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娘娘道:“那你忽然要地道门锁去干什么?”
曹克武道:“告诉你吧!这是因为今天黄昏,在宫外发现那批叛贼,虽经追杀,终被逃去,尤其那丫头鹊儿,竟在地道出口附近失了踪,我疑心是逃进地道内藏起来了!”
兰花娘娘道:“既如此,当时你就该入地道搜查才对。”
曹克武道:“当时阴山门魔母师徒都在,咱们虽然结盟,这地道的秘密,怎能让她们知道呢?”
兰花娘娘默然片刻,道:“这也许只是巧合,鹊儿虽是宫中侍女,她也不知道地道的秘密,怎见得是藏在里面?”
曹克武道:“她是贞儿贴身丫环,跟阿珍和你的情形相似,难保贞儿没告诉过她。”
兰花娘娘冷冷道:“要是这样,你就该从贞丫头的西花园入口查起,她那儿是第一层,再说,是她的侍女,一定会去投奔她,即使给她一百个胆子,谅她也不敢到琼楼来。”
曹克武道:“仅是鹊儿丫头自然不敢来,我担心的是另有高强外敌,万一被他们潜人此地,你又正值‘劫期’,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兰花娘娘笑道:“谢谢,我这儿有阿珍,谅他们不敢来的,你要查,尽管去东西两园查,这儿不劳你费心……”
正说着,忽听阿珍的声音岔口道:“禀宫主,金龙堂韩堂主请宫主速往前宫,有紧急事面商。”
曹克武不耐地道:“他不在前宫陪客,又有什么急事找到这儿来?”
阿珍道:“听说是水牢出了事,囚犯集体逃狱,已经……”
曹克武大惊道:“水牢出事,地牢有没有被波及?”
阿珍答道:“详情韩堂主没说,不知道地牢情形如何?”
兰花娘娘的声音催促道;“这可不是小事,你快去看看才好。”
曹克武大约也被这突来消息所惊,匆匆应了一声,步履纷沓,显然是出楼去了。
谈话声中止了约莫半盏茶光景,才听见兰花娘娘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问道:“阿珍,水牢出事,可是真的?”
阿珍道:“婢子怎敢虚报,刚才韩东沧亲自赶来,据说的确是出了事。”
兰花娘娘又沉默了片刻,方始幽幽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刚才宫主听说水牢出事,好像并不焦急,却关心地牢有无遭到波及,难道说,沙娜拉并没有死,至今还囚在地牢中么?”
阿珍劝慰道:“反正是个又老又瞎的废人,死与不死有什么两样?”
兰花娘娘道:“不!这其中的关系太大了,假如沙娜拉已经死了,宫主永远不可能得到‘聚精大法’秘法,换句话说,他的武功永难超过我,只好永作我裙下不贰之臣,如果沙娜拉还没有死,他就还有获得‘聚精大法’的希望,有一天,等他练成了聚精大法,他对咱们,就决不会像今天这样恭顺了。”
阿珍诧问道:“难道他还会背叛娘娘?”兰花娘娘冷笑道:“当年我能背叛沙娜拉,安知将来他不会背叛我?何况,他永远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长期受我控制,心里一定怨恨,只是他如今力不及我,不得不放作顺从罢了。”
阿珍道:“娘娘这么想,夫妻同床异梦,岂不是太可怕啦?”
兰花娘娘道:“本来已经是同床异梦,不过彼此没有扯破脸皮而已,否则,我又何至召钱春羊?他又何至对我他称沙娜拉早已病死,却暗地仍将她囚在地牢迫取聚精大法呢?”
说到这里,微顿又道:“哼!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他如敢瞒我,哼哼!”
阿珍道:“要查也容易,只须吩咐钱春羊一声就够了。”
兰花娘娘道:“不!我要亲自去地牢去查看,假如沙娜拉当真未死,我得亲手杀了她,以绝后患。”
石室内,沙娜拉听得浑身一震,怒火犯炽,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只听兰花娘娘沉声问道:“下面石室里有人?”
