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功辰和梁新到家时,婉嘉已经在家等们了。
“到底还是拔了?”朱婉嘉先问丈夫。
梁功辰拿出智齿给妻子看。
朱婉嘉问女儿:“手术了?”
梁新说:“医生一边用剪子剪我的牙龈,一边对护士说‘明天给我换一把快点儿的剪子。’”
“真可怕。”朱婉嘉说,“牙床子上糊的是药?”
梁新点头。
“我们只能吃软的食物。”梁功辰说。
婉嘉吩咐王莹。
梁功辰看表,他吐了嘴里的纱布。伤口没有出血。
“你怎么会在打火之前来回踩油门?”朱婉嘉问梁功辰,“你忘了我刚学开车时老爱在打火前先踩油门,还是你纠正我的。”
“爸爸因此有了超级构思,值得。”梁新对妈妈说。
“《第8 颗是智齿》。”梁功辰说,“写完《影匪》就写它。很棒。”
“加塞儿?推迟写《寒夏》?”朱婉嘉知道丈夫的下一部小说名为《寒夏》。
梁功辰点头。
“给我找个透明的小瓶子,我把智齿装起来。”梁功辰对妻子说。
朱婉嘉从她的梳妆台上拿了一个装珍珠胶囊的小瓶,给梁功辰装智齿用。
梁功辰将智齿装进小瓶,看了看,放进抽屉。
次日早晨,梁功辰喝完综合治理粥后,进入写作室准备写作。
王莹已将茶水放在电脑旁。
梁功辰打开音响,写作室充满他喜欢的旋律。
电脑开启后,梁功辰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往常,梁功辰的手指会不由自主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由此出现一行行精彩绝伦的文字。
今天,梁功辰的双手在键盘上按兵不动。
梁功辰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还是不动。
梁功辰强行打字,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驴唇不对马嘴的文字。
梁功辰移动鼠标,看昨天写的内容。
昨天写得很精彩,而且是在知道往下怎么写的地方停止的。今天没有任何理由写不出来。
梁功辰再尝试写,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不会基本的遣词造句。
梁功辰认为是音乐的缘故,他换了一张光盘。
还是写不出来。
自从梁功辰动了从事写作的念头以来,他从来没有坐在写字台前写不出来的经历。
梁功辰站起来,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开门下楼。
梁功辰对王莹说:“你给我弄一杯咖啡。”
梁功辰说完上楼,他在楼梯上碰到朱婉嘉。朱婉嘉对于在这个时间在写作室之外的地方见到梁功辰感到吃惊。
“这么快就写完了?”朱婉嘉问。
“还没写。我让王莹给我冲一Х取!梁功辰说。
朱婉嘉清楚梁功辰很少喝咖啡。
“昨晚没睡好?”朱婉嘉问。
“睡得挺好。”梁功辰说。
“那干吗喝咖啡?”朱婉嘉奇怪。
“提提神,脑子有点儿乱。”梁功辰说,“我去写了。”
婉嘉回看丈夫在楼梯上的背影。
喝了咖啡后,梁功辰还是写不出来。
梁功辰看表,从他进写作室到现在,已经过去1 个小时了。往常,1 个小时他板上钉钉能写出两千字。
梁功辰从桌子下边拿出一本自己写的书,从中间开始翻看。他几乎一口气读完了。
确实精彩。
“这会是我写的?”梁功辰怀疑。
当梁功辰经过反复论证,确认这本书的的确确是他写的后,他回到电脑前。
梁功辰强迫自己打字,他不看出现在屏幕上的文字,只管不停地敲击键盘。
打满屏幕后,梁功辰审视这段文字。
正宗的八流作家写的文字。直看得梁功辰面红耳赤,忙不迭地删除了。
时钟告诉梁功辰,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梁功辰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见梁功辰没按时下楼吃饭,朱婉嘉来敲门。
梁功辰关闭电脑,站起来。
朱婉嘉推开门,她从梁功辰脸上看出异常。
“功辰,怎么了?”朱婉嘉问。
“没写出来。”梁功辰阴沉着脸说。
“没完成定额?”朱婉嘉问。
“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朱婉嘉一愣。
“没关系,也不能老写呀,”朱婉嘉安慰梁功辰,“前几天我看一张报纸上说,托尔斯泰还有写不出来的时候呢。”
梁功辰心里好受了点儿。
“吃完午饭,你睡一会儿,下午写。”朱婉嘉说。
梁功辰点点头。
下午梁功辰在电脑前整整坐了3 个小时,一无所获。
晚餐前,朱婉嘉轻轻推开写作室的门。
梁功辰扭头看她。
朱婉嘉从梁功辰眼中看到了噩耗。
“我从前写的东西,确实不是我写的。”梁功辰叹了口气,对朱婉嘉说。
“当然是你写的!”朱婉嘉坐到梁功辰旁边的沙发上,“你可能写得太多了,这些年,你几乎天天在写,是不是该充充电了?”
