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风道:“师太不要忘了,林元晖是郭某人冒生命之险从红石堡救出来,却被令师妹用诓诈手段骗去的。”
麻姑冷冷道:“他是我师妹的仇人,咱们可以用任何手段擒他报仇,这井没有什么不对。”
郭长风道:“但你们不该从郭某手中将人骗走,这手段未免太不够光明。”
麻姑道:“不光明又怎样?”
郭长风道:“现在你们将人交还,解约的事,还可以商议,否则”
麻姑道:“否则如何?”
郭长风道:“否则郭某人只好不客气,要出手硬抢了。”
麻姑仰面冷笑道:“久闻你的暗器手法,独步天下,今夜正好倒教。”
郭长风道:“郭某一向不轻易出手,凡出手必定伤人,师太可别后悔!”
麻姑道:“你有什么本领,只管放手施展出来,我若闪避一下,就算我输了,不但人交你带走,前账也一笔勾销。”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师太真有这个把握?”
麻姑冷冷道:“有没有把握,那是我的事,我只问你,如果你伤不了我,又当如何?”
郭长风道:“如果我输了,任凭师太处置。”
麻姑阴侧侧笑道:“你若输了,我给你两条路选择。”
郭长风道:“敢问是哪两条路?”
麻姑道:“其一,是自断双手,从此永不再入江湖。”
郭长风点点头,道:“第二条呢?”
麻姑说道:“其二,是替咱们充当行刑的刽子手,将林元晖剖腹挖心,活祭灵位。”
郭长风怫然变色道:“好!我倒要试试看!”
说着,解开衣服前襟,向外一翻,露出一排紧密的刀囊。
这排刀囊,宽不过二寸,长不过四寸,密密缝在衣领内侧,囊中插了六柄其薄如纸的飞刀,毫光闪闪,打造得十分精巧别致。
郭长风肃容道:“在下这六柄飞刀,名叫‘救命六飞燕’,非到性命急危时,从不轻用,但只要飞刀出手,绝不落空,而且刀锋尖锐,专破护身罡气和横练硬功,师太若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麻姑不屑地道:“你那六只燕子,以前使用过么?”
郭长风道:“没有,今天还是生平第一次。”
麻姑道:“这么说,我倒应该感觉很荣幸了。”
郭长风道:“在下深知师太若无仗恃,绝不会轻出大言,只好把压箱底东西也抖露出来。”
麻姑笑了笑,道:“我既敢口出大言,怎会被你那区区六柄小刀吓唬住。”
郭长风正色说道:“师太最好不要小觑这六柄飞刀,锋链虽小,一样能致人于死。”
麻姑道:“别说六柄飞刀,即使你将身上带的暗器全使出来,又何足畏惧?不过,我却想好心奉劝你一句话。”
郭长风道:“愿闻。”
麻姑冷声道:“我担心你那‘救命六飞燕’久未使用,会失了准头,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你的命,还会断送了你一双‘魔手’。”这话说得够狂,竟似丝毫未把郭长风视为救命绝技的暗器放在眼中。
郭长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含笑欠身道:“谢谢师太的好意,郭某人还有这份自知之明。”
双手在衣领上一抹,六柄飞刀已分别扣在指缝中。
只看他取刀的手法,便知道他虽然从未使用过这“救命六飞燕’、平时一定勤于演练,绝未生疏。六柄长仅两寸的薄刃飞刀,锋尖朝外,刀柄向内,左手指缝夹着两柄,扣夹的部位,分毫不乱。
麻姑看得暗暗点头,大袖向后一拂,低声道:“你们退开一些,替我注意着身后方向。”
黑衣女答应了一声,带着春梅、秋月两名侍女,缓缓移步后退。
田继烈和樱儿紧靠林元晖父女跟着向后退,心里却替郭长风暗暗着急……
退到槐树底下,黑衣女突然停步。
田继烈忙假作关切地问道:“小姐,郭长风号称‘魔手’,不是容易对付的,万一麻姑输了难道咱们真把人交还给他不成?”
黑衣女摇摇头,哑声道:“放心,除非他的飞刀会回旋转弯,二师姐绝对输不了。”
飞刀回旋转弯?
这是什么意思……
田继烈正想再探问,忽然瞥见麻姑背向槐树而立,两手叉腰,提气运功,浑身僧衣无风自动,尤其背部衣袍鼓蔼宛如波潮,不时发出猎猎声响。
片刻之后,突又气息平静,恢复了常态,麻姑脸色却变得苍白如纸。
郭长风慢慢举起右手,含笑道:“师太准备好了么?”
麻姑道:“请出手吧!”
郭长风道:“我愿意再说一遍,‘救命六飞燕’不出手则已,出必见血,师太不要后悔。”
麻姑冷笑道:“少废话,尽管放手施展好了。”
郭长风点点头,吸了一口气,轻喝道:“请留神左右双肩!”
喝声甫落,右腕轻轻一抖,两柄飞刀已脱手射出。
但见寒光闪处,正中麻姑的左右双肩。刀身穿衣而人,端端正正嵌在“肩井穴”和“气门”、“玄机”二穴之间的厚肉上。
“左右肩井”和“气门”、“玄机”二处穴道,相距不过四寸,如果射中穴道,纵然不死也会重伤,郭长风选在穴道之间发刀。显然只在使麻姑知难而退,无意伤她性命。
麻姑果然没有闪避,肩上中了两刀,仍叉手站在原处纹风不动,就像没事人一般。
郭长风脸上笑容突然僵硬了。
他原以为麻姑是仗着护身罡气,才敢硬接飞刀,却不料她竟是以肉身喂刀,不惧锋刀。
两柄飞刀插在麻姑肩头上,居然伤不了她,这情景,只看得郭长风目瞪口呆,田继烈张口结舌,遍体冷汗。
樱儿更是心惊目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麻姑缓缓举手,将两柄飞刀拔了下来,障了僧衣上多了两个洞孔,刀上不见一丝血渍。
她信手把飞刀向地上一抛,仍然又着腰道:“来吧!你手上还有四柄,为什么不一齐射过来?”
