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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骷髅之塔
月夜深山之中,堆叠着七颗骷髅头骨,已经令人在目睹之下,有点毛发悚然!何况这些骷髅头骨的堆叠方法,更复极为奇特。它们的堆叠方法不是下四上三,也不是在三二一之上,再加一颗,而是一个一个的堆叠起七层之高!

这些头骨,是堆叠在一株参天古木之旁,这株古木之上,并深探钉入了半截青钢断剑!

七颗骷髅头骨的最上面一颗,距离深钉树中的半截断剑,约莫还差有三尺上下!

参天古木后方,是片陡峭山壁,山壁上陷有一只足有七八分深浅的纤美掌印!

掌印的掌心部位,有两个黑点,右面一个黑点,是颗深陷入石,几乎与壁齐平的罕见暗器“天狼钉”!左面一个黑点,却是一个石内“天狼钉”业已被人取走的小小石穴!

这地点是“天台山翠云峰”下的一条幽壑以内。

时间则正是江南好风景,杂花生树莺乱飞的暮春三月。

骷髅、断剑、掌印、天狼钉,这些事物,业已构成一幅足以令人惊奇的画面,但更令人惊奇的事物,却仍将发现!

假如你目光正凝视石壁上的掌印,则请往右下方移,便可看出石壁的另一片上,还有四五只纤纤掌印!

这些掌印,深浅不一,有的三四分深,有的深约五分,最深的一只左手掌印,则深约六分光景!

一切事物,都是静态,但动态亦已发生。

一条身段窈窕的白色人影,出现在幽壑上空的“翠云峰”脚,向壑下飘然飞降!

来人是位风姿绝世,美秀无比的白衣年轻女郎,她柳眉笼怨,玉面凝霜,神情仿佛极为悲愤,手中并挽着一具黑色圆形包裹!

这位白衣美女到了壑底,先向钉在参天古木上的那柄半截断剑跪倒,珠泪泉流地合掌膜拜!

她一面流泪膜拜,一面却口中喃喃,不知在祝祷些什么言语?

拜祝过后,霍地一转娇躯,两道朗如秋水的冷锐眼神,便自炯然凝注在那七具只只重叠的骷髅头骨以上!

她数了一数,见骷髅头骨共是七具,遂好似颇为感慨地“呀”了一声,自语说道:“我姊姊早来过了,我怎么总是遇不着她,她不知道长得多高,是个什么模样?”

这白衣少女,一面感慨自语,一面把所携黑色圆形包裹缓缓解开,包裹之中,竟是一颗用石灰腌制的中年尼姑人头!

她提起这颗中年尼姑人头,蘸了些早就备好的胶汁,把它堆叠在那座“骷髅之塔”顶端,也就是最高一颗骷髅头骨的天灵盏上!

在白衣少女用胶汁粘叠这八具人头之际,方看出那第七具骷髅头骨以上,还略略存有未曾腐尽的少许皮肉!换句话说,也就是这具头骨比较新鲜,被堆叠在此的时日,并不太久!

沾好人头,白衣少女见这骷髅之塔的顶端与参天古木上,所插断剑之间的距离,业已缩短得仅约二尺,不禁凄然一叹,两只大眼眶中,泪光浮动地,凝视那半截断剑,又复悲声自语叫道:“娘啊!骷髅如剑高,方许觅双妖!如今这骷髅之塔,业已堆到八层,再有两颗人头,便可功德圆满!女儿要再去试试掌指功力的造诣方面,能不能达到你老人家所订的寻找那两名武林巨恶,杀以复仇的必需火候?”

说完,便姗姗走到那片印有四五只掌印的石壁之前,意欲凌空吐劲,举掌击壁!

但纤掌虽举,却未吐劲发力,只是目射奇光,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摸着壁上最深的那只六分掌印,颇为安慰地,面含娇笑说道:“姊姊,你的掌印居然有六分深了?小妹旦夕不懈,苦苦修为,尚不知能否达到这等境界?”

语音一落,后退数步,扬起右掌,凝足功力地向石壁之上,虚空略按!

罡风微啸,应掌生痕,石壁上又现出一只掌印,约莫也有六分深浅,与先前那只掌印的大小形状,几乎完全相同。其分别之处,只是一系左掌,一系右掌而已!

白衣少女发现自己的掌力造诣,也能印至六分以后,玉颊上笑意频添,娇躯微闪,便自纵到印有另一只七八分深纤美掌印的山壁之前,注视着这只掌印,在神色上表现出无限孺慕之思地,茫然叫道:“娘啊,你知不知道素儿和我姊姊,都已能够凌空吐掌,印石六分?只等再把昔年‘双妖十大寇’中,所残余两大寇的人头弄来,使骷髅塔堆得与剑齐高,大概掌指功力方面,也就可以达到你老人家所订标准,去寻那两名血海深仇的仇人了!”

这自称“素儿”的白衣少女,自语之间,勾起伤感,两行珠泪又复泉流而落,湿透了胸前罗衣,竟把娇美脸颊,偎向壁间掌印,想从虚无飘渺,略慰心灵地与遗留掌印的生身亲娘,天上人间,互相慰藉!

但面颊方与冷冰冰的石壁相偎,便使这白衣少女惊得失声瞠目!

是山壁太凉了么?自然不是,这失惊之故是她目光注处,发现钉在自己母亲所留掌印的掌心部位上的两颗“天狼钉”中,已有一颗被人拔走,现出了个空空石穴!

白衣少女有此发现以后,立即秀眉微剔,功力一凝,把内家真劲,贯注右手拇食中三指,捏住另一颗微微露在石壁以外的“天狼钉”钉尾,想把这颗罕见暗器,也自壁中拔出!

这“天狼钉”不仅是寒铁所铸,无坚不摧,近钉尖处,并有三枚小小倒刺,故而一中人身,至少要带出大片血肉,端的狠辣无比!

如今钉陷石内,除了仅露些钉尾,使人不易着力以外,并因那钉尖倒刺,挂住山石,除非指力练到炉火纯青境界之人,根本无法将其拔出!

白衣少女用尽功力,未能拔出“天狼钉”,起初是废然一叹,但旋即反到面露喜色地,微伏香肩,一纵五丈,扑向峭壁半腰的一片满布苔藓之处!

到了这片满布苔藓山壁壁前,白衣少女足点壁间的横卧古松,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短柄木槌,向壁上“笃笃笃”地敲了三记!

片刻过后,山壁中突然起了苍老人声问道:“壁外是谁?是狄素云么?”

白衣少女微凝“传音入密”神功,应声答道:“老伯伯,我是狄素云,要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

语音方落,石响隆隆,竟在这片山壁之间,现出了一个方圆盈尺的小小石穴!

石穴以内,探出一颗乱发蓬松,虬髯密结,几乎使人看不清面目的老头颅,从纷垂长发之中,射出两线炯炯精芒,向自称狄素云的白衣少女,冷然发话说道:“你们姊妹不好好用功,要到哪一年才能够达到你母亲所订功力标准,去寻化外双妖报仇雪恨?”

狄素云玉颊飞红地,抿着小嘴说道:“老伯伯,你不要骂我,素儿为了我娘的血海深仇,昼夜不懈地跟随我师傅好用功呢!”

壁内老人问道;“九尾仙姑的人头,弄来没有?”

狄素云点头答道:“弄来了!我姊也不知把‘十大寇’其余三寇之中的哪个恶寇人头弄来,如今‘骷髅之塔’,业已堆到八层,再有两颗头颅,就可使我娘在九泉之下,了却一半心愿!”

