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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剑拔弩张
  “最近你和梁功辰联系过吗?”高建生劈头就问田畅。

  梁功辰在富阳出版社出的所有书,都由田畅担任责任编辑。梁功辰对和田畅的合作很满意。

  田畅看出高社长口气有异,她说:“这几天我没有和梁功辰联系。出什么事了?前几天你去给他看过封面。”

  高建生回忆:“看封面时他很正常呀!”

  “梁功辰出事了?”田畅心惊胆战。她也怕《影匪》有变。

  “刚才我接到构日出版社孙社长的电话,他说梁功辰和朱婉嘉到他们社去打听一个叫谭青的作家。”

  “梁功辰去构日出版社打听别的作家?这不可能!”田畅特肯定地摇头。

  “开始我也这么想。”高建生说。

  “他真的去了?”田畅愣了,“什么时候?”

  “就现在。现在他还在那儿。”

  田畅看表,她说:“现在是他写作的时间呀!社长是怎么证实的?”

  “我往他家打电话,保姆说梁功辰和朱婉嘉一早就出去了。我打他的手机,他说他送妻子去医院看病。而孙社长说从他办公室的窗户就能看见梁功辰。”高建生说。

  “他为什么要向你隐瞒?这不通情理呀?”田畅百思不得其解,“构日的孙社长干吗给你打电话说梁功辰去他们社?”

  “他怀疑是我派梁功辰去他们社把谭青挖过来。他警告我别这么做。”

  “贼喊捉贼?”田畅分析。

  高建生顿悟:“你的意思是说,孙晨已经下手策反梁功辰了?”

  田畅说:“很有可能。社长你想,如今图书市场的竞争可以说是你死我活,像梁功辰这样的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料作家,谁不眼红?有的作家只有经济效益,没有社会效益,出版社出这样的作家的作品,只是一次性买卖,弄不好还会停业整顿。孙社长如果能将梁功辰拉到他们社去,不等于栽了一棵年年重印的摇钱树吗?有了梁功辰的作品,出版社的印刷厂就变成了印钞厂,这一点咱们比谁都清楚。”

  “他孙晨不是栽摇钱树,是抢摇钱树!梁功辰这棵摇钱树是咱们社栽的。”高建生说,“可孙晨干吗要打草惊蛇呢?难道真像你说的那样,他采用恶人先告状的战术?很可能。不过咱们已经和梁功辰签了《影匪》的合同,梁功辰不能毁约,他会承担法律责任。”

  “如果构日出足了钱,梁功辰毁约对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由构日赔偿咱们。

  《影匪》如果有变,对咱们社的损失是毁灭性的,更大的损失是咱们失去了梁功辰后面的书。梁功辰的作品是一座真正的金矿,谁不看谁吃亏。”田畅痛心疾首地说。

  “以我对梁功辰人品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被构日的天价吸引,他也会先同咱们打招呼,看看咱们是否能出同样的价码。”高建生说。

  “的确很奇怪。太反常了。”

  “你听说过谭青吗?”

  “没有。我表妹在一环路书店,我可以打听到。”

  “你现在就打听。”

  田畅给在书店当服务员的表妹打电话询谭青。

  放下电话后,田畅向社长汇报:“谭青,女作家,25岁。有一本名叫《控飘》的长篇小说在书店卖,确实是构日出版社出版。”

  “印数多少?”高建生问。

  “版权页显示只有1 万本。但我表妹说卖得挺不错的。怎么会只有1 万本呢?”

  “梁功辰怎么会对她感兴趣?”

  “我分析基本上是孙社长虚构的梁功辰去找谭青。他也可能采用离间咱们和梁功辰的方法。”田畅说。

  “前些天我看了一本美国某大学传媒出版学硕士教材,那书上说,作为出版公司,头等大事是看住自己的好作家,其次是想方设法挖别人的好作家。”高建生一脸的苦大仇深,“咱们麻痹了,像梁功辰这样的作家,肯定每天都有出版社的同行打他的主意!”

