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荒郊伏贼试轮战
入古堡壮士拒环攻
昨天夜间,紫旋风闵成梁、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背着九股烟,各打各人的主意。紫旋风和没影儿先行溜到外面,把捞鱼堡的情形,暗暗打听了一遍。只有周季龙沉住了气,任什么也没打听。
耗到入夜,紫旋风和没影儿暗使眼色,预有约会;周季龙看在眼里,只装不懂。候到二更以后,闵、魏二人才一欠身起来,周季龙也悄没声地坐起身来,用一条手巾,一拂乔茂的脸。乔茂装睡不动,周季龙一跃下地。闵、魏二人低声笑道:“三哥,一块儿走么?”
周季龙道:“你们二位还想瞒我不成?”三人暗笑着,收拾利落,结伴出了店房。
三个人认定乔茂是个砸锅匠,讨厌他,不肯约会他;又怕他暗中跟下来,三人遂不直奔古堡,反往斜刺里去。三人展开夜行术,一霎间,斜穿田间小道,奔到一座树林前。忽见树林中挂着一只红灯;没影儿心中一动,忙告诉闵、周二人,二人拢眼光细看,低声说:“林中好像有人。”三人正自纳闷张望;忽然从林中,飞出数道旗火,霎时间数条火光乱窜。过了好半晌,又飞起三道旗火。没影儿便要过去查看,周季龙道:“这大概是贼人摆下的圈套,咱们不要管他,还是到古堡附近踩探一下。”
三个人的脚程,以紫旋风为最快,没影儿也可以,周季龙稍差着点。但紫旋风留着余地,并没有疾奔。三人结伴而行,一口气又走出三四里地。
面前黑影甚浓,一片片青纱帐相连,右边还有一带竹林。夜风吹过处,突闻林后“梆梆梆,梆梆梆”,竟似有打更的击柝之声。这荒郊旷野会有更夫,却是一件奇事。三镖师不由又站住脚,东张西望,心想:“青纱帐后面,莫非有村落么?”互相知会了一声,斜穿竹林,仍往前走。突然间,梆声顿住,从林后奔出两条人影,把大路一遮,厉声喝道:“什么人?”
紫旋风止步侧目,观看来人。黑暗中看不甚清,只辨出这两人全是短打扮,一个提花枪,一个持短刀,很像更夫。铁矛周季龙抢先答道:“走道的。”昂然不顾,举步硬往前闯。对面两人猛然大喝道:“站住!知道你们是走道的。你们往哪里去?”
没影儿没有寻思,率尔答道:“上鲍家大院去。”一言未了,蓦地从竹林后,陆续窜出三四个人影,齐展兵刃,把路挡住。为首的一个人忽将手中物一拨弄,却是一盏孔明灯;把灯门拉开了,射出黄光,直往紫旋风、没影儿、周季龙身上照来。内中一个人厉声喝道:“站住了,别动,你们是干什么的?”又一个人喝道:“哈,这小子还带着凶器哪。呔!抬起手来,不准乱动!”又一人道:“这得搜搜他们,一准是土匪!”
紫旋风闵成梁、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方才诧异,旋即恍然。这拦路盘诘的几个人,个个持刀绰枪,说话的口音并非江北土着,内有两个人分明是关东方言。紫旋风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一面答对,一面回手拔刀,道:“相好的,先别来这一套。我倒要先问问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凭什么要搜检我们?”
对方那人狂笑道:“好大胆,这小子倒盘问起咱们来了?告诉你,爷们自有搜检你们的道理。你姓什么?”一言未了,猛然听“唰”的一声,那个持花枪的人一声不响,从侧面照闵成梁刺来一枪。
闵成梁手快,没影儿手更快,“飕”地窜过来,“唰”的一刀,将花枪格开。持枪的人一斜身,慌忙一退步,又突然把枪一挑。紫旋风闵成梁抡八卦刀,往外一磕;刀背又一转,照敌人拍去。
这一刀背,正拍在敌人肩膀上,那人负疼一哼,“飕”地窜退下去。顿时之间,迎面五个人哗然大噪:“土匪,土匪!拒捕伤人了!哥们上,捉住他!”“吱吱”的吹起胡哨来。青纱帐后又跑出两个人,一共七个人,抡刀枪齐上,忽拉的把三镖师围住。铁矛周季龙抡竹节鞭,没影儿抡翘尖刀,紫旋风抡厚背八卦刀,齐往前猛闯,立刻跟敌人动起手来。