阿珍笑道:“啊!咱们只顾说话,倒把下面那一位给忘了,准是他在地道里等得不耐烦,又摸回石室来了。”
兰花娘娘也释然一笑,道:“现在什么时刻啦?”
阿珍答道:“已经亥时过半了。”
兰花娘娘道:“都这么晚了!快些领他出去吧!”
阿珍期期艾艾地道:“还有半个时辰,娘娘你看,是不是再留他一会……”
兰花娘娘阵笑道:“我知道你丫头心里痒得难受,但今天不行,别忘了他还得去金龙堂应卯,外面正乱着呢,放他快走吧!”
谈话至此而止,接着,是阿珍的一声轻叹,和幽幽移步之声。
桑琼剑眉一剔,连忙挥手示意,扶起闪电手钱春羊,迅即向地道中掠去。
片刻之后,他已换上钱春羊的外衣匆匆而返,选了个显眼的地方,双手抱头,倚柱席地坐下,装作“入睡”的模样。
这时,隐娘和麦佳凤已经分别藏入石柱后面,室中巨柱林立,随地皆可隐身,不易被人发现。
没多久,铁栅门启开,那位满肚子怏怏不乐的阿珍丫头,业已拾级而下。
她进人石室,目光一转,便看到“蜷卧”在石柱旁的“钱春羊”,当下螓首微摇,无限“爱怜”地低语道:“瞧这人,竟这么困?才转眼就睡着了。”
一面说着,一面移步走了过来,行至桑琼面前,轻舒粉臂,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低叫道:
“喂!醒一醒啦!”
桑琼早已审度好彼此间的距离,因为不知道这阿珍武功深浅?担心一击不中,惊动上面的兰花娘娘,所以,口里“嗯唔”了一声,没有抬头。
阿珍果然中计,身子又挨近了些,俯腰叫道:“喂!死人,别睡大觉,快醒……”
一语未毕,桑琼伪作梦呓,顺手拉住她的肘臂,猛向怀里一带。
阿珍没防有此一着,整个娇躯扑压了下来,但她并没有惊慌,只当“钱春羊”要跟自己亲热一番,手中伪作推拒,口却压低了声音嚷道:“唉……死人……不要这样嘛……唉!
唉!”
这里是一个劲儿向下拖,她那里还在半推半就半含羞,蓦地里,双肘一麻,已被扣了个结实。
桑琼陡地扬头,露齿一笑,沉声道:“不许叫,钱春羊正在地道内等着你呢?”
阿珍骇然大惊,张口欲喊,“哑穴”上立即重重挨了一家伙,竟连半点声音也没喊出来,便俯首就擒了。
桑琼不费吹灰之力,接连生擒了钱春羊和阿珍,琼楼中安静如故,毫未惊动,心里不禁大感欣喜。
转念之间,又生一计,忙向麦佳凤招招手,同时用传音之法,将自己的妙计告诉了她。
麦佳凤听了,点头答应,抱起阿珍,匆匆退入地道。
一会儿,当她再从地道进来时,身上已换上阿珍的衣饰,那柄凤刀,也藏入肋下衣襟内。
桑琼略作端详,感觉除了面貌无法改变外,大体已无甚破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束装定妥,正要动身,石柱内忽然传来兰花娘娘的声音,叫道:“阿珍,你在干什么?还没送他出去?”
