自己猜对了。?

  离尘子笑道:“虚实夫人自己心里明白。”

  严潇湘一时语塞,可是,就是想不明白开路神鲍旭,怎会一去没有消息传来。

  示意四婢之首春桃一眼,春桃颔首表示知道,晃身掠起一丈,欲待扑往后边看看。

  她快,余天平比她更快,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至,左手蛇头毒鞭一挥,蓝芒闪处,春桃硬生生被挡了回来。

  春桃俊腮泛怒,微愠道:“公子,这是干什么?”

  “你去哪里?”

  “后面。”

  “去作什么?”

  “看看。”

  “看什么?”

  “咦!”春桃故作轻松地一撇嘴,道:“公子你不觉得管闲事管到红楼来了,是大错特错?”

  余天平微微笑笑道:“红楼机关重重,不啻龙潭虎穴,我尚且可以来去自由,姑娘此番去后面……哈哈!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哼!我偏要去。”

  春桃刁滑如狐,晃身一动,人不往正面闯,却斜斜扑向余天平左侧,去势迅伦,完全亮出一副要硬闯的架势出来。

  缺德就在春桃不亮剑出鞘,她算定了余天平身为终南绝剑的传人,决不会用剑或鞭杀害她。

  果然,余天平就在春桃垫步扑来时,左手蛇头毒鞭,振腕挥出数点蓝星,将春桃去路阻断。

  但是,春桃去势不歇,似是没有看见余天平已挥抡起一片鞭幕,硬是步势不停往鞭影上闯来,大有置死而后生的气概。

  白衣蛇君这条蛇头毒鞭,中者无救,春桃不是不知,但却硬生生扑闯而来,余天平连想的时间都来不及,眼见春桃要碰上鞭影,不由自主地缩腕收鞭,飞起一腿踢了过去。

  这一腿,如果真要踢中,春桃非得骨折重伤不可,但是,春桃去势不但不歇反而速度更快,她!凭仗些什么,胆敢如此。

  蓦然,三声娇叱起自余天平的背后,三婢也够狠辣,起步跃身扬剑,扑至近前,这才吐气出声,分明要剑创余天平。

  余天平尚未回转路来,三剑已绕旋空中盘龙而下。

  离尘子手中宝匕一领,飞身向三婢扑了过去。

  “回去!”

  一声沉喝,乌光乍起,一丈奶奶抢步把离尘子拦住,龙头拐杖舞动之下,一连攻出三招六杖。

  离尘子被逼,连连退六大步,才稳住,宝匕幻起一片刀影寒光,与一丈奶奶战在一起。

  三剑临头,余天平怎敢托大,急忙舍春桃而横跨两步。

  春桃刁钻油滑,一声娇笑如铃,从余天平身旁擦身而过,身形连晃,杳隐于月色中。

  旋腰、转身、出剑、扬鞭一气呵成,三婢三剑虽利也不敢轻攫余天平的剑锋,况且蛇头毒鞭挟着一片蓝汪汪快捷攻了过来,各自急急一缩剑,暴退一丈。

  紧接着夜色中传出两声娇呼:“哎呀!”

  “哎呀!”

  待余天平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刹步,微笑注视着。

  潇湘阁主严潇湘身旁那四个蒙面状汉,各自一振手中兵刃,欲待抢身扑去。

  严潇湘一声断喝道:“回来!”

  四壮汉应声而退。

  严潇湘,此时已不复有刚才靥浮春莲的轻松模样,黛眉杀气隐显,剪水瞳眸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原来三婢中其中二婢,夏荷与冬梅缩剑跃退过远,落脚处是在一丛花园之前。

  陡地,一条娇小的影子长身由花丛窜了出来,快如隼鹰攫兔,凑巧夏荷与冬梅又是并排背向花丛站立,曲指飞弹,已点中二婢麻穴,左手疾伸快逾清风,一把攫住夏荷腕脉,一柄长剑抵住冬梅后背至阳穴。

  娇小影子的快捷无比,眨眨眼已将二婢制住。

  秋菊惊觉抢救已迟,相距丈远,干急地瞪着眼。

  夏荷、冬梅,当背劲风乍涌,惊觉立生,不禁大骇,就待回身应变,人已落入来者手中。

  此时,严潇湘靥浮秋霜地,对那娇小人影说道:“朱小秋,你这是找死!”

  朱小秋不怒反声发出一串银铃娇笑道:“只怕未必。”

  严潇湘,问道:“少林老和尚呢?”

  “阿弥陀佛”一声宏亮佛号,大觉禅师缓缓由花丛后踱了出来。

  原来朱小秋和大觉禅师在余天平离尘子之后,自越墙而入,四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二丈,向内走去,红楼院内花径甬道错综交叉,朱小秋与老和尚,一步走错可就走到岔路上去,再找余天平和老道已然不见。

  二人正在不知如何才能找到余天平和老道之时,蓦地,一声破空之声响自庭院西隅一角,二人迭忙晃闪入花丛背后。

  转瞬,一条人影从空飞落,现出开路神鲍旭,目中威棱四射,东瞧西望似在寻人。

  开路神鲍旭四下不见动静,心中异常惊异,自言自语道:“明明看见有两条人影在此晃动,怎会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呢?”