“充电?”梁功辰思维略显迟钝。
“看看别人的书?文学名著什么的。或者读读文学泰斗的传记?”朱婉嘉说。
梁功辰想了想,说:“明天上午我如果还写不出来,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我和富阳出版社的合同约定的交稿时间,是按我的正常写作进度计算的,不能耽搁。”
朱婉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梁功辰必须按时交稿。富阳出版社已经为《影匪》弓在弦上,前期宣传妇孺皆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梁功辰的稿子。
“你一定能写出来!你不可能写不出来!”朱婉嘉说。
“你不知道,我坐在这的感觉和原先大不一样。”梁功辰需要倾诉,“原先我往这儿一坐,思如泉涌,身不由已地写,就像被马拖着走。今天我坐在这儿,就像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动不了呀!拖我的马去哪儿了?”
梁功辰眼睛里有泪水。
这是朱婉嘉和梁功辰结婚以来,头一次见丈夫伤心落泪。朱婉嘉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她心疼梁功辰。
朱婉嘉头一次意识到,梁功辰写这么多书,确实很不容易。过去她只看见梁功辰易如反掌地写作,从没想过他的艰辛和毅力,从没想过作家根本不是用笔和电脑写作,而是用心血写作。
焱窦位共知道智齿的作用,她只能将梁功辰等身的著作归功于丈夫的勤奋。
“你写的已经很多了,不写也行了。”朱婉嘉对梁功辰说,“知止是人的最高境界。”
“已经和富阳出版社签约的《影匪》怎么办?读者已经在等着买书了。”梁功辰提醒朱婉嘉。
朱婉嘉一愣,说:“《影匪》已经写了一半了吧?你无论如何能写完它!”
梁功辰说:“咱们去吃饭吧,梁新等着呢。”
餐桌旁的梁新看见父母眼圈有些红。
“你们吵架了?”梁新几乎没见过父母吵架。
“没有。”朱婉嘉勉强给了女儿一个微笑,比哭还难看。
“出什么事了?”梁新问爸爸,“有亲友辞世了?”
“别瞎说。”朱婉嘉说女儿。
次日上午,梁功辰一坐到电脑前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干坐了半个小时后,梁功辰决定去书店买别人的书“充电”。
等候在写作室外边的朱婉嘉见丈夫从屋里出来了,她看出今天上午又是滑铁卢。
“我去书店。”梁功辰说。
“我陪你去。”朱婉嘉说。
朱婉嘉驾车和梁功辰去书店,梁功辰坐在妻子身边,他注视着汽车前方,表面平静,心里发慌。
婉嘉选择了她和梁功辰相识的那家书店,她认为该书店能唤起梁功辰的自信。
书店门口没有停车场,朱婉嘉将汽车开进书店对面一家商场的停车场。焱窦位姑熄火,一个戴红袖章的人隔着车窗玻璃向朱婉嘉伸出两根手指头。
朱婉嘉从包里拿出两元钱。
“停车费不是一元吗?”梁功辰说。
朱婉嘉扭头像不认识似的看丈夫。按政府物价部门的规定,本市小轿车白天的停车费确实是一元,但有不少看车的人自行将这个价格提升到两元。往常遇到这种人,梁功辰从来没提出过质疑,相反,有一次焱窦我蛑有一元零钱没有两元零钱而同看车人交涉时,梁功辰竟然还站在看车人一边大义灭亲。梁功辰今天是怎么了?
“不能给他两元,他这是违法。”梁功辰对妻子说。
朱婉嘉换了张一元的。
梁功辰解开安全带,开车门。
婉嘉从另一侧下车,她将一元钱递给看车人。
“大姐,是两元。”看车人提醒朱婉嘉。
梁功辰从车头绕过来,他问看车人:“物价局规定是一元,你怎么收两元?”