壁内老人冷冷说道:“十寇易诛,双妖难斗,你姊姊是什么时候来过这‘翠云深壑’?”

狄素云摇头答道:“我不知道,但我姊姊弄来的那颗骷髅头骨之上,还有少许血肉,未曾腐尽!”

壁内老人目光一闪,缓缓说道:“我猜她所弄来的人头,定是洞庭老怪所有!因为‘十大寇’中,所残余的‘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等二人,武功高强,心性狡猾,又最善隐秘行踪,迹幻形相,不是轻易可以擒获诛却的呢!”

语音至此略顿,向狄素云看了一眼,又复问道:“你试过功力没有?凌空吐掌,可以印石多深?”

狄索云柳眉微扬,得意笑道:“老伯伯,你应当替我们高兴,素儿和我姊姊,都能够印石六分了呢!”

壁内老人闻言,慰然一笑说道:“这就快了,等你能印石八分,我就告诉你‘化外双妖’名号!”

狄素云面带苦笑地,央求说道:“老伯伯,你现在就告诉我好么?免得素儿心中着急!”

老人摇了摇头,断然笑道:“不行,在你功力未曾达到相当火候之前,倘若知道‘化外双妖’名号,有所妄动,无非自己找死。故而我要你浪迹江湖,搜寻‘十大寇’之际,务须改着男装,以避免万一被‘化外双妖’手下,认出你与你母亲昔年形貌完全相同,定然招致祸事!”

狄素云苦笑说道:“老伯伯,你不要再瞒我了,素儿虽然资质较差,进境迟缓,但我姊姊却已将‘一元指’力,练到炉青境界,把那根‘天狼钉’,从壁中拔走了呢!”

老人听得一惊,讶声问道:“这是真事?”

狄索云笑道:“素儿怎敢哄骗老伯伯?我刚才不是业已说过,要向你报告一桩好消息么?”

老人听完狄素云所说,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我不是不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化外双妖’名号,便非把‘乾罡手’练到印壁八分,一元指练到拔钉离石不可!”

狄素云妙目之中,泪光微转地,幽幽说道:“老伯伯,我们商量一下,你既不肯告知我‘化外双妖’名号,却可不可以把我姊姊究竟落身何处?以及是那位武林高人弟子,告诉我呢?”

老人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已有近二十年,未离山腹,对于当今武林门派,渐觉茫然,故面无法断言,你姊姊究竟是谁的弟子!”

狄索云皱眉说道:“老伯伯,你不是见过我姊姊么?”

老人叹道:“这话说来,已有多年,当时骷髅塔尚未开始堆集,你姊姊曾来向我探询‘双妖十大寇’的名号,我们之间就是见过这样一面而已!”

狄素云问道:“老伯伯,你对我姊姊说了‘化外双妖’名号没有?”

老人微笑说道:“我对你姊姊,一视同仁,也是只对她说,‘十大寇’是谁。不曾说出‘化外双妖’名号!”

狄素云听到此处,两眶热泪,又自忍不住地纷纷垂落,悲声叫道:“老伯伯,素儿太可怜了,我除了知道我姊姊叫做狄墨云外,连她长得是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老人闻听,须发微飘,似是想说什么话儿?但却欲言又止!

狄素云冰雪聪明,见状之下,立即问道:“老伯伯,你想说什么?怎的有些吞吞吐吐地,好象很为难呢?”

老人苦笑答道:“我觉得你姊姊所投门户,似乎不甚正大,你在功力未成之前,无须苦苦找她,以免多添烦恼!”

这几句话儿,颇出狄素云意料,惊得颤声问道:“老伯伯,你……你……是根据什……什么迹象,而作这……这……这等判……断?”

老人双眉一轩,应声答道:“我是根据你姊姊双目之中的异样厉芒,以及她那种过份冷酷娇傲的神情语气,看透她好像业已误投旁门,决非正派高人所收弟子!”

狄素云银牙紧咬,拼命忍泪不令垂落,使得一双大眼眶中,仿佛盛不下晶莹泪水似地,神情悲切,顿足叫道:“老伯伯,素儿的命太苦了,你叫我怎么办呢?”

老人见了狄素云这种神情,不禁好生怜惜地,含笑说道:“素姑娘,莫要伤心,且忍着一些眼泪,等他日报完深仇,我把你带到你娘坟前,再让你好好痛哭!”

狄素云听完话后,果然举袖拭泪,把胸中激动心情,强加抑制!

老人见状,慰然笑道:“素姑娘,你到真肯听从我的话呢!”

狄素云银牙微咬下唇,话音略颤地,目注老人说道:“老伯伯,素儿最乖,也最肯听你的话!我不仅在江湖游侠之际,一向男装,连在我师傅面前,也从未透露过悲凉身世,及这‘翠云壑’中的一切秘密!”

老人点头笑道:“这样才对!你既听我的话,便应该暂时不要想见你的姊姊,只是跟随你师傅苦练神功,将来机缘一到,姊妹们自有相逢之日!”

狄素云忍着满腹伤心,唯唯受教,静等老人话完以后,方微抬起首,扬眉说道:“老伯伯,这两年之内,我不能随我师傅苦练神功,因为武林中出了大事,我师傅使我担负了相当任务!”

老人目光一闪,向狄素云发话问道:“素姑娘,武林中出了什么大事?”

狄素云朗声答道:“四海八荒之间,纷纷传言,说是‘罗公金鼎’,业已重现江湖!”

老人“呀”了一声,失惊说道:“这只‘罗公金鼎’的鼎腹之内,铸有九种穷极造化的神奇功力,文字玄秘奇奥,除非依照鼎耳鼎足上的‘玄玄图解’,无法参研!昔年魔道僧尼以及五方高手等九位武林巨擘,为了争夺这只‘罗公金鼎’,留在‘峨嵋金顶’,苦斗百日,结果均把真元耗尽,同归劫数!但这九位高人,在即将委化之前,竟一齐觉悟,不愿再留下这只引人觊觎争斗的‘罗公金鼎’,贻祸江湖,遂各运神功,折断了三只鼎足,两只鼎耳,并把整只‘罗公金鼎’,击得裂成四块!九人每人分持一件碎鼎,在‘峨嵋金顶’之上对着九个不同方向,掷下千丈山谷!”

狄素云点头说道:“老伯伯说得丝毫不错,素儿也曾听见江湖人物,讲述过这桩武林珍闻!”

老人皱眉问道:“这桩往事,既然传说确凿,不致有误,则‘罗公金鼎’业已彻底毁去,怎能再现江湖?”

狄章云含笑答道:“如今三只鼎脚,两只鼎耳,及四块鼎腹等九件‘罗公残鼎’,业已均为武林人物寻得,却告零落分散,故而有人发起重开‘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罕世盛会,期使‘九残合一,宝鼎还原’,则谁能囊括这九件残鼎,谁就可以成为傲视天下的武林霸主!”

老人双目之中,精芒闪动地,继续问道:“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罕世盛会,定在何时举行?”

狄素云微微一笑,反问这位山壁中的老人问道:“老伯伯,你记不记得上一次魔道僧尼及五方高手‘九绝会蛾嵋’之举,是自何年何日开始?”

老人想了一想,缓缓答道:“日期记得,年数恐怕记不对了,可能是九十九年以前的八月中秋之夜!”

狄素云嫣然一笑,点头说道:“老伯伯一点都没记错,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罕世盛会,是在上次九绝会峨媚,神功裂金鼎的整整一百年后!”

老人恍然笑道:“这样说来,日期是在明年中秋!但发起这场盛会之人,又是谁呢?”

狄素云含笑答道:“是久隐边陲的‘血手香妃’龙妙妙!”