三镖师虽然动手,还有点疑惑;但只一照面,便知这几人必非乡团。这几个人纵跃如飞,居然会很好的夜行术,当然是土堡的贼党。紫旋风猜想那个持单刀、拿孔明灯的人,许是贼党头目;“擒贼先擒王”,八卦刀一递,立刻展开“八手开山刀”,进步欺身,专向此人攻来。
这个敌人闪展腾挪,一把折铁刀连拆了五手。到第六手“大鹏展翅”,紫旋风喝了一声:“着!”刀法一紧,敌人一个封招略迟,闪转稍钝,八卦刀“嗤”的一下,削在对手右肩上。这敌人失声一叫,踉踉跄跄栽出三四步,“扑通”跌倒在青纱帐旁边。
紫旋风八卦刀一展,便要追捉逃寇;黑影里,早又扑出三个敌人来,邀劫闵成梁。闵成梁急横八卦刀,又与三寇拼在一起。没影儿持一口翘尖刀,攻入寇群,与铁矛周贴背相护,抵住三四个人。
周季龙马上的功夫强,此时持一柄竹节鞭,跟敌人一把刀一杆枪,招架在一处。铁矛周一声大喊,鞭猛力沉,把敌人的刀磕飞。黑影中,却险被敌人的花枪扎着胸口,幸而往旁一窜,刚刚躲开。
没影儿才交手,力敌三个人,这时候只剩了一敌,那两个扑奔紫旋风去了。没影儿这边顿见松动,他施展开十二路“滚手刀法”,和面前敌人的一把单刀,对敌起来。忽又听一声叫喊,紫旋风竟又刺倒一个敌人。跟着铁矛周也夺住了敌人的枪,一钢鞭打去;敌人松手,弃兵刃而逃。也就是不到十数合,三镖师已占优势。只有没影儿遇见劲敌。夜战不比昼战,不敢久恋。没影儿把掌中刀一紧,用滚手刀连环四式,“叶底偷桃”、“金针度线”,往外一撤招,居然把对头敌人的刀崩撒了手;“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敌人“鹞子翻身”,急往外窜;被魏廉一个鸳鸯跺子脚,踢个正着,直栽出很远去。
三个镖师立刻分从三面,向敌人猛冲来。那几个自称乡团的人呐喊一声,倏然往荒林败下去。铁矛周拔步急追,一个敌人猛回身,一扬手;周季龙急闪不及,一支暗器贴周季龙左肋,透过衣服穿了过去。
周季龙失声叫了一声,退了下来。没影儿骂了声:“鬼羔子!”拔步便追;紫旋风急忙叫住他;两人退回来齐看周季龙。周季龙道:“不要紧,没打着。”
这几个敌人败入树林,临退时,竟没有放下半句话,却从林中射出几支响箭来,往西北天空射出去。没影儿、铁矛周和紫旋风搭伴出离树林,查看了半圈,贼人已逃得没影了。三个镖师又会在一处,互相猜疑起来。没影儿道:“这八九个人,大概是贼人巡风放哨的,半道上撞见咱们了。”
周季龙道:“恐怕不对吧?他们足有八九个人;巡风放哨的,哪里用这些人?恐怕他们是故意邀劫咱们来的。……闵贤弟,你看!今晚上又比在李家集加紧了,咱们还往前么?”又道:“不过,咱们既出来,似乎总得看看古堡的边,才算没白出来一趟。魏贤弟,你说呢?”
没影儿魏廉道:“我也这么想,要是半途而废,又给乔师傅垫牙了。”
三个人略微歇腿,听了听附近青纱帐的动静。空寂寂的,只一阵阵微风起处,木叶沙沙发响,近处远处听不见人声。三个人一齐说道:“走,还是往前!”
周季龙道:“咱们三个人不要并肩走了。”没影儿道:“我们半道上还得加倍留神。这样子贼人明截还好抵挡,咱们可小心暗箭呀!”紫旋风道:“那可难说!小弟在头里走吧。”没影儿道:“还是小弟开道;到了古堡,闵大哥打前阵。”
三个镖师重又施展开夜行功夫,“鹤行鹿伏”,顺小路走出二三里,地势更见险恶。一丛丛荒林苇塘,夹杂着禾田。三个镖师各持着兵刃,提着气,轻蹑脚步,一条斜线错落着往前攒行。
没影儿魏廉挺刀当先,走近一段苇塘。没影儿回头低嘱道:“这里可要留点神,我瞧前面,周三哥看左面,闵大哥看右边……”口里说着,脚下并没停。刚刚走到芦苇边,只听得“唰唰”地一阵响,“飕”地射出三支响箭来,射向西北而去。
三镖师吃了一惊,急仰面往上看,苇塘后又发出数道旗火来。没影儿低叫道:“这里藏着大拨子人哩。”“唰”的一声,从后面冲出一条黑影来。这条黑影疾如飞隼,落到三镖师面前。
没影儿魏廉缩步挺刀,侧目细看。还未得看清,猛听黑影喝道:“哪里走?打!”也不知是什么暗器,分向三个人打来;三镖师霍地一闪。这黑影又一窜,连人带兵刃齐下,挟着一股子寒风,照没影儿扑来。