  倏地,一阵花摇枝动,一条高大的人影窜自花丛背后,电光石火般由鲍旭面前一擦而过,往前奔去。

  鲍旭早已借着月光,把前奔之人看清楚,喝道:“大胆的和尚,往哪里走。”拔腿就追。

  老和尚前奔之势陡地一刹,翻鹞倒转射回,来势奇猛,两只宽大的袍袖,挟着暗劲风啸,硬如铁板般疾打鲍旭面门。

  鲍旭虽说艺高人胆大,但也不敢硬接老和尚飞来的袍袖。

  塌腰、拧身,鲍旭刹住前奔之势,就待横跃躲避,那知老和尚陡地收招剑式,站在两丈开外朝着自己眯眯地笑。

  鲍旭不禁一愣,尚未明白过来,老和尚这是干什么,突然腰眼一麻昏了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殿后,老和尚故意现身引敌,鲍旭不明就里猛然紧追,朱小秋轻功本就超卓,此时如附骨之蛆,扑向鲍旭背后。

  本来以开路神鲍旭的功夫而言,也绝不会背后跟着一个人还不知道,实因刚才被余天平挑落蒙面黑巾,一口窝囊气把心智给蒙住,才让朱小秋偷袭得手。

  大觉和尚以少林掌教之称,本来不甚赞成朱小秋偷袭之举,可是—想,四人身犯险境,为了自保,实在不能再顾虑些许小节,这才长身现形诱敌。

  朱小秋一把挟起鲍旭,纵身一个起落,将鲍旭藏在一棵树后,一招手道:“大师,请随我来。”跃身一起,如似夜鸟投林,朝刚才鲍旭来路扑去。

  老和尚双袖一摆,振空而起,紧追在朱小秋背后,投身于夜色中朱小秋和大觉禅师误打误撞,来至在余天平与四婢搏战之处。

  两人发现暗处人影憧憧,立即想到这些黑影必是潇湘阁主埋伏的高手。于是,二人立即就地隐于一簇花丛之后,以防奇变。

  严潇湘不怒而威,冷然道:“放开她们。”

  朱小秋,回道:“夫人,你这是跟谁说话?”

  严潇湘道:“你。”

  朱小秋小嘴一撇道:“夫人,可得弄明白,我朱小秋可不是你们红楼下人,任你叱喝唤去。”

  严潇湘冷哼一声道:“朱小秋,你也得放明白—点,此处可是红楼。”

  朱小秋道:“别拿这个吓唬人,我不怕!”

  严潇湘道:“我不跟你唇枪舌剑,你放人不放人?”

  朱小秋似乎是豁上了,只听她说道:“不放。”

  严潇湘似乎怒极,皓腕陡地高高一举。

  “刷刷”之声不绝,已由四面八方飞身涌出二三十名彪形大汉,看样子,平素训练有素,瞬间已完成包围圈,将余天平、朱小秋、大觉禅师、离尘道人囚在核心。

  个个刀出鞘剑亮式,大有只等女主人一声令下,就攻了上去的架势。

  四人仍然毫不畏惧,尤其余天平深知这位小师妹刁钻鬼灵得很,她将二婢制住必有其用意。

  果然,朱小秋轻松地道:“叫他们攻上来呀!”

  严潇湘道:“你当我不敢?”

  朱小秋陡地粉靥一寒道:“敢,谁说你不敢,好像谁说我不敢杀了她们两人一样。”

  严潇湘与四婢感情深厚,而且四婢又是她得力的好臂膀、心腹人,如今两婢落入朱小秋之手,几次想下令手下蜂拥而上,可是,又投鼠忌器。

  严潇湘心内虽然焦急异常,脸靥上却毫无异态外露,想了想,道:“好吧,朱姑娘,你说要怎样?”

  朱小秋刁钻鬼灵,不答反而问道:“夫人,你说我该怎样?”

  严潇湘恨得牙根痒,暗道:“丫头,别一时得意上了天,除了今天还有明天,哪天要是你落到我的手,非把你挫骨扬灰不可。”

  心在思忖,口中却道:“朱姑娘必有条件,你就说出来吧?”

  朱小秋道:“夫人睿智聪慧,果然一猜就着。”

  严潇湘不耐地道:“你说吧!”

  朱小秋面色凝肃道:“放我等离去,不得阻拦。”

  严潇湘略一思忖,回道:“行,我答应。”

  朱小秋道:“一言为定。”

  严潇湘道:“驷马难追。”

  朱小秋道:“那么——夫人下令让道开门吧!”

  严潇湘道:“慢点,先放开她们两个。”手指夏荷、冬梅说。

  朱小秋咯咯一阵娇笑,笑停道:“夫人,你这不是痴人说梦。”

  严潇湘闻言一愣道:“此话怎讲?”

  朱小秋道:“人,我放了,夫人,如果毁了前诺,我等岂不是变成与虎谋皮了吗?”

  严潇湘的心计,一语被朱小秋揭穿,不禁把她切齿衔心的恨上了。幽幽一叹,似乎无可奈何地道:“姑娘,难道要把她们两人带走?”

  朱小秋答道:“不错。”

  “哼!”严潇湘冷哼一声,仰脸望天,不再言语。

  此时,穹上如银月华已穿透厚厚彤云,月影如钱,铺地成锦。

  虎视眈眈在四周的红楼一众高手,迅速移动,片刻时分已将包围圈缩小。

  此时,余天平心如鹿撞,眼见搏战难免,立即提聚功力准备搏敌。

  老和尚、老道又何尝不如此,二人跟余天平同一心理,觉得目前红楼埋伏的高手倾巢而出,真要打起来,自己这方面四人功力再高,也难以挡得住群殴,况且,此处到处都是机关消息,一个不慎,说不定阴沟里会翻了船。

  可是,朱小秋却不同了,面色不改,对四周—众高手渐次往前移来,毫无所惧,仍然如玉树临风般站立二婢背后。

  陡地,朱小秋柳眉倒竖,剪水眸子寒光四射,握着夏荷冬梅腕脉的手暗中运力一紧。

  只听夏荷一声痛呼喊叫“哎唷!”额上香汗冷珠滚滚而下。

  此时夜深,空气凝结,夏荷突然一声哎唷痛呼,声脆凄厉,音曳远长,严潇湘哪会没听到。

  严潇湘几曾受过这种挫折和要挟,银牙咬得咯咯响,将朱小秋切骨的恨上,瞳眸精芒一扫,沉声喝道:“都给停下:”

  往前移动的一干红楼高手,闻言立即停住脚。

  潇湘阁主严潇湘,靥泛怒色地道:“朱小秋,别欺人太甚。你当我不敢强行将你留下?”