“我们这儿是两元。”看车人看了梁功辰一眼,说。
“你这是违法的。”梁功辰说。
“我只有两元的收据。”看车人给梁功辰看他手里的收据。
“我会向物价局举报你。”梁功辰说。
“物价局就在商场后边,您去吧。”看车人转头对朱婉嘉说:“两元。”
朱婉嘉对梁功辰说:“算了,给他两元吧。”
“不行!只能给一元!”梁功辰勃然大怒。
朱婉嘉发呆,她终于明白了从不发脾气的梁功辰是建筑在写作顺利上的,有成就感的人一般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朱婉嘉意识到梁功辰一旦写不出来,后果不光是《影匪》爽约,家庭从此失去祥和才是真正的恶果。
“我不要你们的钱了,你们走吧。”看车人的脸上浮现出狞笑。
朱婉嘉清楚看车人的话属于威胁:你们不交钱,车被划了别找我。而车身八成会被划伤。
“给他一元,咱们走!”梁功辰转身走。
婉嘉将一元钱递给看车人,她回头看梁功辰没注意她,赶紧又拿出两元塞给看车人。
看车人接过3 元钱,说:“还是大姐善良。”
朱婉嘉瞪了他一眼,去追梁功辰。
梁功辰虎着脸和朱婉嘉走进书店。
朱婉嘉小声提醒梁功辰:“这儿没准儿有人能认出你,别发火。”
梁功辰没说话。
朱婉嘉有意将梁功辰带到摆有他的书的书架旁,有几位读者在翻阅梁功辰的书。
一对明显是情侣的读者在看梁功辰的书。
“这几本我都要买。”女方指着梁功辰的书对男友说。
“先买一本看吧。”男方说。
“我都要。”女方坚持。
“好,我给你买。”男方累计书价。
朱婉嘉看梁功辰。梁功辰面无表情。
“你应该高兴呀?”婉嘉一边小声说一边推丈夫。
“越看越伤心,如果再也写不出来了的话。”梁功辰神色黯然。
朱婉嘉没辙了。
梁功辰走到标有“外国文学名著”的书架前。
他茫然地看着那些听说过书名但从没看过的名著。
“这本怎么样?”焱窦未邮架上抽出一本《红与黑》,递给丈夫。
梁功辰翻看。
朱婉嘉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战争与和平》,塞到梁功辰手里。
世界名著轮番被梁功辰触摸。
原先梁功辰遥视世界名著的目光是居高临下俯视,今天他却是仰视。
“小姐!”梁功辰冲服务员招手。
“你要哪本?我跟她们说。”朱婉嘉担心梁功辰和服务员冲突。
服务员过来了。
“这个书架上的书我每样买一本,你们能给我送到车上去吗?”梁功辰说。
“先生的车停在哪儿?”服务员问。
“如果是我,买这么多书,车停在外国我也会送。”梁功辰说。
朱婉嘉赶紧告诉服务员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所有的作家传记也要。”梁功辰说。
服务员显然很高兴,她一边告诉同事拿书一边问朱婉嘉:“你们是图书馆的?”
梁功辰诧异地问那服务员:“你们有规定,只有图书馆才能买这么多书?”
