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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萧瑶笑道:“并把那件‘七孔天孙锦’从戚小香手中夺回,还给南宫敬,使你们这两个生死结盟的金兰兄弟,全有一件护身宝衣,岂非武林佳话?”

顾朗轩叹了一口气儿,摇头苦笑说道:“只要能把南宫敬贤弟救出,便是万幸之事,至于‘七孔天孙锦’那等身外之物,却无足轻重,倘若未能寻回,便把我这件天蚕丝人发合织的宝衣,送给南宫贤弟护身便了!”

萧瑶妙目流波,看了顾朗轩一眼,嫣然笑道:“顾兄真是一位标准大哥,对你南宫贤弟关怀得无微不至!”

顾朗轩想起南宫敬来,不禁双眉愁皱说道:“南宫贤弟也许是命中注定魔劫太多,他这次陷身于脂粉炼狱之中,罪儿可受得大了!”

萧瑶目光一闪,向顾朗轩摇了摇头。

顾朗轩诧道:“瑶妹摇头则甚,莫非你认为南宫贤弟的罪儿受得还不够么?”

萧瑶笑道:“我认为南宫敬根本是在享乐,不是受罪!”

顾朗轩大为愕然,目注萧瑶,皱眉说道:“是在享乐?瑶妹此话怎讲?”

萧瑶答道:“我先问你,南宫敬如今是否业被皇甫婷、戚小香等妖姬,用独门迷药迷失了本性?”

顾朗轩苦笑道:“这事儿瑶妹已知,怎么还来问我?”

萧瑶扬眉说道:“只有生具慧眼的正派武林侠士,才把色欲视为洪水猛兽,如今南宫敬神智既迷,自然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乐此不疲,怎会有什么受罪痛苦之感?”

顾朗轩叹道:“瑶妹的话虽不错,但皇甫婷、戚小香等妖妇,除了欲念狂炽外,不会对我南宫贤弟有甚真实情爱,在那等朝朝放纵之下,倘若时间太长,南宫贤弟真元气丧的程度,是相当可虑的呢!”

萧瑶脸上一红,秀眉微蹙说道:“自然是越早救他脱离魔掌越好,但在辛师叔请得‘妙手天医’诸葛仁赶来之前,我们还不宜急躁下手!”

顾朗轩诧然问故,萧瑶玉颊赦赤,苦笑答道:“顾兄难道忘了南宫敬神志迷失颇甚,我们把他救出,若是无法医治,反而会生乱子么?”

顾朗轩因而想起萧瑶在废寺之中险被南宫敬污辱之事,不禁哦了一声,毅然说道:“那倒不要紧,我们可以先把他点倒,或是拘禁起来,等辛大侠把诸葛老人请来,再加医治,总而言之,我宁愿使南宫贤弟在肉体上受些痛苦,也绝不愿再听任他去和那些妖姬荡妇鬼混!”

萧瑶秀眉双挑,目闪神光,点头说道:“好,顾兄既然下此决心,我们便略变原计,此番到得太岳山中,便设法暗下‘千鬼壑’,先行抢救南宫敬便了!”

他们计划虽定,但尚未到达太岳山,便又发生事故!

这是析城附近的一座荒山,顾朗轩与萧瑶偶然间发现了几具怪异的草人。

那是用稻草束成的人形,两具并列,一男一女,男草人的身上钉了不少针箭,女草人的身上则被浇淋了秽血!

这种草人不止一处,在这片山谷之内,便发现了三处之多,但每处都是一男一女,两具并列!萧瑶在发现第三处奇异草人之后,轩眉叫道:“顾兄,你看出了么?那些小针小箭,并非胡乱钉插,全是钉插在草人心窝、肚脐等致命要穴部位!”

顾朗轩点头说道:“瑶妹看得不错,这好像是排教,或祝由科等妖邪所用的魔魇诅咒法物?”

萧瑶笑道:“既是诅咒魔魇,则草人的头顶之上应该藏有名帖?”

顾朗轩道:“或许会有?瑶妹倘有兴趣,并不怕招来麻烦,何妨搜一搜看?”

萧瑶秀眉微剔,立即动手搜索起来。

她光搜那具女草人,并无所获,但却从那具男草人的头顶“百合穴”部位,搜出了一张小小纸条。

顾朗轩见萧瑶目注纸条,微有惊奇神色,遂向她含笑问道:“瑶妹,这纸条上写了一些什么?”

萧瑶把那纸条递过,笑吟吟地说道:“顾兄自己看吧,你大概意料不到!”

顾朗轩接过一看,纸条上写着血红的“上官奇”三字!

他见字之下,不由咦了一声,目光朝那具满身秽血的女草人看去。

萧瑶笑道:“顾兄必不看了,最近你没有和其他女人来往密切,则男草人既然是你,女草人必然是我!”

顾朗轩问道:“瑶妹不是未在那具女草人的头顶之上,搜出名帖……”萧瑶接口笑道:“对方大概不知道我的姓名,故在女草人身上淋以秽血,象征我未易容前所着的红衣!”

顾朗轩抚掌笑道:“对对,倘淋秽血,极可能便是代表一身红衣,真亏瑶妹能参透其中奥妙!”

萧瑶向他白了一眼,苦笑摇头说道:“顾兄还在笑呢,有人在施以魔魇诅咒,我们该头疼心跳、魂魄欲飞才对!”

顾朗轩失笑说道:“瑶妹怎也相信这种妖邪之道?何况按照传说,对方至少要知道我们的生辰八字,以及剪下一绺头发,再施魔魇,方能生效!像这样连姓名都弄不清楚……”话方至此,萧瑶突然收敛了玉润珠圆的娇脆喉音,改以一种苍老的语声向顾朗轩叫道:“鬼见愁道兄,我老婆子有一件事儿要想向你请教!”

顾朗轩起初微愕,但旋即悟出定是有人走来,萧瑶才改用所化装的“北岳神姥”身份发话。

果然,他细一聆听,听出有个动力相当高明之人,在八九丈之外悄悄向自己走近。

于是,顾朗轩也以“独眼鬼见愁”的身份,向萧瑶一抱双拳,怪笑问道:

“神姥有何见询?在下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萧瑶抬起手来,微掠鬓边白发,扬眉含笑说道:“鬼道兄请莫见怪,昔年相见,你的脸上无伤,故而我老婆子想问的是,你好端端的,怎会眇去一目?”

顾朗轩知她是无话找话,灵机一动之下,咬牙恨声说道:“神姥不必问了,我这只眼睛,是毁在一个相当年轻貌美的红衣女郎之手!”

萧瑶笑问道:“那红衣女郎姓甚名谁?是何来历?鬼道兄可知晓么?”

顾朗轩叹道:“起初不知,后来才打探出来,如今我一见穿红衣的,便立想杀之泄恨!”