  朱小秋回道:“信,我怎敢不信?”

  严潇湘道:“那么,你就放人离去。”

  朱小秋嘴一撇道:“夫人心里明白,我等四人既敢闯进红楼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严潇湘道:“放开她们二人,我这就下令大开栅门。”

  朱小秋,问道:“夫人,不派人强行拦截?”

  严潇湘星眸一阵疾迅溜漩,毅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算数。”

  朱小秋道:“好,我信夫人就是,夫人下令让路开门吧。”

  严潇湘道:“怎么,你还要把她们两人带走?”

  朱小秋嘻地一声笑了,亏得她在这节骨上能笑得出来。

  严潇湘被她如此一笑,弄得不由一愣,心知这个丫头必定又要玩什么鬼花样。

  朱小秋凤目双眼一阵扇合,又道:“夫人猜得对,两位姑娘,我要她们护送我们安全走出红楼。”

  严潇湘一身鹅黄色织罗衫裙无风自抖,气得靥色发青,几次三番想下令手下全力搏杀四人,但是一念起四婢追随自己日久,情同姐妹,如果搏战一起,夏荷冬梅必不可身免,因之,使他有投鼠忌器进退维谷之感。

  思维飞漩,获得一计,于是一狠声道:“朱小秋你记住,错开今天。我非生擒你,将你挫骨扬灰难解心头之恨。”

  朱小秋淡然道:“我朱小秋尚未将你五夫人看在眼里,我们哪里碰上哪里算,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呢!”

  严潇湘一张俊脸蛋上杀气倏隐倏显,大有不再顾己出手一拼之意,当她目光—接触夏荷冬梅两张悚色不安的面孔时,又强自将—口恶气忍了下来。

  瞳眸恨芒如网,狠狠罩住朱小秋道:“朱小秋,你胆敢伤了她们姐妹一根毫毛,我严潇湘天涯追踪也得将你生擒活捉抽筋剥皮。”

  朱小秋年纪虽轻,却深懂练武之人深忌气浮意冲,尤其大敌当前,更须凝神敛气,气浮不得。

  她对潇湘阁主狠声辣语,好像无动于衷似的,冷嫣一笑道:“夫人大可放心,两位姑娘不久即可释回,我保证决不伤她们皮毛。”

  严潇湘不再徒费唇舌,大声喝道:“开门。”

  绕圈如蚁的红楼一干高手,“刷”地一声左右一分闪出一条路来。

  红楼外门适时敞开。

  余天平纵身一跃落在朱小秋身边,出手如电一把攫住冬梅腕脉,低声道:“委屈姑娘了。”

  “哼!”冬梅哼了一声,头一偏,根本就不理睬。

  余天平淡淡一笑,转首扬声对严潇湘道:“望夫人不要妄动派人跟踪,两位姑娘,在下自会尊约放她们回来。”话声一顿,喝声:“走!”率先挟起冬梅跃身而起,扑向那已经敞开的大门。

  朱小秋挟起夏荷,身如箭射向门外投去。

  大觉禅师肥大的袍袖一甩,灰影冲天而起,紧追于后,掠向门外。

  离尘子更不怠慢,一声无量寿佛,玄衣道袍瑟瑟声中,头也不回,飞身蹑后而去。

  蓦地,红楼内火把倏然熄去,四条人影拔身二丈高,各自身形一拧,宛如云龙掉首,由左侧逾墙而出,身形晃了晃,杳隐于夜色中。

  余天平、朱小秋、大觉禅师、离尘子脚不停步,—口气奔出三十里,来至一片黑乌乌树林前。

  四人停下来。

  余天平对夏荷冬梅道:“两位姑娘冰洁聪慧,却投身污泥,实令在下为姑娘们惋惜,善恶在于一念,在下这就替姑娘解开穴道,今后为敌为友,全在姑娘们了。”

  说着,飞指向夏荷冬梅身上连点数指,二婢穴道一解,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余天平等四人,已扑进那片黑林隐去。

  二婢略一活动筋骨,让腕脉畅通,夏荷冷哼一声,纵身就待扑进树林,冬梅疾快一把将她拉住。

  夏荷柳眉早已倒竖,不由偏头拿眼一瞪冬梅道:“梅妹,你拉我干吗?”

  冬梅一声长叹道:“荷姐怎不想想,我姐妹四人联手尚不是余天平一人之敌,如今加上刁钻的鬼丫头和功力深厚的老和尚与老道,我俩如果跟踪而去,无异是飞蛾扑灯。”

  夏荷脾气比较暴躁,仍不以为然道:“难道这口恶气就从此算了不成?”

  冬梅心机工巧不下于其主潇湘阁主和四婢之首春桃,此时听夏荷问她,恨恨道:“长线放纸鸢,来日方长,凭红楼高手如云,谅那姓朱的丫头早晚非得落在我姐妹手中不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解心头之恨。”

  夏荷此时已不再有刚才那股冲动,问道:“以你之见,我俩该当如何?”