老人听得蓦然一震,目内精芒连闪,急急问道:“素姑娘,你知不知道‘血手香妃’龙妙妙为何要发起这场峨嵋盛会?”

狄素云笑道:“据说这位‘血手香妃’龙妙妙业已获得九件‘罗公残鼎’之中的一只鼎足,一只鼎耳,及一块鼎腹!”

老人静静听完,默然无话!

狄素云娇笑道:“老伯伯,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人长笑一声,向狄素云看了两眼,又自问道:“素姑娘,你师傅命你在此事之中,担负了什么任务?”

狄素云秀眉微扬,嫣然笑道:“因为我‘南海醉仙’萧师伯座下弟子‘游龙侠少’夏侯平师兄也得了‘罗公残鼎’中的一块鼎腹,必需参与明岁中秋的‘峨嵋盛会’!我师傅派我分访她老人家的几位武林旧友,请其暗中用拂,并命素儿到时与夏侯平师兄,一齐赴会,期前还要设法打探其余两块鼎腹,两只鼎足,及一只鼎耳,是落在何人手内?务必尽力阻止九件‘罗公残鼎’全数落入‘血手香妃’龙妙妙那等凶人物中,以免使龙妙妙凶上添凶,无人能制,酿成无边浩劫!”

老人静静听完,讶声问道:“你师傅自己怎不出山,凭她‘玉剑观音’空明师太的盖世侠名,也可把那‘血手香妃’震住!”

狄素云听老人提起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时,遂肃立恭身,含笑答道:“我师傅正修上乘功果,静坐禅关,故而来不及在明年中秋,赶赴‘峨嵋盛会’,但素儿业已奉命请得‘风尘双异’,替我夏侯平师兄作接应了!”

老人问道:“这‘游龙侠少’夏侯平的功力如何?”

狄素云摇头笑道:“素儿尚未见过这位夏侯师兄,但听说他已得了我‘南海醉仙’萧师伯的八成传授!”

老人闻言叹道:“南海醉仙客,与北岳玉观音的声誉之隆,及武学之高,被誉为当世武林正派人物以内,冠冕群伦的泰山北斗!‘游龙侠少’夏侯平既得萧九先生的八成真传,恐怕已是少年英俊中的第一人了!”

狄素云含笑说道:“老伯伯,据素儿目力看来,你的一身绝学,定也与我师傅,及萧师伯等,相差不远!但你为什么直到如今,还不肯告诉我姓名,并不许我向任何人道露你住在这‘翠云壑’内呢?”

老人长叹一声,目光中仿佛回忆起无穷往事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有见不得人的伤心恨事故而不愿再以姓名示人,素姑娘倘认为不好称呼,无妨指这山石为号,叫我一声‘石老人’便了!”

狄素云嫣然笑道:“这‘石老人’的称呼,显得生分,素儿还是叫你‘老伯伯’吧!”

石老人笑道:“姓名本是一个便于彼此认识交往的符号而已,叫我什么,完全随你高兴!但我们这一次分别以后,恐怕最快要到明年秋尽冬初,才可再复相见!”

狄素云娇笑说道:“老伯伯不要想我,只等明年中秋,‘峨嵋金顶争金鼎’的那场大会一完,素儿便立即赶来看你,把这桩热闹故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你听,并趁川行之便,弄些道地沪州大曲,真正贵州茅台,带给你喝!”

石老人哈哈笑道:“酒不必带,素姑娘下次无妨带些盐来,因为我这山腹秘洞中的存盐,快吃完了!”

狄素云“咦”了一声,讶然问道:“老伯伯为何不要带酒?难道你所住洞中,藏酒太多,还是你根本就不爱喝?”

石老人失笑说道:“一代枭雄曹魏武说得极好,‘慨尔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天下英雄人物,谁不爱喝酒?只不过我所喝的酒儿,比那道地沪州大曲,真正贵州茅台,都好得太多,故而才请素姑娘不必带了!”

狄素云秀眉微挑,诧声问道:“老伯伯,比地道沪州大曲,真正贵州茅台,好得太多的是什么酒儿?是山西汾阳杏花村的‘竹叶青’?还是百年陈绍‘女儿红’呢?”

石老人微笑说道:“素姑娘对于饮酒之道,虽不外行,但却未曾猜对!我镇日所喝之物,是世人难得一尝的‘猴儿美酒’!”

狄素云闻言之下,失声叫道:“这‘猴儿美酒’,委实太难得了!老伯伯怎会藏有那多,足供你经年累月的镇日饮用?”

石老人先是哈哈一笑,但旋即有感于中地微叹说道:“我自从自禁山腹以来,虽然几与人类绝缘,但却交了一群豪无机心,极为可爱的猴子朋友!”

狄素云恍然笑道:“我明白了,老伯伯所喝的‘猴儿美酒’,是你那群猴子朋友,送给你的!”

石老人点头笑说道:“我这群猴子朋友之中,有一只通灵猴王,它每隔十天,必定统率群猴,送给我大批鲜果,及足够饮用的‘猴儿美酒’!”

狄素云听得颇觉有趣,石老人并转身进洞,取出一只小小葫芦,递给狄素云,含笑说道:“素姑娘,这葫芦中,便是‘猴儿美酒’,我借花献佛转送给你,你且留着慢慢喝吧!”

狄素云恭身称谢,接过这只小小葫芦,略一掂量,不禁失声笑道:“老伯伯,素儿对于饮酒一事,虽非沧海之量,也不是升斗能醉……”

石老人听出她的话意,遂接口摇头说道:“素姑娘,你嫌这葫芦小么?可晓得其中所盛并非寻常‘猴儿美酒’,而是‘猴儿酒精’,换句话说,就是‘百花之精’!只消滴上一两滴,能使十斤浊糟,全具琼浆绝味!”

狄素云闻言狂喜,揣好酒葫芦后,便向石老人恭身告别!

石老人笑道:“素姑娘,你应该听我话儿,只要离开这‘翠云壑’,便即改着男装,你母亲所遣留的那方‘双心玉佩’更必要带在身边,不可遗失!”

狄素云听石老人提起母亲,不禁又觉伤心,眼圈微红,盈盈欲泣……

石老人见状,发出一阵纵声狂笑说道:“素姑娘,你赶快走吧!仗剑江湖,降魔卫道,才可以龙腾虎跃,奋发有为!不必在这‘翠云壑’内,多作停留,消磨了少年人应有的英风豪气!”

狄素云垂头受教,举袖拭去泪痕,破涕为笑地,向石老人扬眉叫道:“老伯伯,素儿听你的话,我要走了!明年来时,希望能带来‘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等两颗人头,以及一些你需要的盐来送你!”

石老人微笑点头,狄素云便恭身一礼,自那横生古松之上,又复斜斜纵落壑底!

她人到壑底,先把玉颊偎在她母亲所留的那只掌印以上,亲了一亲,并对参天古木上所插断剑,拜了三拜,然后才以一种依依不舍心情,无可奈何地,转身上壑而去!

狄素云果然极为听从石老人所叮嘱的话儿,一面上壑,一面改装易容,等到她在“翠云峰”脚现身时,业已变成一位英挺秀美,潇洒风流的白衣秀士!

“天台山”景色绝佳,传说中又多仙迹,狄肃云每次取得仇人头颅,送来堆积“髓髅塔”时,总要趁便略加游赏!

谁知这次却在无心之下,遇上一桩有关“罗公金鼎”之事!