郭长风矍然道:“师大神功玄妙。令人佩服。”
麻姑冷笑道:“神功倒不敢当,不过,就凭你那几柄小刀只怕还伤不了我。”
郭长风道:“既然师太如此自负,郭某就向要害处下手了。”
麻姑晒道:“尽管随意。你向哪儿下手,就向哪儿下手,我若闪避了一下,就算我输了。”
郭长风眉峰一挑,突然涌起一抹杀机,暗想:这尼姑可能有了天竺瑜珈一类忍术,躯体和四肢无法伤她,要下手,只有射她的面部五官……
他本不欲伤人,如今迫于形势,只好一横心,被逼下一次毒手了。
心念一决,沉声道:“这次我要射你双目,看望你多加小心!”
话落,左臂轻挥,两柄飞刀闪电般射出。
麻姑仍然毫不闪避,刀光近前,只将两眼一齐闭上。
“叮叮”两声脆响,锋悦的刀尖射在眼皮上,竟像射中钢片似的,同时飞弹了起来。
麻姑睁开跟,冷摸地道:“还有最后两柄,你打算再射什么地方?”
郭长风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中虽然还有两柄飞刀,却再也射不出手。
一个血肉之躯,即使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硬功,也不可能连面部五官全变得坚如铁石,尤其眼皮,不过是一层薄肉,竟然刀尖难透,岂非太骇人听闻了?
然而,郭长风两次发刀失手,却是事实,难道这尼姑,业已功力通神,成了金刚不坏身?
郭长风只觉手中两柄飞刀越来沉重,几乎要从指缝坠落,一向自负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麻姑哼了一声,又道:“怎么了?郭大侠,敢情是准备弃刀认输了?”
郭长风强作镇定,缓缓道:“笑话,郭某还有两柄飞刀,随时可取你性命。”
麻姑不屑地道:“那为什么不动手呢?刀在手中,人在面前,还等什么?”
郭长风探纳一口真气,再度缓缓举起了左臂……
不错,刀在手中,人在面前,但这最后的一击,却关系着他一世英名和林元晖的生死,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仿佛手中握着的,已经不再是威震天下的魔手飞刀,而面前站着的,却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铁塔。
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也第一次对敌人感到畏惧……
正在迟疑,忽听田继烈沉声喝道:“姓郭的,你既不认输,又不出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郭长风心中一动,却不明白他催促自己出手是何用意,只好冷笑一声,道:“也罢,郭某本不愿沾染血腥,这是你们自速其死,怨不得郭某人了。”
田继烈接口道:“动手就动手,何必尽说大话!”
郭长风道:“好!郭某这次飞刀连环出手,一柄要射你咽喉,另一柄要……”
田继烈大声道:“你尽臂射来,不用噜嗦。”
郭长风见他一再催促,心知必有缘故,硬着头皮应了一声:“仔细了!”
左腕微抖,便想发出飞刀……
谁知他飞刀尚未真正出手,对面麻姑突然一声闷哼,张口吐出一大股鲜血。
刹那间,只见她五官七窍中,不断渗出血水,浑身痉挛颤抖,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倒……
黑衣女和春梅、秋月都大吃一惊。急忙拨出兵刃,围护在麻姑左右。
大家只看见郭长风一抖手腕,麻姑便身受了重伤,却未见郭长风那两柄飞刀仍然夹在指缝中。
黑衣女惊声问道:“二师蛆,你怎么了?”
麻姑摇头不答,匆匆取出一粒药丸没入口中,挥了挥手,踉跄向废墟外奔去。
黑衣女和春梅、秋月提剑紧随在后,临去前回头向郭长风恨恨瞪了一眼,道:“姓郭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她一走,隐藏在暗处的劲装大汉们莫不纷纷抽身,转瞬间走得一个不剩。
大伙儿急于脱身,谁也没有注意田继烈假扮的吴姥姥还留在槐树下。
※※※
直到黑衣女手下都远去了,郭长风才长吁一口气,轻问道:“老爷子,刚才你是用什么方法伤了那尼姑?”
田继烈一面脱衣换装,一面摇头道:“别提了,说来真是侥幸,我看那尼姑浑身刀剑不入,只有脑后‘五枕穴’凸出鸽蛋,猜想可能是血气所聚的‘罩门’,便趁你场手的时候,偷偷给了她一枚透骨针,否则,今晚咱们就糟定了。”
郭长风叹道:“眼前虽然骗过了她,事后她检验伤处,必会发现咱们是用暗算手段,只怕这仇恨再难化解。”
田继烈道:“她们能从咱们手中将人骗走,咱们当然也可以暗算她,对付这种人,不必跟她讲什么光明磊落。”
郭长风道:“为了救人,也只好如此想了,我担心的是,这麻姑的武功已经十分惊人,她们的师父不知又是什么厉害人物,今晚虽侥幸过关,她们决不会就此罢休,不知什么时候还会碰上……”
田继烈道:“以后的事,且等碰上了再说,现在先看看林元晖的伤势要紧。”
郭长风走到神案前,将灵牌取来看了看,收进怀中,然后替樱儿解开哑穴,又拍开林百合的穴道。
林百合见了郭长风,脸上讪讪地不胜娇羞,低着头不说话。
樱儿只好替她说道:“郭大侠,真对不起,我们不该误会你……”
郭长风笑道:“不,应该由我说对不起,那天在林子里,对你们太不礼貌,更累你们受了这场委屈。”
樱儿脸也红了,低声道:“不管怎么说,承你救了庄主和小姐,我们总该谢谢你的……”
谁知话犹未毕,突听田继烈失声惊呼道:“林庄主不行了,你们快来!”
郭长风和林百合主婢忙围过去探视,只见林元晖面如白纸,喉中丝丝作响,业已出气多,入气少,眼看即将死去。
林百合忍不住,登时哭出声来。
郭长风道:“他失血过多,穴道又被封闭大久。看来除非立刻取到子母灵丹,只怕很难救治了。”
林百合抽搐着道:“我这就赶去红石堡求取子母金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郭长风道:“若由我和田老前辈轮流替他渡力,或许能支持半个时辰,怕只怕你去了红石堡,却取不到子母金丹。”
林百合道:“不会的,为救爹,外公一定会给我。”
樱儿接口说道:“事不宜迟,我陪小姐去红石堡,请你们务必设法使庄主支撑下去……”
突闻一声冷笑,道:“想去红石堡,只怕没有这样容易!”