  冬梅道:“立即回转红楼,不能让夫人久候心忧。”

  夏荷点头道:“好,走!”

  走字才出口,蓦地破空之声飕飕响起,四条人影从天而降。

  夏荷、冬梅立变迅快,倏地转身,功力提足而迎上来者。

  落地的是四个黑衣黑裤黑纱蒙面人,身形甫落,其中一个跨前—步,拱手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声音苍劲,显见功力不凡。

  原来是派出接援之人,夏荷、冬梅松去功力,谢声道:“有劳四位。”

  那人黑纱后的瞳眸,四下一扫,又问道:“姓余的四个呢?”

  夏荷—指黑林,回道:“朝那边逃去。”

  “追!”

  那人一声低喝“追”,四个蒙面人各自飘身而起,身法灵敏如同四只夜鸟投林,一闪扑进黑松林。

  援军一到,夏荷、冬梅胆气一壮,那股被朱小秋折辱的恨意又兜上心头,互望一眼,二人联袂电射跟在四蒙面人身后钻入那片黑黝如墨的树林。

  须臾,林中人影连晃,闪出余天平一行四人,脚下未停,踏着月色朝南飞驰而去。

  四人一阵疾奔奔跑出三十里,来至在一道三叉路口,大觉禅师和离尘子忽然停下脚来。

  大觉禅师寿眉一蹙道:“没臆料到红楼设备如此严密,机关消息如此厉害,照此看来红楼主人必是巨恶大孽,不然,不会把一座红楼里外都布置上埋伏。”

  余天平接口道:“草莽江湖,滔滔武林,兹后必成多事之秋。”

  离尘子道:“少侠睿智聪慧,必有所见?”

  余天平道:“道长夸奖了,想那红楼崛兴江湖,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可是红楼主人藏首隐尾,江湖中又有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老道与老和尚一听余天平这样一说,各自不由自觉惭愧,觉得凭自己数十年江湖经验和崇高的掌门人地位,怎么没能想到这一点上去。?

  大觉禅师叹息道:“如此看来,红楼主人豢养如此多黑道高手,其藏奸蓄意,不用人去猜,必然另有阴谋。”

  离尘子道:“如今云开—线,我等此次进入红楼腹地虽没能找出机关总掣所在,但此行不无所获,”

  余天平道:“道长说的也是,如此看来红楼虽布置有机关消息,可也并非铜墙铁壁,”

  话—顿,又道:“红楼之秘,渐露曙光,距揭破其神秘外衣,尚有—段极艰巨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大觉禅师双掌合十,口念—声佛号道:“少侠,我等在此暂别,老衲这就转回嵩山少林。”

  余天平道:“大师之意——”

  大觉禅师寿眉一剔道:“老衲回山尽起少林精锐,非把红楼主人挖出来不可,天龙武国东土王向中原武林挑明了,老衲也得早作准备。”

  离尘子也道:“贫道心意与大师相同,少侠、朱姑娘,来日江湖上相见吧!”

  人随声起,大觉禅师和离尘子身形穿空腾飞,疾如流星掠出十余丈外,晃了晃杳逝于夜色中、

  久未开口说话的朱小秋突地—哼道:“这就是自鸣不凡的九大门派一贯作风,作事畏头畏尾的。”

  余天平不便多说,明白这位小师妹对九大门派联手毁家之恨难以忘怀。

  朱小秋道:“现在我们到哪里去?”

  余天平答道:“先回家中—趟,把此行经过跟萧圣与董师姐研究一下,再定行止。”

  朱小秋道:“你先回去吧,我留此监视严潇湘。”

  余天平急道:“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你孤单一个人,势单力薄,此刻周围百里皆是红楼势利范围,一个行藏败露,你会吃亏的。”

  朱小秋看看余天平急成这副样子,心里不由一甜,娇嫣的投给他一个媚眼,笑声道:

  “放心吧!我会昼伏夜出,尽量掩饰行藏,仅是暗中监视他们也就是了,又不是明仗对阵。”

  余天平拗不过她,知道再说也是徒然,于是嘱咐道:“千万不可强自逞强,如果发现只能暗中监视,我不久即可赶回来。”

  朱小秋“嗯”了一声,点下头道:“刚才我们释放二婢的那片松林,我的行止随时都会在那里留下暗记!你来了不妨先到那里找找看。”

  于是,两人相互道了珍重再见就分了手。

  这日晌午,乌云密布,须臾,大雨倾盆而下。

  不远处一座山峦,秀峰插天,广袤远波十里,山顶丛生合抱古木,蔽空绿翠,阴暗森深,不见天日,山麓旁有一百户人家的村落,居民历代农耕猎狩为生。

  大雨中,村外忽然来了五匹快马蹄声如雷,水花四溅。

  村口,一家卖茶小店,低檐房屋,三面敞畅,疏疏落落摆着四五张白木桌子,一个穿着蓝色大褂,满面皱纹老头,蹲在土阶上望着大雨在发愁,心说:“完哩!这场雨—来,别想会有客人上门。”

  突然似为奔雷蹄声惊醒,昏花老眼望向窗外。

  五骑风掣电驰而来,一霎眼即至,啊哈一声,五骑紊然不动,人影纷纷翻下马来,现出肩头兵刃,个个玄衣劲装面带风霜之色。

  马匹就在店外木桩上栓好,快步走近茶店,各人把衣服上的雨水掸了掸。

  原来此人是罗浮五剑,五人坐下,老头已颤巍巍走了过来。

  二剑石英朝老头笑笑道:“雨下得好大,老人家可有酒?”