没影儿一撤步,挺刀封住门户。这才看出,来人是一个穿一身黑色短装夜行人,手摆着一对乾坤日月轮,当头照魏廉砸下。没影儿把精神一提,喝道:“来得好!”往左一上步,避开贼人的正锋,手中翘尖刀往外一展,“顺水推舟”,反向敌人左肋斩来。这敌人霍地往右一倒退,又一伏身。原来从没影儿身后,突然打过来一件暗器,是紫旋风发出来的。这敌人身手好不矫捷,竟与先前遇见的那几个人大不相同。
没影儿乘机伏身而进,利刃照敌人上盘扎去。只见这敌人唰地一个旋身,左手乾坤日月轮往外一挂,右手的日月轮反向魏廉“华盖穴”点来。魏廉一闪,敌人右手的日月轮拦腰斩到。
铁矛周季龙、紫旋风闵成梁一齐大怒。两个人一纵身,双双跟踪而上;一声不响,竹节鞭和八卦刀齐照敌人攻来。敌人霍地一跳,喝了一声:“呔,上啊!”双轮一摆,复又攻上来。苇塘后,“唰唰唰”一阵乱响,应声连窜出三个夜行人;个个轻装短打,各持利刃,分三面抄过来。铁矛周季龙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拦路劫人,什么道理?”三个夜行人齐声答道:“朋友,你长着眼珠子没有?你瞧太爷像干什么的?”铁矛周怒骂道:“我瞧你们像土匪!”那使日月双轮的还骂道:“瞎眼的奴才!你们三个东西分明是强盗,你还敢装好人?……伙计们上啊,把这三个秧子捉住了,活埋!”一纵身,日月双轮照魏廉当头砸来。
没影儿魏廉霍地一闪身,冷笑道:“你这不要脸的臭贼!你简直是豹子手下的贼羔子,你还腆着脸装乡团?别给你娘的现眼了,爷们不吃你这个!”翘尖刀一领,往心窝就刺,双轮、一刀打在一处。闵成梁、周季龙挺刀鞭赶到,就与那后出来的三个人交手。
这三个敌人,一高、一胖、一矮,手中兵刃是单刀、双钩和一条七节鞭。长长短短,软软硬硬,很不好对付。紫旋风闵成梁把牙一咬,狠了心,将掌中厚背刀一紧,施展开六十四路八卦刀;迅猛异常,极力的挡住刀、鞭二寇。铁矛周季龙手持竹节鞭,与虎头双钩相打。他的竹节鞭不如他的铁矛纯熟,夜战尤其不济。却是他手劲强,膂力大,足与敌人支持得过。三个敌人只有那使七节鞭的手法狠辣,其余二人只是副手;所以虽是三比四,倒也一时分不出优劣来。
没影儿魏廉偏偏又遇见劲手。敌人这一对日月双轮是外门兵器,专夺对手的兵刃;只要被轮子内的月牙咬住,只一绞,一甩,对方的兵刃就要出手。没影儿早识得这兵器的厉害,为应付强敌计,急忙地展开了小巧的功夫;蹿高纵低,乘虚抵隙,将这翘尖刀上下飞舞,随着轻巧的身法,只想把贼人缠住。刀法一味地封闭遮拦,身法一味挨帮挤靠。来往走了十几个回合,天气燥热,已累得出了汗。
贼人这对日月双轮,得自名家传授,共有七七四十九手;运用起来,有崩、拦、剪、捋、挂、封、闭、锁、耘、拿十字要诀。敌人虽够不上炉火纯青,可是招术轻灵,已得窍要。只见他把招术一撒开,攻守进退,挥霍自如,十分的猛辣。
没影儿又对付了十几招。猛听得铁矛周大呼一声,“铮”的一声响,敌人那对虎头双钩没捋住铁矛周的钢鞭,铁矛周的钢鞭竟砸着敌人的月牙钩。若不是钩有护手,贼人的左手钩竟得脱手。可是这一来,贼人更吃苦头,叫了一声,“飕”的窜下来,左手背和虎口竟震得十分疼痛。铁矛周大呼,抡鞭便追。那使七节鞭的贼人忙抛了紫旋风,把铁矛周截住。当下,七节鞭和竹节鞭打在一处。
紫旋风的八卦刀,翻翻滚滚,力敌二寇,有攻无守;铁矛周战胜,敌人忽然减少了一个;紫旋风越发得手,“唰”的一刀,用了招“飞星赶月”,道声:“着!”那使单刀的敌人,竟随着紫旋风的刀风退了下来。黑影中虽看不清,听动静,想必也负伤了。
紫旋风哈哈大笑道:“这样屎蛋,还想在这里打劫?”收刀急看,铁矛周的竹节鞭与敌人的七节鞭,一个鞭梢带得悠悠的生风,一个鞭节带得钢环哗啷啷响成一片,斗得十分激烈。看铁矛周的武功,绰绰有余。再看没影儿魏廉,他那把单刀,竟不是日月双轮的对手;只有闪展腾挪,不敢删砍劈剁。单从兵刃这一点上,便占了下风。
紫旋风把八卦刀一摆,便要过去帮助魏廉;突然见没影儿故意卖了个破绽,“举火烧天”,把刀锋往上一扬,照贼人面门就刺。贼人的日月轮一晃,便来找魏廉的刀口。魏廉急急地往回一撤招;贼人的左手日月轮“春云乍展”,急又一进步,断然喝道:“砍!”右手抡“金龙归海”,斜肩带背砸来。
