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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功尽弃
  梁功辰决定不拔牙后,日子过得很平静,每天上午他按部就班写作。富阳出版社为名作家梁功辰的新作《影匪》制造的宣传攻势铺天盖地。

  周五吃晚饭时,朱婉嘉对梁功辰说:“明天我要去公司加班,你带梁新去口腔医院吧。”

  梁功辰点头。

  “牙还出血吗?”梁功辰问女儿。

  “还出。”梁新说。

  “不管怎么说,多小的手术也是手术,也不能全听医生的,一会儿我研究研究那本口腔医学科普书。”梁功辰说。

  晚餐后,梁功辰找出在口腔医院买的那本书,翻看。

  他随意翻开的那页碰巧是说智齿的。

  这样的忠告映入梁功辰的眼帘:智齿可导致智齿冠周炎,然后诱发下列并发症:骨膜下脓肿、牙龈瘘道、边缘性骨髓炎、咽旁间隙蜂窝织炎、口底蜂窝织炎、败血症和脓毒血症等。是否应该拔除智齿?答案是明确的。

  梁功辰不寒而栗。败血症?!脓毒血症?!丽瘘道?这些一个比一个恐怖的名称令梁功辰毛骨悚然。

  “必须拔除智齿!”梁功辰自言自语。

  智齿傻眼了。

  睡觉前,梁功辰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将自己历年出版的书摆在床上。

  “这是干什么?”朱婉嘉问丈夫,“检阅成就?”

  梁功辰看着床上的书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放在一起看看。”

  “真不少。”朱婉嘉说,“什么天赋,我看你靠的是勤奋。你快著作等身了。”

  “我确实很勤奋。”梁功辰说。

  婉嘉看着书说:“一个作家能写出其中的一本,这辈子就够了,你却写了这么多本,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写。”

  梁功辰陶醉。

  智齿本想通过检阅作品达到让梁功辰珍惜写作才能的目的,它始料未及的是梁功辰竟然贪天之功窃为己有。

  “明天我拔智齿。”梁功辰对妻子说。

  “怎么又变了?”朱婉嘉问。

  “我看了看口腔保健书,还是拔了好。”

  “那就拔吧。”朱婉嘉说,“打麻药,不会疼。”

  入睡后,噩梦又光临梁功辰。全和牙齿有关。梁功辰索性起床到写作室写作,将明天上午该写的份额预写。

  智齿不帮梁功辰写,梁功辰坐在那儿什么也写不出来,他以为是疲倦导致的。

  智齿只得再帮梁功辰写。梁功辰就这么断断续续一直写到天亮。

  朱婉嘉很早就走了。梁功辰和女儿用完早餐,到车库开车。王莹将车库门打开。

  梁功辰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梁新坐在爸爸身边。

  “系上安全带。”梁功辰对女儿说。

  梁新系安全带。

  梁功辰不知为什么在发动汽车之前来回踩油门。

  梁功辰转动汽车钥匙点火。发动机拒绝启动。梁功辰再打,发动机还是不转。

  梁功辰继续打火,每次打时,他都狠踩油门。

  发动机无动于衷。

  “车坏了?”梁新问爸爸。

  “昨天你妈开出去还是好的呀。”梁功辰纳闷。

  “再试试。”梁新说。

  还是打不着。

  梁Τ教统鍪机给婉嘉打电话。

  “车子怎么打不着?”梁功辰问妻子。

  “怎么会?昨天我开很好呀!”朱婉嘉说。

  “打了几十次了。”梁功辰说。

  “打火之前你没踩油门吧?”朱婉嘉问。

  “踩啦。”梁功辰说完就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

  他们的车打火前不用踩油门,踩油门反而导致油大打不着火。这个道理,梁功辰很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的猛踩油门。

  智齿的杰作。

  “你踩了多少下?”朱婉嘉问。

  “少说有30次。”梁功辰说。

  “至少一个小时后,车才能打着。”朱婉嘉说。

  “我们坐出租车去。”梁功辰说完挂断电话。

  梁新解开安全带。下车。

  梁功辰下车对站在车库门口的王莹说:“关上车库门,我们改坐出租车去医院。”