麦佳凤连忙学着阿珍的口音应道:“知道了,就要走了。”
兰花娘娘的声音笑骂道:“时间不早,你这丫头别只顾贪恋欢晤,误了大事,快些领他出去,早早上来。”
麦佳凤日里支吾应着,粉颊却羞得绯红,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和桑琼登上石级。
穿过铁栅门,是一条漆黑暗道,跨出暗道,是一问雅致而宽敞的书房,暗道人口,设着一列可以活动的书橱。
书房共有两道正式门户,一通外间客室,接连莲池上九曲石桥,是全楼的出路,另一道门外,又分两处通道,向右转,可循楼梯进入楼上卧室,向左转,可经一间小厨房绕出前厅,或者从后面小梯登上回廊。
两人略一分辨方向,便径行由后侧门右转登楼。
桑琼艺高胆大,决心要正面斗一斗那位武功高强的兰花娘娘,麦桂凤也是心高气傲从不知“怕”字怎样写法,两人一样心思,如今琼楼和整个后园,只有一个兰花娘娘,此时下手,正是最佳时机。
他们都没有见过兰花娘娘面目,适才仅闻其声,只知道她是个淫荡无耻,心肠狠毒的人物,却没想到她还有一副远比常人敏锐的耳目和机警。
两人才出侧门,犹未登上楼梯,卧房中的兰花娘娘业已沉声喝问道:“阿珍,你想干什么了?”
麦佳凤一惊停步,诧道:“娘娘不是叫我快些上来吗?”
兰花娘娘喝道;“我叫你先送他出去,谁叫你把他领上楼来?”
麦佳凤轻轻一哦,道:“可是……他想……他想跟娘娘再说一句话,说完了,马上就走……”
兰花娘娘沉声截口道:“胡说,此时我没工夫见他,也不想听他说什么话,教他快走,不许违拗延迟。”
麦佳凤叫道:“娘娘……”
兰花娘娘怒声道:“不用废话,带他快走。”
麦佳凤望望桑琼,香肩一耸,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态,也是询问“该怎么办”的意思。
桑琼故作一叹,道:“属下有很重要的话,想面禀娘娘……”
兰花娘娘断然道:“有话以后再说,现在赶快出去,立刻就走,不许再藉故耽误,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桑琼默然片刻,长吁道:“既然如此,属卜就告退了。”
口里说着,暗地却向麦佳凤一挥手,两人各自提聚功力,疾步冲上楼梯。
他们身形甫动,房中的兰花娘娘就像目睹一般,立即断喝道:“钱春羊,你在找死!阿珍,截住他。”
麦佳凤应道:“娘娘放心,我会截住他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飞步登上楼口,真奔卧室。卧室门虽未闭,却垂着密密的锦线珠帘,室中灯光昏暗,无法看清陈设和景物。
桑琼长剑一翻,疾然向珠帘挑去。
珠帘甫动,突听兰花娘娘一声低喝,寒光乍闪,一缕劲风,已飞射而至。
桑琼闻声知警,忙不迭抽剑塌腰闪避,竟然已嫌迟了,那耀眼光芒擦着左肩掠过,连衣带肉,被划破寸余长一条裂口。
“叮”的一声,寒芒余劲未失,深深插人身后墙壁,却是一柄镶钻银梳。
桑琼倒吸一口凉气,强忍肩上痛楚,长剑一挥,“哗啦”一阵轻响,珠帘断落,洒了一地乱珠。
哪知就在他斩断珠帘的同时,房中一暗,灯光立灭。
可是,楼房内反而一片寂然,既不闻兰花娘娘出声叱问,也听不到步涉声响。
面对那黑暗而阴森的房门,桑琼才深深感到这位兰花娘娘是个十分难缠的棘手人物,甚至远比传闻犹胜几分。
这时候,全楼灯火俱灭,既不能冲进卧房,又怕那狡猾的女人会趁机溜走或突然偷袭,琼楼上,处处隐着杀机。
桑琼心念疾转,沉声喝道:“阿兰贱婢,叛宫弑主,恶贯满盈,还不出来受死?”
房中没有答话,却飘来一声阴森的冷笑。
不过,仅只是一声冷笑,已经使桑琼心中略定,这至少证明兰花娘仍在房中,并没有离去。
他回头向麦佳凤挥手示意,要她绕道掩至回廊外,扼守住兰花娘娘退路;然后又大声道:
“贱婢,你弑主篡夺阿儿汗宫,复又私通下属,淫荡无耻,莫此为甚,如今奸夫淫婢,都已双双遭擒,罪证如山,便是曹克武也不会放过你,到此地步,你还妄图幸免不成?”