魏廉斜身往旁一窜,旋身猛进,翘尖刀刚刚地避开轮锋,急攻敌人左侧。这一招疾如掣电,几乎与贼人相碰。满想冒险成功,这一刀定可刺通贼人的左软肋。哪知敌人这种兵刃实在厉害!日月双轮往外一推,这是一个虚招;却是身躯半转,倏然一个败势,左手轮竟照翘尖刀套来。
魏廉暗道不好,急忙收刀。哪想敌人这一招也是虚的,右手轮此时也抡起来,用尽浑身力,猛往下一砸,“当”的一声,如火花乱迸。魏廉右手发麻,翘尖刀竟被砸落在地上。敌人日月轮趁势一推,直奔面门而来。
好魏廉!势已落败,心神未乱;猛然双脚一登,面向后仰,“飕”地倒窜出一丈多远。百忙中,左手早摸出一块飞蝗石子。这贼人好狠,日月双轮一摆,道:“哪里跑?”“唰”的一个“龙形一字式”,快似脱弦之箭,追了过来。
这时节紫旋风闵成梁刚刚抄赶至前,厉声叱道:“呔,看招!”右手厚背八卦刀一抡,“横扫千军”,从敌人侧面邀击过来。刀花一晃,左手抡起鸡爪飞抓,“悠”地照那使日月双轮的贼人抓去。贼人急闪,魏廉一扬手,飞蝗石脱掌而出;“啪”的一声,恰好打在贼人左腮上。
这一下是股急劲,使双轮的贼人腮肿牙破,“哎呀”一声,扭头一窜,窜进了苇塘,紫旋风提刀便追,却又悬崖勒马,连跺了几脚,便即止步。
没影儿魏廉趁敌人退走的当儿,飞纵到落刀之处,先把刀拾起,转身来接应铁矛周。那使七节鞭的敌人很是乖觉,见同党接连败逃下去,猛奋全力,抖七节鞭,喝道:“躺下!”“哗楞楞”的一个盘旋赶打,把七节鞭抡圆。
这一招不论你有多大本领,使什么兵刃,也得用“旱地拔葱”才能躲开。铁矛周急忙往起一纵身。敌人一个“怪蟒翻身”,“飕飕”地脚不沾尘,一连几纵,已到了苇塘边,回头冷笑道:“二大爷不陪了!小子们把脖子伸长了,早晚挨着二大爷的刀。”铁矛周季龙怒叫:“贼小子别走!”往前一纵身,追了过去。身躯方在一起落之际,敌人猛然一抬手,“格登”一声,一股寒风奔铁矛周面门打来。铁矛周赶紧低头,“飕”的一下,一支袖箭擦头皮打过去。惊得铁矛周一身冷汗,再看敌人,已没入苇塘之中。
那没影儿魏廉、紫旋风闵成梁也全赶过来。三人分散开,沿着苇塘,蹑足潜踪地搜察过去。听声觇迹,芦苇禾秆乱摆,敌人似奔西北一带退走。三镖师会在一起,没影儿很觉惭愧,向紫旋风说道:“闵大哥,我真谢谢你。”
闵成梁道:“自己兄弟,何必客气?”
彼此一计议,不再追敌,仍然探堡。绕过了苇塘,三人慢慢走着,权代歇息。走出两箭地,互相招呼了一声,一伏腰,又飞奔起来。刚刚又走出二里多地,猛听背后快马奔驰之声,夹杂着呼啸。三个人不禁回顾,口虽不言,都觉得前途越来越紧。
一霎时蹄声渐近,没影儿魏廉在暗中一扯闵、周二人,立刻齐往青纱帐钻进去,屏息静窥后面来人。也只一转眼顷,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顺大道从后面驰来,竟扑向古堡而去。三个人暂不稍动,容得蹄声去远,再听胡哨声,仍在后面,却似绕奔正东去了。
又过了一会,没影儿钻出来,低低对铁矛周、紫旋风说道:“二位看怎么样?贼人步步安设埋伏,我们还不?”紫旋风默然筹思,反问铁矛周季龙道:“三哥你说呢?”
铁矛周把下唇一咬道:“冲啊!冲到哪里算哪里,实在闯不过去再说。”紫旋风身量高,跷足北望道:“可是,你二位瞧,古堡那边闪着灯光哩。”没影儿道:“是么?……但是咱们倒要过去看看,只要小心点,别掉在里头。”
三人立刻把精神一振,二次趱行,不走正路,曲折前进,不一刻发现了那片大泥塘。又往前走,在西北面远远展开了黑压压、雾沉沉的一片浓影,这很像是古堡了;却有一点黄光,在浓影上面闪耀。三镖师隐身在荒林中几棵老树后,往前端详。要从立身处直走过去,似嫌不便,当中正隔着一大片空地。南面也不行,那是一条土路。这须要绕奔北面和西北面才好。
没影儿睁开一对圆眼,相了相;向伙伴一打手势,竟抄荒林奔田径小道向北面溜过去。却才举步不远,“梆梆梆,皇皇皇!”竟又有一起梆锣巡更下夜,恰从正北面走来。听更点,敲的正是四更。三镖师都觉得奇怪,怎么这转眼工夫,竟耗了一个多更次?
三镖师不愿露相,急忙缩步,想退回荒林,已是来不及。恰有田径小道当前,三个人蹲下身来,藏在禾田内,相隔半箭地。突闻巡更的发话:“喂!深更半夜,伸头探脑,干什么的?”