说完,翻手一掌,把那具遍身秽血的女形草人,打得裂散纷飞,仿佛真是满怀仇恨之状?

萧瑶暗赞他装得逼真,忍笑继续问道:“鬼道兄请把那红衣女郎的姓名说出,我反正闲暇无事,便陪你一同前去找她报仇雪恨!”

顾朗轩抱拳一揖,苦笑摇头说道:“多谢神姥美意,但那丫头的靠山太硬,决不宜前去找她,只有等她落了单,哪儿遇上在哪儿伺机下手,才有报仇之望?”

萧瑶笑道:“鬼道友怎么说得这等神秘?那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

顾朗轩猜出萧瑶的心意,遂越发神秘地低声说道:“关于那丫头的姓名来历,暂时我不想说,我只告诉神姥一件事儿,便可知道她的厉害程度!”

萧瑶问道:“什么事儿?那丫头既能使鬼道兄眇去一目,身手已颇见不弱的了!”

顾朗轩叹道:“我算什么?神姥知道离此不远的析城山中的‘天狼寨’么?”

萧瑶点头说道:“知道,那是‘铁爪天狼’萧沛所创的基业,我虽不曾去过,但听说规模不小呢。”

顾朗轩道:“完了!铁爪天狼’萧沛已死,‘天狼寨’也被那红衣少女单人独自地整个挑掉毁去!?

萧瑶哦了一声道:“她单人独自能挑掉一座‘天狼寨’么?”

顾朗轩苦笑说道:“神姥从这桩传闻之上,总可看出那丫头不太好惹,我只有等待机会,才可突施暗算,报却眇目之仇……”他们是边自发话,边自缓缓离去。但尚未走出两丈,背后突有人高声叫道:“两位朋友请暂留贵步!”

萧瑶与顾朗轩一吹一唱地耍了半天花腔,便是料准对方听在耳内之后,定会出面相见。

故而闻言之下,双双立即止步回身,注目看去。

一片嵯峨怪石之后,慢吞吞地走出一个服装奇异之人。

这人年龄约莫五十来岁,身着长衫,手持折扇,一副儒生打扮,但那件儒衫的色泽,却绿得夺人眼目!

或许由于衣衫太绿,以致映照得他那张瘦长的马脸也是绿荧荧的,再配上一只鹰鼻,一对鸽眼,以及一张薄片嘴巴,任何人都可一望而知,此人绝非善类!

那绿袍儒生见萧瑶、顾朗轩止步回身,便一抱双拳,怪笑问道:“这位朋友和这位老婆婆怎样称谓?”

顾朗轩拱手还礼,向这绿袍儒生含笑说道:“在下姓名久已不用,江湖上人称‘独眼鬼见愁’,尊驾无妨和这位老婆婆一样,叫我‘鬼朋友’便了!”

绿袍儒生目注萧瑶,面含怪笑问道:“这位老婆婆呢?”

顾朗轩接口笑道:“这位老婆婆高明已极,她便是久隐恒山、新近才重现江湖走动的‘北岳神姥’!”

绿袍儒生似乎对这“独眼鬼见愁”暨“北岳神姥”的外号有点陌生,故在怔了一怔之后,才勉强说了声“久仰久仰!”

顾朗轩笑道:“朋友叫住我们,大概总有别事,不会光是为了询问我们的名号……”绿袍儒生点头接道:“在下有件事儿想向……鬼朋友请教?”

这“鬼朋友”的称呼,毕竟有点蹩扭,故而绿袍儒生在出声之际,未免略为延滞。

顾朗轩道:“彼此既是武林同源,朋友无须客气,有甚问题尽管提出,在下是知而必答,定必不让朋友失望就是!”

绿袍儒生因顾朗轩所表现的态度甚为友善,脸上那副难看的笑容遂也变得较为自然一些,抱拳问道:“刚才在下偶然听得鬼朋友说痛恨一个穿红衣的女子?”

顾朗轩点头说道:“不错,但不知我恨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又与朋友有什么关系?”

绿袍儒生道:“那红衣女子竟有能力独自挑了‘铁爪天狼’萧沛的‘天狼寨’么?”

顾朗轩光是颔首示意,然后又目光凝注,向这绿袍儒生上下细一打量,故意表示怀疑,挑眉问道:“朋友如此问话,莫非与那红衣少女有旧?”

萧瑶在一旁暗笑,顾朗轩做作得真有一套!

绿袍儒生见顾朗轩似乎动了疑心,遂连摇双手笑道:“鬼朋友莫要误会,在下不单与那红衣少女决非素识,并正想向鬼朋友请教她姓甚名谁?”

顾朗轩闻言之下,一蹙双眉,沉吟不答。

绿袍儒生脸色微变,目注顾朗轩道:“鬼朋友为何不语,莫非吝于见告?”

顾朗轩缓缓说道:“我告诉朋友,原无不可,但朋友似乎应该先告诉我,你为何要询问那红衣少女姓名的原因?”

绿袍儒生两只深陷的鸽眼转了一转,背着顾朗轩一掌击坏的淋血的草人,扬眉怪笑说道:“鬼朋友既是江湖人物,应该看得出来,扎这草人是何用意?”

顾朗轩毫不考虑地点头应声答道:“我看得出,这种用稻草扎成人形,钉以针箭等物,好像是对甚人有深仇大怨,在施展魔魇诅咒!”

绿袍儒生笑了一笑,扬眉颔首说道:“鬼朋友看得不错,但你总该知道,倘若不晓得仇家姓名?纵施魔魇诅咒,也无法发生作用!”

顾朗轩哦了一声,目注绿袍儒生,问道:“这两个草人是尊驾所设?你与他们有仇?而其中那全身淋血的女草人,便是曾经挑了‘天狼寨’的红衣女子?”

绿袍儒生道:“我向鬼朋友探询那红衣女子姓名,正是为了便于报仇之用。”

顾朗轩突然连摇双手,向对方正色说道:“若是这样,在下奉劝朋友,根本不必问那红衣女子的姓名。”

绿袍儒生诧道:“却是为何?”

顾朗轩闪动着未带眼罩的那只独眼,含笑答道:“据在下所知,魔魇诅咒之术,即或略有效验,也非探得对方的生辰八字以及姓名,并剪下本人毛发不可,如今仅问姓名……”绿袍儒生静听至此,接口摇头说道:“鬼朋友,你弄错了!”

顾朗轩佯作惊异地一皱眉头问道:“错了?我……错在何处?”