那兰花娘娘仍然没有回答,只静静听着,并不出声。
桑琼又道:“外闻你武功不俗,你如敢现身露面,咱们还可以给你一次强存弱亡的公平机会,假如龟缩不出,只有对你自己不利,再耗上半个时辰,‘劫期’一至,那时再想拚命都不可能了!”
这句话,竟然打动了兰花娘娘,只听她重重哼了一声,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莫非潜人水牢的,就是你么?”
桑琼哂道:“一点也不错,在下不仅去过水牢,而且从地牢中救出一位惨遭毒刑的夫人,怎么样?你有意思想看看她是谁吗?”
兰花娘娘已难掩内心激动,恨恨自语道:“果然,匹夫竟敢欺我,哼!”
桑琼道:“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迟,奸婪之辈,本来就尔虞我诈,纯出彼此利用,要他付出真心实意,那是妄想,你如果自知悔悟,目下还来得及……”
兰花娘娘冷然喝道:“住口!我生平做事,从不后悔,宁我负人,却不容人负我,此事我自会处置,不用人操心。”
语声微顿,又道:“你别以为沙娜拉未死,获悉几分地道秘密,就能肆所欲为,老实告诉你吧,我不屑跟你这种小辈动手,半盏热茶以内,曹克武和全宫高手就会赶到,那时候,你就上天无路,人地无门了,待沙娜拉重新被擒,嘿嘿!我倒要看看曹克武怎样对我交待?”
桑琼心中一惊,道:“贱婢,原来你龟缩不出,竟是等候援手?”
兰花娘娘冷笑道:“对付你们区区三两个狂妄小辈,何须等待援手,我只是不想离开这间卧室而已,你若有胆量进来,不妨试试看。”
桑琼道:“可是你别忘了,奸夫淫婢,现在我手中,曹克武一到,只怕你再难掩此羞事。”
兰花娘娘晒道:“放心,他纵然知道,也不敢对我如何,何况,我若想杀他们两人灭口,那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正说着,麦佳凤忽然在回廊外急声叫道:“桑大哥,别尽耽搁了,有人向这边来啦。”
兰花娘娘阴沉笑道:“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桑琼顾不得危险,一探手,从地上抓起一把珠子,振腕扬臂,射向房内,右手长剑一紧,人随珠后,飞身抢进了卧室。
一进室内,双腿忽的半屈,手中剑绕身飞旋,护住全身,同时运目搜视。
一看之下,他傻了,房中空空,哪有兰花娘娘的人影。
可是,她刚才分明还在房中说话,转瞬问,怎会突然消逝不见了呢?
桑琼精目电转,正白惊疑未定,忽听身后“蓬”然一声,房门陡闭。
他霍地转身子,触目骇然一震,但见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正横剑当门而立,向自己阴恻侧地诡笑。
那黑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一张脸,生得奇丑无比,残眉,兔唇,断鼻,猴肋,加上满头枯黄短发,以及丑脸之上,厚厚涂了一脸白色脂粉,更是丑中带怪,令人不寒而惊。
她,难道就是那武功深不可测的兰花娘娘?
桑琼既惊又诧,长剑横举齐胸,沉声喝道:“你就是阿兰?”
黑衣丑女那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尽在桑琼身上溜动,忽地露齿一笑,道:“怎么?有些意外是不是?你大约以为兰花娘娘至少该有五十岁,却没料到我还这么年轻?”