紫旋风只道是行踪已露,挺身而起,回手拔刀,正要向外窜。没影儿魏廉急忙一把拉住,附耳低语道:“大哥别忙,再听一听。”铁矛周也道:“也许是诈语。”紫旋风依言而止,雄伟的身躯,急忙蹲伏下来。
不想三个人才这么一咕哝,那敲打的梆锣,陡然住声,跟着飕飕地听见纵跳之声,望见黑影闪动。接着从田径那一端,射出两道黄光,又是孔明灯。灯光似车轮一转,倏又隐去;立刻飕飕地射出几支响箭,跟着窜过三个人来。全是青衣装,短打扮,各持利刃往这边扑来。
没影儿暗道一声不好,对闵、周二人道:“这是他们的卡子。”
紫旋风又看了一眼,悄声招呼同伴:“不错,一定是卡子……”距古堡已近,若露出形迹来,容他们堡内的人跟卡子上的人一通气,就糟了;再想探堡,更不易了。紫旋风道:“退!”没影儿头一个蛇行鹿伏,往后撤退下去;闵、周二人也忙退下去。
这一来,却上了人家的一个当。敌人一梆、一锣、几支响箭,便把西北一路堵住了。
紫旋风等听得这三四个打更的往来搜寻、咒骂,并不当回事。依然拿定主意,大家改奔西面;西面并没有人。铁矛周道:“这时候有四更天了么?”
紫旋风摇头道:“决计没有。”铁矛周季龙道:“我想着也没有。”没影儿道:“大概三更来天,我们只有一更多天的活好做。”紫旋风道:“赶紧入窑吧!”说罢向古堡仔细一望,堡内堡外悄无人声,却从里面挑出一盏红灯来,好像过年红灯似的。三个镖师昂然不顾,先后涌现身形,直扑古堡西面。眨眼间到了古堡墙外,蹑手蹑足,走了半匝,看稳,择定,三个人便分两处跃过干壕沟。
这古堡的破栅门依然洞开,三镖师伏身偷窥,外面没有埋伏,里面也没有动静。紫旋风向没影儿一点手,不入堡门,跃上了土围子墙;没影儿跟踪蹿上去。铁矛周季龙飞纵的功夫稍差,身躯重,脚下也沉,倒退数步,往前一顿足,也努力蹿上去。
这土围子上有垛口,内有更道,在初建时,原有很好的防盗设备。三镖师跃登更道,急忙伏身,且不下蹿,忙张眼四顾。堡内层层爿爿的房舍,约有一二百间。黑影中看不甚清,似大大小小,分成一二十个院落,多半坍坏了。那一竿红灯是立在东大院内。各院落通通静悄漆黑,堡内的更楼望台也不见灯火。紫旋风拔八卦刀,伏腰当先,履着更道,窥探了半匝,一点声息也没有,连狗吠也听不见。三个镖师倒疑虑起来,这简直是空城计。
时逾三更,星河灿烂。堡当中一条南北砂石走道,东西两排房,历历可数。没影儿魏廉随着紫旋风深入堡内,留铁矛周季龙藏伏在土围子西更道上、垛口后面,教他巡风。然后紫旋风、没影儿试探着,奔那东大院走去。两人记得这挑灯之处,正是白天所访的那座大门。虽猜疑这只红灯设得古怪,两人仍奔红灯而来。
转眼间,绕近东大院,相距还有五六丈,若是细察院内的虚实,必须走下更道,跃上邻近的房顶。紫旋风一指灯,又一比量远近,又一指房下面,向没影儿低声道:“下!”
没影儿掏出问路石子,往下面一投,“啪哒”一声,知是实地。没影儿霍地先蹿下来;紫旋风也轻轻跳落地上。脚尖一点,庞大的身躯如箭脱弦,“飕”地一窜,竟抢在没影儿前面。
更道的下面,隔着一丈多宽的一块空地,好似一条夹道。两个人忙掠空地而过,蹿上近处一道土墙。土墙年久失修,几乎着不得脚,稍一用力,便簌簌落土。两个人提着气,轻轻由墙头跃上房顶。伏在房脊后,先向院里看了看;又向院外正中那条走道上看了看。尤其墙隅巷角,加倍留神,深恐敌人藏有埋伏。
这是几所小院,灰土四合房;可是各院山墙都相连。有的失修坍塌过甚,不是有房无顶,就是有院无房。两镖师不走平地,单择高处。紫旋风在前,没影儿在后,施展提纵术,连窜过数层小院。
紫旋风由一道短墙往一排灰瓦房上跳,又由房顶往别院墙上跳。脚尖一踩房顶,才一用力,不想他身高体重,竟把这灰瓦房踩塌下来。幸仗他身法利落,急忙一滑步,霍地一闪,人没有掉落下去,房上的灰土顿时噗噜的坍下一堆来。
紫旋风好生惭愧,急闪眼观看动静,这动静不算小,可是堡内依然沉寂没有反应。没影儿赶过来,忙道:“闵大哥,我身子轻,我在前面道吧。”于是没影儿在前,紫旋风在后,两人先把西面这一排房踏勘过一半,走到马厩附近为止。抽身回来,又转而跃下平地,横穿南北走道,又跳上东面那排房上。黑影中一阵风过处,隐隐听见一点声音;没影儿急侧耳细听,又不见了。忙即伏身止步,隐在房背后;等紫旋风过来,往西北一指,低声道:“大哥,听见了没有?”