“没有没有。”那服务员再不敢张嘴了。
朱婉嘉轻轻叹了口气。往常梁功辰外出,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有时婉嘉因商家服务态度差同人家发生争执时,都是梁功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每每此时,梁功辰还教育妻子要按孔子说的做:出门如见大宾。
得意导致和气,失意造就冲突。街上吵架的人多,说明失意的人多。朱婉嘉想。
“还记得咱们在这儿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朱婉嘉指着她心中的“圣地”
说。
梁功辰点头。
“把书放到车上后,咱们去多瑙河坐坐?”朱婉嘉问梁功辰。
“没时间了。”梁功辰说,“以后吧。”
朱婉嘉明白梁功辰说的没时间是指《影匪》的交稿时间,梁功辰要回家突击拿名著充电。
历次和出版社签订合同后,梁功辰和家人还从没体会过“交稿时间”这种压力。朱婉嘉现在才明白,眼看交稿时间一天天逼近,如果写不出来,那种压力足以将作家窒息死。
朱婉嘉暗自庆幸:幸亏梁功辰一年就交一两次稿,如果一个月交一次稿,碰上写不出来,全家人就都甭活了。
服务员捆好书,朱婉嘉交款。
服务员们将书搬到汽车上。
朱婉嘉驾车拉着梁功辰和世界名著回家。
王莹在梁功辰家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书,她在朱婉嘉的指挥下将书搬进梁功辰的写作室。
梁功辰在写作室看着堆在地上的书对妻子说:“把午饭端来,我在这儿吃。”
朱婉嘉点头。
梁功辰拿起一本《巴尔扎克传》,看巴尔扎克有没有写不出来的经历。
随着书页的翻转,微笑浮现在梁功辰的嘴角。巴尔扎克写不出来的时候挺多,有一次烦得他撕了一件衬衣。巴尔扎克写作主要是为了还债,写不出来自然急。
梁功辰又翻《托尔斯泰夫人日记》。托尔斯泰写不出来的时候更多。托尔斯泰甚至对妻子说,他写不出来时觉得对不起家人。托尔斯泰写不出来就玩纸牌,玩着玩着就写出来了。托尔斯泰写出来就精神愉快,什么也不计较,那天就是全家的节日。写不出来他就找茬发火。
梁功辰一边翻阅名作家传记从中像探宝那样找寻人家写不出来的光辉足迹一边吃饭。
吃完了看够了,梁功辰吩咐朱婉嘉给他拿一副扑克。
“扑克?”婉嘉以为自己听错了。
“扑克。”梁功辰确认。
朱婉嘉迟疑了一下,去给梁功辰找扑克。
梁功辰打开电脑,他看已经写出的《影匪》。他一边看一边拍案叫绝。
朱婉嘉进来,她将一盒扑克放在电脑边,轻轻出去了。关门时,朱婉嘉看梁功辰的眼光里全是超级期待。
朱婉嘉嫁给梁功辰后,从没觉得梁功辰的写作很珍贵,她觉得梁功辰每天哗哗地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他每天能吃饭一样。如今,朱婉嘉才意识到丈夫写作的难能可贵,那是全家人光荣、自由和财富的根基。从刚才梁功辰和朱婉嘉外出买书的经历,婉嘉明白了一旦梁功辰写不出来,就是这个家的末日。她怕得要命。朱婉嘉曾经听说海明威开枪自杀的真实原因是他写不出来了,当时她还不理解,您海先生已经拿了诺贝尔奖了,写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作家的价值是已经写出的作品,不是没写出的作品。现在婉嘉明白了,对于读者来说,作家的价值是已经写出的作品。而对于作家来说,他们的价值绝对是还没写出的作品。
关上写作室的门后,没有任何信仰的朱婉嘉在胸前划十字,她祈祷梁功辰能恢复写作功能。
梁功辰通过看自己写的《影匪》前半部分热身,当他被自己的作品刺激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后,他开始写作。
梁功辰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不知道往键盘的什么地方运作,梁功辰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全都不翼而飞集体叛逃。
梁功辰拿起电脑旁的扑克牌,他从盒里抽出扑克,一张一张往写字台上摆。
这是一副汽车图案的扑克,每张扑克牌上都有一辆豪华汽车。梁功辰有个心愿,他想在梁新过18岁生日时送给她一辆跑车,庆祝女儿成人。过了18岁,就该孩子给父母操办过生日送父母礼物了。
梁功辰认为,18岁必须是孩子的经济独立日。他为自己18岁时还靠父母供养上大学感到羞耻、惭愧和内疚。
扑克上的汽车一辆一辆向梁功辰开过来,梁功辰感到压力。他清楚,如果自己从此写不出来,到梁新过18岁生日时,他很可能不具备送女儿跑车的经济实力了。
梁功辰发誓要送梁新跑车,他以此激励自己写作。
然而他发现自己已经对写作一窍不通。
两行热泪在洗涤梁功辰的脸庞后,滴落在键盘上。
梁功辰在心里呐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写过那么多本书,本本都是一流的杰作,怎么说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了呢?过去那些书是怎么写出来的?天赋跑哪儿去了?