桑琼一阵翻胃,险些把隔夜的食物都吐出来,深呼一口气,冷冷道:“不错,的确是令人有些意外,但……”
兰花娘娘吃吃一笑,抢着道:“我也很意外,早知道你这么俊,刚才应该早请你进房里来了。”
桑琼听她言词中竟含有轻薄之意,越发令人恶心难禁,当下脸色一沉,叱道:“无耻贱婢,纳命来。”长剑一抖,分心刺去。
那兰花娘娘笑容依旧,手中剑轻描淡写的一圈一弹,“叮”地格开了桑琼的剑势,脚下半分也没移动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武功很不错,但若说跟我动手,那还差得太远,老实告诉你吧,刚才你冒冒失失闯进来,若非见你生得英俊,恐怕你早就没命了。”
这话虽嫌夸大了些,倒也并非信口开河,试想,桑琼初入房中,兰花娘娘掩藏门后,以她一身炉火纯青的剑术造诣,如果突下毒手,确是令人难以防备。
桑琼一招无功,已知这丑八怪剑术通玄,决不是徒具虚名,一面心念疾转,筹思破敌之策,一面凝神待敌,事实上,已经无心再跟她说废话了。
兰花娘娘见他默不声,只当是信服了自己,残眉一扬,复又笑道:“方才外面那丫头叫你‘桑大哥’,敢情你就是常跟曹克武作对的桑琼,是吗?”
桑琼喝道:“你算猜对了,接招!”长剑挥动,唰唰唰一连攻出三剑。
兰花娘娘手中剑挥洒格拒,口里却笑道:“其实,你何须与他作对,只要你肯依我的话做,我敢保证……咦!”
一声“咦”!剑势蓦地一振,黑衣拂动,疾然倒退了两步。
原来桑琼三招快攻之后,趁她分神说话,突然剑招一变,攻出一式“飞龙射日”。兰花娘娘果然识货,惊呼声中,旋身疾退两步,一只衣袖,已被剑尖洞穿。
桑琼一招抢占先机,豪念顿发,一声轻嘿,全力展开了龙剑三式,更将风刀三式,一并融在剑招中,着着进逼,反复施展,一口气攻出九招之多。
武库绝学毕竟不同凡响,剑气弥漫之下,兰花娘娘始而惊,继而怒,脸上笑容尽敛,默然挥剑应敌,脚下更连连后退,绕室闪避,早已失去先前轻敌的狂态了。
恰在这时,守在回廊外的麦佳凤忽又急声叫道:“大哥别再恋战,曹克武已经快到莲池边了!”
紧接着,风声飒然掠向房门,原因回廊上无法藏身,麦佳凤业已退回屋内。
桑琼忖度形势,不禁大感焦急。
此时他虽然仗着武库秘学扳回劣势,但兰花娘娘一柄长剑依然飘忽诡秘,毫无破绽可寻,看情形,胜负之数,犹难逆料,假如时间充裕,能缠她半个时辰,待她“劫期”开始,或许有得手的希望,偏偏曹克武恰在这紧要关头赶来,势机近促,别说制敌得手,恐怕想全身而退,也难办到了。
早知如此,刚才实在应该先行忍耐,不该冒冒失失撞上楼来。
心神微分,兰花娘娘长剑翻飞,攻势陡又转盛,日里却阴森森笑道:“姓桑的小辈,如今你唯一的活路,便是弃剑投降,你家娘娘可怜你年轻无知,曲予呵护,咱们彼此知心,只瞒那曹克武一个人,否则的话……”
桑琼突然把心一横,沉声喝道:“凤妹妹尽快先退,愚兄随后就来。”
麦佳凤焦急地问道:“你能对付那贱婢么?”
桑琼道:“愚兄自能对付,你快些走吧……”
一语未毕,忽听麦佳凤惊呼道:“不行了,曹克武已上了石桥,大哥快走,再迟就来不及啦!”
随着呼声,麦佳凤竟撞开房门,提刀奔了进来。
当她一见房中实情,才知桑琼正屈居下风,根本无法胜得那丑陋淫凶的兰花娘娘,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后果利害,凤刀一抖,便向兰花娘娘扑去。
兰花娘娘冷哼一声,身形暴退,长剑突然脱手掷出。
桑琼大惊,急叫道:“凤妹快躲!”声出人动,也脱手掷出了太阿剑。
麦佳风闻声猛然刹住娇躯,只见寒光耀目飞旋,两柄剑凌空相击,“铮”地一声脆鸣,其中更传来桑琼一声沉重的闷哼声
满室寒芒一敛,定神再看时,兰花娘娘长剑仍在手中,而桑琼却睑色铁青,正横挡在自己身前,他那柄太阿剑,则巍颤颤倒插在楼板上,距离两人脚下,不过数寸光景,剑身犹自剧烈地晃动着。
但仅此伸手可及的距离,桑琼竟似无力再将它拔取到手,只顾气喘咻咻,站在那儿调息呼吸。
麦佳凤不解原因,连忙替他把剑拔了起来,只问道:“大哥,你受伤了吗?”