紫旋风道:“好像是马嘶?”没影儿便要翻回去重勘;紫旋风止住他,用手一指那座东大院有红灯处,轻轻说道:“还是先看看那边吧。”没影儿依言,在一排房舍的后山坡后面,伏身急行。又连连越过几道院墙,距白天所见的东大院虎座大门已近。
两镖师到此早已深入重地,急忙止步,背对背,伏在东面一座小房的背后,只探出头来,向那东大院的红灯端详。这红灯是一根长竿挑出来的。两人已将土堡探看了一半,竟似入无人之境一般。紫旋风越发地疑惑起来,莫非白天那次窥探,便把贼人弄惊了不成?他们也许由打前半夜就逃走了?可是他们又在外面层层设卡,不像逃走的样子。
紫旋风把这个意思问没影儿,没影儿也猜不透。忽地立起,摸出一块石子,要照红灯打去;只是相隔过远,比了比,怕打不着。
两个人要再翻过一层院子;不想距这东大院只隔一层房,在对面房顶上,忽然透露出一线光亮。紫旋风心中一动,忙指给没影儿看。两人轻轻地从房上溜过去,才看清这光线是从一排南房的一角破房脊透出来的。
依着没影儿,便要过去一窥。紫旋风看了看这房子的格局,觉得跳下房,再翻上房,又须穿过一道院子。既有灯火,必有敌人;惊动了敌人反倒不妙,劝没影儿还是先奔东大院。魏廉称是,仍顺着这东面一排排的北房,往大院那边溜。将到近处,二人又伏身藏起,侧耳倾听,偷眼细看,仍然一无所得。
忽然一阵风吹来,又听见西南一阵马嘶,比前次更清楚了。没影儿轻轻一推紫旋风闵成梁。闵成梁道:“又是马嘶,可是这里狗很多,怎么听不见狗叫呢?”没影儿道:“这可古怪。”又道:“大哥你看,这大院真像没有什么人似的。”
两个人爬起来,刚要贾勇再往前探。这时候,隔着那座门楼,只有一层院子。忽一回头,堡外面突然射出一溜火光,又是旗火,一连飞起三道旗火。没影儿首先瞥见,忙叫紫旋风快看,果然这旗火正是从鬼门关那边射过来的。紧跟着“飕飕”一声响亮,分明又射出一支响箭来。两个人怔住了;忙将兵刃抽出来,目注堡外,沉机观变。却是旗火响箭之后,隔过半晌,堡里堡外还是没有意外的动静。潜藏的敌人竟没有出现,这古堡真像空了似的。
两个人纳闷,互相知会了一声,握刀站起来;围着东大院的邻房,闪来窜去,连了两遍。到底忍不住,试用问路石,往东大院“啪哒”的投下去,竟半晌不闻反应。两人沉吟,这一趟可以说任什么也没看见,太访得无味了。遂低声附耳商量,堡内断不能说一个人也没有。两人决计要冒险,把贼人诈出来,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也可以过一过话,看看那个插翅豹子究竟在这里没有?
商量已定,不过若要闹动起来,三个人应该聚在一处才好,不应该分在两处。没影儿、紫旋风忙飞奔回去,要找铁矛周。他们跳下东排房来,横穿走道,跃上西排房。忽又见西排房北面光亮一闪,二人索性寻光逐亮,直向这发亮光的地方去。
这透亮的所在,竟也是一所破房屋顶。两人轻轻蹿上去,这是五间破瓦房,靠房脊角,漏出碗大一块破洞。两镖师急忙绕爬起来,轻轻地伏身,从破洞口往里张望。两人自觉身法极轻,不想刚刚一探头,屋内的光亮忽然没有了。里面黑洞洞的,任什么也看不见了。
紫旋风和没影儿悄声打喳喳:“这里头一定有人。”正自猜疑,突然听屋内一声怪笑道:“妈拉巴子,你打算看什么!这里没有人,就只爷爷自己一个。要偷,偷你妈的巴子去吧,爷爷就只一两蛋!”(叶批:粗话亦妙不可言。)
听来似在屋洞那一边说话。紫旋风、没影儿相顾失笑:“他倒灵了!”
屋内又骂道:“妈拉巴子,破屋子!妈的一走就掉土,你当爷爷不知道么?滚吧,你姥姥在外头等着你呢。要偷,偷有钱的去,上这里来干啥?我还不知道抢谁去好呢!”突然一道强光,对着屋顶破洞照射出来;是一团圆光,分明又是孔明灯。紫旋风急一拉没影儿道:“留神暗器!”一言未了,“格登”的一声,打出一物,竟穿破洞而出,一定是袖箭弩弓之类。紫旋风忽然一笑,忍住了,手扯没影儿,用较小的声音说道:“别理他,走咱们的。”暗暗一拍没影儿的豹皮囊,两人各将暗器装好;只等屋中人往外一闯,就冷不防给他一下子。
哪知行家遇行家,谁也不上谁的当。猛听“飕飕”的连声响亮,黑屋子射出三支响箭来。这与堡外的响箭的响声不同,这三支响箭才出,顿然听更楼望台上,也“飕飕”的响起三支响箭。跟着东排房、西排房、东大院、西大厅,一齐响起了响箭;同时,“当当当”更楼上又敲起一片锣声。跟着“呜呜”的一阵狂吠,从一处破院内的破房中窜出来一二十条大狗,顿时逐人迹而狂叫。同时从好几处破院内,突然射出数十道孔明灯的圆光来;尽只往房顶墙隅,不住地照来照去。却有一节,只见这灯光照,不见人影出现。那虎座门楼内,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紫旋风闵成梁、没影儿魏廉都觉得不妙,立刻打定撤退的主意;互相关照了一声,急急地伏身一溜,退下房脊。堡中走路上群犬狂吠,两个人不便下房,就伏腰蛇行;用尽办法,不教孔明灯照着自己。