  老头连声应道:“有!有!”

  石英道:“好酒五斤,有什么配酒的菜肴尽管拿来。”

  老头子又应了一声“是”,才步履微艰地朝里间而去。

  突闻一个炸音迸起:“二哥也真是,一路急赶,要不是这场雨,恐怕连歇脚都不会。”

  说话的是七剑中的老五徐一鸣。

  石英道:“事有缓急,天有不测风云,你我能早点把东西交给余兄弟,也可以放心了。”

  汪剑志接口道:“二哥所虑也对,以兄弟推测黄山齐子玉断臂之恨决不会就此算完,我等火龙潭捞起乾坤剑时,说不定齐子玉已派人隐于一旁睹觑。”

  石英道:“三弟所虑与我尽同,为兄之意,不能不防齐子玉一点。”

  忽然后窗外飘起恻恻冷笑随风入屋内道:“齐子玉算什么东西,妄想夺剑,他配?”

  罗浮五剑倏地脸色一变,南海龙王孟萍波反应最快,身形急跃扑向后窗。

  他身形甫一沾地,蓦地两扇窗户为一股狂风嘭然掀开,风势强劲无比,撞得孟萍波身躯倒飞了开去。

  孟萍波不禁大惊,只觉那猛劲的风力掺有巧劲,使他无法施展千斤坠沉住身形,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飞。

  嘭的一声,摔落在地,显然摔得不轻,孟萍波脏腑震动,双目一阵金星乱窜。

  另外四剑动作亦不慢,四条身影疾跃窗侧,往外偷觑,只见十丈之外一株矮树旁屹立着—个魅影,僵立不动。

  石英回望七弟孟萍波一眼,见他已立了起来,谅无大碍,纵身跃出窗外向那魅影扑去。

  汪剑志、李弓、徐一鸣紧跟在石英背后电射掠了过去。

  就在四剑纵出窗外一刹那,茶店那个土老头手托食盘从里间颠巍巍走了出。

  “大爷,酒菜来了。”

  老头说着就把食盘中的竹叶青,血酿豆腐,红烧兽肉脯往桌子上摆。

  孟萍波刚才被窗子撞的那一下还真不轻,觉得胸部隐隐作痛,知道已受内伤,不过,不太严重罢了。

  四位兄长越窗而出扑向那黑影,他是看到的,这时,心不旁顾的纵身就向窗外跃去,想赶去看看何方神圣胆敢在罗浮七剑眼皮底下如此猖狂。

  身形甫起,尚未纵近窗口,突觉一缕劲风袭体,不禁大惊失色,顿身插腰欲待应变,倏觉胁下一麻,在心神未失之一刹那,已然看清那个土老头身形奇快地闪了过来,随之自己就失去知觉,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土老头疾迅电光石火伸手抓向孟萍波的肩头,乾坤剑一到手,拧身一个鹞子倒翻掠出门外,身形在大雨中穿空而杳。

  当四剑疾若流星扑到那株矮树前一看,神色各自大变,原来那只是一件黑色长衫吊挂在树上,四人暗喊一声“不好”。

  四人个个捷愈飞鸟,凌空一翻,似风吹落叶般又射回屋内。

  石英一眼就瞧见孟萍波倒卧在地上,肩头上的乾坤剑亦已不见。

  俯身细细察看,扬手为孟萍波解开昏穴,孟萍波挺身一跃而起。喝道:“好老头,胆敢暗算你七太爷。”

  突然,看见四位兄长面色沉重回到身旁,不由伸手摸向肩头。

  石英道:“不用摸哩,乾坤剑已经丢了。”

  孟萍波道:“是那土老头暗算小弟,将乾坤剑夺去。”

  石英等闻听不由个个神色颓丧,望望门外的大雨,自知就是去追,大雨中亦不能留下痕迹可寻。

  罗浮五剑与余天平分手后,去到武当借着铁鳞蛟皮水靠,由南海龙王孟萍波穿着跳下火龙潭,尽半日之功才将被黄山齐子玉踢下潭去的乾坤剑摸到捞起。

  五剑知道齐子玉绝不会甘心,若是知道乾坤剑已被捞起,必会率众前来抢夺。

  五剑虽然并不惧怕齐子玉,但觉得自己弟兄既然受了余天平之托,剑已捞起,就得赶紧给他送去,以免夜长梦多。

  这才一路往红楼这方向奔来,希望能在路上碰到余天平,谁知阴差阳错好好的天气会突然变坏,下起大雨来,五剑这才避雨避到这间山村小店里来,乾坤剑才被人巧布诡计抢去。

  五剑望雨兴愁,心乱如麻,正在不知该当如何着手追查盗剑之人是谁的时候。

  陡然,门外送入一个悸人心神的森冷笑声道:“罗浮山明水秀,七剑不在家乡纳福,甘愿助余天平小狗跟九大门派作对,老夫看你们都是活腻了。”

  五剑大吃一惊,跃身而起,石英倏地一挥手,五人又坐了下来。

  石英蓄力以备,沉声对门外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又大言不惭。”

  陡地,门外粲粲狂笑倏起,笑声宏烈刺耳,扩回雨空。

  狂笑声中,齐子玉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跟进齐素素与黄山四霸。

  五剑一见齐子玉双臂完整如初,不禁就是一愣,盯目再看,这才看清楚齐子玉露在两袖外的所谓手是两支精如铁臂的钢钩。

  石英已经站了起来,蓄力戒备道:“齐大侠不觉得笑得太过分了点?”