随着话声,五丈外忽然亮起几支火把,火光下一字儿站着三男四女,竟是郝金堂、罗化庭、花蜂柳寒山和翠蝶四姬。
其中,四姬高举火把,罗化庭则被反绑着双手,郝金堂和柳寒山却各执兵刃,恰好挡住往红石堡的去路。
郭长风眉峰一皱,便将林元晖交田继烈,缓缓站起身来。
柳寒山见郭长风起身,急忙抖开摺骨扇,向后连退两步。
郭长风正眼也不看他,只向郝金堂缓步走去。
郝金堂不由自主,也倒退了一大步,抱剑当胸,沉声道:“郭老弟,咱们是专程为履约而来,并不想翻脸动手,希望彼此仍旧保全一份情面。”
郭长风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道:“你打算履什么约?怎样才能保全情面?”
郝多堂道:“咱们早有约定,由老朽送你入红石堡,交换香罗带,现在既然已从红石堡出来,又救出了林庄主,似乎应该将香罗带赐交了吧?”
郭长风道:“不错,是有这个约定,但老当家来的不是时候。”
郝金堂道:“怎么不是时候?”
郭长风道:“你没看见咱们正忙于教人,根本没有工夫理会别的事?”
郝金堂道:“咱们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只要取得香罗带,立刻就走,而且,愿意送还罗老夫子,聊表谢意。”
郭长风道:“罗老夫子是红石堡的人,你尽可送去红石堡,不必交给咱们。”
郝金堂道:“但诸位要想得到子母金丹,有罗老夫子在侧,总要方便得多,再说,罗老夫子还有一件极重要的秘密,准备奉告诸位,如果你们知道了那件秘密,也根本用不着再去红石堡,求取子母金丹了。”
郭长风道:“什么秘密?我不懂你的意思。”
郝金堂得意地道:“现在当然不懂,但等你懂了以后,一定会感激老朽这份感情。”
郭长风望望罗化庭,见他默不作声,眼光中流露出企盼的神色,显然已被制住了哑穴。
郝金堂又拍拍罗化庭的肩膀,笑着道:“老夫子,我没有骗他吧?你若把那件秘密告诉了他,包准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是么?”
罗化庭口不能言,只得连连点头。
郭长风不禁大感狐疑,脸色一沉,冷冷道:“咱们没工夫跟你猜哑谜,你若不想翻脸动手,最好立刻走开别再纠缠。”
郝金堂仍然含笑道:“郭老弟,何必如此绝情,咱们是共患难的朋友,老朽才跟你好言相商,不然的话……”
郭长风道:“不然又怎样?”
郝金堂耸耸肩,道:“一旦真正翻脸动手,吃亏的恐怕还是你郭老弟。”
郭长风道:“试试看!”
听得田继烈惊惶地轻呼道:“郭老弟,咱们不能再耽误了,林庄主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郝金堂接口笑道:“可不是么?诸位的时向宝贵,拖延下去,对受伤的人很不利。”
郭长风一探手,拔起吴姥姥那只拐杖,回头对林百合道:“时间急迫,我护送你们突围,跟我来!”
说着,横拐当胸,举步向前走去。
他一动,但闻“锵锵”连响,翠蝶四姬也同时拔剑出鞘,扇形般散开,遥遥对林百合主婢包抄过来。
柳寒山和郝金堂则分持剑扇,左右挟持着郭长风,分明是准备以二对一,两个打一个。
郭长风不觉停步,他虽不畏惧郝金堂和柳寒山联手,却不能不替林百合主婢担心,对方人数整整多了一倍,田继烈又要照顾林元晖,无法分身援助,一旦动起手来,势将形成混战,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郝金堂似乎早已看准了这一点,阴恻恻地道:“郭老弟,咱们或许赢不了你,但至少可以跟你缠斗一段时间,使你无法顺利去红石堡取药,林元晖的性命只在旦夕,为一条罗带,白白断送了林元晖的性命,你认为值得么?”
柳寒山也接着道:“何况,你若肯交出香罗带,纵然去到红石堡,秦天祥也决不会给你子母金丹,与其徒劳往返,何不落个现在人情?”
郝垒堂又道:“你若愿意将香罗带给了咱们,老朽敢保证,不需子母金丹,林元晖同样能安全无恙,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些话,虽是威胁之词,却也是实情,如果纠缠下去,对林元晖必然不利。郭长风看看眼前形势,再望望林元晖,不禁犹豫起来。
林百合突然大声道:“如果没有子母金丹你们凭什么保证我父亲无恙?”
郝金堂反手一指罗老夫子,道:“就凭他,不信可以当面问他。”
林百合显然有些动摇了,道:“你肯把他交给我们当面问个清楚么?”
郝金堂道:“交给你们可不成,不过老朽可以让他站在你我双方距离相等的地方,由你们询问,如果你们满意他的回答,就将香罗带掷过来,验证属实,咱们掉头便走,留下他,任凭你们询问详细情形。”
林百合低声对郭长风道:“你看值不值得试试?”
郭长风摇头道:“别信他的鬼话,没有灵药治伤,岂不是空口说白话,怎能够保证的。”
林百合道:“但是,罗老夫子是外公最亲信的人,或许他有办法能取得子母金丹。”
樱儿接道:“即使上当,也不过损失一条罗带,总不如庄主的性命重要。”
田继烈也催促道:“应该如何处置,最好赶快作个决定,时间再拖延下去,就算能够取得子母金丹,只怕也来不及救命了。”
樱儿又道:“那罗带究竟有什么重要?为什么舍不得给他们呢?”
