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鬼偷邢彬奉命去城中各大客店查访,九灵帮弟兄竟然一个也没有到,更无麦佳凤的消息。
桑琼接得回报,不期大感困惑,按日期计算,罗天奇等由巢湖径行西来,应该比自己和鬼偷邢彬早到长安才对,既然迟无消息,只有两种可能,其一,途中另有意外耽误,其二,或许是发现了麦佳凤行踪,早已追过长安了。
这两种可能,对桑琼来说都不是好事,皆因意外变故原因难测,既使众人行程受阻,必非幸事;假如属于后者,罗天奇他们至少在长安留下讯息,单凭他们几个人,是否能截得住麦佳凤?
桑琼越想越焦急,一连守候了三天,却得到由莫金荣传来的一项意外消息。
这天傍晚时分,莫金荣忽然匆匆赶来“第一楼”,见了桑琼,便兴冲冲道:“有麦姑娘的消息了,少侠快随老朽去查证一下。”
桑琼听了,既惊又喜,忙问道:“消息如何?要往何处去查证?”
莫金荣道:“不久前,有一名属于郑家经营的车行把式,由陇山返来,据他报称,曾见到一位少女,携带两头白色狒拂,这可不是麦姑娘么?”
桑琼大喜,道:“在什么地方遇见?距今已有几日?”
莫金荣道:“详细经过,老朽也不太清楚,现今已命辛老三赶往车行去唤那车把式,可是老朽又怕少侠急不能待,特地前来送讯,那车行在北门附近,少侠如有意走一趟,咱们这就赶去,当面问个明白如何?”
桑琼毫未迟疑,应了一声,便随莫金荣奔出“第一楼”,只在临行时留话给柜上,要他转告鬼偷邢彬返店后在店中等候,不可离开。
莫金荣携来马匹,两人飞身而上,并辔驰奔北城。
抵达城坦边,果然一家“四通车行”紧靠墙垛设着车场马厮,规模甚大。
两人纵马直入木栅门,刚落马,金钱豹辛伦便急急迎了上来。
莫金荣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金钱豹辛伦轻轻答道:“伤势很重,属下正为难,恐怕无法移动他……”
桑琼心头一惊,急道:“吓!还受了伤?人在哪里?”
金钱豹辛伦躬身道:“在后面下房里躺着,少侠请略待,让属下命人把他抬到前店大厅里来,少侠好问话……”
桑琼挥手道:“不必移动他了,咱们就去后面房中问他也是一样,辛兄快带路吧!”
金钱豹辛伦犹自迟疑地道:“可是……下房里又脏又乱,只怕……”
莫金荣截口道:“现在不是讲虚礼的时候,少侠有许多要紧话,必须在他还没断气之前询问,快带路!”
金钱豹辛伦这才应诺领路,由一名车行管事作陪,急急进入店后一排简陋木屋。
木屋共分五间,全是车行中把式或马夫们住宿之处,每间房宽仅数尺,却挤放着两张甚至三四张双层木床,梁低门窄,一盏昏暗油灯高悬梁上,算是五间木屋共同照明之物。
那名车把式正仰面躺在第四间木屋中一张木床下层,光线暗淡,看不清面貌年纪,但头脸及肩臂等处,却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布上血渍斑斑,分明受的是外伤。
车行管事命人加添了两盏风灯,木屋中顿时光亮了许多,惨白的灯光下,只见那人年约三旬,身躯粗壮,唯因失血过多,显得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十分萎顿,两眼半睁半闭,虚弱毕露。
莫金荣眉头一皱,低声道:“辛老三,去把他搀起来好问话!”
桑琼连忙拦住,道:“他失血太多,身子已虚弱万分,似此情形,那能多作询问,咱们应该先替他把伤治好些再说。”
于是,跨前一步,俯身探手试了试那人脉息,取出随身药瓶,喂了他一粒药丸,然后真力凝聚指尖,缓缓替他推捏以助药力透达内腑。
不多久,那车把式气息渐趋稳定,脸色也慢慢转好了些,竟自动睁开眼来,感激的道:
“多谢公子!”
桑琼微笑颔首,亲切地问道:“你觉得精神好些了么?能慢慢谈话不能?”