两人身法快,脚步轻,“唰唰”地退出数丈以外。回望堡内,竟还没有一人蹿上房来追赶。没影儿魏廉低声啸唤闵成梁,刚要问一句话;紫旋风身高目远,猛然叫道:“不好,快躺下!”更楼上忽然火光一闪,窗扇一开阖,“唰”地射出一支响箭和数支弩箭来。更楼上果然有人。果然就看准了两个人的来踪和去路;那支响箭直照着二人的出没方向射来。
没影儿低骂了一声,与紫旋风伏着腰,顺着一排排的房屋,仍往南面退。退后不到十数丈,走尽房顶,须跳过一道墙,下穿一道小院。倏然北面不知从哪里又射过一支响箭来,“啪”的一声,落在两丈以外的屋瓦上。
紫旋风、没影儿脊背相倚,急张眼往四面寻着。箭的来路尚未寻明,忽看见西面堡墙根下不知从什么时候,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历历落落冒出七八个人影;一条线似的,横抄山墙,一声不响,捧刀而伺,竟把闵、魏二人的退路斩断。闵、魏二人要想跳下房,踏过平地,跃上土围子更道,逃出堡外。照这样,须从七八个人眼前绕过去。再不然,便须直下平地,径抢堡门;再不然,就得从斜刺里,翻堡墙跳出去。但不管怎样,闵、魏二人一出一入的行踪,确被堡中人盯住了;否则就是那更楼上的响箭跟着作怪。
夜行人的规矩,从哪道而来,还要从哪道而去,走熟路方免涉险。当下紫旋风很着恼,把八卦刀一顺,从房脊后直立起来,就要涌身上跳,硬往敌人面前闯。才一打晃,没影儿魏廉轻轻一嘘气吹唇,把闵成梁猛然揪住,道:“快蹲下,看对面!”
“嗤”的一声,一道轻风,掠身飞来,跟着“啪哒”的一声响,敌人又打过来一件暗器。紫旋风急忙寻声看去,对面小院房顶上,一个人影一晃,竟学自己也伏在房脊后藏起来;只探头,不现全身,也不过来掩击。
地上一二十条恶狗,竟像嗅出气味似的,也冲着魏、闵二人潜身的房屋发威,一声声号叫,像要扑上来。紫旋风、没影儿怕受了堡中人的暗算,又恐中了埋伏。两个人忙又背对背,侧身蛇行,躲避敌人,往旁边另一处房顶退过去。
就在这时候,铁矛周季龙忍耐不住,突从堡墙更道上抽鞭现身,要赶来接应自己人。听锣声一起,铁矛周季龙料到紫旋风等必然有失,或竟被围;急忙走到更道垛口边上,往下探看,身子才离开堡墙垛口,全形毕露。西墙根七八个堡中人立刻看清,随即抡刀上前。“吱”的一声,连吹起胡哨,分一半人来阻路,分一半人从别的磴道上,抢奔堡墙更道。一贼喝骂道:“好贼!真敢捋虎须,把脑袋留下来!”
顿时四对一,和铁矛周季龙交手狠打起来。铁矛周力战四敌,这堡中的四个人竟很不济。头一个刚奔过来,被铁矛周一鞭,便将兵刃打飞。第二个、第三个奔过来接战,挡不住周季龙鞭沉力猛,也被打退。只剩了一个人,大呼进攻,武功特强。
铁矛周手脚松动,急抛敌夺路,寻找同伴。百忙中瞥见西排房上一高一瘦两人,水蛇似的由房顶弯腰奔来,猜是闵、魏二同伴,越发地且战且进,迎了过去。
更楼上的锣声,这时由连声敲动,忽改了五下一敲,六下一敲。这自然是发号令。紫旋风、没影儿思量着若要退得利落,必先诳敌一下。两个人遂不走原路,竟假装窜奔堡门。登房越脊,曲折飞行,佯投正南。忽然一支响箭过处,对面东排房两所破落的小院内,又窜跳出两个人。一在南,一在西南,也登墙上房,一扬手打出两件暗器来。
紫旋风、没影儿闪身躲开,顺手还打出两石子。两敌人一闪身,伏下去,竟隐在东排房脊后。闵、魏二人连忙又奔南跑,这两敌人忽又现身出来,如飞地也往南跑;隔着当中一条走道,追得很紧。内中一人出声叫骂道:“贼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乡团的厉害!趁早滚下来受死吧,哪里跑?”
没影儿答了腔:“呔!爷们是借道的,跟你们贵地无干。咱们各走各路,少打搅,多睡觉,有你的好处。”
敌人狂笑道:“娘拉个蛋!你借道往人家房上跑?爷爷谁信你!这里是龙潭虎穴,进倒是好进,小子,我看你怎么出去!”紫旋风怒吼了一声,明白叫阵道:“太爷是打豹寻镖来的。打开窗子说亮话吧!快把豹子叫出来,太爷紫旋风要见识见识他!”
