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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骗子”
  自从考上研究生后,我不仅寒暑假不回家,甚至春节也只在第一个学期回过爷爷奶奶家一次。就这样,我把小月逐渐淡忘了,忘得无影无踪。在我看来,这种淡忘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小月仍然停留在我在县城上高中时的梦里,那个梦是一时的,它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而我是不断有梦的人。我的梦越做越大,越做越圆,越做越离奇。

  起初,我并不想淡忘小月,曾经的初吻不断地想起,每想起一次,就会被蒋叶真甜美的微笑和迷人的体香冲淡一次,就这样,左一次右一次,越冲越淡,渐渐地不再去想,也不愿去想了。

  我每天沉醉在课题研究上,科研设备十分地简陋和紧缺,经费也十分紧张,但我并未被困难吓倒,我向院里有关教授请教标本制作方法,集中精力研究血管的灌注技巧,每天在实验室里以方便面充饥。

  由于蒋叶真也进入了毕业论文的准备阶段,我和她每两三天才能在吃饭时间见上一面,我们彼此把爱化作了工作的动力。但是女人一旦将爱释放出来,便一发而不可收,我们仍然免不了每周在实验室或解剖室匆匆热吻。

  由于征服了蒋叶真,我内心的自卑心理消失殆尽。我甚至有些自豪,原来我是可以让这么高贵的女人臣服的男人。

  在蒋叶真身上,我对爱情的渴望得到了全身心的释放。我成了一个被爱的男人,一个爱着白雪公主的白马王子,一个有自信心的男人,一个不仅有自信心更有事业心的男人。而且,我的毕业论文已经接近尾声,这份毕业论文的分量足可以为我今后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寒假刚过的一个周末,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同学领着各自的女朋友逛街的逛街、看电影的看电影,我和蒋叶真则躲在宿舍里卿卿我我。

  我们虽然热恋了很久,却仍然没有超越界限,尽管蒋叶真表现得很主动,我仍然没有越过雷池的勇气,不是我不想,而是我骨子里太保守。蒋叶真知道,我不喜欢她,就不会想和她做朋友,喜欢她就不仅仅想和她做朋友,我有这份定力让她觉得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庆堂,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工作上有什么打算?”蒋叶真严肃而温柔地问。“蔡老师很欣赏我,打算让我留校当他的助手。”我得意地说。

  “太好了,凭你对科研的执著,很快就会成为副教授、教授的。”蒋叶真兴奋地说。

  “叶真,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只顾耕耘、不问收获,下一步我想考蔡教授的博士。叶真,你的工作找好了吗?”

  “找好了,我爸爸托人把我安排到了省卫生厅。省卫生厅人事处的人很快就会到研究生部考核我了。”我听了以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说实话,我不喜欢蒋叶真热衷于政治,可是现在像蒋叶真这样想从政的女硕士却越来越多,不过有追求就好,但我还是对蒋叶真找到了可心的工作而高兴。

  今天叶真刻意打扮了一番,本来就长得很妩媚,身材窈窕,眼睛细长,下巴瘦削,再加上鸡心领羊绒衫和蓝色牛仔裤衬托出的曲线美,更是让我暗叹不已:什么叫烟波流转,什么叫顾盼生辉,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痴痴地望着叶真,心里不断涌动着欲望。

  “怎么这么看着我,没见过美女呀!”“想看!”我嘿嘿笑着说。“庆堂,你爱我吗?”蒋叶真十分认真地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叶真拥在怀里,用鼻子细细品味她秀发的气息,从她的秀发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花香,我的心里开始躁动,下身开始反应,而她的朱唇也已经吻到了我的脸上。

  正当我俩的血液蒸腾着不能自制之时,“嘭嘭嘭”,有人敲门。我心想,谁这么讨厌,在这种时候敲门。“谁呀?”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声,便起身开门。

  门一开,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月和她五哥。“小月,五哥!你们怎么来了!?”我脱口问道。

  小月和五哥看见我宿舍里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而且正在整理头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窘迫,空气就在瞬间凝固了。

  我一下子想起去年小月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只有几句话:“庆堂哥:我的爱人,我的亲人,开春我和五哥进省城卖山货,到时候我去看你!”