如今是三月中旬,蟾光正朗,狄素云随意走上一座山峰半腰,负手临风,眺鉴天台夜色。

“天台”本以“幽”胜,月下“天台”,自然幽趣更添,狄素云自幼追随当世武林中的盖代神尼“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文武并重,内外兼修,除了一身上乘武学以外,无论是对书画琴棋,诗词歌赋,抑或阴阳五行,医卜星相等等,都有了相当造诣!

春宵月好,诗兴自来,狄素云寓目四周,随口吟道:

“白玉三千界,红楼廿四桥,清辉悬一镜,万彩彻中宵……”

衅声至此忽住,瞥见两三方各有一条人影,向峰脚电驰而来!致素云一望即知来人均具高明身手,决非庸俗,而来自南方的那条人影,在轻功身法方面,似乎更要快捷一些。

她观察得丝毫不错,南方来人先现身形,是位相貌狞恶,金箍束额的披发头陀!

这披发头陀身形一现,见峰脚无人,立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厉笑说道:“想不到威震东南的‘天台跛叟’闵老三,竟是徒具虚名,只是一个胆小如鼠的背信匹夫……”

话犹未了,峰脚东面的小松林中,有入接口冷笑说道:“黑煞大师,你怎不抬头看看月色?天时未到三更,岂能责人‘背信’?我闵老三倒要请你解释一下!”

随着话音,自林中一跛一跛地,走出一位手拄竹杖的瘦削灰衣老叟!

双方这一通名,狄素云心头雪亮,知道“天台跛叟”闵家骝,曾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那“黑煞大师”,则是扬威云贵一带的有名煞神,列名于当世武林中“七大凶憎”的最末一位!

狄素云知道双方身份以后,好奇之心更浓,立意暗中窥听,察看察看这东南道上,及西南道上的两位恶煞凶神,是为了何事约会?并似有火并之意!

黑煞头陀被“天台跛叟”闵家骝用话问住,只好冷笑一声,扬眉说道:“闵老三,我们天南地北,难得相逢,自然是越早见面越好!你何必还要挑剔什么过节?”

“天台跛叟”闵家骝静静听完,怪笑问谨:“黑煞大师,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彼此既然是武林同源,我闵老三希望你别绕圈子,干干脆脆说明,远来‘天台’,找我何事?”

黑煞头陀应声答道;“一来向你贺喜,二来也想向你化点善缘!”

“天台跛叟”闵家骝眉头微盛,不悦说道:“你怎么还是要绕圈子?到底向我贺的是什么喜?化的什么缘呢?

黑煞头陀怪笑说道:“闽老三,你真会裴糊涂!半月之前,你跑到‘贵州娄山’,获得三件武林异宝,难道还不值得我数千里远来,向你贺贺喜么?”

“天台跛叟”闵家骝闻言之下,似乎微觉失惊地,身躯一震,皱眉问道:“黑煞大师,你从那里听来的这种无稽传言?”

黑煞头陀仰首云天,一阵狂笑说道:“俗话道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闵老三既然还想饰词赖帐,我却不得不再替你抖露抖露箱底!你在‘灵山’秘洞之中,所获得的三件武林异宝,是一匣‘雷火飞龙管’,一柄‘赛鱼肠’,以及一块‘罗公金鼎’鼎腹!”

躲在峰腰暗中的狄素云听这两位黑道凶人,竟与“罗公金鼎”有关,不禁越发兴趣加深地,凝神倾听!

“天台跛叟”闵家骝见对方知道得如此清楚,遂只好点头承认地,含笑说道:“黑煞大师,闵老三接受你这份贺喜之意,但还要请教一下,你想向我化些什么善缘?”

黑煞头陀怪笑说道:“按照江湖规矩,对于无主之物,是应该见者有份,闵老三总该明白贫憎来意,不必再作痴呆了吧!”

“天台跛叟”闵家骝凝思片刻,牙关一咬,目注黑煞头陀,冷然说道:“好一个‘见者有份’!但我老三得宝之时,大师不在当场,恐怕你未必能够亲眼目睹吧?”

黑煞头陀狂笑说道:“我虽未亲眼目睹,却是亲耳所闻!故而把那‘见者有份’的‘见’字,改成‘知’字,也不见得便不合江湖规矩!”

“天台跛叟”闵家骝目光一闪,点头说道:“大师既然一再提起江湖规矩,闵家骝不便峻拒,我就把所得三件宝物之中的‘赛鱼肠’,送给你吧!”

黑煞头陀摇手含笑说道:“闵老三,我是‘七大名僧’之一,又不是沿门托钵的要饭花儿!数千里跋涉东来,岂会是区区一柄‘赛鱼肠’,便可打发?”

闵家骝气得双眉高挑,愤然叫道:“大师莫把‘区区’二字,加在‘赛鱼肠’上,你应该知道这是一柄可以洞重甲,切金玉,无坚不摧的罕世宝刃!”

黑煞头陀闻言,毫未动容地,冷笑说道;“寻常人物,确实重视这种斩金洞石的罕世宝刃!但武功到了我们这等火候,一根柳条在手,也就无异于‘干将莫邪’,对那像柄裁纸刀似的‘赛鱼肠’,又有何不可加上‘区区’二字呢?”

闽家骝双目之中,厉芒电闪地,沉声问道:“一柄‘赛鱼肠’,居然还填不了你心中食壑,莫非你想叫我所得三宝,完全送给你么?”

黑煞头陀纵声狂笑说道:“我也不至于贪妄到如此不合情理程度,常言道:‘光棍打算盘,只打九九,不打加一’,我有两个方法,可以由你选择!”

闵家骝此时目内凶芒微转,心中暗加盘算,自己是不是斗得过这名列“七大凶憎”中的黑煞头陀?口中却应声问道:“这是两个什么方法?你无妨快说,才好让我考虑愿不愿意在其中加以选择?”

黑煞头陀笑道:“这两个办法,既极公平,又极简单!就是你或是在‘赛鱼肠’之外,再送我一匣‘雷火飞龙管’?或是你留下这两样东西,而把那块“罗公金鼎”的鼎腹送我!”

闵家骝听到此处,深知无法善罢,遂立意斗一斗这位黑煞头陀,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说道:“假如闵家骝对于大师这两种条件,全不同意,便又如何?”

黑煞头陀厉声狂笑说道:“闵老三,倘若真是这般不识抬举,便成‘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天台跛叟”闵家骝谲笑几声,缓缓说道:“敬酒也是酒,罚酒也是酒,我闵老三自从卸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以来,清闲太久,真有些髀肉复生之感,倒觉得于其钦敬酒,不如钦罚酒,因为后者要比前者更来得刺激够劲一些!”

黑煞头陀怪笑说道:“闵老三,你这‘东南七省绿林道副总瓢把子’头衔的威风,唬得了一般江湖俗客,却唬不住我,我们是怎样动手?”

闽家骝眼珠微转,冷笑答道:“大师既为闵家骝所得三宝,不远千里而来,闽家骝便在‘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情况之下,把‘赛鱼肠’,‘雷火飞龙管’,及那块‘罗公金鼎’的残余鼎腹,作为酒令如何?”

黑煞头陀点头笑道:“妙极妙极,闵老三快说,这酒令是如何行法?”

闵家骝探手入怀,取出一柄长约一尺二寸左右,精芒映肌的小小匕首托在掌中,向黑煞头陀笑道:“大师请看,这柄匕首,便是闵家骝所得三宝中的‘赛鱼肠’,我且把它安顿一下,再规定彼此行令之法!”

话完,右手疾翻,“赛鱼肠”化作一道森森寒芒,向狄素云所藏的身腰之处,电射而至!