那车把式点点头道:“小的只是流血太多,现在已经不碍事了,公子有话尽请询问,小的必定尽所知问答。”
莫金荣没等桑琼开口,便抢着问道:“你在何处受的伤?见到的是怎样一位姑娘?距今共有几天了?仔细把经过情形,告诉这位桑少侠一遍。”
桑琼笑了笑,道:“你别着急,慢慢一件一件回答我,如果能用点头或者摇头表达的,就尽量不要开口,知道了么?”
车把式道:“小的理会得。”
桑琼问道:“你先回答我,那位姑娘是不是十八九岁?穿身红衣?身随携带着两头白毛大猴子?”
车把式点头道:“正是。”
桑琼又道:“你身上这些伤,都是那两头白毛猴子抓伤的?”
车把式犹自余悸地道:“可不是,亏那位姑娘喝止得快,再慢一刹那,小的这条命就完蛋了。”
桑琼道:“那白毛猴子伤你的时候,红衣姑娘不在旁边么?”
车把式道:“在虽在,可是那位姑娘的车辆坏了,正在山脚下修理,看见小的驾车从附近经过,那位姑娘就招呼不迭,要小的把车辆卖给她,都怪小的不好,驾车想逃,没防其中一只白毛大猴子像箭也似追赶上前,一霎眼,追上车辕,活生生将小的揪了下来。”
桑琼问道:“你为什么要逃呢?”
车把式道:“公子你不知道,车是行里的,小的只是赶车的把式,哪儿敢变卖车辆?再说,小的也没见过那吓人的白毛猴子,更不敢停留……”
桑琼轻“哦”一声,点点头,又道:“那姑娘喝开白毛猴子以后,又如何呢?”
车把式道:“那位姑娘人倒不坏,见小的负了伤,就取出一封五十两银子,对小的说道:
“这些钱除了车价,多的就给你治伤吧!我急等车辆用,不能送你去镇甸城街,希望你运气好,另外搭上便车。’说完,便带着两头猴子上车,向西而去。”
桑琼心中微动,道:“你是说,那位姑娘自己驾车离去的?”
车把式道:“是的,她把两头猴子装进车厢里,自己驾车。”
桑琼问道:“这件事,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车把式道:“在临近马鹿镇,陇山山麓一条偏僻小路上。”
桑琼一怔,道:“马鹿镇又在什么方向?”
车把式道:“马鹿镇在通往甘肃的交界处,再往西去,就是秦安和天水,向南可以入川,向西北可以出关,四通八达,甚是方便。”
桑琼紧接着问道:“由此地去马鹿镇,约须有多久可到?”
车把式道:“乘车得五六日,若是乘马赶急些,三四日也能赶到了。”
桑琼骇然道:“要这么久?你由那儿回来,共用了几天?”
车把式道:“小的解下那位姑娘弃车所系马匹,连夜赶路,走了四天三夜才到。”
桑琼神色一震,黯然长叹-声,道:“好,多谢你的消息,好好养伤吧!咱们得走了。”
说完,加赏那车把式二十两银子作疗养之费,默默退出了木屋。
莫金荣紧跟两步,陪同上马离了车行,途中低声问道:“少侠确定果然是麦佳凤吗?”
桑琼苦笑道:“除了她,还会是谁?”
莫金荣道:“那么,少侠打算……”
桑琼轻喟道:“咱们出动了这么多人,仍然未能截住她,前后四日之差,无论追不追得上,我想总得尽力一试!”
莫金荣吃惊道:“少侠决定追下去?万一追不及呢?”
桑琼仰天长叹,道:“反正这一趟阿儿汗宫是非去不可的,能早些去,未尝不是好事。”
莫金荣问道:“少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桑琼毅然道:“今夜就上路。”
莫金荣道:“少侠何须这般急迫?九灵帮兄弟未到,何不略待数日,等大家会齐,从长计议?”
桑琼轻叹道:“原以为在此地拦住麦佳凤,正在藉机向老前辈引见帮中同门弟兄,如今既生突变,看来无法再等候他们了,好在邢彬可以留下来,罗天奇兄弟也曾跟老前辈有过-
面之识,我走之后,此处仍要麻烦老前辈代为留守,倘若天奇他们赶到,请前辈转嘱他们先返金陵,静待消息。”
莫金荣惊问道:“少侠前往祁连,竟准备独自一人去?”