郭长风沉吟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香罗带是林家之物,为了拯救林庄主的性命,给他们固然报应该,我担心的,只是怕失去了罗带,仍然无法救得庄主的性命。”
说着,从贴身衣袋内取出香罗带,双手交给林百合,道:“当初我保存这条罗带,主要是为了想由它身上,查出仇家的来历和结仇的原因,现在,仇家来历已略有所悉,至于结仇原因,也算获知一些大略梗概,有没有这条罗带,并无多大关系,我把它交还给你,如何处置,应该由你自己作主。”
林百合低头看看那条罗带,不觉皱眉道:“这东西虽然好像很珍贵,并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为什么大家都争着想得到它呢?”
郭长风点头道:“既成众人争夺目标,必然有它的出奇之处,只是咱们还不知道罢了。”
林百合忽然眼中一亮,轻轻道:“或许咱们把它交给郝金堂以后,反而会知道它的出奇之处,你说对么?”
郭长风苦笑道:“当然可能,但那时咱们若想再把它弄回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百合想了想,大声对郝金堂道:“你真的能保证我父亲生命安全无虑,我就把香罗带给你,现在你们退后三丈距离,我要仔细问问罗老夫子。”
郝金堂毫不迟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两不反悔。但有一点,老朽暂时不能解开他的哑穴。你要问什么,他只能用点头或摇头作答。”
林百合说道:“这样,怎能问得明白?万一你在他的身上做了手脚,逼着他点头……”
郝金堂笑道:“贤侄女,你尽管放心,老朽若对他做了手脚,怎能瞒得过郭老弟。”
说着,举手一挥,果然留下罗老夫子,自己带着柳寒山和翠蝶四姬遇到三丈以外。
罗老夫子口不能言,只得用企求的眼神望着郭长风和林百合,满脸求助之色。
林百合道:“郭大哥,你替我问话吧,我怕问得不够清楚,会弄出误会来。”
郭长风道:“我能替你问,但却不能替你作主。”
林百合点头道:“我知道,只要能保全爹爹的性命,我就决定把香罗带给他算了。”
郭长风对如何处置香罗带,并不表示意见,只提高声音向罗化庭道:“老夫子,你听得清楚我的话么?如果听得清楚,请点点头。”
罗老夫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郭长风道:“很好,现在请注意听我的话,并且请照我的做,先将两手举过头顶,然后将身体左右扭动,再轮流提起两只脚,向前后各踢一次。”
罗老夫子果然如言而行,高举双手,扭动身体……
樱儿诧道:“这是为了什么?要他做这些动作有什么用?”
林百合低声道:“郭大哥是想藉此试试他,除了哑穴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穴道受制,懂了吧?”
樱儿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郭长风向林百合会心浅浅一笑,又道:“现在由我报出数目,请罗老夫子注意我一共伸出了几个手指头,数目报对时,就点头告诉我,不对就摇头。”
举起双手,伸出七个指头,然后高声报道:“一,二,三……”
罗老夫子一次一次摇头,听到“七”字,才连连点头示意。
樱儿笑道:“这回我懂了,郭大侠是要试他头脑是否清楚,有没吃迷药……”
林百合道:“知道就好,别岔嘴。”
樱儿伸伸舌头,不再出声。
郭长风又提高声音道:“请问老夫子,你来此之前,郝老当家有没有教给你什么话?有没有强迫你照他的话做?”
罗老夫子摇了摇头。
郭长风脸色一沉,喝道:“你可要弄明白,现在你的每一次点头或摇头,都关系着林庄主的生死,你若作了违心表示,等郝老当家走了以后,咱们同样饶不过你,或许咱们的手段比他更毒,你听仔细了么?”
罗老夫子点点头。
郭长风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开始问你了,请先回答,你身上有没有子母金丹或其他药物?”
罗老夫子摇头。
郭长风道:“但林庄主受伤很重,性命危在旦夕,若不能及时得到灵丹妙药,必死无疑,你知不知道?”
罗老夫子点头。
郭长风紧接着道:“在这种情形下,你还能保证他不会死?”
罗老夫子又点了点头。
郭长风大声道:“如果林庄主死了咱们就拿你抵命,你敢不敢答应?”
罗老夫子毫不思索,连连点了好几下头,侧怕郭长风不真相信似的。
郭长风几乎用怒吼的声音道:“你知道吗?抵命就是杀你的头,要你陪庄主一齐死,甚至比他死得更惨,你知不知道这种后果……”
罗老夫子以手指心,连连点头不止。
郝金堂哈哈大笑,道:“他已经表示得够明白了,难道郭老弟要他把心挖出来才肯相信么!”
郭长风没有再问,皱皱眉默然不语。
林百合低问道:“如何?”
郭长风轻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是怪事。”
樱儿忙道:“怎么怪呢?”
郭长风道:“他身体并未受到其他禁制,神志固然也很清醒,可是,他的表示,却叫人不敢相信。”
林百合道:“那咱们是不是该把香罗带给他们?”
郭长风摇摇头,道:“事关令尊生死,我不能替你作主,还是你自己决定!”
林百合回头望望林元晖,终于一横心,将香罗带掷了出去罗带在空中舒展开来,宛如一条屈伸的蛇,冉冉飘向郝金堂和柳寒山头顶。
柳寒山大喜,正想纵身接取,冷不防一股劲风由身侧直撞过来,“砰”的一声,正中肩臂。
这一掌力道竟然不轻,直打得柳寒山在地上连翻了三个筋斗,两眼金星乱闪……
待他挣扎着从地上跃起,罗带已到了郝金堂手中。翠蝶四姬娇叱着便想扑过来争夺。
郝金堂沉声道:“站住!东西在老夫手中,有好处,少不了你们一份,谁敢逞强妄动,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柳寒山道:“咱们并没有存二心,老爷子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郝金堂冷冷一笑,道:“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既未存二心,只要听从老夫吩咐行事,自然少不了一份好处。”
低头看看香罗带,揣入怀中,然后向郭长风和林百合拱拱手,道:“多谢厚赐,后会有期,告辞了。”
没等郭长风开口,便如飞而去。
柳寒山向四姬挥手示意,匆匆抛了火把,紧跟着追去……
樱儿怕火把熄灭,忙拾起一支,喃喃骂道:“一条腰带,也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竟像狗争骨头似的?”