狄素云起初以为是自己败露形迹,招来暗算,但旋即发现这线由“赛鱼肠”所化的森森寒芒,虽系对着自己藏身之处飞来,但却略略偏左,并非想打自己!

她既已看清来势,自然沉稳不动,静观其变!

果然寒芒电闪,“夺”的一声,是深深入木地,钉在狄素云身旁三尺左右,一株参天古树的树干之内!

黑煞头陀目光微注,讶然问道:“闵老三,你这是何意?”

闵家骝哈哈大笑道:“今夜天台月色颇佳,我又久未活动,遂想与大师较量较量‘蟾宫三折蕊’的轻功身法!”

语音一了,便又自身边取出一只横宽八寸,长约三寸有余,四寸不到,高则仅约寸许的皮制黑色扁匣,并打开匣盖,把匣中六枝并列的金色圆管,向“黑煞头陀”微一展示,继续笑道:“这就是我在‘娄山’所得三宝中的第二件,曾为武林人物公推为‘十大奇绝暗器’之一的‘雷火飞龙管’!一匣两排,上六下六,共是一十二枚!”

说完,随手把这皮制扁匣,又自甩向峰腰,落在狄素云身右一丈五六的丛草内!

黑煞头陀眉头略蹙,向那皮匣落处,盯了两眼,闵家骝则又从怀中取出一具锦袱包裹。

打开包裹,其中是块古色斑烂,满镌铁线篆字的铜质碎鼎!

黑煞头陀虽知“赛鱼肠”,及“雷火飞龙管”,均是武林至宝,但因全副精神仍在这块“罗公金鼎”的残余鼎腹之上,遂目不转睛地,注视“天台跛叟”闵家骝,有何动作?

闵家骝自锦袱之中,拿起这块“罗公残鼎”,反覆略加观视,摇头微叹说道:“这只‘罗公金鼎’,在四百年之前,便为武林中引肇起无限风波,终于弄得魔道僧尼及五方高手等‘九老会峨嵋’,鼎毁人亡的那等凄惨结果!如今两耳三足,四块鼎腹等‘九残金鼎’,居然重现江湖,又不知要引起多大一场武林浩劫,搅得地北天南,满布腥风血雨!”

说到此处,一面用锦袱,重把这块“罗公金鼎”的鼎腹包好,一面向黑煞头陀苦笑说道:“大师,常言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故而这块‘罗公鼎腹’,可能是件不祥之物!闵家骝是无心得之,不忍弃之,大师却何必节外生枝地多寻烦恼?”

狄素云听出那匣“雷火飞龙管”,是件极厉害的暗器,遂施展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所传禅宗绝艺“浊火青莲凌波步”法,悄无声息地,闪向皮匣坠落的丛草之中,心内并暗自忖度这“天台跛叟”闵家骝,仿佛老奸巨滑,极富心机,那位黑煞头陀,纵或真实武功稍高,仍必斗不过这曾经煊赫东南的绿林魁首!

狄素云忖度之间,黑煞头陀已向闵家骝冷笑说道:“闵老三,你不必多费唇舌,我们今夜要较量的是一身所学的内外功行,不是卖舌张牙的花言巧语。”

闵家骝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大师既然执意,闵家骝只好不再藏拙,勉力周旋的了!”

跟在末句语音之后,是一声龙吟长啸,“天台跛叟”闵家骝竹杖点地,蓦然施展绝顶轻功“白鹤冲天”身法,凌空纵起四丈!

他纵身凌空之举,并非要用“七禽身法”之属,向黑煞大师发动攻击,而是选择一株极高大的参天古木,把内包“罗公鼎腹”的那具锦袱,放在离地四丈的古木叉桠之处!

放好锦袱,闵家骝飘落身形,向黑煞头陀含笑说道:“黑煞大师,如今闵家骝已将‘赛鱼肠’、‘雷火飞龙管’,及‘罗公鼎腹’等三件武林异宝,全都安挂在公开之处,可以把它看成无主之物!你我各凭身法依序争取,谁先到手,便算谁的,不知大师认为如何?”

黑煞头陀面带奇色地,点头笑道:“我同意这种‘月下斗轻功,蟾宫三折蕊’的公平办法,但闵老三还应该把夺宝次序,及开始讯号,再复规定一下!”

闵家骝俯身拾起一块拳大山石,含笑说道:“次序可照我适才抛物经过,就是先夺‘赛鱼肠’,再夺‘雷火飞龙管’,最后再夺‘罗公鼎腹’!讯号则只等这块拳大山石,自空中落地之时,便即开始!”

黑煞头陀闻言点头,闵家骝遂把手中拳大山石,高高抛起五丈有余,使彼此均有从容准备机会!

转瞬之间,叭哒一声,山石业已落地,黑煞头陀与闵家骝,身形齐闪,宛如急箭离弦般的,向峰腰钉有‘赛鱼肠’的树扑去!

这时,狄素云已在丛草以内,把盛有“雷火飞龙管”的皮制扁匣,悄悄寻到揣起,并也变换了藏身处所,躲于一大堆嵯峨怪石之中,静看双豪较技!

两人身形一闪,狄素云便感愕然!

因为适才居高临下,遥见两人来时,分明是黑煞头陀的身法,快于闵家骝!但如今闵家骝竹杖只一点地,便飞纵出六七丈远,用的竟是“户庭千里”身法,竟反比黑煞头陀,快了不少!

闵家骝扑到钉有“赛鱼肠”的古树之上,黑煞头陀落在他身后五尺!

这位“天台跛叟”,见自己虽已施展“户庭千里”的拿手轻功,仍未使对方落后多远?遂丝毫不敢怠慢,疾伸三指,摸索出深钉木中的“赛鱼肠”,一式“因风飞絮”,倏然折转身形,扑往丛草!

谁知黑煞头陀见自己轻功微逊闵家骝一筹,已被对方夺走“赛鱼肠”后,竟不想再行争到那匣“雷火飞龙管”,居然哈哈大笑,憎袍一飘,转身驰身原处!

这种举措,显然是乘着“天台跛叟”闽家骝夺赛鱼肠剑,取“雷火飞龙管”的大好机会,把那放在参天古木桠树间的“罗公鼎腹”,抢了便走!

狄素云窥看至此,心中不禁古怪丛生,暗想自己还以为这黑煞头陀比较老实,不如“天台跛叟”闵家骝刁猾,却未料到他也有恶毒心机。可见“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语,丝毫不差,这险恶江湖之内,委实步步皆伏危机,必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时刻谨慎戒惧,决非仅恃武功,便可大意闯荡!

闵家骝发现黑煞头陀如此行为之时,因双方相距已远,无法迫及,气得一面伸手入怀,一面厉声骂道:“黑煞头陀,亏你还是‘七大凶僧’之一,却怎的如此无耻?”

黑煞头陀身形高拔,扑向桠树间放有“罗公鼎腹”的参天古木,根本不答理阅家骝叫骂之语,只是发出一阵充满得意意味的纵声狂笑!

狂笑未毕,闵家骝右手已自怀中缩出,向空一挥!

两条金线,电闪夜空,但不是向黑煞头陀直接打去,而是向他身旁,一左一右地,各虚三尺出手!换句话说,也就是用这两条金线,把黑煞头陀的身形夹在中央,留出了八尺空隙!

黑煞头陀素以硬功自诩,尤其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火候已达十一成之上,足御宝刀宝剑等前古神器以外的一切兵刃暗器!故而虽觉“天台跛叟”闵家骝所发这两条金线的“打空不打人”手法,有些离奇,却仍无所怯惧,未加理会,只顾伸手桠树,攫取锦袱!