桑琼道:“此去志在拦阻麦佳凤和替耶律前辈寻访爱侣,并不是跟曹克武明枪对阵,何况魔宫空虚,一个人去,进退反较方便些。”
语声微顿,又道:“还有一件事险些忘了,请老前辈见到罗天奇时,叫他务必尽快迭讯给天寿宫……”
莫金荣说道:“莫非另有事故?”
桑琼道:“我离开燕京天寿宫时,曾与北宫四燕有二十日之约,届时如未见讯息,四燕可能随后赶来。”
莫金荣怦然意动,忙道:“九灵帮兄弟朝夕将至,北宫四燕也聊袂而来,老朽不敏,亦辖领西堡弟子敬陪末座……少侠,这真是风云际会,百年难遇的武林四大世家大结合,为什么不趁此机会直捣魔宫!”
桑琼仅只淡淡一笑,道:“如今魔宫高手都已倾巢而出,咱们纵然将阿儿汗宫夷为平地,又有什么意义?”
莫金荣道:“至少可以报复东庄覆灭,南谷焚毁,西堡;化宫遭受荼害的深仇大恨……”
桑琼未及回答,一行四骑已返抵“长安第一楼”。
但见鬼偷邢彬正在店门外引颈而待,三骑犹未抵步,便飞电似迎了出来,低声叫道:
“禀帮主,罗兄弟到了!”
桑琼大喜,道:“这真是太好了,咱们正谈起他,有事要嘱附他哩,他人在哪儿呢?”
鬼偷邢彬指了指身后,道:“现在客店房中。”
桑琼欣然下马,正等待莫金荣和金钱豹辛伦一同入店,忽然发现鬼偷邢彬面色有些不对,当时一怔,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鬼偷邢彬脸色一惨,黯然俯首,道:“罗兄弟伤得很重……”
桑琼骇然一震,猛探手,一把抓住老偷儿肘臂,低声喝道:“你说什么?怎样受的伤?”
鬼偷邢彬脸色一惨,道:“属下因连日在城中查不到同门消息,故尔特地迎出灞桥守望,不料竟巧遇罗兄弟负重伤,倒卧河边……”
桑琼截口道:“我问他是怎样受的伤?”
鬼偷邢彬摇头道:“老偷儿发现他时,他已经受伤昏迷,迄今没有醒转,只得急急护送入城来见帮主,至于受伤经过,却丝毫不知道。”
桑琼一下松手,向莫金荣微一颔首,转身奔进客店。
莫金荣却低声问道:“邢兄发现他负伤,距今已有多久了?”
鬼偷邢彬道:“不足一个时辰。”
莫金荣又问道:“伤势如何?”
鬼偷邢彬道: “内外伤都很重,不过,气息尚还稳静,从他外伤看,可能被什么猛兽抓伤的!”
莫金荣戛然一惊,道:“怎见得是被猛兽所伤?”
鬼偷邢彬道:“因为他头脸胸臂等处,都有兽爪痕印。”
莫金荣回顾金钱豹辛伦,变色道:“会有这种事?”语毕,匆匆向东厢房奔去。
一间宽敞的套间内,罗天奇正闭目僵卧在床榻上,果如老偷儿所叙,头脸和胸臂伤痕交织,血迹斑斑,那情景,竟跟四通车行那负伤的车把式十分相似。
桑琼急忙检视伤势,发现罗天奇除了外伤处之外,背部更有一处紫色伤印,似被重物所击,震伤了内腑,而且,全身农衫碎裂,随身长剑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只空的剑鞘,分明在负伤之前,曾经激烈搏斗。
看罢伤势,众人脸色都凝重异常,桑琼喂厂他三粒疗伤药丸,又用本身真力替他推宫活穴,费了许多力气,却仍不见罗天奇醒转。
莫金荣残眉紧锁,低声对桑琼道:“少侠先别耗费真力,且看他外伤爪痕淤血,情形只怕有些不对……”
桑琼惊道:“老前辈是指”
莫金荣道:“依老朽看来,他所受外伤虽重,失血却不太多,而且,爪痕淤血色呈碧绿,这是中毒的现象。”
桑琼再仔细检视伤势,果然不错,更惊道:“这是什么歹毒恶兽,指抓上居然有毒?”