  梁功辰和梁新从车库和厨房相连的门进入餐厅,他们朝家门走去。

  智齿急了,它清楚,只要梁功辰和女儿出门上了出租车,它就回天无力了。

  智齿只有直接将道理告诉梁功辰一条路了。智齿不会说话,它只能通过梁功辰的大脑向他传输信息。

  智齿用最快的速度向梁功辰的大脑传送如下信息:你之所以具有别人没有的写作天赋,是因为你有一颗文学智齿。可你却鬼迷心窍想拔掉它!你的智齿不得不想方设法提醒你不要拔它,它托梦,它指挥你的腿在给汽车点火前猛踩油门导致汽车无法启动你就去不了医院,可你依然执迷不悟……

  已经拉开家门的梁功辰站住了。

  “忘东西了?”见爸爸停住脚步,梁新问。

  “我有了一个不错的构思,我得记下来。”梁功辰说。

  梁新已经习惯爸爸的这种举动,她跑到电话机旁边拿纸和笔。

  梁功辰接过女儿递给他的纸笔,坐在门旁的小茶几边记录新构思。

  “大构思?”梁新问。

  梁功辰将构思分级:构思、大构思和超级构思。

  “超级构思。”梁功辰一边写一边说。

  “我的功劳?”梁新问。

  以往梁功辰有了构思时,在他身边触发他产生这个构思的家人就会自豪。其实梁功辰的所有构思都是智齿给他的。程序是这样:智齿先给梁功辰构思,再指挥他写。

  “当然是你的功劳,如果你的牙齿不出血,不会有这部作品。”梁功辰说。

  " 女儿牙出血都能导致作家产生超级构思。" 梁新说。

  “不管什么经历都是作家的财富。”梁功辰已经将一张便笺写得密密麻麻。

  “和牙齿有关的构思?”梁新站在一旁问。

  梁功辰说:“这本书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第8 颗是智齿》。”

  “《第8 颗是智齿》,有意思。”梁新点头,“梗概?”

  梁功辰说:“一个天才作家,写了很多天才的小说。其实是一颗智齿使得他获得写作天赋的。

  可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一天,他的儿子刷牙时牙齿出血,咱们把女儿改成儿子。作家带儿子去口腔医院看牙,作家在等候时闲得没事干,他买了一本口腔保健书,他看到书上说人应该每年洗一次牙。于是作家就利用等儿子治疗的时间洗牙。给作家洗牙的医生告诉他,他嘴里有颗智齿必须拔除。回家后,智齿想法设法阻止作家拔它,直到作家和儿子准备开车去医院前,智齿还通过作家的大脑给作家的腿下达猛踩油门导致汽车无法启动的指令,以此阻拦作家去医院拔除智齿。但那作家死不开窍,改乘出租车去医院,最终把智齿拔了,从此作家失去了写作才能……“

  “不会是真的吧?”梁新问爸爸。

  “什么是真的?”梁功辰没听明白。

  梁新说:“我的意思是,您写作真的是靠您的智齿,您的智齿真的在阻拦您拔它,要不然,您从来没在给汽车打火前乱踩过油门呀!”

  梁功辰哈哈大笑:“真是超级构思,连身为作家女儿见怪不怪的你都信以为真了,这书出版后肯定叫座!”

  “其实您不必拔智齿。”梁新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的觉得爸爸写作是靠智齿?”梁功辰笑,“就算我的写作才能和耳朵有关系,也不会和牙齿有关系。”

  “您总是告诉我,说人类对自然和自身的认识是永无止境的。”梁新说。

  “我觉得,人类对智齿的认识已经封顶了。”梁功辰说,“我把构思放到写作室去,然后咱们走。”