没影儿也应声叫道:“太爷上山打虎,下山打豹。狗种们有本领快施展,别弄出一群恶狗来,那不是英雄,那是狗熊!”紫旋风、没影儿止步障身,要听堡中人怎样答话。谁想那缀来的两个人也一伏腰,把身形藏起来,没一个肯答腔的。紫旋风和没影儿冷笑了一声,仍奔堡门跑去。回头瞧这两个人,竟不现身再赶;这二贼都霍地跳下房来,奔那虎座子门楼路去;口吹胡哨,喊出许多黑话来。闵、魏二人全听不懂。
紫旋风一拉没影儿,道:“狗贼奔回去,给豹子送信去了。”没影儿道:“也许……”两镖师特为留步,要看看劫镖的正主那只插翅豹子。但是这地方不稳,两人便猛翻身往回撤,不奔堡门了。
这一来,响箭随起,由四个地方发出四种信号来,都是响箭,响声各有不同。立刻由各院各处,散散落落冒出十几个人影来,只一露便即隐去,好像故意示给两镖师看:“这边有人不许进,那边有埋伏不许闯。”那群狗才可恶,一味地窜前绕后,逐影狂吠。
紫旋风如一阵风地扑回来,八卦刀一指原路,喊道:“往这边啊!”
紫旋风当前开路,霍地连窜过数层小院,循原路折回来。没影儿挺刀急随,转眼快到短墙边。黑影中,敌人纷纷惊动,许多暗器“飕飕”地横掠过来,斜打过去。
两个人的提纵术都够快的,冒着暗器,由房顶蹿下短墙;由短墙跃下平地,一直扑奔更道磴口。堡中人逐响箭,追后影。一声胡哨,从东排房当先跳下来三个人;西排房一所小院内,也从后墙头跳出五六个人来。
一人仗利刃,如飞追过来,大喝:“豹子来也!”这是个身材矮小的人,手握一把刀,斜剪二镖师的退路。更楼内也出来两人,绕更道,居高临下,把磴口把住,不教两镖师上来。那群狗一窝蜂似的,也由一贼唆唤着,由南北走道绕堵过来。
没影儿大喝一声,抡起翘尖刀;紫旋风的八卦刀横扫直劈,公然向堡中人丛猛冲;顿时由暗器遥击,转为双方肉搏。闵、魏二人互相掩护着,且战且走,辗转扑到西南角,抢到更道底下。更道上、更道下,孔明灯乱照;堡中人堵的堵,追的追。响箭掠空,追踪直射向西南角。这情形比方才紧张起来。
紫旋风、没影儿在墙根下咬牙狠斗。铁矛周在更道上一面打,一面连声呼唤;百忙中闵、魏二人应了一声。铁矛周道:“并肩子快快上,快快上,狗来了!”紫旋风奋勇一冲,竟抢上更道。八卦刀往上仰攻,本很吃亏;但是出乎意外的是这几个堡中人的武功竟这么乏,人数又这么少,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紫旋风挺刀一搠,更道上那敌人一枪刺来,被紫旋风一把夺住。较手劲,只一送,又一带,八卦刀复一送,敌人未及撒手,踉踉跄跄地扑下来。紫旋风刀背一转,喝一声:“去吧!”照敌人猛拍,敌人直栽下去。紫旋风夺枪在手,竟抢上更道四五级。忽地背后打来一镖,紫旋风回手一刀,把镖磕飞。
没影儿刚刚窜过来,正循台阶欲上;敌人凭空骤至,慌忙又退下来。那个自称豹子的矮小人物,把一口刀施展开,阻住没影儿,手法极快,倒是劲敌。没影儿奋力抵挡,勉强打个平手。铁矛周却又打倒一个敌人,飞奔过来,与紫旋风上下夹攻。更道上的敌人手忙脚乱,有好几个往平地跳下去。
紫旋风、铁矛周一齐大喊:“魏贤弟快上!”没影儿且战且呼:“并肩子快来,这是豹子!”那自称豹子的矮小汉子挥刀高叫:“太爷不含糊,我把你这一群臭贼……呔!你们快报个万儿来!”
三镖师到此不约而同,都不肯匿名姓,失身份。紫旋风第一个报道:“爷们有名有姓,紫旋风八卦掌闵成梁,相好的,你有胆,也报出来!”铁矛周、没影儿也说出姓名绰号,又齐声反诘对方。这个短小的豹子只连声冷笑,不肯直答,道:“太爷就是带翅膀的豹子,你们一群鼠辈,太爷不值得把万儿卖给你们,教你们家大人来!”
三镖师气得怒焰三丈,猜疑这豹子嗓音体格,似是少年,必非劫镖的真豹;只是他这气派也够狂傲的。闵、周二人已退到堡墙更道上,忿然要扑下来,攻散敌人,接应没影儿,好歹把这冒牌豹子毁倒,这一夜也不算白来。但两个人才要下来,更道上邀截的敌人忽然齐退,表面好像怯战;却蓦然从西排房上涌现数人,闪出三四张弩弓和两三盏孔明灯。
灯光一来一往,齐向闵、周二人照射来。那弩手就开弓扣箭,借灯光“唰”地照闵、周二人射来。紫旋风挥刀格打飞箭,急呼铁矛周留神,不料敌人三四张弩弓,竟集中放射,对准一个人的上中下三路,连发数箭,射完紫旋风,才又射周季龙。
周季龙挥鞭打箭,一下没磕好,竟失声一叫。紫旋风吃了一惊,忙奔过去,掩护着受伤的周季龙,一面急催没影儿速退。一霎时箭飞如雨,更道上立身不住;忽又听堡外快马奔驰之声,闵、周两人一翻身跳下土堡---堡中平地上只剩下没影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