莫金荣凝容道:“假如老朽的猜测不错,罗少侠只怕不是被兽爪所伤,而是伤在一种特制的兵刃上,所不同的是,那兵刃乃铸造成猛兽爪形,并且淬过毒。”
桑琼猛可心中一动,失声道:“若非老前辈提醒,险些忘了他背后的伤印了,这不明明是兵刃击伤的么?”
话声忽然一顿,接着又道:“罗兄弟出身少林,内功剑术两者不弱,断乎不会轻易伤在兽爪之下,老前辈灼见大有可能,但不知当今武林中,有什么绝世高人,使用兽爪形的兵刃?”
莫金荣苦思良久,摇头道:“这却一时想不出来,咱们推论对方使用兽爪兵刃,也只能算是一种猜测而已,或许那不是兽爪形状,仅是在刀剑尖端,多了三根尖锐的倒钩,或许是淬过毒的仙人掌之类,所以,大可不必在对方兵刃形式上钻牛角尖,眼下最急要的是,先替罗少侠设法解毒,待他清醒后,不愁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物。”
桑琼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无奈咱们身边并无解毒的药物,这却如何是好呢?”
莫金荣微一沉吟,道:“从他中毒后仅只昏迷气息不乱看来,所中之毒可能毒性不烈,咱们不妨设法配制点解药物试试。”
于是,亲自开了一副药方,交给金钱豹辛伦,道:“速去照方配购,其中比较稀有珍贵的东西,可先知会郑员外一声,叫他出面向药行交待,务必要真品,多花钱不要紧,决不能买劣货。”
金钱豹辛伦领命而去,不多久,竟带着郑老员外一同赶到客店。
那老员外郑怡恭谨地问道:“郑某家传有一块温玉,据说擅解百毒,不知对这位罗少侠有没有效?特拿来一试。”
莫金荣大喜道:“温玉乃解毒之宝,唯须百年以上神物才行,快取出来看看。”
郑怡掀开袍襟,从贴身处取出一只精巧盒子,双手递给了莫金荣。
盒盖开处,一股淡淡异香洋溢而出,盒中锦垫上,嵌放着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红色条玉。
莫金荣拈起红玉,入手但觉其软如酥,喜道:“这是千年珍品,快取一碗无根水来。”
刹时水到,莫金荣将温玉投入碗中,轻轻磨动,不片刻间,一碗清水已变成赭红色汁液。
桑琼亲手接过来,灌入罗天奇肚中,等了约莫盏茶光景,但闻罗天奇腹鸣如雷,连吐带泻,排出满满一盂腥臭无比的绿水,伤口血色逐渐变红,人也可以蠕动出声了。
莫金荣将温玉交还郑员外,桑琼则拱手称道:“生受员外厚情,此恩此德,容当后谢。”
郑员外倒爽朗地笑道:“区区微劳,何足挂齿,少侠这般客气,就不像豪迈英雄了,郑某留此已无助益,就此告退,明日一早,当在敝宅洁尊候驾,权当替这位罗少侠洗尘,诸位务必要赏光才好。”
桑琼含笑道:“既然员外豪爽厚爱,咱们少不得应命相扰就是。”
送走郑员外,罗天奇恰好也悠悠醒来,睁眼看见桑琼,惊喜无限,便想支撑着起床行礼。
桑琼连忙拦住,微笑道:“你内毒虽解,伤仍未愈,就这样躺着把经过情形告诉咱们吧!”
罗天奇一一与莫金荣等人颔首为礼,然后长叹说道:“小弟无能,有负大哥付托,竟眼睁睁未能劝住麦站娘……”
桑琼一怔,截口道:“你遇见她了?”