郭长风和林百合却不约而同,奔向罗老夫子……
两人刚到罗化庭近前,正准备解开他手上穴道,田继烈突然大声叫道:“快追!别放姓郝的走了。”
郭长风惊道:“为什么?”
田蛙烈道:“咱们上了那厮的当,林庄主已经咽气了。”
郭长风骇然变色,急忙奔回林元晖身边,探手一试,果然已经气息断绝。
林百合顿时哭出声来。
田蛙烈道:“你们守在这儿,待我去迫那姓郝的,不能让他白白骗去了香罗带……”
郭长风拦阻道:“失去香罗带不要紧,这件事,分明透着蹊跷,咱们且问问罗老夫子再说吧。”
樱儿听了这话,早一把揪住罗化庭的领口,“劈啪”就是两记耳光,叱道:“你这老混蛋,咱们庄主跟你有什么冤仇,你要帮着姓郝的骗咱们?-罗老夫子脸颊立即红肿起来,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樱儿怒叱道:“说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抡起拳头,又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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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儿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大鲁莽,忙替他拍开穴道。
穴道一解,罗老夫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和两枚断牙,以手捧面,痛哼不已。
樱儿道:“现在你可以说话了,快些回答,不然,我又要不客气了。”
罗老夫子连连点头,道:“姑娘别生气,我说……我说……”
樱儿道:“那就快说!”
罗老夫子喘息着道:“诸位请放心,我敢用性命担保,林庄主绝对没有死……”
樱儿一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喝道:“明明已经咽了气,你还说没有死,看来你这老混蛋还是欠揍!”
林百合哽声道:“先别打他,让他过来亲眼看看。”
樱儿扭着罗老夫子,直拖到大槐树下,用力向地上一掼。
可怜罗老夫子年纪老迈,又不会武功,一头撞在树根上,额角冒起一个大包,险些当场晕倒。
郭长风连忙扶起,道:“老夫子,事到如今,你一定要说实话了,林庄主的确已经断气,你怎么还说他没有死呢?”
罗老夫子一面呻吟,一面摇头道:“我怎敢骗诸位,这死了的人,根本不是林庄主……”
林百合跳了起来,惊呼道:“你说什么?”
樱儿也呆了,忙问:“他不是咱们庄主,那么他是谁?”
罗老夫子气喘吁吁道:“这人姓黄,名叫公展,只是红石堡训练的三名替身之一。”
林百合道:“这是真话?”
罗老夫子道:“绝对千真万确,我有几条姓命,敢欺骗姑娘。”
林百合道:“可是,红石堡的另外两名替身,我都认得出,这一个怎么看不出是假的?”
罗老夫子道:“红石堡共训练了三名替身,其中只有这名黄公展扮相最像林庄主,而且,另两名替身奉派去襄阳时,林庄主本人也在庄中,相较之下,自然容易辨别,这黄公展却从未离开红石堡,姑娘无意中见了,所以不容易辨认出来。”
林百合连忙取过火把,仔绢照了照,半信半疑道:“这人既是替身,我爹爹现在什么地方?”
罗老夫子道:“令尊还在红石堡,姑娘若不信,可以去堡中查证。”
郭妆风接口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救的只是一名替身了?”
罗老夫子道:“是的,郭大挟尚未抵达红石堡以前,堡主已经先一步赶回,立即秘密安排用替身诱敌,当时只有老朽一人知道实情。”
郭长风道:“难道连双飞剑常洛也不知道?”
罗老夫子道:“在郭大挟离开红石堡前,他并不知道,后来是否知道,老朽就不明白了。”
樱儿抢着道:“他一定不知道,否则,他见黑衣女带着假庄主的时候,一定会说出来。”
罗老夫子又道:“郭大侠请想想,如果不是替身,堡主怎会眼看你逃出红石堡而不追赶呢?”
郭长风仰面向天,长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想不到我冒着九死一生之险,竟救出一个替身,如今更为他失去了香罗带,这一仗真是败得太惨了。”
林百合道:“我却不这么想,因为有这名替身,才能保全爹爹性命,总算不幸中之大幸。”
郭长风道:“对于失去香罗带的事,你一点都不觉得惋惜么?”
林百合耸耸肩,道:“有什么可惋惜的?一条罗带,换来爹爹无恙的好消息,哪一点不值得?”
郭长风摇头道:“你若认为令尊在红石堡中就能安全无恙,那就错了。”
林百合道:“你认为他有什么危险?”
郭长风道:“老实说,秦天祥将令尊移居红石堡,绝非念在岳婿之情,而是为了利用令尊夺取香罗带,现在香罗带既被郝金堂得去,令尊已失去利用价值,处境令人堪虑。”
林百合听了这话,立刻紧张起来,惶然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郭长风道:“只有一个办法,趁香罗带的消息未泄漏,再入红石堡,救他出来。”
林百合道:“这容易,我现在就和樱儿赶去……”
郭长风道:“不行,你不能去,如果去了,可能连你们一齐陷在堡中。”
林百合道:“怎么会呢?秦堡主是我的外公,我接爹爹回襄阳,也是理所当然的。”
郭长风道:“平时自是理所当然,现在为了香罗带,秦天祥早已六亲不认了,否则,他怎会把黑衣女和樱儿挡在外堡,闭门不纳?”
樱儿接口道:“唔!这倒是实话,他不但不肯开堡门,双飞剑常洛回去报讯,也不肯赶来援手,可见他心里早已不关切咱们的死活了。”
林百合蹙眉叹道:“我真不明白,那香罗带究竟有什么好?为了它,连亲戚都会反目。”
郭长风斜睨了罗老夫子一跟,微笑道:“这个问题,老夫子想必知道答案?”
罗老夫子道:“老朽对香罗带的来历,倒是略知一二,至于真正有什么好处,却不甚了然。”
郭长风道:“何妨说出来听听?”