  当时我和叶真刚刚热恋,根本没拿那封信当回事,没想到他们真来了。此时,小月差不多被眼前的情景击倒了,但是她咬着牙坚定地站着,胸脯拼命地向外鼓。

  我从小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不祥的征兆,但是由于他们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只觉得小月的眼神特别亮、特别硬,再配上一脸的痴,有一种决绝,是那种随时都可以赴死的决绝。

  “林庆堂,”五哥怒斥道,“我说小月给你写信,你连信都不回,原来你已经成了陈世美了!亏了小月的心,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

  五哥刚骂完,小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身就跑。五哥愣了一下,“小月,小月!”一边喊一边转身追了出去。

  我也赶紧追了出去,刚跑出宿舍我就站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追上小月该跟她说些什么。蒋叶真也追了出来,她把这一切都看明白了。“庆堂,那个女孩是谁?”蒋叶真质问道。

  “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我支支吾吾地说。“仅仅是同学?该不是从小定的娃娃亲吧!”蒋叶真揶揄道。我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叶真,你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羞愧地说。“林庆堂,你混蛋,没想到你是个大骗子?”蒋叶真突然极度委屈地吼道,说完也转身跑了。

  我呆呆地站在宿舍门前不知所措,这时研究生部的一位老师刚好经过,她用讥讽的语气问:“林庆堂,刚才有一男一女到研究生部办公室找你,女孩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林庆堂,你的未婚妻不是蒋叶真吗?怎么又冒出个村姑来?”

  “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妻,只是高中同学,你们弄错了。”我解释说。那个女老师带着质疑的目光“哦”了一声就走了。

  我知道这件事难办了,因为小月看见蒋叶真后全明白了,任何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都会看明白,所以蒋叶真也全明白了。

  一连几天蒋叶真都没再找我,我也没敢找她,我知道蒋叶真正在气头上,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让我难心的是,不知道小月那儿该怎么办?我想给她写封信,说明情况,让她不要再等我了,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还是鼓起勇气给小月写了信。我要让她知道爱是不可强求的,真正的爱一定要有共同的语言、一定要相互理解、一定要互补共进,而我和小月这三个方面一个都没有。小月是善良纯朴的,我尽量措词委婉,不伤害她,可是我的行为已经深深地伤害她了,想到这儿,我欲言又止。

  信就这样写一遍撕一遍,终于定稿了,我却得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信是我母亲写的,打开信,我就惊呆了。

  信中说,小月从医学院回去后,整整一个星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把她爹娘急坏了,后来她五哥一脚把门踹开,发现小月已经喝农药自杀了。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快从嘴里吐了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太重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母亲在信上说,小月死后,她五个哥哥不依不饶,来县城家里闹好几回了,几乎天天到爷爷奶奶家闹,让我赶紧赶回北滩头村,人命关天,一定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就在我要启程的时候,校党委接到了小月她大哥写的上告信。信上把我说成是道德败坏的伪君子,当代陈世美,不配做大学老师,不配做白衣天使。事情闹得满校风雨,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蔡教授把我叫到家里,仔细听了我和小月、蒋叶真之间的事情。我心里委屈,说着说着便痛哭流涕起来。

  “庆堂啊,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蔡教授遗憾地说,“没想到你会处理不好个人的生活问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的事校党委很重视,还不知道怎么处分你呢。还是年轻啊!”

  “老师,其实我和小月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她会干这种傻事!”我委屈地辩解道。

  “庆堂,你到现在还没反思自己的行为,最起码你曾经给她传递过错误的信息。”蔡教授严肃地说。“不就是吻过她一次嘛,干吗这么认真?”我嘟囔道。

  “你看看你的态度,你不爱人家吻人家干什么?”蔡教授深吸一口烟斗质问道。“不过是一时冲动。”我冷漠地说。

  “你一时冲动不要紧,害了人家一条性命!庆堂啊,我早就跟你说过,无德不成医,要做一名合格的医生首先要学会做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希望你好好吸取教训,认真思考一下事业是什么?爱情是什么?这两个问题是每个有抱负的青年都要思考的问题,甚至要用一生来回答呀!你先回家给小月处理后事吧,学校这边有我呢。我相信这件事会让你记一辈子的。”

  蔡教授的话语重心长,让我的心里热乎乎的。我忘了小月性格里的执拗,看来她一定不止一次地想过:全村人都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的人是林庆堂,如果林庆堂不要她了,她就去死,她丢不起这个人。我应该早点回北滩头把事情说清楚。是我的自私和冷漠害了小月。

  我知道小月的死将对我的生活和事业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我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的心就像这冬末春初的冰碴儿凉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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