梁功辰从地上拿起一本《巴黎圣母院》,只看了两眼,他就将书撕得粉碎。
他又拿起一本《浮士德》,继续虐待。地上的世界名著轮番被梁功辰施暴。
距离用晚餐只有半个小时了,梁功辰在写作室呆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
梁功辰心慌意乱,他不知道将自己的双手往哪儿放。往常只要他坐在这儿,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有双手,那时,他的双手和键盘是融合在一起的。如今,他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双手,一双不知所措的多余的手。
梁功辰的手似乎察觉到主人对它们的埋怨,它们漫无目的地没事找事做。一只手拉开写字台的抽屉。
梁功辰的目光停留在抽屉里的一张纸上,他的血液立即罢工,停止流动。
那张纸是《第8 颗是智齿》构思便笺。
梁功辰在全身血液凝固的状态下屏住呼吸将《第8 颗是智齿》构思连看了3 遍。他呆若木鸡。
这是真事?智齿用给我构思的方式最后一次提醒我不要拔除它?我过去的天才写作靠的是智齿?
梁功辰呆坐着,他的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装智齿的小瓶,梁功辰看着瓶里的智齿,他再看便笺上的构思。
就是,我怎么会在发动汽车前踩油门?是智齿在阻止我去口腔医院拔除它!
它还托梦给我!
临出门前,它只能直接告诉我,我却把它的忠告当作灵感变成了长篇小说的构思!梁功辰恍然大悟。
可这怎么可能?智齿和写作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人靠智齿思维?太荒诞了,绝对不可能。
梁功辰用理智强行将自己从真理边缘拉回到执迷不悟。
理智是真理的天敌。
朱婉嘉战战兢兢地敲门,比没敲还轻。
“进来吧。”梁Τ教酒朱婉嘉推开门,她看见地上被五马分尸的世界名著,婉嘉眼泪喷涌而出。
她心疼梁功辰。
梁功辰将智齿和构思便笺放进抽屉,站起来。
“去吃饭吧。”梁功辰用力拍拍妻子的肩头。
梁功辰走后,朱婉嘉一边哭一边为世界名著收尸。
梁新在餐桌旁对父母说:“你们应该告诉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朱婉嘉红着眼睛看梁功辰。
梁功辰点点头。
朱婉嘉对梁新说:“你爸爸……写不出来了……”
梁新不明白:“写不出来了?什么写不出来了?”
梁功辰说:“爸爸不会写作了。”
梁新说:“这不可能。爸爸是写得太累了,应该休息休息。听我们班老师说,运动员停止训练一段时间,成绩反而会提高。爸爸是提高前的小憩。”
梁功辰摇头。苦笑。
梁新说:“写不出来就不用写了。我早就觉得爸爸整天这么写太苦了,早该享受生活了!这是好事,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呀!喝酒庆祝!”
“谢谢你。”梁功辰感激地看女儿。
“《影匪》合同怎么办?”朱婉嘉对女儿说,“再说,你爸如果写不出东西,脾气可能会变坏。”
朱婉嘉将梁功辰今天上午外出的异常表现向梁新转述。
“收两元存车费的人就是该教育。爸爸过去那叫姑息养奸。都这样别人要多少就给多少,社会成什么了?不给他两元属于见义勇为。”梁新说,“那书店服务员问车停在哪儿纯属多余,顾客会把车停在家里吗?我觉得爸爸教育她的话特幽默。我们老师说,她有一天去一家书店买了350 元的书,那书店给她办了一张卡,说是在那书店消费满500 元后,再买书可享受打折。
从此我们老师只去那家书店买书,还宝贝似的珍藏着那卡。等到满500 元后,老师问怎么不给我打折?书店说,我们的意思您理解错了,是办卡后累计满500 元才打折。从此我们老师再不去那家书店买书了。“
梁功辰破天荒给女儿夹菜。梁功辰和家人在家里共同进餐时,从不互相夹菜。
“我有个心愿,过去没说过。”梁功辰对梁新说,“我想在你过18岁生日时,送给你一辆跑车。如果我从此写不出来了,我的这个愿望就难以实现了。”
梁新眼睛湿润了:“爸,您有这样的心愿,我很感动。您毕竟不是亿万身价的企业家,也不是鱼肉人民的贪官,您送给我的跑车,全得靠您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我现在已经在心里开上您送给我的跑车了。是什么牌子的?什么牌子最好?
法拉利?保时捷?我已经开上您送给我的法拉利了,红色的敞蓬跑车!爸,您信不信,您过50岁生日时,我要送您一辆奔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梁功辰强忍着不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