罗老夫子道:“据我所知,香罗带本是林庄主传家之物,共有两条,一条是男用的,已由林庄主当作聘礼,送给了虹石堡,另一条女用的,据说早在十余年前,给了另外一个女子……”
郭长风道:“那女子,可是叫公孙玉儿?”
罗老夫子诧道:“郭大侠怎么知道?”
郭长风笑道:“是郝金堂告诉我的,他还说,当年火焚桑园,就是秦天祥要他下的手。”
罗老夫子哼了一声,道:“他在胡说,当年火焚桑园的时候,他还没有跟红石堡交往,那是铁扇子宋刚干的。”
郭长风轻哦道:“不错,难怪公孙茵初次寻仇,宋刚便首先道了报应……”
林百合道:“谁是公孙茵?”
郭长风取出黑衣女设祭用的灵位牌,说道:“现在事情已经渐渐显露出端倪,这位公孙玉儿,一定是令尊婚前密友,后来令尊再聘秦雪娘,却因香罗带引出火焚桑园的惨事,当时公孙玉儿已怀有身孕,大难未死,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就是现在的黑衣女,牌上这个‘茵’字,当然是她的名字。”
林百合骇然道:“这么说,她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郭长风道:“正是如此,因为令堂的面貌和公孙玉儿十分酷肖,你们姐妹的容貌才这般相似。”
林百合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爹爹决不是那种人,他既然有了公孙玉儿,就不会再娶我母亲,更不会火焚桑园……”
郭长风道:“火焚桑园当然不是令尊的主意,那是秦天祥私下干的。”
林百合道:“外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为了那条香罗带么?他不是已经得到一条了么?
为什么还要贪得无厌?”
郭长风想了想,道:“或许香罗带的确是一件宝物,必须两带相合,才会显出珍贵之处。”
林百合道:“果真如此,我爹爹自己为什么不知道?香罗带真是宝物,那公孙茵怎舍得交你送还给爹爹?”
这句话,倒把郭长风问住了。
不惜,香罗带若真是宝物,公孙茵怎会让自己交还给林元晖?
从她交付的态度,似乎对香罗带并不十分重视,难道连她也不知道香罗带的珍贵处……
再说,香罗带既是林家传家之物,林元晖理当知道它的价值,如果他知道,怎会将罗带分送给两个女人作为定情信物?若说连林元晖都不知道,秦天祥又怎会知道?
郭长风沉吟良久,突然想起一个人,忙道:“现成一条好线索,怎么把她忘了,你们略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起身欲走,田继烈也跟了过来,低同道:“老弟,你说的是不是那姓吴的老婆子?”
郭长风道:“正是,她和公孙茵关系很密切,可能知道香罗带的来历。”
田继烈道:“我瞧那老婆子十分倔强,纵然知道,未必肯说,除非先作一番安排。”
郭长风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田继烈压低了声音,附耳密语一番。
郭长风大喜道:“好计,就这么办,我去带她来,这儿请老前辈赶快布置。”
※※※
当郭长风挟着吴姥姥回到废墟大槐树下,神案已经重新摆设起来。
案桌上,白烛高烧,香烟缭绕。
案桌前,躺着黄公展的尸体,林百合正伏尸痛哭,田继烈和罗老夫子闭目趺坐地上,似在运功调息,樱儿却手提利剑,怒目站在林百合身侧。
神案四周,兵刃散落,一片凌乱,分明刚经过一场激烈血战。
郭长风将吴姥姥按在神案前跪下,然后解开她的哑穴,怒声道:“老婆子,你看仔细了,这就是你们行凶的地方,那尼姑虽然溜得快,你却要替她抵命!”
吴姥姥傲然不惧,四周望望,竟仰面大笑起来:
樱儿冷叱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吴姥姥道:“老婆子活了几十年,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要能够活着看见这薄情寡义的负心人道到报应,便死也瞩目了。”
郭长风道:“可是,咱们却不会让你痛痛快快死,当初你们准备如何对付林庄主,咱们也要如何对付你。”
吴姥姥冷笑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老婆子皱了一下眉头,就算不得人物。”
郭长风道:“好!咱们倒要看看你骨头有多硬;’回头对樱儿道:“她是寂寞山庄的仇人,理当由林姑娘亲自动手,准备利刀血盆将她一刀一刀活割以祭林庄主的英魂。”
樱儿答应一声,将木盆和匕首都搬在吴姥姥面前。
郭长风又对林百合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快别难过了,等杀了这姓吴的老婆子,咱们再帮你追捕那尼姑和公孙茵,好歹要将她们一个个抓来替庄主报仇。”
林百合一面哭,一面摇头,似有无限悲愤,一时难以抑止。
吴姥姥骂道:“好一个见色忘义的郭长风,你算是林家的什么东西,要你来献什么殷勤,别忘了当初你也是咱们花钱雇来的杀手……”
郭长风怒喝道:“闭上你的臭嘴!”
吴姥姥道:“怎么?你怕我揭穿你的心事,是么?你以为仗着勾搭女孩子的本领,林元晖一死,就想人财两得……”
郭长风叱道:“你敢再说一句,我就先割掉你的舌头。”
吴姥姥冷嗤道:“尽管请便,老婆子连命都不要,还在乎一条舌头?”
郭长风假作激怒,跳起身来,一把枪过匕首,便来揪吴姥姥的头发……
“等一等!”林百合突然拦住郭长风,道:“我还有话问她,问完再动手也不迟。”
郭长风道:“不用问了,这老太婆狡猾得很,问她也不会说实话。”
吴姥姥昂然道:“姓郭的,你不必拿这种话来激我,老婆子虽然算不上人物,却比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高尚得多,有话尽管问,老婆子知无不答。”
林百合道:“那么,我问你,我父亲跟你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甘心?”
吴姥姥冷晒道:“你这算是问对了,提起你的父亲。真是百死奠赎其罪,当年他尚未成名时,花言巧语骗了一个痴心少女的感情,后来爬上了高枝,又结识了红石堡主的独生女儿秦雪娘,竟然移情别恋,下毒手欲将那痴心少女置于死地,这种薄幸负义,心狠手辣的男人,为什么不该杀?”