绿袍儒生目闪厉芒,眉腾杀气说道:“诅咒之术,最多能使当事人心神不安,未必当真要得了对方性命。故而,我若得红衣女子姓名,便直接上门寻仇,无须再用什么诅咒魔魇。”

顾朗轩咦了一声,指着另一具男形草人说道:“我刚才在男形草人的头顶之上,业已发现一张写有‘上官奇’字样的纸条,足见你们业已知晓对方姓名……”

绿袍儒生接道:“‘上官奇’三字根本不见经传,想是化名,叫我在八荒四海之内,何处去找此人?故而希望那红衣女子有点根脚可寻,不要再是什么无名之辈!”

顾朗轩静静听完,突然纵声狂笑!

绿袍儒生被他笑得一头雾水,蹙眉问道:“鬼朋友,你如此发笑则甚?”

顾朗轩道:“我笑的是尊驾难免会大大失望!…”绿袍儒生讶然问道:“怎会大大失望?莫非那红衣女子又是泛泛无名,无甚根脚??

顾朗轩笑道:“不是泛泛无名,而是大大有名,不是无甚根脚,而是根脚太粗,我遂认为尊驾难免于问知她姓名之后,仍无法登门寻仇,岂不是大大失望?”

绿袍儒生怒道:“鬼朋友快请见告,无论那丫头有多粗根脚,我也非去挖上一挖,掘上几掘不可!”

顾朗轩点头笑道:“好,我告诉你,那红衣女子是叫……”语音至此,倏然顿住,侧顾萧瑶,向她含笑叫道:“神姥,你认为我在说出红衣女子的姓名之前,是否应该先问问这位朋友的来历称谓?”

萧瑶笑道:“他对你问了半天,当然你也可以问他一问,不过关于姓名来历方面,倒是不问也罢!”

顾朗轩笑道:“神姥这‘不问也罢’一语,却是怎解?”

萧瑶目光微瞥,指着那绿袍儒生说道:“因为我已猜出这位朋友的姓名称谓?”

绿袍儒生意似不信地挑眉说道:“我并未供给你们什么资料,老婆婆未必猜得着吧?”

萧瑶嘴角微披,缓缓说道:“朋友应该是复姓万俟,单名一个‘碧’字。”

绿袍儒生不加否认,目射惊奇的神色。

萧瑶继续笑道:“朋友虽操北方口音,却多半来自川中,我猜你大概是‘西川双妖’中的‘绿袍秀士’万俟碧吧?”

绿袍儒生一阵“嘿嘿”阴笑,点头说道:“老婆婆真好眼力,在下正是万俟碧……”萧瑶接口说道:“尊驾既是万俟碧,则你那老搭档,也就是‘西川双妖’中的另一位‘血光圣母’西门红呢?”

万俟碧道:“我西门大姊有事访友,少时便会回来……”说至此处,转面向顾朗轩傲然笑道:“鬼朋友,你既然已知我的来历,必也晓得‘西川双妖’在当世武林中不会惧惮任何人物,无论那红衣女子有多粗根脚!…”顾朗轩故意加以挪揄地接口说道:“粗得很,粗得很,可以说周围几达数千里……”万俟碧不等顾朗轩说完,便把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在下诚心讨教,鬼朋友莫作戏言?

顾朗轩也把那只独目一瞪,表示不悦地说:“你是诚心讨教,我也是诚心答复,怎说是甚戏言?难道整座昆仑山周围还没有千里以上么?”

万俟碧笑道:“那个穿红衣的丫头与昆仑有关?”

顾朗轩颔首笑道:“当然有关,她就是昆仑董夫人身边两位绝代天人暨义女之一,‘红衣昆仑’萧瑶!…”万俟碧神色一震,顾朗轩又复笑道:“万俟朋友,你们‘西川双妖’的名头虽大,但对于昆仑山这样粗的根脚,却也挖不动吧?何况……”万俟碧厉声道:“掘不起也要掘,挖不动也要挖……”话犹未了,突然一蹙双眉,向顾朗轩问道:“鬼朋友,你方才最后所说的‘何况’两字,似还语犹未尽??

顾朗轩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是虽语未尽,我是说:何况此项仇恨的主要对象,应是上官奇,万俟朋友大可不必前往昆仑自找钉子碰了!”

万俟碧笑道:“为何你说上官奇才是我主要的报仇对象?”

顾朗轩笑道:“因为‘黑面鬼’黄深与‘黑手鬼’孔民全是死在上官奇的手下,‘红衣昆仑’萧姑娘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这种情况,应该早由那‘黑心鬼’李华告诉你了!”

万俟碧从一双深陷的眼眶中闪射出疑诧的目光,盯着顾朗轩,诧声问道:

“鬼朋友,你对于这桩事儿,怎……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顾朗轩失笑说道:“我既被你称作‘鬼朋友’,自然总有点鬼头鬼脑、鬼门鬼道,何况……”万俟碧叫道:“又是何况……”顾朗轩不去理他,自顾笑吟吟地说道:“何况我和那上官奇交好甚厚,他独毙‘巴陵双鬼’之后,还会不把这件得意的事儿告诉我么?”

万俟碧目光凝注顾朗轩,哦了一声,说道:“鬼朋友居然和那上官老儿交好甚厚么?”

顾朗轩毫不迟疑地点头含笑说道:“当然,我和他好得几乎不分彼此,形影不离,他叫‘活钟馗’,我叫‘鬼见愁’,都是爱把凶邪恶鬼当作点心,故而成了臭味相投的知心好友!”

萧瑶在一旁听得暗笑,她笑这大名鼎鼎的“西川双妖”中的“绿袍秀土”万俟碧,居然被顾朗轩鬼话连篇,戏耍得淋漓尽致!

万俟碧起初听得尚在点头,但到了后来,突然双目中闪射凶光,向顾朗轩厉声暴喝道:“鬼朋友,在下诚心诚意向你请教,你却对我鬼话连篇则甚?”

顾朗轩诧道:“什么叫鬼话连篇?难道你以为我和上官奇不是相识,或是相识而交往不深?”

万俟碧狞笑说道:“鬼朋友还要强辩,你的鬼话之中有了漏洞!”

顾朗轩道:“漏洞何在?”

万俟碧道:“你说你与上官奇老儿交称莫逆,而上官老儿既和‘红衣昆仑’萧瑶共同对‘巴东三鬼’行凶,则他们之间必有相当友谊!”

顾朗轩笑道:“那是当然之理,他们两人好得蜜裹调油,已成为白发红颜之恋!”

万俟碧冷笑说道:“这就是漏洞了,上官奇与萧瑶既为腻友,你和上官奇又是知交,却怎会对萧瑶恨之入骨?”

顾朗轩闻言之下,不禁纵声狂笑!

万俟碧皱眉问道:“鬼朋友,你为何如此发笑,难道我有什么话儿说得不对?”

顾朗轩笑道:“我笑的是万俟朋友枉称‘绿袍秀士’,名列‘西川双妖’,怎的见识竟如此浅薄?”