  齐子玉道:“老夫笑你们罗浮七剑欺人太甚无比之愚,老夫以一条手臂换来的乾坤剑,谁也别想拿去。”

  石英闻言心思飞旋,暗忖:乾坤剑既然已失,就对齐老儿明说,看他又能怎样?

  于是,石英道:“不错,乾坤剑是由石某兄弟几个由火龙潭中捞出,可惜,齐大侠晚来一步,不然石某倒是可以双手奉上。”

  齐子玉沉声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你把乾坤剑藏在何处?”语气嚣张,步步逼人。

  汪剑志早感不耐齐子玉凶焰威逼之态,—推椅子站了起来冷冷道:“齐大侠乃一派掌门人,怎可说话如此逼人?”

  齐子玉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道:“老夫还是那句老话,老夫用—只手臂换来的乾坤剑,谁也别想拿去。”

  汪剑志冷哂一声道:“如此说来,乾坤剑非齐大侠莫属了?”

  齐子玉答道:“不错,你等最好将乾坤剑交给老夫,免得伤了和气。”

  汪剑志又待驳他几句,石英举手制止道:“乾坤剑确实在片刻之前被人窃去,齐大侠若是不信,你来看,说着手指指窗远处那株矮树上的黑衫。”

  齐子玉眉宇一蹙,问道:“那是谁?”雨丝如网,远远望去,他把黑衫看成是一个人。

  石英道:“不是谁,是一件黑色长衫。”

  齐子玉眉宇又是一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英道:“有人用调虎离山之计,用长衫挂树引我弟兄前往,乘机把乾坤剑盗去。”

  说这话时,石英可就留了三分没说,罗浮七剑在江湖上亦是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居然被人暗算将剑夺去,连何方神圣都不知道,真要照实说,要是传诼江湖,人可就丢大了。

  齐子玉猴猾成精,怎会被石英三言两语一说就信了呢,于是,发出—声刺耳笑声道:

  “此剑当时贵兄弟何人所携?”

  孟萍波接口道:“就在孟某肩头上。”

  齐子玉突然粲粲怪笑出口,笑声倏停,钢钩一伸道:“拿来!”

  石英道:“什么?”

  “乾坤剑!”

  “宝剑已失,齐大侠你这不是欺人太甚?”

  “算是逼你好了,老夫乾坤剑是要定了。”

  另外三剑霍地立了起来,石英冷笑道:“罗浮七剑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一再相忍,不过,因为乾坤剑已失,不愿与你结仇而已,现在你一再相逼,无端寻衅,你就划下道儿来好了。”

  齐子玉脸上煞气大盛,冷哼一声,飘身而退,—挥手喝道:“上!”

  四霸早已跃跃欲试,闻令腾身一纵,个个自找对象,拳掌圈挥而出,潜劲如潮罩袭罗浮四剑。

  汪剑志、李弓、徐一鸣、孟萍波,个个展开独门奇学,挥掌迎了上去。

  四霸武功已尽得黄山不传之秘,功力自是不同凡响。只见他们拳掌猛回,交错攻出,与四剑战在一起。

  石英早已怒发如猬,肩头一晃,银光绕屋生辉,意动身动,剑光吐芯如芒袭上齐子玉胸前大穴。

  齐子玉嘿嘿一声狞笑道:“老夫就抓抓你长剑试试。”右手—式“飞星逐月”抓出。

  一击出手,含蕴着无数精奥变化,最令石英吃惊的,觉得齐老儿钩爪抓来带着一股强劲吸力,自己进招递出的剑似乎已失了准头,自动地朝钩爪上飞去。

  石英悚然色变,连去想怎么一回事都没来得及去想急忙缩腕收剑,暴退五尺。

  尚未明白齐老儿钩爪怎会产生巨大吸力之时,齐素素娇叱一声,身形疾如奔弩,长剑攻出一招“风劲四惊”,洒下漫空寒星,涌袭罩上石英。

  这本为黄山独门镇山剑法中一记绝招,由齐素素手中展出,果然不同凡响。

  罗浮七剑既然被称为“剑”,可想而知个个皆是使剑高手。

  石英被齐素素猝袭一惊,青虹寒星已然绕顶而至,错步一闪,长剑跟着递出,只见精芒滚转,银星寒飞,与齐素素战在一起。

  那边酣战不休的四霸四剑,双方拳脚交错,掌影缤飞如絮,打得难分难解。

  陡地,八条银龙盘空绕梁而起,四霸、四剑各自己拔剑在手,打的更是激烈。

  四霸中的一霸,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搏战的四霸各自虚攻一剑,暴退五尺,迅捷交错一阵游走已布列成四象剑阵,将罗浮四剑囚在核心。?

  四霸剑阵布成,亦就迅如电光石火扬剑发动阵式威力,剑剑如天河倒泻,威力绝伦。

  汪剑志等人脸色一惊,亦各自勃然大怒,快剑展开,迅即出招应敌,剑剑寒光袭人,暗劲嘭啸刺耳。

  四象剑阵生生相克,加之四霸功力深厚,自是施用起来比刚才各自为攻单打独战顺手应心得多了。

  罗浮四剑反击后,三十招一下来,几乎被逼得手忙脚乱,可亦险象百出,但迅即部分一变,四人背脊相互倚贴,数招过去,立即又将劣势稳住。

  此时,屋外大雨滂沱,哗哗落个不停。

  齐子玉一对精芒进射的瞳眸溜溜乱旋,可已瞧出四剑囚在剑阵中打得碍手碍脚,心中不由毒念萌起,暗忖道:“罗浮七剑是余天平生死之交,今后自己向余天平寻仇,七剑必然是一大阻力,不如就此将彼等诛杀除之。”