两条金线,一左一右飞到黑煞头陀身外,突然光芒大盛,当空爆散!

晴空霹雳,连震当头,雷火横飞之下,居然把位身怀极高明“十三太保横练”功力的黑煞头陀,炸碎头颅,尸身落地!

“天台跛叟”闵家骝哈哈大笑,目注黑煞头陀尸身,扬眉得意地,自语说道:“无知蠢贼,你大概想不到十二枝‘雷火飞龙管’中的下排六枝,已被我事先取走,才劫数难逃地,尝受了炸碎头颅滋味!闵家骝除了‘天台跛叟’四字以外,又有‘狼心鬼谷’之称,你在我面前,想施诡计,岂非虎口拔牙,自取其祸?”

自语了后,便又走向草丛,找寻适才抛落其中,尚盛有六枝“雷火飞龙管”的皮制扁匣!

狄素云因所选择的藏身之处,地势太好,遂静待“天台跛叟”闽家骝走入那片长得过人的丛草中时,蓦一式“天龙取水”便自飞降七丈地,向那放置包裹“罗公鼎腹”锦袱的古木叉桠掠去!

闵家骝听得衣襟带风声息,赶出丛草看时,只见自己放在古木叉桠上的那具锦袱,已被一位不知所来的白衣书生,取在手内!

狄素云师门绝学,罕世无俦,慢说使闵家骝不及取发“雷火飞龙管”,连使他开口喝问都来不及地,白衣扬处,凌虚飞身,像电掣,像云飘,隐入茫茫夜色!

她已身形消失,闵家骝才叫出一声:“鼠辈留名”,并欲随后追去!

谁知身形才动,一丝森冷笑声,突自夜空之中传来,有个娇脆女子口音,语音哂薄地,冷冷说道:“不必问人名姓,更不必追,凭你这点功夫,追上也无非是平白送死而已!”

闵家骝愕然抬头,只见小峰顶上站着一位长发垂腰的黄衣少女!

他因对方语气中太以轻视自己,正想喝问,谁知眼前黄光一闪,香风微飘,峰顶黄衣少女已然俏生生地立在三尺之外!

峰顶至峰腰丛草,少说也有十一二丈高下,黄衣少女随意飘降,轻如无物,妙若飞仙,就这一手功夫,便把老奸巨猾的“天台跛叟”闽家骝,愕然镇住!

这黄衣少女,容貌绝美,年龄约在二十一二光景,双目精芒亮如电闪般的看下闵家骝一眼,嘴角微披,哂然说道:“我所说的话儿,你不要不服!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白衣书生的一身功力,虽可能还不如我,但却比你这种徒负虚名的东南七省绿林副魁,强得多了!”

这几句话,说得异常有趣,是既骂下天台跛叟闵家骝,又夸了狄素云,更复捧了自己!

若在平时,闵家骝怎肯容人如此讥诮,早就勃然反脸,但如今却因深为对方前所未睹的出奇功力所惊,只好强忍盛怒,抱掌问道:“闵家骝请教姑娘上姓芳名!”

黄衣少女摇手说道:“我姓名从不告人,但却有个‘冷面仙姬’外号!”

闵家骝觉得这“冷面仙姬”四字,依旧不便称呼,遂仍用“姑娘”之称,微剔双眉,发话问道:“姑娘认为今夜之事,是屈在黑煞头陀?抑或屈在我闵家骝呢?”

冷面仙姬冷然答道:“谁也不屈!‘娄山三宝’本是无主之物,人人可取,个个可夺!黑煞头陀闻讯寻你,企图分润,并不在情理之外,你为了保护既得利益,设法杀他,亦在情理之中,故而我虽高坐峰顶,眼见那武学颇高白衣书生,取走你抛在丛草中的六枝‘雷火飞龙管’,亦未加以拦阻!”

闵家骝闻言方知草中皮制扁匣,也被白衣书生取走,不禁好生痛惜地,钢牙暗挫!

冷面仙姬见了他这等神情,冷“哼”一声说道:“闵老三,你不要痛惜,‘娄山三宝’件件非凡,你能留下一柄‘赛鱼肠’,及四枝‘雷火飞龙管’,难道还不满足?”

闵家骝毕竟刁猾,目光一闪,竟神色缓和,从谏如流地,向这冷面仙姬,长揖笑道:“多承姑娘明教,闵家骝就此告别!”

冷面仙姬伸手一拦,摇头说道:“你不能走!”

闵家骝愕然瞠目,冷面仙姬继续缓缓说道:“黑煞头陀死了不谈,你与那白衣书生,均有所获,难道就单单把我这看了半夜把戏的冷面仙姬空下?”

闵家骝深沉老练,恨在心头,笑在脸上地,“哦”了一声,扬眉说道:“姑娘既不愿落空,闵家骝便把所剩四枝‘雷火飞龙管’,分你一半,彼此留段香火因缘也好!”

说完,刚欲伸手入怀,那冷面仙姬却连连摇头说道:“不必,不必,那‘雷火飞龙管’,虽然列名‘十大奇绝暗器’之中.但我对它却毫无兴趣!”

闵家骝暗中咬牙,腔上却仍笑容更甚地,接口问道:“这样说来,姑娘是想要我的‘赛鱼肠’了?”

冷面仙姬哂然冷笑答道:“慢说这区区一柄‘赛鱼肠’,就算是专诸刺王僚的那柄‘真鱼肠’也看不在我‘冷面仙姬’眼内!”

闵家骝听得莫明其妙地,苦笑问道:“姑娘既对‘雷火飞龙管’不感兴趣,又未把‘赛鱼肠’看在眼内,更不愿落空,则是……”

冷面仙姬忽然微现笑容,接口说道:“你分析得对,我就是想要‘娄山三宝’之中,除了‘雷火飞龙管’,及‘赛鱼肠’以外的那块‘罗公鼎腹’!”

闵家骝苦笑说道:“姑娘既想要‘罗公鼎腹’,就应该赶紧追那白衣书生!倘能夺回……”

冷面仙姬摇手截断他的话头,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闵老三,真人面前,何必再说假话?那白衣书生所取走的‘罗公鼎腹’,只是废铜,我冷面仙姬是何等眼光?怎会为了一块腐鼎,而中了你的借刀杀人毒计?”

“天台跛叟”闵家骝静静听完,蓦地一扬双眉,纵声狂笑!

冷面仙姬神色一冷,沉声问道:“你笑些什么?难道我会猜得不对?”

闵家骝拇指双翘,含笑答道:“姑娘好厉害的眼力,但闵家骝纵然技薄力微,总也曾经身为东南七省的绿林副魁,我似乎不甘心把费尽苦心所得来的一块‘罗公鼎腹’,平平白白地,双手奉上!”

冷面仙姬似笑非笑地,扬眉问道:“闵老三,听你这样说法,莫非是想和我比划比划?”

闵家骝摇头答道:“闵家骗武学浅薄,但眼皮子却绝不浅薄!我自知不是姑娘敌手,只要你能替我找个台阶使闵家骝不致于无颜面对东南七省的道上同源,则我便甘心把‘罗公鼎腹’,转送姑娘的了!”

冷面仙姬听得点了点头说道:“你这种说法,颇有理由,但既不和我动手,又要我设法替你找个台阶,却不是容易事呢!”

说到此处,忽然柳眉微挑,目光阴谲地,低声笑道:“闵老三,我有办法了,我给你看点东西,你大概就会服服贴贴地听我所命!”

闵家骝闻言问道:“姑娘是不是打算施展一桩绝世神功?”

冷面仙姬摇手笑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给你看一件武林信物!”