话方至此,万俟碧沉声叱道:“鬼朋友,请你说话放仔细些,倘若指不出我见识浅薄之处,莫怪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顾朗轩虽见万俟碧声色皆厉,却仍笑嘻嘻地说道:“万俟朋友请想,便因上官奇见色忘义,不与我这老朋友继续交往,而与萧瑶好得蜜裹调油,我才起了醋心,把这‘红衣昆仑’恨得要命!你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得,我仅仅说你见识浅薄,还是相当厚道的呢!”

萧瑶听顾朗轩说到“起了醋心”之际,委实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谁知不笑还好,这一笑之下,却当真笑出了个大大漏洞!

因为人在无心之际,往往未加掩饰,萧瑶这“噗哧”一笑,竟是妙龄少女的娇脆口音,与她所扮白发萧萧的“北岳神姥”身份,太以相映成趣!

万俟碧怔住了,他目注这位发出甜脆娇笑的白发婆婆,双眉深蹙,嘴皮微动,仿佛欲语不语。

顾朗轩知晓萧瑶露了马脚,遂向万俟碧笑道:“万俟朋友,如今我要问你,你到底是想找上官奇,还是找萧瑶,为那‘巴东双鬼’报仇雪恨?”

万俟碧已知萧瑶的来历,自然想找上官奇,但因“西川双妖”在当世武林中是相当有名的黑道人物,遂不好意思明言,只是含混答道:“我找哪一个都行,只看他们二人哪个比较好找!”

顾朗轩笑道:“他们两人哪个都比较好找,哪个都比较难找!”

万俟碧道:“此话怎讲?”

顾朗轩含笑说道:“万俟朋友是老江湖了,难道还不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语?”

万俟碧想起适才所闻的那声甜脆的娇笑,不禁大吃一惊,目注萧瑶问道:

“你……你……你……难道你?不……不是……”萧瑶索性恢复了自己甜脆的语声,向顾朗轩失笑说道:“糟了,马脚已露,我在这位‘绿袍秀士’面前,不能再冒充什么‘北岳神姥’的了!”

万俟碧似因遭人戏弄,怒形于色,问道:“你们到底弄的甚鬼?你又到底是谁?”

萧瑶娇笑道:“窗纸一点便破,光棍一点便透,我不相信凭阁下的江湖经验,直到如今,还猜不着我的真实身份?”

万俟碧当然已有几分怀疑,先行吸了一口长气,略定心神,然后缓缓问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自命不凡,莫非就是我万俟碧与我西门大姊所渴欲寻找的‘红衣昆仑’萧瑶?”

萧瑶点头笑道:“对了,我们能够在此凑巧相逢,倒是最妙不过,既省得我去西川找你,也免得你去昆仑找我!”

万俟碧威震西川,凶名久著,性情暴戾已极,换了平时,一听仇人当面,必然立下辣手!

但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如今他知道自己所寻之人,竟是董夫人的义女之一,“红衣昆仑”萧瑶,遂傲心大敛,不敢急切发难!

何况另外一个自称“独眼鬼见愁”的人,从神情气宇看来,显然也非弱手,自己以一对二,便在数量上也居于孤薄,自然更不宜轻举妄动!

于是,万俟碧只得暂忍胸中恶气,想设法拖延时间,等“西川双妖”中另一位“血光圣母”西门红暨“黑心鬼”李华回来,再与对方翻脸一搏!

有了这种打算,万俟碧遂在萧瑶揭明身份之后,淡淡一笑,点头说道:“萧姑娘的易容手段和变音之术,着实高明得很!”

萧瑶笑道:“我并非为了你们这段过节才易容变音,何况结果还自露马脚,哪里还当得起‘高明’二字!”

万俟碧目光移注到顾朗轩的身上,扬眉问道:“‘北岳神姥’的身份既已非真,则阁下这位‘独眼鬼见愁’想必也是冒牌货了!”顾朗轩笑道:“当然,萧姑娘是昆仑仙女,怎会和一个俗不可耐的‘独眼鬼见愁’混在一起?”

万俟碧道:“阁下的真实来历,可否见告?”

顾朗轩笑吟吟地点头答道:“在稗官野史之上,杨六郎手下大将孟良、焦赞二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倘把这两句话儿移到我和萧姑娘的身上,便成了‘萧不离顾,顾不离萧’!”这“萧不离顾、顾不离萧”八字,听在萧瑶耳中,不由微绽“皱颜”,在那“北岳神姥”的老脸之上,现出一丝不太漂亮的微笑。

万俟碧哦了一声,目注顾朗轩道:“阁下姓顾?”顾朗轩道:“姓顾,名朗轩,因居于伏牛山‘紫竹林’中,遂承蒙江湖中人送得一个‘紫竹书生’的外号!”

万俟碧吁了一口长气,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便是在中原一带颇有侠名的‘紫竹书生’顾朗轩,我还以为你是那杀死‘黑面鬼’黄深和‘黑手鬼’孔民的‘活钟馗’上官奇呢?”

顾朗轩一来因连日经常修习萧瑶所传的真诀,自觉功力大进,想要觅机一试,二来又知“西川双妖”是极为凶恶之辈,若能乘机除掉,也免得他们渐渐与“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勾结一处,为害更烈!

故而,万俟碧的语音才落,他便毫不客气地接口说道:“万俟朋友,你又错了!”

万俟碧一怔问道:“错了?我错在何处?你不是业已说明你是‘紫竹书生’顾朗轩么?”

顾朗轩笑道:“我是住在伏牛山‘紫竹林’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却也是曾经杀过‘黑面鬼’黄深、‘黑手鬼’孔民的‘活钟馗’上官奇,你应该想得到‘活钟馗’与‘鬼见愁’之间,有一而二,二而一的密切关系!”

他这一挑明身份,万俟碧自然不能再装糊涂,目中厉芒电扫,狞笑说道:

“两位倒还光棍,你们既已承认杀害‘巴陵双鬼’黄深、孔民之事,便须还给万某人一点公道!”

顾朗轩扬眉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万俟朋友既以‘巴东三鬼’的靠山自居,你就划个道儿吧!”

万俟碧冷冷说道:“两位是联手齐上?还是分先后赐教?”

萧瑶失笑叫道:“万俟碧,你不要胆怯之下,故出豪话,凭你们‘西川双妖’这点声望,能值得我与顾兄联手同上么?你且在我们两人之中,随意选上一个!”

万俟碧道:“不必选,顾朋友业已承认他是杀害‘巴东双鬼’的正凶,我自然应当首先找他算帐!”

顾朗轩微笑道:“万俟朋友还算识货,选中了我这比较好吃的果子!我们是立即开始?还是再等……”万俟碧接口问道:“再等,等些什么?”