桑琼木立如痴,不言不动,生像是并未听见。
麦佳风又把大阿剑递向他手边,道:“这是你的兵刃,喏!快拿着……”
一句话没有说完,蓦地寒光又现,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入耳,但闻兰花娘娘怒叱道:
“好小辈,也会驳剑之法,你再接我这一剑。”麦佳凤猛觉桑琼身躯一震,右掌前扬,左臂反兜,陡然一声大喝,自己竟被他左臂向后一圈,推向房门,室中立时爆起一记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
刹那间,人影,剑光,惊呼和尘埃随起,整座楼房,竟成了浪中小舟般摇摆不止,梁柱格格作响,砖瓦纷坠。
麦佳凤情知楼快塌了,吓得冲进房内,从尘上弥漫的楼板上,扶起浑身僵硬的桑琼,飞快地向地下石室掠去。
两人堪堪跨进石室铁栅门,“轰”地一声,整座“琼楼”已轰然倒塌……
口口口
天地在旋转,在摇晃,一夜过尽,又是一夜,一天逝去,又是一天……好像永远没有休止的时候。
就在那永无休止的旋转和摇晃中,忽然加上一阵阵车轮辘辘的声音,由模糊而渐趋清晰。
桑琼讶异地睁开眼来,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那摇晃的感觉和辘辘车声,却告诉他,此时正躺在一辆驶行的马车中。
他一挺腰,想坐起来,忽然觉得浑身骨骼关节奇痛难忍,不期呻吟着重又跌倒。
马车倏地一顿而止,接着,车门“呀”地启开,一缕阳光,直射了进来。
桑琼连忙举手掩住被阳光刺激得疼痛的双眼,顿时,他明白了,同时也泛起无限悲哀之感。
记得当初因为毁家丧妻,一时颓废,自己点破了真气,在合肥悦来店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也是掀开窗峡,被那逐然射进来的阳光,刺痛双眼。
前后情景,依稀相近,不幸的历史终于重演,自己一身恢复未久的真气,如今又散破了。
心念及此,不觉颓然又叹了一口气。
车外,是麦佳凤的声音叫道:“大哥,你醒了?”
桑琼轻应了一声,道:“是的,我想起来坐一坐。”
麦什凤急急跨进车厢,扶起桑琼,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急声道:“你现在觉得好过一些吗?肚子是不是很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经她一提,桑琼发觉自己肚里空空,颇感饥渴,便道:“奇怪,你没提好像不觉得,一提起来,的确饿得很厉害,就像饿了许多天没吃东西似的。”
麦佳凤眼眶一红,道:“可不是,整整六天粒米未沾了。”
桑琼惊道:“你是说……我已经昏睡了整整六天?”
麦佳凤点点头,忽又凄然笑道:“现在总算清醒过来了,这六天来,是我背着你,越长城,渡黄河,好不容易,今儿才雇到马车。”
接着,伸头向车外叫道:“鹊儿,快把吃的东西拿过来,大哥醒了。”
不多一会,步声纷纷,鹊儿一手挽扶着沙娜拉,一手提着一只瓦罐,匆匆来到车前。
桑琼忙道:“凤妹妹,你怎么可以让我一人占住车厢,却教耶律夫人冒受风霜……”
麦佳风道:“你放心,咱们运气不坏,雇到两辆马车,鹊儿和夫人坐另外一辆,咱们计算这一二天你会醒,已经替你熬好一罐稠粥带着,你饿得太久,初进食物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来,你就这样坐着,我来喂你吃吧!”