  田畅又想起了什么,她说:“对了,社长,刚才我表妹还说,昨天晚上,她看见朱婉嘉到他们书店买了很多国内当代作家的文学作品。”

  “你表妹认识婉嘉?”高健生觉得奇怪。

  “我家挂着一张我和梁功辰夫妇的合影,她见过。”田畅解释说。

  “朱婉嘉去书店买本国当代作家的书?”没有安全气囊装置的高建生的脑细胞在急刹车时纷纷受挫。

  “我表妹说,朱婉嘉进了书店就说凡是本国当代作家的文学作品全都要。她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书。”田畅说。

  “梁功辰几乎从来不看别人的文学作品!咱们可以断定不是焱窦味员竟作家的创作突然发生了兴趣,肯定是梁功辰委派朱婉嘉去买书的。”高建生在办公室里来回狂走。

  “梁功辰昨晚派妻子去书店买书,今天又在写作时间和妻子去构日出版社打听谭青,不管是孙社长有意打草惊蛇也好,或是梁功辰出了什么问题,反正这是一个足以令咱们全力应对的大事。”田畅说。

  高建生思索。

  “这样,我先给孙晨打电话,向他挑明了说。他还在等我的电话。”高建生说,“晚上,你和我以看望生病的朱婉嘉为名去梁功辰家,你买些高档水果。咱们摸摸他的底。如果是构日出了天价,咱们就出宇宙价,哪怕我向银行贷款预付梁功辰版税,我也要把《影匪》拿下来。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老婆希拉里写回忆录,不也就拿600 万美元预付版税吗?他梁功辰还能高过希拉里?”

  田畅不同意:“说实话,社长,以书的价值相比,希拉里不能和梁功辰同日而语。希拉里写的是短命的畅销书,明年就没人买了。而梁功辰的书起码可以卖80年。梁功辰是天才。”

  “这倒是。”高建生同意下属对梁功辰的定位。

  “咱们去梁功辰家,事先打招呼吗?”田畅问。

  “我估计,先打招呼他不会让咱们去。咱们当一回不速之客。咱们要和他开诚布公地谈。”

  高建生说。

  田畅走后,公关部于主任进来问高建生:“社长,电视台《每周一书》节目摄制组来了,他们在会客室等您,拍摄《影匪》宣传片。”

  正给孙晨拨电话的高建生不耐烦地冲于主任挥挥手:“让他们等会儿,你没看我正忙着呢!”

  于主任发呆。

  “还愣着干什么?”高建生看于主任。

  于主任忙关上门出去了,他在熟悉了10年的走廊里愣是找不着北。

  “孙社长吗?我是高建生。”高建生拿着话筒说,他的表情严峻,像是给大战役下进攻令的指挥官。

  孙晨说:“梁功辰不在家吧?他和他老婆刚开车从我们社走了,你给他打了手机,通话时间1 分23秒。你得多向电信局交37秒的钱,什么时候实行手机以秒计费呀?算了,电信资费千万别再变了,每次我一听说电信要降价我就腿肚子抽筋,明降暗升,世界首创呀,哈哈。”

  孙晨的得意和他对高建生和梁功辰通话时间的了如指掌使高建生更加确信构日已经策反了梁功辰。

  高建生怒不可遏:“孙社长,你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明是你挖我们的墙角,你却反诬我们!你说,你给梁功辰开了什么价?”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从你那儿挖梁功辰?”孙晨气疯了,“分明是你派梁功辰来挖我们的谭青!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你那个梁功辰和我们的谭青能比吗?实话告诉你,你拿10个梁功辰跟我换谭青我都不干!”