闵家骝诧道:“武林信物?我倒真想不出有什么武林信物,会具有使人见即服从,不敢抗拒的神奇威力!”

冷面仙姬失笑说道:“你且等看过以后再说,我想你既曾号令东南七省绿林中人,总不至于认不得我这件随身佩戴之物!”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颈间解下一条极细金链!

“天台跛叟”闵家骝起初尚未看出这根极细金链,有什么大了不得来历。但等目光触及这根极细金链上的一个小小链坠,却不禁“呀”丁一声,惊愕得连退两步!

原来冷面仙姬这条极细金链之上,系有一枚小小链坠,是个玲珑剧透的黑色骷髅!

冷面仙姬见“天台跛叟”闵家骝那等失惊后退,遂手持金链,把黑色骷髅,向他晃了一晃,冷笑说道:“闵老三,我利用这件足有十余年未现江湖的武林信物,能不能使你俯首甘心的听从号令?”

“天台跛叟”闵家骝目光茫然,喉音微颤地,自言自语,低声吟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江湖鬼……鬼见愁!”

冷面仙姬点头说道:“闵老三不愧是绿林豪雄,居然还记得这四句业已冷淡了十多年的武林谚语!我手中之物,正是‘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等‘勾魂双令’中的‘金链黑骷髅’!只不知是否仍具昔日声威,‘但看令到如人到,能使江湖鬼见愁’而已!”

闵家骝恭身肃立,一抱双拳,朗声发话说道:“勾魂令睥睨四海,黑骷髅震慑八荒,闵家骝见令如同见人,愿意恭听持令使者的任何差遣!”

冷面仙姬面寒似冰地,点了点头,从齿缝之中,阴森森,冷冰冰地,吐出了六个字儿,说的是:“呈上‘罗公鼎腹’!”

闵家骝丝毫未敢迟延,闻言之下,立自怀中,又复取出了一只锦袱包裹,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

冷面仙姬先把那串“金链黑骷髅”,挂回颈项,然后接过锦袱,略加察看,便即扬眉狂笑,身形闪处,化作一缕黄烟,倏忽不见!

闵家骝目送对方身形杳后,废然一叹,摇头自语说道:“这是从那里说起?真成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并更想不到竟是一只项桂‘金链黑骷髅’的‘窈窕黄雀’!”

他一面神情痛惜,蹙眉自语,一面拄杖回身,也自意兴萧条地,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下!

冷面仙姬得意而去,“天台跛叟”闵家骝失意而隐。

狄素云对于那六根“雷火飞龙管”,看得并不太重,但因深知一块“罗公鼎腹”,关系极大,竟为自己无意之中取得,遂颇为高兴地,展足身法,电掣狂驰,避免被那“天台跛叟”闵家骝追及,又复多生枝节!

一连翻越过两座峰头,既见无人追来,狄素云自然要对新得的两件异宝,略加检视!

首先检视的是那六根“雷火飞龙管”,狄素云适才眼见黑煞头陀在这霸道暗器之下丧生,知道厉害无比,暗想有这旁门左道的利器在怀,万一遇上什么力所难敌的穷恶魔头,给它来个以邪制邪,以毒攻毒,可能大有妙用?

揣起“雷火飞龙管”,再复打开锦袱,检视那块“罗公鼎腹”!

狄素云决想不到这块“罗公鼎腹”,会是膺品?加上“天台跛叟”闵家骝又复曾费苦心,把这块膺鼎,仿照得古意盎然,除了鼎腹所镌古篆以外,根本就与真鼎一般无二,自使她更难发觉有甚可疑之处。

狄素云正在辨认鼎腹所镌古篆,桃林之内,忽起歌声!这作歌人的歌声高亢,其中隐隐流露出桀鹫不驯气慨,唱的是:初入天台恰是春,胡麻谁肯饭刘晨?……”

歌方至此,人已走出林外,是位英挺俊美无比,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

这青衫少年,一见狄素云,歌声便止。

狄素云见有人来,自然便立把“罗公鼎腹”包好,揣入怀内!

青衫少年目光微注,嘴角一哂,含笑缓步走来,向狄素云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仁兄尊姓上名?人生到处知何似,难得天台月下逢!我们交个风萍之友如何?”

狄素云见对方一来风神脱俗,二来谈吐高雅,自然不加拒绝地,点头笑道:“仁兄不嫌折节,小弟狄素云自愿高攀,并请教仁兄台甫?”

青衫少年说道:“我姓龙,排行第三,因生平不愿留名,故则凡属识我之人,都叫我龙三公子。”

狄素云觉得此人颇为有趣,但目光中似嫌英气太重,有些咄咄逼人!遂在闻言以下,微笑说道:“龙三公子之称,既颇顺口,又颇风流……”

她刚刚说到“风流”二宇,那位龙三公子便自接口笑道:“怪不得小弟一见狄兄,便极为仰慕地,渴想订交。原来狄兄果是小弟知音,彼此可算缘份不浅!”

“缘份不浅”一语,听得狄素云玉颊微红,双眉略扬,含笑问道:“龙兄方与狄素云订交,怎的便以知音见许?”

龙三公于笑道:“小弟认为狄兄是我知音之故,便由于那‘风流’二字!”

狄素云双颊之上,红云更添,但却不得不“哦”了一声,接口问道:“龙兄莫非向以‘风流’自许?”

龙三公子目光电闪地,哈哈大笑说道:“真个风流非自许,自许风流即下流!我有一位红妆密友,曾经送给我一阙‘浣溪纱’小词,认为我还可以当得起‘风流’二字!”

狄素云听得颇感趣地,含笑说道:“龙兄,你那位红妆密友送你的‘浣溪纱’小词,是怎样做法?”

龙三公子剑眉双轩,朗声吟道:“拥妓时登白玉楼,寻诗爱向楚江头,杀人弹剑少年游……”

狄素云兼通文武,雅擅词章,听到此处,不禁连连点头地,插口赞叹说道:“好个‘杀人弹剑少年游’!龙兄这位红妆密友,填得好词,任这上半阕‘浣溪纱’的区区三句,业已写尽龙兄倜傥风流的凌云豪气!狄素云倒要欣赏欣赏这位女词人在下半阙上,是如何收笔?”

龙三公子微微一笑,眉宇间充满得意神色的,继续扬眉声吟道:“对酒人夸今杜牧,挑灯自拂古吴钩,龙三公子最风流!”

狄素云静静听完,失声叹道:“可惜空山无酒,否则狄素云定要奉敬龙兄三巨觥,像你这样一位风流公子,又获如此绝妙好词,真正令人羹煞!”

龙三公子目光一转,指着面前一潭山泉,微笑说道:“狄兄既然有意嘉勉小弟,何不以泉代酒?藉领隆情!”

狄素云看他两眼,含笑点头,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暗运神功,向潭中凝气一吸!

两线水光,被内家真气凌空吸起,映着朗朗月华,宛如银箭般地,自潭中飞投龙三公子及狄索云的口内!

两人略为沾唇,真气一收,水线便落,并因彼此心意,不约而同地这等凑巧。遂又不约而同地,相视抚掌狂笑!

狄素云除了随侍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杀却母仇,及来到“天台山翠云壑”下,堆积骷髅头骨之际,是用本来面目以外,江湖游侠,一向男装,故而她在举措话音方面,均不至泄露破绽,桩对方看出是易钗而弁的冒牌侠少!

她因极爱那位“浣溪纱”词,遂在笑声收后,向龙三公子问道:“龙兄,狄素云冒昧动问你那填得一手好词的红妆密友是谁?”