沙娜拉目不能见,却禁不住热泪如泉,巍颤颤上前执着桑琼双手,哽咽道:“为老身,苦了你了。”
桑琼挣扎着撑起,扶沙娜拉进车厢坐下,强笑道:“晚辈惭愧,竟无力胜那贱婢……”
沙娜拉叹道:“我早就说过,那贱婢一身剑术已达炉火纯青境界,只能智取,不可力敌,这次,幸亏少侠曾习‘聚精大法’临危一击,楼塌屋毁,也恰好阻挡了追兵,否则,非仅少侠无法全身而退,咱们也都会重落那贱婢手中。”
鹊儿打开瓦罐,罐内果然是又稠又香一罐小米粥,麦佳凤想喂他,但桑琼脸嫩,自行接过瓦罐,一口气将整罐粥喝了个涓滴无存。
热粥入腹,精力略振,桑琼试着起身,已能缓缓举步,跨出马车一望,但见满目荒凉,风沙遍野,二辆马车停驶之处,只是一条婉蜒小径,并非官道。
麦佳凤没待他动问,抢先解释道:“为了避开曹贼追截,咱们没有走大路,离开祁连后,便北经长城,沿龙首山东下,昨天才在永康堡渡过黄河,现在已是宁夏境内了。”
桑琼忽然问道:“怎么没见郝姑娘呢?”
麦佳凤道:“她在祁连就离开了,是为了寻她哥哥的下落。”
桑琼木然良久,唱叹道:“祁连之行,历尽艰险,愚兄总算会晤耶律夫人和找到了凤妹,已属不虚此行,只有他们兄妹,事不关已,也陪着咱们遍历危困,令人感念难安。”
麦佳凤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感觉,像他们兄妹这般热心人,的确难得,那位隐娘姊姊临去时,依依不舍的,下叮万嘱,要咱们走这条荒僻小道,尽快赶去五台山‘听涛别府’,好让耶律前辈夫妻……”
桑琼突然截口问道:“且慢,‘听涛别府’这名字,真是隐娘告诉你的吗?”
麦佳凤道:“是啊,不然我怎会知道?”
桑琼不禁沉吟道:‘用就就怪了,我分明记得只对他们兄妹提及遇见耶律前辈的大略经过,绝未告诉过他们五台山和听涛别府这些详细地点名称,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麦佳凤道:“难道这些地名是错的么?”
桑琼摇摇头道:“地名一点也不错,我只是觉得,他们兄妹的来历,令人颇难猜测。”
麦佳凤惊道:“你这一提,我也想起来了,那隐娘姊姊,一直都是扮成我的模样,临去时,也没有改过来。”
桑琼道:“不错,隐娘常以面纱覆脸,迄今未露过真面目,郝休的化装易容之术,又那么惟妙惟肖,这兄妹二人,何其神秘
麦佳凤忙道:“大哥,你看他们会不会是故意跟咱们接近,暗中却包藏祸心?”
桑琼肃然道:“这倒不可能,不过,他们兄妹必然别有隐衷,不愿以真面目与我们相见,却是可以断言的了。”
麦佳凤抚掌道:“对!不然她为什么取名叫做‘隐娘’呢?”
桑琼闻言心头忽地一震,默然良久,颔首道:“隐娘!隐娘……唉!我真笨,当时竟没想到这点……”
正说着,突然蹄声盈耳,身后尘土飞扬,驰来两骑健马。
麦佳凤黛眉一皱,沉声道:“荒僻小径,何来骑士?大哥,快上车去避一避。”
两人刚进车厢,匆匆放下窗帘,那一双健马已风驰电掣而至。
马背上,坐着两名黑塔般的粗壮人汉,俱都鞍横革囊,腰跨兵刃,神情十分骠悍。
两骑临近马车,忽然双双收缰勒住,其中一个闪着两道锐利眼神,转也不转望着车厢,另一个却扬了扬浓眉,操着一口陕西土音,向车把式问道:“老乡,是载客,还是带货呢?”
车把式连忙含笑道:“送几位客人。”
那大汉又问:“到哪儿去?”
车把武道:“说妥是送到太原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