罗天奇点头道:“是的,小弟自撤巢湖之围,一路西来,好不容易在临潼附近追上了麦姑娘,但费尽唇舌竟然无法劝住她,反被另一名与麦姑娘同行的黄衣少年所伤,眼看着他们相偕而去……”
桑琼和莫金荣等尽都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天奇道:“就在今天傍晚,距临潼不远的官道上。”
桑琼骇然一愣又问道:“你是说,今晚在临潼附近,遇到了麦佳凤?”
罗天奇:“正是。”
桑琼不禁诧讶地道:“这就奇怪了,她既然正在临潼附近那么,四天之前在陇山拦路换车的,又会是谁呢?”
语声略顿,注目再问道:“你看仔细了,真的是她?”最急要的是,先替罗少侠设法解毒,待他清醒后,不愁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物。”
桑琼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无奈咱们身边并无解毒的药物,这却如何是好呢?”
莫金荣微一沉吟,道:“从他中毒后仅只昏迷气息不乱看来,所中之毒可能毒性不烈,咱们不妨设法配制点解药物试试。”
于是,亲自开了一副药方,交给金钱豹辛伦,道:“速去照方配购,其中比较稀有珍贵的东西,可先知会郑员外一声,叫他出面向药行交待,务必要真品,多花钱不要紧,决不能买劣货。”
金钱豹辛伦领命而去,不多久,竟带着郑老员外一同赶到客店。
那老员外郑怡恭谨地问道:“郑某家传有一块温玉,据说擅解百毒,不知对这位罗少侠有没有效?特拿来一试。”
莫金荣大喜道:“温玉乃解毒之宝,唯须百年以上神物才行,快取出来看看。”
郑怡掀开袍襟,从贴身处取出一只精巧盒子,双手递给了莫金荣。
盒盖开处,一股淡淡异香洋溢而出,盒中锦垫上,嵌放着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红色条玉。
莫金荣拈起红玉,入手但觉其软如酥,喜道:“这是千年珍品,快取一碗无根水来。”
刹时水到,莫金荣将温玉投入碗中,轻轻磨动,不片刻间,一碗清水已变成赭红色汁液。
桑琼亲手接过来,灌入罗天奇肚中,等了约莫盏茶光景,但闻罗天奇腹鸣如雷,连吐带泻,排出满满一盂腥臭无比的绿水,伤口血色逐渐变红,人也可以蠕动出声了。
莫金荣将温玉交还郑员外,桑琼则拱手称道:“生受员外厚情,此恩此德,容当后谢。”
郑员外倒爽朗地笑道:“区区微劳,何足挂齿,少侠这般客气,就不像豪迈英雄了,郑某留此已无助益,就此告退,明日一早,当在敝宅洁尊候驾,权当替这位罗少侠洗尘,诸位务必要赏光才好。”
桑琼含笑道:“既然员外豪爽厚爱,咱们少不得应命相扰就是。”
送走郑员外,罗天奇恰好也悠悠醒来,睁眼看见桑琼,惊喜无限,便想支撑着起床行礼。
桑琼连忙拦住,微笑道:“你内毒虽解,伤仍未愈,就这样躺着把经过情形告诉咱们吧!”
罗天奇一一与莫金荣等人颔首为礼,然后长叹说道:“小弟无能,有负大哥付托,竟眼睁睁未能劝住麦站娘……”
桑琼一怔,截口道:“你遇见她了?”
罗天奇点头道:“是的,小弟自撤巢湖之围,一路西来,好不容易在临潼附近追上了麦姑娘,但费尽唇舌竟然无法劝住她,反被另一名与麦姑娘同行的黄衣少年所伤,眼看着他们相偕而去……”
桑琼和莫金荣等尽都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天奇道:“就在今天傍晚,距临潼不远的官道上。”
桑琼骇然一愣又问道:“你是说,今晚在临潼附近,遇到了麦佳凤?”
罗天奇:“正是。”
桑琼不禁诧讶地道:“这就奇怪了,她既然正在临潼附近那么,四天之前在陇山拦路换车的,又会是谁呢?”
语声略顿,注目再问道:“你看仔细了,真的是她?”
