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嘉和梁功辰驾车按图索骥,找到了谭青的住所。这是一栋比较陈旧的楼房,谭青的家位于4 单元2 层。
“如果构日出版社按实际印数付版税,谭青可以住比这好的房子。”梁功辰在车里说。
“你自己去比较合适。”朱婉嘉说,“我在车上等你。”
梁功辰点点头。他检查了兜里的印制单和自己的书。
“2 层有一家黑着灯,上帝保佑别是谭青家。”婉嘉看着车窗外说。
梁功辰下车,他朝3 单元走去。楼道很是脏乱。一境土比车还厚的自行车很文物地靠在楼地拐角处。2 层有3 户人家,梁功辰看着手中的纸,敲201 的门。没人应答。
梁功辰不懈地敲。
202 开门了。一个男子对梁功辰说:“她家没人。3 天后回来。”
梁功辰问:“这是谭青家吗?”
那男邻居说:“好像是姓谭,叫什么我不知道。她不太爱理人。”
“您怎么知道她3 天后回来?”梁功辰问。
“我是这栋楼的楼长,3 天后这楼统一更换暖气管道,必须家家留人。我挨家通知时,她说她保证3 天后回来。”男邻居说。
梁功辰转身下楼,他的腿被楼道拐角处的完全有资格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自行车的脚蹬子绊了一下。
梁功辰开车门,他对朱婉嘉说:“谭青外出了,3 天后回来。邻居说的。”
“她和邻居有来往?”朱婉嘉由此判断谭青可能比较好接近。
梁功辰给朱婉嘉泼冷水,告诉她换管道的事。
这3 天对梁功辰和他的家人来说,比30年还长。梁功辰天天傻坐在写作室和智齿相对无言。
朱婉嘉在公司由于心不在焉把公司和某大腕歌星的一份重要合同扔进纸篓,幸亏被手下发现。
梁新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时,不管老师问什么,她都往牙齿上联系。王莹炒菜放多了盐放少了油丢三落四更是家常便饭。
30年终于让梁功辰全家熬过去了。
这天上午,梁功辰和朱婉嘉二顾茅庐找谭青。
朱婉嘉还没停好车就说:“她在,窗户开着。”
不知为什么,梁功辰有点儿紧张。
“要不你跟我去?”梁功辰对朱婉嘉说。
“你自己去成功率高。”朱婉嘉说,“别怕,有印制单,她就是再凡人不理,也得领情。再说了,你不是凡人。她要真是天才,看了你的书,能不对你刮目相看?”
梁功辰点点头,他清点随身携带的武器:《控飘》印制单和自己的书。
“我去了。”梁功辰推开车门。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朱婉嘉扭身低头对车外正准备关车门的丈夫说。
梁功辰大步向3 单元走去。
梁功辰在201 门口站了两分钟后,抬手敲门,他注视着门镜中间的亮点。
亮点被覆盖了。梁功辰接受对方的窥视审查。
“找谁?”门里传出女声。
“我找谭青。”梁功辰说。
“你是谁?”
“我叫梁功辰。”
“梁功辰是谁?”谭青对文坛显然比梁功辰还不屑一顾还陌生。
“我也是作家。”梁功辰说。
“也是?除了你,还有作家?来了几个人?”
“我是说,你是作家。”
“我不是作家。”
“……”
“你有什么事?”