顾朗轩“哈哈”大笑道:“万俟朋友可能被我瑶妹的威名所震,已有色厉内荏之状,你难道不想等你那位老搭档‘血光圣母’西门红么?”

万俟碧脸上一热,冷哼一声说道:“用不着等,万俟碧对付你这‘紫竹书生’,还有相当自信!”

顾朗轩道:“我们怎样动手?是比斗拳脚兵刃?还是比斗内力玄功?”

万俟碧双眉微挑,向顾朗轩冷冷问道:“顾朋友昔日杀那‘黑面鬼’黄深之际,是怎么下手?”

顾朗轩笑道:“万俟朋友问此则甚,是想‘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么?”

万俟碧狞笑连声,目光如电答道:“当然,你用兵刃杀他,我就用兵刃杀你,你用空手杀他,我就用空手杀你!”

萧瑶笑道:“尊驾倒真够高傲,我来告诉你吧,顾兄杀那‘黑面鬼’黄深之际,是‘空手夺白刃’,但杀那‘黑手鬼’孔民之际,却又成了‘白刃夺空手’!”

万俟碧闻言之下,神色茫然,向萧瑶皱眉问道:“什么叫‘空手夺白刃’和‘白刃夺空手’?可否请萧姑娘说得明白一点?”

这位“绿袍秀士”心机相当诡谲,他自从得知萧瑶、顾朗轩的真实身份以后,因强敌当前,心怯势单,想等“血光圣母”西门红回来,再复与敌拼搏!

故而,他不放过任何机会,要萧瑶说清当日经过,以便拖延时刻。

萧瑶见他问起,遂把当日顾朗轩杀死“巴东二鬼”的经过,向万俟碧细细说了一遍。

万俟碧一面聆听,一面双目碧芒不住闪烁,显然心中是在想甚花样?

萧瑶把经过说完,向万俟碧笑道:“万俟朋友,你把我顾兄诛戮‘巴东二鬼’的这段经过听清楚了没有?”

万俟碧点头说道:“听清楚了!”

萧瑶笑道:“可惜,可惜!…?

万俟碧鹰目中闪射碧芒,看她一眼问道:“可惜什么?”

萧瑶双眉微扬,淡淡答道:“可惜我业已设法为你拖延了不少时间,你那老搭档‘血光圣母’西门红却仍未赶到!”

万俟碧听得自己的心意又被对方识透,不禁狞笑说道:“我早已说过不必等西门大姊,你们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瑶笑道:“好一位‘妖中君子’,你既自视甚高,便先与我顾兄过上几招,让他舒展偷闲已久的筋骨也好!”

万俟碧袍服微飘,上前半步,目注顾朗轩道:“顾朋友,请!”

顾朗轩笑道:“怎样请法?万俟朋友还未说明你是打算以‘空手夺白刀’抑或‘白刃夺空手’呢?”

万俟碧冷冷说道:“不必规定什么,我们既有前仇,便各尽所能,互相一搏,无论拳脚、兵刃、暗器、玄功,均尽量施为便了!”

萧瑶一闻此言,猜出万俟碧的心意,便立以择人专注的“传音密语”向顾朗轩耳边说道:“顾兄,你要特别小心一点,万俟碧既如此说话,必有什么极其毒辣的兵刃暗器等物夹在拳脚之间,向你突然袭击!”

顾朗轩偏过头,向萧瑶略一点头,表示会意。

然后目注站在距离自己约莫七八尺外的“绿袍秀士”万俟碧,扬眉笑道:

“好,我们就这样办!”

“就这样办”的最后一个“办”字刚刚出口,万俟碧身形欺处,右掌一伸,已疾如电光石火般,向顾朗轩当胸拍到!

虽然这种袭击太以突然,但万俟碧事先已称可以尽量施为,不择手段,又等顾朗轩作了“就这样办”的承诺以后,方始发动,倒也不能对他有所叱责!

顾朗轩久闻“西川双妖”的阴狠毒辣之名,早有戒心,适才又经萧瑶耳边边传语,自然提防,并不肯在一开始间,就和他硬拼硬干!

万俟碧右手才探,顾朗轩身形已闪!

他是略一错步,向右闪出数尺,并目光凝注万俟碧那只突发的右手,想看看有无什么恶毒花样?

谁知万俟碧右掌之上毫无花样,他是把花样藏在左掌之中。右掌之攻,可实可虚,假如顾朗轩不闪而接,万俟碧便把掌招用实,打算拼上一招,试试这位独毙“巴东二鬼”的“紫竹书生”顾朗轩,究竟有多高功力?

如今,顾朗轩不接而闪,万俟碧便化实为虚,右掌一收,左掌又发!

左掌不是空手,他在发出右掌之际,左掌中便暗暗扣了一把绿色毒砂!

万俟碧左手扬处,把掌中数十粒毒砂化成一片暗绿色的阴风雾影,向顾朗轩打去!

顾朗轩戒意虽好,也未想到对方一出手便用暗器!距离既近,毒砂所化的阴风雾影又广,再想及时闪避,显然绝难如愿!

既难闪避,索性驻足卓立,袍袖涌处,猛力拂出!顾朗轩双袖猛拂之举,是凝足玄功,要把奔涌而来的这片暗绿色的阴风雾影,加以驱散!

这种愿望居然达成!

阴风雾影来势虽凶,却被顾朗轩的拂袖罡风一冲便散!顾朗轩方自“哈哈”

一笑,猛望雾影中又闪绿芒!原来万俟碧立意连下辣手,左右回环,左手所发的毒砂雾影尚未完便被罡风驱散,他右手轻弹,又复悄无声息地向顾朗轩弹出三线细细绿芒!

这三线攻来的绿芒,不单细逾人发,且是夹杂在毒砂所化的暗绿光雾之中,自然极难发觉!

等到顾朗轩发现绿芒,业已距离胸前只有尺许!

这时,他双袖向外拂出,胸前门户洞开,再想闪避,或回手防拒,均已不及!

万般无奈之下,顾朗轩凝劲张口一吹,把三线绿芒中最上面飞射咽喉的一线,吹得左偏数寸,擦着腮边掠过。

但其余的两线绿芒,却任凭顾朗轩本领再大,也无法躲闪,一齐打中他胸前“七坎穴”和“右期门”的左近。

那是两根细细小针,一经打中,便贯衣而入,只剩下少许针尾在外!

“哈……哈……哈……哈……”

这是“绿袍秀士”万俟碧得意已极的震天狂笑!

萧瑶怒哼一声,向万俟碧厉色叫道:“万俟碧,你这下流无耻的东西,你……

你笑些什么?”

万俟碧挑眉道:“彼此事先说明,各尽所能,不择手段,万俟碧不接受这‘下流无耻’的斥责之语,应请萧姑娘收回!”