  “我警告你,如果你违反游戏规则拉走了梁功辰,后果由你负!”高建生拍桌子。

  “我也警告你,如果你挖走谭青,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孙晨失态,他摔了电话。

  高建生发呆,他的手颤抖得无法将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在出版界从业这么多年,高建生还是头一次和同行如此0五张声色俱厉。

  高建生回忆他刚才和孙晨的通话,孙晨那句“你拿10个梁功辰跟我换谭青我都不干”引起了高建生对谭青的注意。

  高建生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把正在推门提醒社长去拍电视的于主任吓跑了。

  “孙晨,你不仁,我也不义!”高建生小声地咬牙切齿。

  高建生给田畅打电话:“限你10分钟,给我弄两本谭青的《控飘》。”

  9 分钟后,摔得鼻青脸肿的田畅拿着两本《控飘》闯进社长办公室。

  “咱俩分头看20分钟,你就在这儿看。咱们看看这个谭青到底是什么货色。”

  高建生说,“我刚才和孙晨通了电话,梁功辰八成叛变了。”

  田畅脸色变了,她坐在沙发上拼命判断《控飘》。

  于主任战战兢兢推门:“社长,电视台的人要走。”

  “让他们滚!”高建生说完埋头看书。

  于主任看着狼吞虎咽看书的社长和田畅,傻了。他进屋关门,才发现走反了,连忙出去。

  20分钟后,高建生和田畅同时合上书,他俩相视异口同声:“她是天才!”

  “不亚于梁功辰。”田畅补充感觉。

  “挖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建生说。

  “不容易吧?构日肯定已经对谭青层层设防了。”田畅说。

  高建生沉思,他翻开《控飘》的版权页,说:“这么好的书,怎么可能只印1 万册?如果咱们打听到实际印数,告诉谭青,她能不弃暗投明?”

  “够损的。”田畅笑。

  “向作者隐瞒印数不损?咱们是见义勇为,维护《著作权法》。”高建生一边说一边看版权页上的印刷厂名称。

  “没错。”田畅说。

  “我认识这家印刷厂的邵厂长。”高建生说,“你在构日有没有认识的编辑?”

  “有个大学同学,不过好多年没联系了。”田畅说。

  “咱们也过一把间谍瘾,被构日逼的。”高建生对田畅说,“下午,你去找你在构日的大学同学,一定要打听到谭青的住址。我去找那家印刷厂的邵厂长,了解《控飘》”的实际印数。”

  “如果构日没有向谭青隐瞒印数呢?”田畅问。

  “那咱们就对谭青说,这么好的书,只印1 万册,让构日给糟踏了,给我们富阳,保你每年印10万册。”高建生已经胸有成竹。

  田畅点头。

  高建生给财务科科长打电话:“小阎,我去年的奖金没领,有多少?”

  “4 万元。”

  “我马上要现金,有吗?”

  “有。我现在给你送去?”

  “送来。”

  阎科长将高建生去年未领的4 万元奖金放在社长的办公桌上,她让社长签字。

  阎科长出去后,高建生递给田畅1 万元,说:“这是你的间谍经费,1 万元打听一位作家的住址,应该足够了。我用3 万元去攻印刷厂的邵厂长。”

  田畅收起钱,说:“我估计你用3 万拿不下来。”

  “3 万当然不行,我还外加把《影匪》拿到他的印刷厂印。”高建生冷笑。

  “邵厂长笃定起义。”田畅说。

  “行动吧,下午5 点在我的办公室会合。随时用手机联系。”高建生站起来。

  “早过了吃午饭的时间,社长还没吃饭。”田畅说。

  “还吃什么饭!你出去可以顺路买个汉堡包。”高建生说完打电话叫办公室主任给他和田畅分别派车。

  高建生和田畅到出版社门口,分别上了出版社的两辆汽车。汽车一前一后驶离出版社,分道扬镳。

  邵厂长对于出版界的首富出版社社长高建生的光临很受宠若惊。

  “什么风把高社长吹来了?”邵厂长热情相迎。

  “我不能来?”高建生和邵厂长握手。

  “哪儿的话,您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邵厂长吩咐下属给高建生上茶。

  “咱们不兜圈子。都是生意人,咱俩谈一笔买卖。谈成了,咱们合作。谈不成,还是朋友,但此事不外传,怎么样?”高建生开门见山。

  “高社长是痛快人,您主动来找我,是看得起我。您说吧。”邵厂长说。

  高建生停顿了几秒钟,他像是在听隔壁车间印刷机的运转声。

  高建生从包里拿出3 万元钱,放在茶几上。

  邵厂长愣了,他还从没见过出版社社长给印刷厂厂长送钱的,倒过来还差不多。

  “我想知道《控飘》的实际印数。”高建生看着邵厂长的眼睛说。

  “这不可能。”邵厂长断然拒绝,“高社长,您知道干咱们这行的规矩。您是在砸我的饭碗。”

  “我出的条件还没说完。《影匪》拿给你印。”高建生注意邵厂长的反应。

  邵厂长眼睛一亮:“真的?”