龙三公子笑道:“她姓杜,名飞绵,外号人称‘神针玉指赛韦娘’,是位风尘奇女,江湖侠妓!”

狄素云微笑说道:“可惜狄素云才貌两拙,不似龙兄这等风流俊逸,否则我也真想请这位号称‘神针玉指赛韦娘’的杜飞绵女史,送我一阕‘浣溪纱’了!”

龙三公子笑道:“这个还不容易?狄兄文采武功,胜我百倍,那杜飞绵必然一见倾折,可能会为你填上十阕八阕‘浣溪纱’呢!”

狄素云因那“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所作这首“浣溪纱”词的词意之中,分明对这龙三公子,垂爱极深!但龙三公子怎的却似对那杜飞绵,无甚真切情意?

想到此处,遂故意试探地,连摇双手,蹙眉说道:“龙兄切莫这样说法,那位杜飞绵女吏,是你的红妆密友,小弟如何……”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杜飞绵虽是我的红妆密友,但彼此之间,却清清白白,止于一个‘友’字,狄兄倘若对她颇有好感,根本不必因我顾虑!”

狄素云摇头笑道:“龙兄简直是违心之论,杜飞绵在那阕‘龙三公子最风流’的‘浣溪纱’中,分明对你流露了极深爱意!”

龙三公子叹息一声说道:“这就叫‘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狄兄不曾细察那句‘浣溪纱’词意,杜飞绵在‘对酒人夸今杜牧’,以及‘龙三公子最风流’二语之中,业已怪我薄情,流露出无穷幽怨!”

狄素云恍然说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原来杜飞绵女吏是借用杜牧这首绝句的典故,来怪责龙兄风流薄幸?但狄素云却猜不透龙兄为何对杜姑娘不肯专情,难道这位‘神针玉指赛韦娘’,竟是丰于才而啬于貌么?”

龙三公子摇头道:“狄兄猜得错了,杜飞绵不仅丰于才并美于貌!不仅美于貌,并精于艺!她那一手‘玄女指’,及‘织女穿梭’的神奇针技,几乎绝不辅于当世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狄素云讶然同道:“杜飞绵既是这样一位才貌艺三皆称绝的盖代红妆,龙兄却为何还要薄幸无情,不接受她的美意?”

龙三公子笑道:“问题就出在‘风流’二字之上,杜飞绵认为无主飞花,可以随风上下,无根浮木,可以逐浪东西!但若一旦名花有主,名树有根以后,却须有主名花不飘苗,有报名树莫风流地,彼此专情厮守!”

狄素云点头说道:“杜姑娘的这种想法,极为正确,毫无错误!”

龙三公子摇头叹道:“错虽不错,但我风流成性,绝对无法专爱一人,故而只好辜负了杜飞绵对我所宏示颇为真挚的柔情密意!

狄素云因身是女子,自然对于那位丰于才,美于貌,并精于艺的风尘奇女,“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的一片痴心,颇为同情,暗想自己若能设法将杜飞绵与这龙三公子,促成眷属,倒也算得是段武林佳话!

龙三公子见狄素云听完自己话后,眉峰微蹙,默搞无语,不禁含笑问道:“狄兄大概是不以我这种风流性格为然……”

狄素云目光微注这龙三公干,慢声吟道:“乱掷黄金买阿娇,风流能得几多朝?试问龙三霜鬓后,与谁风露立中宵?”

龙三公子听得双眉一轩,仰天狂笑说道:“狄兄,休想得未免太远一点。说到玄鬓成霜,须历数十春秋,在这剑底飞魂,刀头舔血的险恶江湖以内,谁敢保证自己能活得那么长久?故而我是曹孟搏的信徒,认为他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之语,半点不差,莫等垂垂生白发,为欢须趁少年时呢!”

话音一了,也依着狄素云适才所吟原韵,含笑吟道:“乱掷黄金买阿娇,明朝莫问醉今宵!英雄自古如名将,未许头颅白发萧!”

狄素云听下龙三公子的这种论调,知道一时劝他不醒,遂移转话头说道:“龙兄适才出林之际,曾有‘初入天台’一语,莫非……”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即笑道:“小弟行踪,向在西南一带,此次尚是初到浙东,一切生疏,彼此既已订交,还望狄兄多加指教!”

狄素云含笑问道:“那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姑娘呢?大概也是一位游侠西南的风尘奇女!”

龙三公子笑道:“杜飞绵是湘人,踪迹常在川黔云挂一带出现!”

狄素云点头笑道:“湘山山骨秀,湘水水容清,湘男最多艺,湘女最多情!狄素云一听龙兄所描绘的杜飞绵姑娘,就猜想她定是一位多情湘女!”

龙三公子大笑说道:“狄兄既对杜飞绵如此神往,且等我浙东事了,愿意奉陪畅游三湘,引介这位‘神针玉指赛韦娘’与你相见,并请狄兄欣赏她一曲琵琶,听听是否有些乌丝马上,白傅江头的丝悲紫塞,珠走玉盘韵致?”

狄素云对他邀游三湘之语,未置可否地,“哦”了一声说道:“龙兄在这浙东有事?”

龙三公子点头微笑说道:“我一来久慕‘天台’,‘雁荡’之胜,欲作壮游,二来因听说有两件武林异宝,落在浙东,故而略启觊觎地,想试试有无机缘。”

狄素云想起那位已在“天台跛叟”闵家骝所发“雷火飞龙管”下,惨遭劫数的黑煞头陀,也是来自西南,遂触动灵机地,扬眉问道:“龙兄所说的两件武林异宝,是不是一柄‘赛鱼肠’,及十二根‘雷火飞龙管’?”

龙三公子摇了摇头,哂然答道:“这两件东西,虽非俗物,但还不配被我们目为‘武林异宝’。”

狄素云秀眉微挑,目注龙三公子说道:“小弟从龙兄语气之中,听你大概是想找‘罗公残鼎’?”

龙三公子并不讳言的,点头笑道:“罗公金鼎的九块残骸之中,听说有两块鼎腹,落在渐东地面!”

狄素云讶然问道:“小小浙东,竟有两块‘罗公鼎腹’之多么?龙兄是仅闻落在浙东地面,还是已知落在何人手内呢?”

龙三公子笑道:“我已经知道这两块‘罗公鼎腹’,是落在‘天台跛叟’闵家骝,及‘游龙侠少’夏侯平等二人手内!”

狄素云双眉一蹙,播头说道:“龙兄,你来的太不凑巧!”

龙三公子不解问道:“狄兄此语何意?”

狄素云笑道:“游龙侠少夏侯平,如今不在浙东,听说正远去昆仑瀚海之间,处理要事!”

龙三公子听得满脸失望神色地,顿足叫道:“可惜,可惜!”

狄素云看他一眼,含笑问道:“龙兄何必可惜,那只‘罗公鼎腹’上所镌的神功妙谛,非等把两耳、三足、四腹等九块残骸,完全凑合起来,才能加以参研!但要想使‘九残合一’,并弄到自己手中,却不仅难于登天,并不知要把本来业已充满险恶的江湖之中,又复搅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我不是可惜不能夺取那块‘罗公鼎腹’,而是可惜我万水千山地,赶到浙东,竟无法实现与‘游龙侠少’夏侯平的互相决斗之愿!”

狄素云吃下一惊问道:“龙兄,你要与那‘游龙侠少’夏侯平决斗则甚?”

龙三公子冷笑一声,双目中闪射出森锐光茫,扬眉说道:“我若赢了他?便不许他再叫‘游龙侠少’!”

狄素云“咦”了一声,讶然问道:“夏侯平这‘游龙侠少’四字,有什么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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