“有事找你,想和你聊聊。”
“对不起,谭青不在。”门镜上的亮点恢复了,脚步声离开门。
梁功辰再敲门。
“我报警了?”里边说。
“有件东西,给你看看,我从门缝儿塞进去。”万般无奈的梁功辰只得靠武器打开这扇门。
梁功辰将《控飘》印制单复印件从门缝儿下塞进去。
谭青果然被击中了,她开门。
“你到底是谁?你从哪儿拿到这个的?”谭青问梁功辰。
“我可以进去说吗?”梁功辰察觉出邻居都在各自的门后饶有兴致地听广播剧。
谭青迟疑了一下,让梁功辰进门了。
谭青没让梁功辰坐,她等梁功辰说话。
梁功辰拿出自己的书,说:“这书是我写的,送给你。我是偶然从印刷厂的朋友那儿看到《控飘》印制单的,我觉得出版社对你隐瞒印数不对,我有责任告诉你。”
谭青接过梁功辰的书,她一边翻一边说:“你很正直?要不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梁功辰说:“设身处地。兔死狐悲。”
谭青没听见梁功辰的话,她被梁功辰的书吸引了。
梁功辰有这个自信,他在给她书之前就清楚,只要她一翻开,肯定旁若无人地一口气看完。
谭青捧着书自己坐下看。梁功辰不请自坐,尽管他事先有意挑了一本最薄的书,以减少自己的等待时间。
梁功辰坐在谭青对面,看她看他的书。他甚至想从谭青的腮部判断出她有没有智齿,他徒劳。
半个小时过去了。
谭青终于合上书,说:“你很棒!别的作家都写得这么好?说来不好意思,我几乎没看过别人的书,早知写得这么好,真应该看看。”
“不用看。只管自己写就行了。看了没好处。”梁功辰说。
“你也这么认为?”谭青被梁功辰迷住了:一个正直加天才的异性。
谭青现在的感觉是在遍布异类的世界上终于找到了同类。
梁功辰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提出看牙的要求。
谭青的身体离梁功辰越来越近。梁功辰本能地往后靠了靠。他对于谭青的举动不吃惊。
谭青闭上眼睛,她的嘴唇接近梁功辰的对等器官。
梁功辰灵机一动,他决定派遣自己的舌头应邀越境去侦察谭青有没有智齿。
梁功辰和谭青接吻。梁功辰用舌头去数谭青的牙齿,从中缝儿开始,第8 颗是智齿。梁功辰先数谭青的上排牙右侧,他找到对方的门牙中缝儿比较容易,他的舌头开始数她的牙。好不容易数到第4 颗时,梁功辰的舌头遇到了对方相同器官的干扰,使得梁功辰匆忙记下位置后赶紧做做表面文章应付,待梁功辰糊弄走了对方后,他才意识到刚才记下的位置纯属刻舟求剑。
梁功辰只好从头再来。
梁功辰的舌头过五关斩六将数到第6 颗牙时,他发现自己鞭长莫及,他的舌头长度不够,根本达不到智齿的领地。
“你干吗老这样?”谭青松开梁功辰问,“给我洗牙?”
梁功辰索性接过话题,就势说:“你洗过牙吗?”
“没有。”谭青说。
“你知道吗,天才都有智齿。”梁功辰装作很随意地说。
“真的?你肯定有。”谭青含情脉脉地看着梁功辰。
“我看看你有没有智齿。”梁功辰心惊肉跳地说。
谭青张开嘴让梁功辰看。
梁功辰数谭青的牙。
“你有智齿!”梁功辰看见了位于谭青上排牙左侧的一颗智齿。
“我看看你有没有。”谭青说,“怎么看?”
梁功辰只能张嘴:“从中缝儿往两边数,第8 颗是智齿。”
谭青认真地数,她疑惑:“你怎么会没有?这说明天才没有智齿。”
谭青又闭上眼睛向梁功辰靠拢。
梁功辰忙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我太太在楼下等我。”
谭青说:“她干吗不上来?站着等这么长时间?”
“她在车上等。”梁功辰站起来。
“你专门来告诉我出版社对我隐瞒印数?”谭青送梁功辰到门口时问。
梁功辰迟疑了瞬间,说:“是的。”
“谢谢你。”谭青说。
“留下我的电话?我有你的电话。”梁功辰有点儿于心不忍,他看出谭青是对他动了真情。
“我不要你的电话。但我希望你能给我打电话。”谭青说,“下午我就去书店把你的书都买来看。”
出门前,梁功辰说:“你能听我一句忠告吗?”
谭青点头。
“千万别拔智齿,不管谁让你拔,你都别拔。”梁功辰发自肺腑地说。
“为什么?”谭青问。
“别问为什么,反正你不能拔,我要你答应我。”梁功辰双手放在谭青肩上说。
“我答应你。”谭青说。
梁功辰下楼上了汽车,他看见谭青在窗口看他,梁功辰向她招手。
“有吗?”朱婉嘉急不可待地问。
“有!”梁功辰说,“从前是智齿在帮我写作!”
朱婉嘉问:“咱们怎么办?”
“让口腔医院给我把智齿装回去!”梁功辰咬牙切齿地说,“否则我去消协投诉他们!”
“消协会管这事?”
“他们拔了我的好牙,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牙!我不能写了,给多少读者造成精神损失?”梁功辰说。
“有道理。”朱婉嘉说。
“当然咱们希望医院能恢复我的智齿。”梁功辰说。
“只听说过拔牙的,还没听说过往回装牙的。”朱婉嘉担心地说。
“他们必须给我把智齿装回去!”梁功辰在车里咆哮。
路边的交通警瞪大了眼睛判断梁功辰是否在劫持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