  邵厂长连想都不敢想承揽印制《影匪》。印《影匪》能让他的印刷厂一夜暴富。

  “你知道,在出版界,我是说话最算数的人。”

  “能问您为什么想知道《控飘》的印数吗?”邵厂长问。

  高建生摇头。

  “成交。”邵厂长拍板,“我只要《影匪》的印制权。这3 万元,您拿回去。”

  “这钱就算我给令尊令堂的寿礼。”高建生知道如今生意界流行以给对方父母寿礼的方式联络感情的风气。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邵厂长说。

  “对不起对不起,”高建生忙改口,“那就算给你的孩子的压岁钱。”

  现在是一年中离春节最远的时间段。

  “真不好意思,我没孩子,正让医院诊断是谁的毛病呢。”邵厂长不忌讳。

  高建生尴尬。

  “这钱您拿回去,要不算是我孝敬令尊令堂的,二老都健在?”邵厂长说。

  高建生赶紧说都活着。

  邵厂长将钱装进高建生的公文包。

  “只要您将《影匪》交给我印,这3 万算什么?”邵厂长对高建生说。

  “那是那是。”

  “再说了,哪有出版社社长给印刷厂厂长送钱的道理?咱不能破了规矩。”

  邵厂长说。

  “《控飘》一共印了多少?”高建生问。

  邵厂长伸出3 个手指头。

  “30万?”高建生说。

  邵厂长点头。

  高建生在心里说:谭青是我的人了。

  “我要《控飘》印制单的复印件。”高建生说。

  邵厂长叫来一个女下属,和她耳语。女下属一愣。

  “去办吧。”邵厂长挥手。

  很快,高建生拿到了《控飘》历次印制单的复印件。印数一目了然。

  “希望咱们合作愉快。”邵厂长给高建生开车门。

  在车上,高建生给田畅打电话。

  “我已经办完了,《控飘》的实际印数是30万。你那儿进展如何?”高建生问田畅。

  “我正和同学聊天呢,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田畅说。

  正在咖啡厅和在构日出版社当编辑的同学兜圈子的田畅受到高社长成功的鼓舞,决定切入正题。

  “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田畅说。

  “我猜你就有事,没事你不会找我。”同学笑了,“你看,你的脸红了。”

  田畅编造谎言:“有位评论家,很想给谭青写评论,他想见见她。谭青在你们社出书,你们应该知道她的住址。”

  同学赶紧摇头:“别人好说,这个谭青被他的责编实施特级保护,我们都不知道她的联系方法。”

  “那责编的通讯录上肯定有谭青的电话和住址。”田畅边说边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同学面前。

  同学歪头往信封里一看,说:“我可以试试。过几天我告诉你。”

  “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在这儿等你。”田畅按住信封没让同学拿。

  “怎么跟间谍接头似的?”同学笑着说。

  “这是1 万元。”田畅估计同学对信封里的钱数估计得比较保守,“你快去快回。”

  同学显然被1 万元这个数字刺激兴奋了,他离开Х厅去赴汤蹈火。

  田畅不停地看表。

  半个小时后,同学回来了。

  “搞到了?”田畅迫不及待地问。

  “好险,我刚从通讯录上抄完,姜新征就从厕所回来了。”同学卖功。

  “给我。”田畅要谭青的地址。

  同学张开手掌,谭青的地址写在他的手掌里。

  田畅抄录后,将信封交给同学。

  “如今的评论家很有钱?”同学一边将信封装进衣兜一边问。

  “大概是吧,听说作家不向评论家行贿是得不到好评的。”田畅说,“我该走了。”

  “连再见都不说?”同学问。

  “再见。”田畅本不想说再见,她的感觉是在咖啡厅吃了两个小时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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