说至此处,目射厉芒,语音略为提高地又道:“我才一开始,便轻而易举地为‘黑面鬼’黄深、‘黑手鬼’孙民报却了杀身之恨,难道还不该心中得意地笑上几声?……”萧瑶嘴角一披,冷然说道:“你得意是否早了一些?区区两根飞针,便能把我顾兄怎么样么?”

万俟碧笑道:“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化血飞针’,不单无坚不摧、专破各种精练的内家护身气功,中针人必将在盅茶时分以后,全身化血惨死!

你看这位顾兄,不是业已无法开口说话了么?堂堂中原大侠‘紫竹书生’,转瞬间便即化作南柯一梦……“语音至此,又自得意已极地纵声“哈哈”狂笑!

萧瑶听万俟碧这样说话,芳心中微吃一惊,侧视顾朗轩,眉头双拧,失声问道:“顾兄,你……你怎么样?”

顾朗轩尚未答言,万俟碧已狞笑道:“萧姑娘多此一问,我方才不是向你说明,你这位顾兄业已魂游墟墓,无法开口了么?”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笑!

但这阵狂笑不是“绿袍秀士”万俟碧所发,而是那位被视为业已魂游墟墓、无法开口的“紫竹书生”顾朗轩所发!

顾朗轩这一笑,把万俟碧笑得目瞪口呆,也把萧瑶笑得春风满面!

因为萧瑶如今想起顾朗轩最近获得一件“天蚕丝”与人发合织的防身宝衣,正好护在当胸,自然对那两根异常歹毒的“化血飞针”毫无所惧!

她宽心大放,目光斜瞥顾朗轩,笑吟吟地叫道:“顾兄……”“顾兄”二字才出,顾朗轩便接口笑道:“瑶妹放心,我既未魂游墟墓,更不会化血惨死,依然好端端的,这位万俟朋友心机虽毒,却自视过高,他把并不怎么样的‘化血飞针’,夸张得太厉害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手指捏住针尾,把那两根“化血飞针”,从胸前衣内缓缓拔出!

万俟碧又惊又愧之下,方一发怔,顾朗轩手掌急翻,扬眉笑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万朋友也尝尝你自己所炼的‘化血飞针’是何滋味?”

两线绿芒电闪之下,万俟碧几乎也与顾朗轩适才那样,坠入闪拒不及的窘境!

百忙中,这位绿袍秀士施展了一式内家铁板桥功力中的“卧看天星”,全身向后一仰,双膝前伸,以足尖支持躯体,背部平塌及地!

这一手用得恰到好处,把那两线绿芒闪躲开去!

但顾朗轩人随针进,扬手一掌,向万俟碧的胸腹部位,凝劲拍落!

万俟碧久经大敌,防到有此一着,于身躯将及地而未及地之间,双足猛蹬,以“鲤鱼倒穿波”之式,向后急纵而出!

饶是这样,顾朗轩的掌风劲气,仍然在他右腿上扫了一下!

万俟碧纵出丈许,足尖才一点地,身形便略作踉跄,显然腿上挨了一掌,业已略感不便!

顾朗轩见他这等狼狈的神情,并未再度追击,只是哂然叫道:“万俟碧,你不要怕,你若从此洗心革面……”话犹未了,万俟碧一声厉吼,截断顾朗轩的话头说道:“顾朗轩,住口,今日有你无我,万俟碧要和你拼命一搏!”

话完,“呛啷”一声,从所着绿袍之内,取出两件奇形兵刃。

右手所持,是一柄短柄“卧瓜锤”,但锤上却满布狼牙锐刺!

左手所持,则是一只五指箕张的铁铸人手,指尖隐泛绿芒,分明既极锋利,又复淬有剧毒!

顾朗轩见万俟碧取出兵刃,点头笑道:“我久闻‘绿袍秀士’的一只‘追魂手’和一柄‘狼牙锤’,威震西川!…”万俟碧厉声喝道:“废话少说,快亮兵刃!?

顾朗轩挑眉说道:“你不是说明不择手段的么?何必叫我亮什么兵刃?……”

话犹未毕,萧瑶在一旁叫道:“顾兄不可托大,‘西川双妖’是黑道成名人物,非‘巴东三鬼’可比,亮你的兵刃,全神应敌!”

顾朗轩听萧瑶这一叮嘱,遂也取出兵刃。

他这兵刃与外号身份甚为相配,是一根光华隐蕴的三尺紫竹。

万俟碧见状之下,狞笑一声说道:“顾朗轩,你就凭这三尺短短的紫竹,便敢对抗我的‘追魂手’和‘狼牙锤’么?”

顾朗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手横紫竹,护住当胸,防范对方又作无耻突袭,口中冷冷答道:“我动用兵刃,业已抬举你了,若非瑶妹劝说,我连这根紫竹都不想用!”

万俟碧气得双目一瞪,左手“追魂手”电疾扬起,刺向顾朗轩的胸前。

右手同时抡动“狼牙锤”,恶狠狠地照准顾朗轩的天灵砸下!顾朗轩虽然紫竹在手,却不肯接架,身形一闪,向右飘出五尺。

他不接而闪之故,自然是为了特别小心。

因顾朗轩既知“绿袍秀士”万俟碧是阴毒凶残之人,便提防他“狼牙锤”上的“狼牙”能飞,或“追魂手”的五指之中会喷射什么毒针、毒液等厉害暗器?

但顾朗轩刚刚闪出,突又觉得自己的举措不对。

对于这种不择手段的阴毒凶残之人,倘若一味闪避,却是避到几时?应该以凌厉进攻,逼得万俟碧除了正当武技之外,无暇施展其他毒辣手段才是上上之策!

顾朗轩主意刚定,万俟碧已于一锤一手落空之后,再度发动攻击!

这次,他是用左手的“追魂手”护住自己身前,只以右手的“狼牙锤”带着虎虎风声,向顾朗轩斜肩砸下!

顾朗轩剑眉挑处,手中紫竹一扬,点向疾落的锤头!

眼看已将点中锤头,万俟碧手腕微翻,竟以极灵巧的手法,使顾朗轩的紫竹点空,沉重的锤头带着闪闪的狼牙锐刺,依旧呼然疾落!

情势虽险,却已早在顾朗轩算计之中!

他是故意如此,否则,除非万俟碧顿手收锤,他的“狼牙锤”头必被顾朗轩的紫竹点中,不容它翻滑而落!

“狼牙锤”下落,顾朗轩的左手却在上伸!

锤儿落得虽猛,手儿却伸得更疾!

一晃眼间,万俟碧的“狼牙锤”柄,竟被顾朗轩疾伸的左手抓个正着!

顾朗轩此举虽是行险,也是正确判断!

