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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梁功辰会晤高建生
  将马丽媛送到家后,朱婉嘉和梁功辰驱车回家。

  “疼吗?”婉嘉一边开车一边问取代马丽媛坐到前的梁功辰。

  “有点儿。”梁功辰说,“马丽媛的医术不错。”

  “我对她印象不好。”朱婉嘉贬马丽媛,“刚才她坐在我身边,我差点儿连车都不会开了。”

  “如果我真的恢复了写作能力,她的功劳很大。”梁功辰为马丽媛说话。

  驾车的朱婉嘉手脚嘴并用,她说:“内因起决定作用。温度再适宜,也不能从石头里孵出小鸡来。我真的不服气。幸亏是你嘴里的物件和写作有关,要是别的器官,她还不定怎么着呢,瞧她刚才非要回家拉她先生那劲儿。”

  梁功辰说:“在这个世界上,合理的理多,合理的事少。不不能太认真。”

  “法多理少。”朱婉嘉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快回家写《影匪》吧。马丽媛说换完牙少说话。”梁功辰说。

  “你刚才和她在医院肯定没少说话。”朱婉嘉闯红灯。

  “婉嘉,你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呀!”梁功辰扭头看脸上像霓虹灯般闪烁反映车外的灯光的朱婉嘉。

  朱婉嘉不说话了。

  一进家门,梁功辰无视餐桌上王莹为他们准备的饭菜,直奔楼上的写作室。

  “成了?”梁新问妈妈。

  朱婉嘉点头。

  “马丽媛真伟大。”梁新看着妈妈说。

  朱婉嘉不置可否地点头。

  梁功辰打开电脑,他头一次感觉自己这台配置武装到牙齿的电脑开启的速度慢。

  梁新上楼看爸爸,她进入写作室。

  “爸,让我看一眼智齿。”梁新说。

  梁功辰说:“还咬着纱布呢,马阿姨说,多咬会儿。”

  梁新楼着梁功辰的脖子说:“我终于如释重负了。”

  “这话怎么讲?”梁功辰问女儿。

  “是我看牙导致您拔智齿的。您不知道,我压力很大。”梁新说。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梁功辰说,“爸能把时间赶回来,让《影匪》按期出版。”

  梁新看着梁功辰脸上的某一个部位,说:“爸,您这儿怎么显老呀?”

  “什么显老?”梁功辰听不懂。

  梁新指着梁功辰脸上内部安装了智齿的那部分脸皮,仔细看,她说:“您脸上就这一块儿显老,跟80多岁似的。”

  到晚上11点时,梁功辰绝望地关闭电脑。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朱婉嘉听到电脑的关机声,推门进来,她从丈夫脸上看到了答案。

  “别急,你给马丽媛打个电话。”朱婉嘉已将情绪调整到位。她懂得危急关头夫妻双方不能一起急,要有一方保持镇静。

  梁功辰同意。他跟着妻子下楼打电话。

  “请找马丽媛,我是梁功辰。”梁功辰听到接电话的是气喘吁吁的男性,他说。

  陶文赣叫身边的妻子接电话。

  “丽媛,对不起,打搅你了。我还是写不出来。会不会没装好?”梁功辰问。

  “绝对装好了。”

  “智齿会不会没活?”

  “绝对活了。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去医院找我,我给你复查。我把主任也叫上,他是权威。”马丽媛说。

  “好吧。我7 点就到。”梁功辰听出马丽媛好像急于挂电话,不知她在忙什么。

  陶文赣见妻子挂上了电话,问:“梁功辰怎么了?”

  “他说装完牙还是写不出来。”马丽媛说。

  陶文赣没说话,他用舌头呵护抚摸自己嘴里梁功辰的移民智齿。倍感珍贵。

  “你的嘴今天不对劲呀?”马丽媛歪头看丈夫。

  “就是溃疡了。”陶文赣赶紧用行动转移妻子的注意力。

  次日天刚亮,两辆若即若离的汽车又驶出梁功辰居住的小区,前往市第一医院。

  “梁作家怎么老往医院跑?”贾队在后车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体验生活吧。”助手说。

  “你看过他的书吗?”贾队问。

  “没有。我不看小说,都是瞎编。”

  “我也没看过。咱们跟了他这么多天,按说该看看他写的书。”贾队眼睛里有血丝。

  梁功辰抵达医院时,马丽媛已经到了。她果然打电话通知牙科主任也提早到医院。主任一听说是梁功辰的事,二话没说就来了。

  朱婉嘉和梁功辰一起走进主任的单间治疗室,主任示意梁功辰躺在牙椅上。

  朱婉嘉对主任说:“我昨天将他的一颗智齿作了移植,您看看移植成功了吗?”