  意念方起,心意已决,忙旋身探臂用钩手抓出一支银牙小箭。

  箭簇泛出蓝光,分明蕴有剧毒,箭身细长如柳枝,此剑乃是齐子玉两手断去后,无法再使用金轮,为弥补本身之短而设计制造的暗器,霸道无比,中者无救。

  齐子玉毒念已起,那还顾得江湖规矩,闷声不响,身如弩射闪入阵中。

  右臂钢钩乌芒一挥,挟着—股冷寒暗劲直打汪剑志的前胸。

  汪剑志急敏地跨步一个旋转,避开这个冷寒暗劲,长剑一抡,银光倏吐削向齐子玉递来的假右臂。

  齐子玉嘿然—声,不退不避,反而疾捷无比的—条右臂迎上汪剑志削来的长剑。

  此举大出汪剑志意料之外,但是出剑时功力已经贯足,再收剑已是不及,虽然觉出齐老儿挥臂迎来,必然有毒招蕴藏,可就没料到他这只以钩代手的钢钩会发生强劲吸力。

  当汪剑志发觉不对劲时,手中剑似要离手脱飞—般,锵的一声,长剑已被钢钩吸住。?

  悚然色变,迭忙运劲撤剑,但剑已被吸住,就在此时,突觉脑后风生,寒气已然逼体,忙旋首回顾,只见一支长剑如蟒蛇吐芯直向自己后脑劈来,大惊失色,迭忙松手弃剑纵跃而起,斜飘一步以避剑锋。

  可惜,起步已迟,一声闷哼,汪剑志右臂膀已被来剑诡疾无论,削掉一大片皮肉,鲜血冒出,虽没伤筋动骨,但一条右臂已不能灵活使用。

  此时,剑削汪剑志的一霸,剑势仍然泼辣异常,剑剑皆罩上汪剑志周身要害。

  汪剑志臂伤痛得攻心,额上已见汗珠,但仍强自忍住疼痛,脚下腾挪移躲,左掌出招仍然毫不退让。

  南海龙王孟萍波眄目一看,发现汪剑志危机四起,手中剑一紧,一连两招快剑将一霸逼退两步,旋身回剑,—招“玄鸟划沙”,扬起一股冷锋寒飚,剑芒直取那攻向汪剑志的一霸。

  齐子玉适时闷声不响抖手将那以狼牙小箭打向孟萍波。

  两人相距甚近,孟萍波作梦亦没想到齐子玉以—派掌门身份会如此诡谲奸诈,当发现狼牙小箭射来时,想躲避自是不及,但仍是—拧身形将腹部要害避开,噗地一声,狼牙小箭射入左肋。

  孟萍波闷声一哼,一连倒退三步,才稳住脚,但亦觉出周身麻痒四肢不听使唤。?

  面色狞厉,恨声对齐子玉道:“齐老儿,你……施用毒箭……”

  话声未完,齐子玉晃身欺近,钢钩迅无伦比地已经打中孟萍波前胸。

  孟萍波一声惨厉嗥叫,张口喷出—道血箭,倒飞—丈开外,砰地摔倒地上死去。?

  另外三剑—见老七死去,个个眼红,愤怒填胸,李弓、徐一鸣大喝一声,舍弃三霸,扑身挟起两道剑光罩向齐子玉。

  二人去势如电,剑势如奔雷电驰,剑未到剑气已冰凛袭人。

  齐子玉冷嘿一声,双臂一扬,两只钢钩硬去抓击来的两只长剑。

  只听“咔嚓”两声脆响,剑折人愣。

  接着响起两声闷哼,李弓、徐一鸣已被齐子玉双双击中,倒飞—丈摔去阵外,身受中伤伏地不起。

  齐子玉哈哈一声枭笑,笑停,对四霸道:“去帮助素素解决那个小子。”?

  四霸晃身扑向石英。

  齐子玉嘿嘿冷笑不已,面上杀气弥漫,一步一步逼上赤手空拳的汪剑志。

  汪剑志心神一凛,自知无可身免,将功力提至十成,暗蓄掌力于左手,准备一招搏敌。?

  石英本来与齐素素交手略见上风,现在四霸突然飞身加入,压力大增,几招下来,已经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丛生。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杀机泛涌。

  忽听一声轻微冷笑传来,只见一条迅捷无伦的黑影穿门而入,似落叶般沾地无声。?

  此人身穿一袭破烂儒衫,气度不凡,像是—个落拓书生。

  此人一进屋,就嘿嘿冷笑不已。?

  齐子玉看清来人是个落拓书生,不禁心头气起,冷言叱道:“江湖凶杀,刀剑无眼,你跑进来干什么?”

  落拓书生道:“齐大侠—派之尊享誉中原,原来仍不脱肖小行为暗放冷箭。”?

  齐子玉一听,面色大变,心如击鼓,暗自说道:“此人决不能使其生离此地,暗施毒箭之事,要是被他传出江湖,齐某今后还能做人吗?”

  思忖至此,尚未想妥以何计诛敌之时,那落拓书生又说话了:“乾坤剑已被在下取去,罗浮七剑已成网中之鱼,在下亦要带走,齐大侠可有什么意见?”

  齐子玉老奸巨滑不答落拓书生的问话,反而问他道:“你是谁?”?