郭长风道:“你说的痴心少女,想必就是这灵位上写的公孙玉儿?”
吴姥姥道:“不错,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也就用不着瞒你了。”
郭长风道:“咱们对当年火焚桑园的事,也已略知一二,据说当时公孙玉儿并未遇害……”
吴姥姥厉声道:“她虽未当场遇害,却已负了重伤,而且,当时她已有了身孕,若非巧遇高人相救,岂不落得一尸二命,冤沉海底了?”
郭长风道:“但火焚桑园并非林元晖亲自出面,安知不是别人冒他名义?”
吴姥姥道:“名义可以假冒,他随身的信物假不了。”
郭长风道:“什么信物?”
吴姥姥道:“香罗带。林元晖家传有两条罗带,一条自己用,另一条送给公孙玉儿作为定情信物,火焚桑园时,来人曾示出了林元晖随身所佩香罗带,并且要追回赠给公孙玉儿的一条,这难道还会是假冒的?”
郭长风听了这番叙述,竟跟自己的估计完全符合,于是转换话题道:“你说公孙玉儿负伤逃走,幸遇高人相救,不知那位高人是谁?”
吴姥姥冷冷笑道:“你打听这个,敢情是想寻仇?”
郭长风耸耸肩,道:“如果你不敢说出来,那就算了。”
吴姥姥哼道;“现在林元晖已死,告诉了你也不怕,那位高人就是玉佛寺的主持大悲师太。”
郭长风沉吟道:“玉佛寺……大悲师太……”
只觉这名字陌生得很,好像从未听人说过。
吴姥姥道:“当年公孙玉儿身受重伤,幸而遇见师太,才能不死,公孙玉儿曾苦求师太为她剃度,但因她怀有身孕,师太没有答应,只在寺外替她盖了一栋茅屋,让她安居待产,半年后,果然生下一名女婴……”
郭长风道:“她就是公孙茵?”
吴姥姥点了点头,道:“不幸当年孩子出生,公孙玉儿却因难产去世了。”
“啊”郭长风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轻呼。
提到公孙玉儿的去世,吴姥姥眼中不期涌现一抹泪光,缓缓说道:“可怜她去世时,才只有十九岁,那么年纪轻轻的,就尝尽了人间悲苦,临死前,她一只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师太,眼泪不停在流,口里却喃喃念着林元晖的名字,谁都看得出她是死得多么委屈,多么不甘心,可是,泪水流尽了,她终于还是含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郭长风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再看林百合和樱儿,早已满脸热泪,甚至假作闭目跌坐的田继烈和老夫子,面颊上也挂着两行晶莹的泪光。
吴姥姥长叹了一声,又接着道:“自从她来到玉佛寺,饮食起居都是我照料,我虽是寺中一名打杂妇,她待我却像姐妹般亲,半年待产期中,她几乎无日不以泪洗面,有时,甚至深夜偷偷饮泣,白天仍然强颜堆笑,抢着洒扫炊洗,只有我知道,她是个善良而贤慧的好孩子,老天爷待她却太不公平了……”
林百合突然掩面叫道:“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吴姥姥的声音已经哽哑,却倔强地道:“为什么不能说?你那该死的父亲,为了贪图红石堡的家势财富,干下这种始乱终弃,忘情负义的勾当,将一个花朵般的女孩子,活活逼上死路,他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我不但现在要说,还要昭告天下,公诸世人,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父亲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说到这里,忽又凄然一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心愿,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达到了,现在已然落在你们手中,我话已说完,要杀要剐,尽管动手吧!”
林百合是掩面抽搐,听了这些话,突然哭出声来。
在场之人,个个神色凝重,心里都像压着千斤石块。
良久,郭长风才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姥姥,你错了,逼死公孙玉儿的不是林元晖,而是秦天祥。”
吴姥姥道:“这有什么分别?他们本来就同流合污的。”
郭长风正色道:“不!你不能这么武断,事实上,林庄主也同样是受害人,他非但未参与火焚桑园的事,更因为这件事,忧郁成疾,十余年来,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吴姥姥道:“好了,好了,不必跟我说这一套,这是苦肉计,目的不过想我们现身,以便斩草除根。”
郭长风道;“姥姥,这是真的,林庄主可以骗称,我郭长风是局外人,何必欺骗你呢?”
吴姥姥不屑地道:“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自作自受,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郭长风道:“不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怨毒之念太深,错怪了人,冥冥中一样也有报应的。”
吴姥姥道:“你口口声声替林元晖辩白,那么我且问你,当年火焚桑园的事,林元晖若真的不知情,罗带由何而来?事后他为什么娶了秦天祥的女儿?”
郭长风道:“据我所知,那是因为秦雪娘的面貌和公孙玉儿太相似,当时林庄主的确曾将自己佩用的一条罗带,分赠秦雪娘作为聘礼,可是,他并没有忘情公孙玉儿,也绝对没有移情别恋的意图,谁知他人在红石堡,秦天祥却暗中对公孙玉儿下了毒手……”
吴姥姥抢着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彝长风道:“罗老夫子现在此地,你若不信!可以当面问他。”
吴姥姥道:“以秦天祥的身分,如果想侵占林元晖做女婿,尽可命令他先跟公孙玉儿断绝关系,再将女儿下嫁,又何须表面接受聘礼,暗中下此毒手?”
郭长风道:“这关键就在两条香罗带上。”
吴姥姥诧异地道:“跟香罗带有什么关系?”
郭长风道:“因为秦天祥急于想独得两条香罗带,迫不及待,才出此下策。”
吴姥姥茫然道:“独得两条香罗带?他要那两条带子做什么?”
郭长风道:“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香罗带的珍贵?”
吴姥姥道:“再珍贵,也只是两条腰带而已,莫非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郭长风怔了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吴姥姥道:“知道什么?”