  主任观察,他问:“原先那颗磨牙坏了?”

  朱婉嘉撒谎:“是的。”

  主任仔细检查后,对梁功辰说:“梁先生,智齿移植得很成功。您尽可以放心。”

  主任离开座位后,马丽媛又看梁功辰的口腔。

  “绝对没问题。”马丽媛对梁功辰说。

  “既然没问题,他怎么还是……”朱婉嘉突然意识到主任在场,她的声带急刹车。

  遗憾的是朱婉嘉的声带没有防抱死装置,主任看着朱婉嘉,等她把话说完。

  见梁夫人不说了,主任问她:“梁先生移植牙后有什么异常?”

  朱婉嘉忙说:“也没什么……”

  “是不是还疼?”主任问。

  梁功辰赶紧点头。

  “现在疼是正常的。但这种疼和您原先的牙疼已经不一样了,如今您是伤口疼。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主任说。

  “移植的智齿肯定是活的?”朱婉嘉问主任。

  “百分之百是活牙。”主任说。

  没人说话了,都在等主任走人。

  主任从包里拿出特意带来的梁功辰的书,请梁功辰在产权是主任的梁功辰的书上签名。

  主任是聪明人,他说他去院务处有事,回避了。

  朱婉嘉对马丽媛说:“功辰装上智齿后,怎么依旧写不出来?”

  马丽媛说:“你刚才听主任说了,智齿确实是活的,移植也是成功的。至于功辰为什么还是写不出来,我想,这已经不属于我能解释的范畴了。”

  朱婉嘉急了:“我们花了50万,仍旧写不出来,这算什么?”

  马丽媛针锋相对:“我和功辰事先有约定,你应该清楚,我的职责是复活智齿和保证将智齿装回功辰的嘴里。按照约定,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50万元是你们主动开的价,不是我索取的。我拿这钱拿得心安理得。尽管如此,我现在依然要向你宣布,我把钱全部还给你。我可以告诉你,我帮助功辰不是为了钱。”

  朱婉嘉刚要说什么,被梁功辰制止了:“婉嘉,你不要再说了。丽媛,你说得对,按照咱们的约定,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钱你绝对不能退回来,就算你退了,我们也不会要。至于我装回智齿为什么仍旧写不出来,确实和你没关系。

  谢谢你了,丽媛。”

  马丽媛对梁功辰说:“功辰,你先别急,会不会需要一个过程?智齿毕竟离开你有些日子了,刚回来,它得熟悉熟悉你吧?”

  “但愿这个熟悉的时间不会太长。”梁功辰忧心忡忡地站起来,“我们走了。”

  马丽媛首次使用怜悯的目光看梁功辰,她确实觉得他很可怜。

  马丽媛的眼眶湿润了。仿佛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大作家梁功辰,而是一个任谁都可以对其谴责辱骂的可怜虫。

  “功辰,你要多保重!有事尽管找我。”马丽媛泪眼朦胧地说。

  朱婉嘉此刻看马丽媛的眼光,笔者实在找不出恰当的词汇描述。笔者认输。

  请诸位读者宽容。

  梁功辰在妻子的陪伴下,步履沉重地离开医院。马丽媛只将他们送到牙科门口。

  3 天后,梁功辰一个合适的字也没写出来。在这3 天里,他每天至少在电脑前坐28个小时。

  “必须通知高建生了。”这天中午,梁功辰对朱婉嘉说。

  婉嘉哭了。

  “你把富阳出版社预付我的《影匪》80万元版税外加我的违约赔偿金100 万元准备好,一共是180 万元。等会儿高建生来时,我给他。”梁功辰一字一句地说。

  “现金?”朱婉嘉的不愿背井离乡的眼泪钻回她嘴里。朱婉嘉不心疼钱,她心疼丈夫。

  “活期存折。”梁功辰目光呆滞地说,“你去办吧。我这就给高建生打电话。”

  朱婉嘉走后,梁功辰给高建生打电话。每次按完第7 个号码后,他的手就哆嗦得按不准最后一个号码。如此反复了20遍,梁功辰都以前功尽弃告终。

  “梁叔叔……要我帮忙吗?”王莹站在远处怯生生地问,她的眼球亦在抗洪。

  王莹察觉出家里真的出大事了。

  梁功辰点头。

  王莹照着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按键。她眼中的洪水决堤,漫延到电话机上。

  梁功辰呐呐地说:“谢谢你,小王。”