  落拓书生道:“天龙武国,文相亨里斯。”

  齐子玉眉头一蹙,喝声“走”,弹足飞起,弹门而出,投向雨中杳去。

  齐素素与四霸,早在亨里斯进来已经停止攻势,此刻一听爹爹师父喊走,个个急步掠出室外而杳。

  亨里斯突地晃身如电欺身石英身前,就凭这份超卓的疾迅的身法,加上齐子玉六人不战而退,石英明白自己绝非敌手。

  就在亨里斯扑过来的一刹那,石英扬声对汪剑志,喊道:“老三快走……嗯!”只觉眼前人影一花,没看清亨里斯如何出手,石英身上已连中三指,穴道被封昏了过去。

  汪剑志早已看出这个自称天龙国文相亨里斯,武功高深莫测,待石英叫他快走,已然猜出石英心意。

  双臂猛震,一个倒翻跃出后窗,去势如浮光掠影投入雨帘中失去:

  亨里斯再追已是不及,却扬声道:“告诉萧圣、董小钗夫妇,在下在哀牢山候驾。”

  汪剑志一路狂奔不停,数日后,回到余天平的家,适余天平探楼回来。

  于是,萧圣、董小钗、余天平联袂奔向哀牢山。

  这日,日落西山,暮霭四合,晚霞绚酡,大地朦胧如烟。

  哀牢山遥遥在望。

  奇峰峻岭,郁林蓊翳,延绵五百里。

  时近黄昏,旷野肃寂无人,山脚静谧似水。

  远远的大道上,飘然如飞疾奔而来两个淡淡人影,披风浴沐晚霞,只见二淡影渐渐行近。

  来者萧圣与余天平。

  疾驰的人影来至山脚下,倏地身形刹住。

  萧圣目中电芒倏吐,回光一扫山坡树林,低哼一声。

  余天平淡淡一笑,面上萧杀之气漾浮。

  两人将一路奔波,沾在衣衫上的灰尘掸了掸,举步登上那条上山的羊肠小道。

  突然,刷地一声衣袂带风声,小道上已飘身落下一个赤面四旬的汉子。

  萧圣与余天平猛一抬头,倏地吓了一跳。

  并不是两人乍见有人显身将路阻断,而是被这人长像吓了一跳,实因面前这人生相太突出了。

  只见此人,长发披肩,赤褐脸膛,但那张脸却使人触目几疑是灵官庙的灵官,一双开缝如线的小眼,开合之间却精芒灼灼,挺鼻如勾,阔嘴,招风耳,但是五官部位居然挤在一块。

  此人突然显身跨脚硬将上山羊肠小路阻断,却默言不发,那副神态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架势。

  萧圣眉宇一蹙,心知此人必是天龙武国的,但不予以点破。

  余天平冷漠地将此人打量一番道:“朋友,阻断我等去路,可有什么赐教?”

  那人吐字涩涩地道:“没有。”

  似乎“没有”二字,在他说来都感到太多或费力。

  “那么,朋友请让开路。”

  “不行。”

  “为什么?”

  那人不再接腔,却两眼吐芒如霜刃般凝注着萧圣、余天平。

  一看不能善了,余天平望向萧圣。

  萧圣早在余天平与此人对答时,思维飞旋,把武林中可能有或听人说过的何人生相如此突出想了一遍,但就是想不起武林上有此一人。

  此时,萧圣已经确定此人必是藏边人士,不用说是天龙武国里的人物。

  由此一推断,断定此人必是奉命阻挡自己等上山的暗伏。

  萧圣倏一接触余天平投来的眼光,微一点头,示意不妨诛杀之。

  余天平朝萧圣淡然一笑,仰天一声大笑,对那人道:“朋友是谁,我等猜也猜得出,闪开。”?

  挥掌一拍递过去一掌,掌势狂飚飘涌,暗劲啸锐刺耳。

  那人飘步七尺,往腰中探,蓝芒划空飘曳,手中多了一支乌漆短拐,拐头呈八角勾刃,一招“投苇断江”,横切余天平击来的右掌。

  忽然间,萧圣目睹乌毒短拐,倏然记起一人,此人十多年前崛起川边小金川,以手中乌毒短拐横霸川甘一带,姓邬名广勒,绰号飞天鹞子,出身来历无人知晓,却心狠手辣,淫掳无恶不作,后来被峨嵋青城两派联手追逐围杀,被其突围逸去,十多年来不知所终。

  邬广勒罪恶擢发不指胜数,没想到他会投匿天龙帝国。

  萧圣立生诛杀此獠之心,于是喊声道:“天平弟,诛杀此獠,他是飞天鹞子邬广勒,乃淫恶之徒。”

  “好!”

  一声好字甫出,余天平伸出的掌势不变,反而腕力一拧,迎扣削来的短拐。

  邬广勒心头大喜,亦来个招式不变,暗劲突增,手中短拐去势加快,疾如电火划向余天平那只右手。

  “你上当了!”余天平嘻然一笑,倏地右手—缩,身形疾疾一个半旋,肩头银光一闪,龙吟过去,锵地一声,短拐已变成半拐了。

  邬广勒兵刃被余天平一剑削断。自是一愣。

  所谓高手过招,一丝一毫大意旁心不得,只见余天平左掌,电光石火般疾捷地已经印上邬广勒前胸心愈穴。

  邬广勒庞大的身躯,翻飞而出,一声惨嗥,带着一道血箭,叭哒一声被击落尘埃。

  “你……你不公平……偷自出剑……”话未完,头一歪,心脉五脏已被击碎而亡。

  余天平脸—红,黯然一叹,自疚手段不光明。

  萧圣道:“此人该杀,天平弟不必难过,走!”

  两人拔身而起,朝山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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