郭长风道:“香罗带的秘密。”
吴姥姥忽然大笑起来,道:“那秘密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这是一条不祥的饰物,当年害死了公孙玉儿,现在又让林元晖道了报应,谁得到,谁就会死。这就是它的秘密……”
郭长风眉峰深锁,丝毫也笑不出来。
吴姥姥又道:“郭长风,亏你自负精明,居然会相信这种鬼话,香罗带若有秘密,公孙玉儿怎会不知道?我们又怎会托你送还给林元晖?你连这么浅的道理都想不到,可见天分也有限得很。”
郭长风没有开口,突然举步走过来。
吴姥姥冷笑道:“恼羞成怒了,是不是?老婆子等着你,是人物,你就给我一刀……’郭长风并不用刀,却手起掌落,拍开了她的穴道。
吴姥姥身躯一震,缓缓站起来,脸上满布惊愕之色。
郭长风又将拐杖塞在她手中,肃声道:“请走吧!回去见到公孙姑娘,希望你转告她一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林庄主纵有一千个不对,总是她生身的父亲。”
吴姥姥怔忡道:“你们真不杀我?”。
郭长风道:“你是女人,又目睹公孙玉儿惨死,难免替她不平,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算错,何况,林庄主还好好活着,我们只想为他们家化解仇恨,何必再杀人结怨。”
吴姥姥惊道:“你说林元晖还活着,并没有死?’郭长风道:“不错,这死的只是红石堡一名替身,我们如此布置,不过想问问你关于香罗带的秘密……”
吴姥姥没有等他说完,脸上已怫然变色,沉声道:“你们还是杀了我的好,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
郭长风摇摇头,道:“决不会后悔,即使你以后仍然再来寻仇,我们也不会后悔,只是会感到替你惋惜而已。”
吴姥姥道:“老婆子现在可以告诉你,林元晖一天不死,这仇恨就一天不会消解。”
郭长风道:“我也要告诉你,只要郭长风活着一天,就一天不能任你们错杀无辜,逼死公孙玉儿的不是林庄主,如果你们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吴姥姥哼声道:“凭你郭长风,只怕还揽不下这段粱子。我们后会有期,告辞了。”
话落,一顿拐杖,飞掠而去。
郭长风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不觉黯然一叹,道:“这老婆子倒是性情中人,可惜怨毒之念太深了。”
田维烈点点头,道:“也难怪她,刚才听她说起公孙玉儿惨死的经过,任谁也忍不住一掏同情之泪。”
郭长风道:“所以我决定放了她,希望由香罗带的秘密,寻出当年事变真象的证据,化解这场仇恨。”
林百合道:“郭大哥,你看能化解得了么?”
郭长风道:“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尽力去做,相信会有成功的一天。”
田继烈沉吟道:“依我看,要想化解这场仇恨,必须先查出当年秦天祥谋夺香罗带的动机,这桩秘密,可能只有秦天祥自己一个人知道,看来非再去一次红石堡不可了。”
郭长风道:“我也正这样想,但红石堡经过这次变故,必然加强戒备,再想进去,只怕不容易。”
林百合道:“如果我和樱儿去,一定没有困难。”
郭长风摇摇头,道:“你们要求进堡,可能没有太大困难,要想出来,却难如登天。”
林百合道:“我不相信外公这样绝情,我们进堡以后,可以见机行事,如果他真的不许我们出来,我们就在堡中替你们做内应,不是很好么?”
田继烈接口道:“嗯!这倒也是个办法。”
郭长风道:“现在先别性急,且等会合了小强他们,大家详细计议吧。”
于是,挖个坑,埋葬了黄公展的尸体,带着罗老夫子一同离开了栾川废墟。大伙儿仍循原路来寻小强,找到分手的地方,却只见到田石头一个人在山口探头探脑张望,不见小强的人影。
田继烈赶前一步,忙问:“强哥儿到哪里去了?”
石头抱怨道:“还问哩,你们说好一个时辰就回来,却去了整整一夜,害得我们也整整担了一夜心,刚不久,发现一个糟老头和柳寒山们从这经过,好像在争论要分一条什么罗带,小强大叔说那老头姓郝,就暗暗跟下去了,留我在这里等你们……”
郭长风大吃一惊,道:“他跟去有多久了?”
石头道:“大约有顿饭工夫,小强大叔说,叫我们在这儿等侯消息,他要想法子把那罗带弄回来。”
郭长风道:“糟了,小强受伤未愈,独自追踪郝金堂,一定会出事,你们在此稍候,我得追下去看看。”
田维烈道:“老朽跟你同去!”
林百合和樱儿也说道:“我们也去,让罗老夫子和这位小兄弟在这儿等侯就行了。”
石头却跳了起来,大叫道:“你们说啥?你们都走了,又把我留在这里喝风?不成,说什么我也不干。”
正争论间,一条人影如飞而至。
郭长风略一凝注,失声道:“是小强”
急忙大步迎了上去。
小强身上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但气喘咻咻,好像奔了很远的路,又好像刚见到什么可怕的事,脸上余悸犹存。
郭长风忙扶他在路旁坐下,问道:“追着了郝金堂没有?”
小强点点头,反问道:“六哥。香罗带是不是被郝金堂得去了?那条罗带是真的么?”
郭长风道:“是的,这一夜的经过太复杂,当时为了挽救林庄主的性命,只得将香罗带给了郝金堂。”
接着,便将一夜来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不料小强听了,竟哈哈大笑不止。
郭长风道:“你笑什么?”
小强道:“六哥说得不错,这一夜中的经过,的确太复杂了,不仅复杂,简直近乎玄妙,叫人不由好笑。”
郭长风诧道:“莫非你也道遇了什么意外变化?”
小强说道:“让我从头说起吧!昨夜你们追寻公孙茵去,我和石头久等不见旧雨楼,要想去栾川,又怕途中彼此会错过,始终不敢离开此地……”
郭长风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就追蹑郝金堂以后接着说吧。”
小强道:“好……我是发现郝金堂和柳寒山一路争论要分享香罗带的秘密,惊奇之下,才尾随着追去,原想俟机出手,将香罗带夺了回来,谁知离开山口不久,郝金堂却跟柳寒山闹翻了脸,双方火拚起来。”
郭长风道:“利之所在,这是必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