他认为万俟碧这柄“狼牙锤”的厉害之处,必然全在锤头,自己若能抓住锤柄,必可使它威力尽失,设法予以夺过。如今计划果然实现,但危机仍未尽脱!

因万俟碧那只“追魂手”的五指之中,倘若真如所料,藏有什么毒针毒液之类,此时猝然猛发,却是极难防御!

顾朗轩有此戒心,自然把全副心神注意到万俟碧的左手之上!

谁知这样一来,几乎送掉了一条性命?

就在顾朗轩全神防范万俟碧的左手,而万俟碧的左手又毫无动作之下,眼前寒光突闪,射向眉心!

万俟碧右手的“狼牙锤”已被顾朗轩抓住锤柄,左手的“追魂手”又复毫无动作,这线寒光却是从何而发?

包括萧瑶在内,均未想到万俟碧的口中竟含有一根小小吹管,这射向顾朗轩眉心的半寸寒芒,即从万俟碧的口中吹出!万俟碧用的是短柄“狼牙锤”,既被顾朗轩抓住锤柄,两人便等于是对面而立!

在这种情形之下,慢说顾朗轩正全神贯注防范对方的那只左手,便算他未曾分神,也绝对闪躲不及!

至于一旁观战的“红衣昆仑”萧瑶,更是无法抢救!

顾朗轩瞥见寒光,已知不妙,拼命地把头一偏。

虽然极为勉强地躲过眉心要害,却仍被那半寸寒芒打在右耳垂上。

万俟碧“哈哈”一笑,从顾朗轩手中夺出“狼牙锤”柄,飘身后纵丈许!

顾朗轩却身躯摇摇,站立不住,颓然仆倒地面!

萧瑶大吃一惊,向万俟碧厉声喝道:“万俟碧,你那寒芒之上喂有剧毒?”

万俟碧冷笑一声,哂然叫道:“萧姑娘,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岂非多此一问?

那线寒芒长才半寸,又只一根,若不淬以奇毒,哪能有多大威力?”

萧瑶秀眉略蹙,向顾朗轩身前走去,欲待加以察看?

万俟碧狞笑说道:“萧姑娘不必看了,我这‘夺魂芒’是有名的‘阎王帖子’,用七种绝毒药物合淬其上,除了独门解药之外,你纵有‘千载灵芝’在身,也救不了顾朗轩的性命!”

萧瑶本来是想用身上所带的“通天犀角”匕首为顾朗轩解去剧毒,闻言之下,遂先替顾朗轩点了“三元”大穴,暂遏毒力攻心,然后向万俟碧问道:“万俟碧,听你之言,莫非你还肯把‘夺魂芒’的独门解药给我?”

万俟碧目中飘闪凶光,得意轩眉答道:“顾朗轩既杀黄深、孔民等‘巴东二鬼’,与我仇恨太深,照说决无宽贷,但若萧姑娘向我求讨解药,却又另当别论!”

萧瑶虽然明知他必有下文,仍不得不点了点头,接口说道:“好,‘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就算我萧瑶向你求讨解药便了!”

万俟碧笑道:“萧姑娘通达人情,当知‘桃李琼瑶’之语!”

萧瑶点头说道:“投之桃李,报以琼瑶,莫非万俟朋友也对我有什么要求?”

万俟碧道:“正是,萧姑娘猜得一点不错!”

萧瑶皱眉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我大概都会答应。”

万俟碧的脸上突然浮现淫笑,扬眉说道:“闻得江湖人言,‘红衣昆仑’的仙姿艳色美绝人寰,萧姑娘愿不愿意以一度春风,换取一粒‘夺魂芒’的解药?”

这几句无耻之言,听在萧瑶耳中,真几乎把她的肚皮气炸!

但萧瑶却竭办忍住怒气,不动神色地在想了一想以后,伸出手儿,向万俟碧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这项要求,你把‘夺魂芒’的解药拿来!”

万俟碧想不到萧瑶竟这样爽快便答应了自己要求,不禁看着她呆呆发怔!

萧瑶冷然道:“你看些什么?不相信么,‘红衣昆仑’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你给我解药,我包你‘魂销真个’就是!”

万俟碧阴笑道:“虽然我相信‘红衣昆仑’一言九鼎,不会有甚狂语,但却仍要你先给我一点保证!”

萧瑶诧道:“保证?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是怎样保证?”

万俟碧笑道:“你先让我点了穴道,我便把解药给你,否则,‘红衣昆仑’若一翻脸,我这‘绿袍秀士’未必罩得住呢?”萧瑶眉头略皱,注目问道:“你那‘夺魂芒’的解药何在?”

万俟碧收起“追魂手”与“狼牙锤”,探怀取出一粒红色丹丸,捏在两指之间,狞笑说道:“解药在此,但萧姑娘千万不可妄动,万俟碧或许斗你不过,但要毁掉这粒解药,却易如反掌折枝,解药一毁,顾朗轩必死无疑,那‘萧不离顾、顾不离萧’两句话儿,便天上人间,永成泡影的了!”

萧瑶嘴角一披,哂然冷笑说道:“你想得颇为周到,好吧,我为了表示诚意,就让你先点穴道,以充保证便了!”

万俟碧心中大喜,功力凝处,向萧瑶胸肋之间,隔空连点两指。

萧瑶娇躯一摇,足下微作跄踉!

万俟碧“哈哈”大笑,手儿扬处,竟把那粒红色丹丸纳进自己口内!

萧瑶失惊叫道:“咦!你怎么把这‘夺魂芒’的解药自行吃掉?”

万俟碧笑吟吟地答道:“这哪里是甚‘夺魂芒’的解药,只是少时足以使你欲仙欲死的一粒助兴春药!”

萧瑶银牙一咬,怒声问道:“真的解药何在?”

万俟碧摇头道:“在我尚未魂销真个以前,我可不愿意告诉你这桩秘密!”

萧瑶骂道:“你真太以下流!”

万俟碧毫不为忤,贼忒嘻嘻地笑道:“你不要骂我下流,我如今便让你领略‘下流’二字的可爱之处!”

边自说话,边自带着满脸淫笑,缓步走向萧瑶身前。萧瑶一声长叹,仿佛百技俱穷,闭目不语。

但就当万俟碧走到萧瑶面前,方待伸手有所轻薄之际,萧瑶突又一睁妙目,冷冷说道:“万俟碧,你这下流坏子,如今我也让你尝尝这‘春风一度’的滋味如何?”

玉掌翻处,竟将所谓“春风一度”当作招式发出,向万俟碧当胸拍去!

万俟碧因对方穴道被点,真气难提,遂随意一伸右掌,意欲捞住萧瑶玉腕,把她的娇躯带入怀中,便可……念犹未毕,万俟碧脸色大变!