  王莹将话筒递给梁功辰。

  “建生,我是梁功辰,请你来我家一趟。”梁功辰的声音在颤抖。

  “写完了?”高建生大喜。过去每次梁功辰向他报写完了的喜时,声音都兴奋得颤抖。

  “你现在来吧。”梁功辰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耳朵里边发出来的,“带上司机,你不要自己开车。”

  梁功辰担心高建生从他家出去后把车开进地狱。

  “……我这就去。”高建生感觉出不妙。

  梁功辰放下电话,他靠在椅子上等高建生。

  “叔叔在哪儿会客?”王莹问。

  梁功辰指指餐厅。他怕一会儿高建生下楼时忘记使用楼梯的方法。

  朱婉嘉从银行回来了,她将饱含180 万元依然不显山露水的活期存折装在一个信封里交给梁功辰。梁功辰将信封放在餐桌上。

  门铃响了。

  梁功辰冲朱婉嘉抬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

  高建生从朱婉嘉脸上看到了《影匪》的讣告和治丧委员会名单。

  “……他在餐厅等你……”朱婉嘉致悼词。

  梁功辰高估了高建生。高建生两腿发软,他忘记了走平路的方法。

  高建生扶住门框,他拼命给自己的腿打气。

  “你给高社长端茶后,上楼去收拾梁新的房间。”婉嘉对王莹说。

  王莹点头。

  高建生用人类头一次从树上下地行走的步伐走到梁功辰对面,坐下。

  梁功辰只看了高建生一眼,就将目光锁定在高建生左耳后边酒柜里的一瓶名为拿破仑的酒瓶上。

  “建生,我对不起你。”梁功辰说。

  “给了构日?”高建生问。

  梁功辰摇头。

  “那是?”高建生问。

  “我写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已经写了一半吗?你还说写得特好,超过你以前的所有作品。”

  “建生,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听我把原因告诉你。你可能不信,但我请求你相信我的话。确实是真事。”

  高建生点头。尽管梁功辰的目光拒绝和他的目光对接,高建生的目光依然死盯着梁功辰目光的发源地。

  从梁新牙龈出血说起,直到牙科主任为他复查移植的智齿,梁功辰叙述了半个小时。其间,高建生从未打断梁功辰的话。

  出乎梁功辰的意料,高建生立刻就相信了梁功辰的话。

  “我一直纳闷你为什么要找谭青,这下我明白了!”高建生恍然大悟,“我信智齿。”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二话不说就信智齿帮我写作的人。”梁功辰将目光从拿破仑身上收回,他看着高建生说,“这是你预付我的《影匪》版税,还有我付给你的违约赔偿金,一共是180 万元。我还要向你道歉。我清楚,我给你造成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你为《影匪》所作的前期投入太大了。你投入的每一分钱,都是当众在打自己的嘴巴。”梁功辰将存折推到高建生跟前。

  梁功辰站起来,向高建生鞠躬致歉。

  高建生赶紧站起来,说:“功辰,写不完《影匪》,不是你的主观原因造成的。预付你的版税,我不能收回,你已经写了一半,理应拿这笔钱。对于你这样的天才作家,我的原则是不以出版论英雄。你给我的赔偿金,我更不能要。但我通过这100 万元赔偿金,看到了你的为人。今生今世能和你这样的人交往,是我三生有幸!不管是智齿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体器官使你成为天才的,反正你是或者曾经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在数以亿亿计的人类成员中,能有幸和天才交往尤其是和天才合作甚至和天才生活在一起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其数量比天才也多不了多少,谁让天才都不合群呢。功辰,如果你从此真的写不出来了,我不但不要你的赔偿金,我还要付给你100 万元赔偿金,你是在为我们社写书的过程中丧失写作功能的,我们不赔你,天理难容!”

  梁功辰热泪盈眶。

  “你绝对是出版天才!”梁功辰发自肺腑地说,“不和你合作的作者都是弱智。”

  “没错,我有智齿。”高建生说,“估计是分管出版或者传媒的智齿。刚才你一提智齿,我就想这个问题了。我今生今世不会拔它。还得谢谢你的提醒。我早就奇怪,怎么学法律的我鬼使神差地干起了出版,而且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真相大白了。”梁功辰说。

  “照这么说,你安回智齿后,不应该写不出来呀?”高建生沉思。

  “我也是这么想。”梁功辰说,“可确实写不出来。”

  高建生突然说:“会不会安回去的不是你原先的那颗智齿?”