  梁功辰上楼将写有《第8 颗是智齿》构思的便笺放进写作室的抽屉。

  不知为什么,梁功辰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写字台前,像永别那样看写字台。

  “会是真的吗?我的写作真的全靠智齿?”这样的念头出现在梁功辰的大脑里。

  梁功辰笑着摇摇头,否定了。

  梁功辰和梁新乘坐出租车来到市口腔医院,梁功辰给女儿挂了牙周科专家号,给自己挂了外科号。

  梁功辰先送梁新到牙周科,主任给梁新检查后对梁功辰说:“我对她的牙龈进行一些处理,打点儿麻药,不会疼。”

  “手术?”梁功辰问。

  “说手术你们害怕,就算处理一下吧。”主任说。

  梁功辰同意。

  “您到外边等吧。”主任对梁功辰说。

  “我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梁功辰对主任说,“我上次在这儿洗牙,医生说我的智齿应该拔掉,您看应该拔吗?”

  梁功辰张嘴让主任看。

  “必须拔。”主任看完说。

  “拔牙很快吧?”梁功辰问。

  “很快。您现在去拔牙,拔完了再来等她。”主任说。

  梁功辰去外科拔牙。

  一位40多岁的女医生给梁功辰拔牙,梁功辰直到坐在椅子上,还有些犹豫。

  护士给他系上浅蓝色的纸围巾。

  梁功辰想起了日前他做过的拔牙噩梦,他看身边的女医生,长得不像林肯。

  “我的智齿必须拔吗?”梁功辰问医生。

  医生看后说:“应该拔除。”

  梁功辰最终拍板。

  医生拿起一根针管往梁功辰智齿附近的牙龈上打麻药。

  “稍等一会儿。”医生对梁功辰说,“等麻药生效了再拔。”

  “拔掉的智齿可以给我吗?”梁功辰想留纪念。

  “当然。”医生说,“幸亏你早说。刚才有个老太太,拔牙后要牙,她的牙已经扔进桶里了,她在几百颗牙里找她的牙,很费事。”

  梁功辰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冲动,他想站起来就走。梁功辰克制自己。

  “行了,张开嘴。”医生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张开嘴。医生拿器械撑住梁功辰的嘴,梁功辰感觉医生用一根小棍子别了一下他的智齿,牙掉了。整个过程不到3 秒钟,一点儿不疼。

  医生将一块纱布塞进梁功辰嘴里,说:“咬住,半小时后吐掉。今天不要吃热东西,吃些软的食物。”

  梁功辰坐起来。

  医生给梁功辰看他的被拔除的智齿。

  “就用纸围巾包上吧。”医生给梁功辰摘下围巾,她用围巾包住智齿,递给梁功辰。

  梁功辰将智齿装进衣兜。

  “您去交费。”医生递给梁功辰交费单,“收费处在一层。”

  梁功辰看了一眼金额,120 元。

  梁功辰在去交费处的路上得意地想:你挣我120 元,我挣你120 万元。

  120 万元是梁功辰对《第8 颗是智齿》的匡算版税。

  梁功辰回到牙周科时,梁新还坐在椅子上接受治疗。梁功辰在门口看见主任使用一把剪子在剪除梁新的部分牙龈。

  梁功辰坐在候诊室等梁新。他掏出智齿看。智齿侧面有一个小小的龋洞。智齿上有血迹。

  梁新出来了。

  “怎么样?”梁功辰只动嘴唇不动牙地跟女儿说话。“疼吗?”

  “还行,打麻药时疼。”梁新一张嘴,露出丽干险着的厚厚的像口香糖那样的东西。

  “牙龈上是什么?”梁功辰问。

  “糊的药。”梁新说。

  “就这么一直糊着?”梁功辰问。

  “自然脱落为止。”梁新说,“您去交费。”

  梁功辰对于市口腔医院先看病后交费感觉不错。

  “您的智齿拔了?”梁新看出爸爸说话不利索。

  “拔了,不疼。”梁功辰说。

  “不会从此写不出来了吧?”梁新逗爸爸。

  “当然不会。”梁功辰说,“不但不会写不出来,还会写得更好,比如《第8 颗是智齿》。”

  在回家的路上,梁新说:“今后我要认真刷牙,我再不会来看牙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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