因为萧瑶那招“春风一度”虽然发出时并未带有劲气疾风,但却非虚作抗拒,竟蕴有千钧暗力!

双掌一交,万俟碧右腕立折!

跟着便被萧瑶这招“春风一度”拍中胸前!

“蓬”然一响,这位“绿袍秀士”的身躯被震得宛如一朵绿云,凌空飞出丈许。

萧瑶娇笑一声,挑眉叫道:“万俟碧,我告诉你,让你作个明白鬼吧,适才我默运无上神功,催血过宫,让你所点的,只是空穴而已!”

万俟碧身形落地,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发若飞蓬,厉声喝道:“萧瑶,你以鬼计伤人,算得什么?可敢和我正大光明地放手一搏?”

萧瑶笑道:“可是可以,但你业已没有这种机会!”万俟碧诧道:“此话怎讲?”

萧瑶冷笑说道:“你脏腑之间业已被我击成重伤,只要一用力,立将肝胆尽裂,‘魂销真个’,哪里还有什么放手一搏的机会?”

万俟碧目中凶光闪闪,狞笑说道:“我虽然身负内伤,但却有特制的疗伤圣药灵丸,只消服下药物,便可和你作拼命一搏!”萧瑶一来不信,二来更知这“绿袍秀士”纵未身负重伤,也绝非自己对手,遂点头说道:“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吃药吧,若是二度败阵,就必须把什么‘夺魂芒’的独门解药献给我了!”万俟碧一面狞笑颔首,一面却慢慢旋开他那柄“狼牙锤”的尾端机钮。

萧瑶以为他又想施展锤中暗藏的毒物伤人,双眉一挑,冷然喝道:“万俟碧,你少要作死,这些破铜烂铁伤不了我!”万俟碧狞笑不答,慢慢把“狼牙锤”的尾端旋开。

他这锤柄中空,旋开后,从其中倾出了四粒丹药。

这四粒药丸,三红一白,万俟碧先行服下那三粒红色丹丸,然后把白色丹丸,放进口内。

萧瑶见状问道:“这种疗伤丹药,为何还分为红白二色?”万俟碧脸上神情得意已极,突然“哈哈”大笑!

萧瑶被他笑得如坠五里云中,诧然问道:“你狂笑得意则甚?”万俟碧扬眉说道:“萧瑶,你这‘红衣昆仑’尽管刁钻毒辣,但终于仍上了我的大当,叫我怎不得意?怎不高兴?”萧瑶越发莫明其妙,目注万俟碧道:“我上了你的当?

我上了你的什么当?”

万俟碧冷冷说道:“我来批评批评你吧,你于顾朗轩中了‘夺魂芒’后先点他的‘三元大穴’,暂遏毒力攻心之举,可以说稳健无伦!…”萧瑶嘴角一披,哂然接道:“多承夸奖,这是极平常的应变举措。?

万俟碧道:“至于你先行催血过宫,让我点了空穴,然后以一招‘春风一度’,打算使我‘魂销真个’之举,更可以说是高明已极!…”萧瑶笑道:“好说,好说,但这是你上了我的当,并非我上了你的当。?

万俟碧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我承认我上了你的当,但我上你的当在前,你上我的当却在后。”

萧瑶疑思未解,沉声喝道:“说下去,说得干脆一点!”

万俟碧道:“如今,该批评你允许我服药一举了,此举既不稳健,又不高明,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萧瑶被他骂得反而笑了起来,扬眉问道:“我蠢在何处?”

万俟碧好似胸腹间有什么痛楚?略一皱眉,左手抚胸,缓缓答道:“你那招‘春风一度’得手以后,便应该赶紧把我点倒,或是打死我,在我身边仔细搜寻‘夺魂芒’的独门解药!”

萧瑶笑道:“我待会儿再搜,也还不迟。”

万俟碧摇头道:“迟了,你已错过机会,换句话说,也就是顾朗轩剧毒难解,返魂无术!”

萧瑶挑眉说道:“我不信这略一迟缓之下,便会错过机会,只要那‘夺魂芒’的独门解药在你身边,便决无搜寻不出之理!”

万俟碧笑道:“‘夺魂芒’的解药虽然在我身边,但我可以把它毁掉!…”话方至此,萧瑶接口笑道:“你来不及毁,不是萧瑶夸口,在你目前情形之下,我不会允许,也可以制止你有毁损解药的任何细微动作!?

万俟碧闻语,又是一阵得意狂笑!

萧瑶方一注目,万俟碧已哂然说道:“你还要吹,却不知我立意临死也要拉个‘紫衣书生’顾朗轩来垫垫背儿,业已把那‘夺魂芒’的独门解药毁掉!”

萧瑶听得解药业已毁,不禁大吃一惊,同时也恍然顿悟,变色问道:“刚才你从‘狼牙锤’柄中所倾出的那些……”万俟碧不等萧瑶话完,便点头狞笑接道:

“对了,那三粒红色丹丸,便是‘夺魂芒’的独门解药,如今已被我嚼碎吞入腹中,你是否明白得太嫌迟了一点?”

萧瑶委实恨极这“绿袍秀士”太以阴损狠毒,银牙一咬,恨声叫道:“万俟碧你的确够阴,逼得我也只好够狠!我要先把你‘错骨分筋’,再点你的‘五阴绝脉’!”

万俟碧把头儿一扬,傲然答道:“不怕!”

这“不怕”二字颇出萧瑶的意外,咦了一声,向万俟碧注目问道:“你不怕么?你身为‘西川双妖’之一,是黑道著名凶人,难道会不知道被人‘错骨分筋’,与被点‘五阴绝脉’是何滋味?”

万俟碧阴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两种手段是所谓极刑,非人能忍受,但我会避重就轻,在你对我施展这毒辣刑罚之前,先行自绝而死!”

萧瑶冷冷笑道:“你想自绝么?我出手宛如电掣,你未必快得过我?”

万俟碧应声接道:“你才快不过我,请你看看……”双唇一张,把适才送入口内的那粒白色丹丸,咬在牙间向萧瑶略作显示,然后狞笑说道:“这是最剧烈、最快速的毒药,蜡皮一破,人命便休,任凭你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我牙关一合!

萧瑶真被这“绿袍秀土”万俟碧弄得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但眼见对方那种得意的神色,心又不甘,遂把那柄“通天犀角”匕首取出,向万俟碧晃了一晃,厉声喝道:“万俟碧,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万俟碧目光闪处,哂然一笑道:“一柄小小刀儿算得什么?反正我毒丸在口,牙关一合,立可解脱,你在我生前无法以残酷手段向我报复,至于在我死后,任凭你挖心剖腹,锉骨扬灰,又对我有何痛苦?……”(请续看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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