  “不可能吧?”梁功辰说。

  “你认得你的智齿吗?”高建生问。

  “认得,拔除它后,我把它放在一个小瓶子里,天天看。”梁功辰说。

  “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来时,你赶紧将装智齿的小瓶子收进抽屉,我当时对你这个动作感到很奇怪。”高建生说。

  “这几天我照着镜子反复看了,是我的智齿。”梁功辰说。

  “长得一样的牙太多了,咱们不一定能辨认出来。”高建生若有所思地说。

  “你的意思?”梁功辰问。

  高建生猛然想起陶文赣令人难以置信的突飞猛进写作状况。

  “调包”这个词汇在高建生的大脑皮层上登陆。

  “你认识一个叫陶文赣的人吗?”高建生问梁功辰。

  梁功辰觉得这名字有点儿耳熟,但他又想不起来:“不认识。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陶文赣的父亲是前几年被判无期徒刑的陶副省长。”高建生提示梁功辰。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陶文赣是马丽媛的丈夫。怎么,你认识他?”梁功辰问。

  高建生心里有数了,他说:“陶文赣喜欢写作,但没有才华。前几年,他在我们社自费出过一本小说。他和我是大学法律系的同学。”

  “马丽媛说过,她先生从事法律工作。”梁功辰证实。

  “也就是4 天前吧,陶文赣给我拿来一个他新写的短篇小说,水平不可思议地提高了一大截。4 天前,正是你安智齿的日子吧?你的智齿会不会被调包了?

  马丽媛复活你的智齿的事,她丈夫知道吗?”

  梁功辰的两个眼球夺眶而出,带血飞行环绕屋子一圈后,愤怒返航。

  一直在门厅听他们谈话的朱婉嘉冲进餐厅,她喊叫道:“肯定是马丽媛伙同她丈夫偷换了功辰的智齿!功辰对我说过,马丽媛相信是智齿在帮功辰写作!他们这是一箭双雕呀,即当上大作家,又挣了50万元!坏女人!”

  梁功辰制止朱婉嘉:“事情还没搞清,你不要乱讲。我看马丽媛不会做这种事。”

  “难说。”高建生痛恨拆他台的所有嫌疑人。

  梁功辰问高建生:“陶文赣新写的小说水平很高?”

  “三流。”高建生说。

  “他装了我的智齿,应该写一流小说呀!”梁功辰提醒高建生和朱婉嘉。

  “陶文赣原先写的是十流小说。”高建生说,“再加上他和马丽媛是夫妻,再加上他是4 天前突飞猛进的,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百分之百是陶文赣和马丽媛合伙偷换了功辰的智齿。”朱婉嘉愤怒至极。

  高建生说:“我认为陶文赣装了功辰的智齿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五。至于马丽媛是不是同伙,还不好说。”

  朱婉嘉说:“没有马丽媛,陶文赣能自己把智齿装上?他去哪家医院,人家会给他装智齿?有病?”

  “这倒是。”高建生点头。

  “我现在就给马丽媛打电话问她!”梁功辰激动。

  “你不能打电话。”高建生制止梁功辰,“如果她和陶文赣是同伙,她会承认吗?你得面对面突然发问,以你的判断力,应该能看出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也这么想。”朱婉嘉说。

  “我该怎么办?”梁功辰没了主意。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佯称牙齿出血了,止不住,我估计她会马上让你去医院,她给你止血。”高建生策划,“到了医院,你当面问她智齿的事。”

  “就按你说的办吧。”梁功辰说,“如果确实是陶文赣换了我的智齿,咱们怎么办?”

  “当然是要回来!”朱婉嘉说,“如果他不给,咱们告他盗窃罪。高社长是学法律的,马丽媛夫妻这么做,算盗窃罪吧?”

  “盗窃罪如今是500 元以上立案,估计定他们盗窃罪问题不大。”高建生说,“不过,咱们一报警,媒体就会煽风点火。恐怕对功辰不利。最好能要回来。我和陶文赣是同学,我出面说服他。”

  “你给马丽媛打电话吧。”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按照高建生吩咐的做。他告诉马丽媛,他的牙流血不止。

  马丽媛果然上当了,她一听梁功辰说牙出血了,马上就让梁功辰去医院,她也立刻去。

  “我自己开车去吧。”梁功辰觉得他见马丽媛时有朱婉嘉在身边只会坏事。

  “我的车跟着你。”高建生说,“我要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我坐你的车。”朱婉嘉对高建生说。

  朱婉嘉上楼叫王莹开车库门。

  梁功辰驾驶的汽车在前边开道,高建生的汽车居中,贾队的车殿后。一行坪荡荡驶向市第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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