罗天奇道:“这两天内,麦姑娘很少离开过那辆马车,而且用纱巾掩去下半个面庞,好像有意隐蔽行踪,不愿被人认出,但小弟却亲见她车厢中藏着两头雪狒,这一点,决不会看错,正因认出雪狒,小弟才敢现身招呼,想不到竟被同行的黄衣少年所伤……”
桑琼听得惊疑不已,便道:“你且把发现和受伤的经过,详细告诉咱们一遍。”
罗天奇叹了一口气,道:“小弟在涵谷关附近发现麦姑娘踪影,当时她正坐在一辆金绺车中,向华阴方向而行,小弟因见她用纱巾蒙面,更有一名神采飞扬的少年作伴,怕认错了人,始终没敢出面招呼,只暗暗跟缀着马车,准备辨认确实,再作道理,好在她们正朝西而来,也不须担心错失……”
桑琼点头道:“不错,后来你又怎么确认是她呢?”
罗天奇道:“小弟一直跟在马车之后,已有两天时间,他们一路游玩,走得很慢,先后经过西医和少华,又到骊山,可是,无论到那一处,麦姑娘都从没离开过马车车厢,只由那同行黄衣少年略为指点风景名胜,便驱车而去,小弟跟踪了两天,不觉有些纳闷,昨日在骊山,偶见车厢中竟带着两头异种雪狒,这才认定的确是麦姑娘……”
桑琼岔口问道:“于是,你就出面现身跟她招呼了?”
罗天奇忽然闪现一抹愧色,低声道:“是的,小弟当时既惊又喜,便现身招呼,没想到麦姑娘竟掩闭车门,不肯与小弟相见,那同行黄衣少年更跋扈异常,强拦小弟,不许接近马车。”
桑琼道:“你就跟他动了手?”
当时并未动手,但小弟猜不透麦姑娘拒绝相见的原因,便决心先赶到长安,待与同门兄弟会齐,然后采取进一步行动,据小弟私下猜想,可能有两个原由,其一,是麦姑娘不愿回返金陵,所以拒与小弟会面;其二,也可能是受了那黄衣少年的蛊惑甚至挟持胁迫,身不由己,不敢跟咱们相见……”
桑琼不住点头,道:“好!说下去,后来又如何翻脸动手的?”
罗天奇叹道:“说来惭愧,小弟求见被拒,业已忍气离开,但行抵灞桥,因防那车转向,不再驰来长安,便隐身在路旁等候,入夜时分,那马车果然驶来,但车上黄衣少年却发现了小弟,登时停车叱责,逞强动手……”
桑琼急问道:“是那黄衣少年先动手?麦佳凤有没有劝阻或露面呢?”
罗天奇道:“黄衣少年出手时,马车车帘深垂,麦姑娘既未露面,也没有劝阻,但小弟听见车厢内雪狒低吼之声,麦姑娘轻轻叱喝了两声,似在压制雪狒蠢动。”
桑琼听得双眉紧锁,大感困惑,怔怔地没有出声。
罗天奇又继续说下去,道:“那黄衣少年武功十分诡异,出手更阴毒难防,小弟顾及麦姑娘,无意翻脸成仇,所以极力闪让,不愿还击,谁知竟遭他连环毒招划伤肩臂,受伤处麻而不疼,小弟才知他指上练过毒,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接着,后背又被重手击中,勉强支撑了十招左右,欲待拔剑一拼,毒伤发作,终于昏迷落败,倒在河边……”
莫金荣忽然注目问道:“照这样说来,罗少侠这些外伤,竟不是那两头雪狒所伤?”
罗天奇:“说来老前辈也许不信,这些伤痕,全是被那黄衣少年用手抓伤的。”
桑琼诧然道:“人指抓伤,应有五道痕印,最少也该有四条爪印,可是你身上都只三条血痕并列,分明是伤在兽爪下。”
罗天奇道:“大哥不知道,那黄衣少年一只左手齐腕而断,乃是另用乌金铸成手掌,拇指和小指屈扣掌心,形状如仙人掌,点穴镢有些相似,而且可伸可缩,制作异常巧妙,一时未防,才着了道儿。”
桑琼骇然道:“天下竟有以金铸假手当作兵刃的人?确实叫人防不胜防,莫老前辈可听过武林中何门何派有这种特征?”
莫金荣摇头道:“好好的人,谁愿意砍断手腕改制兵刃?除非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手腕折断,才用这种巧妙设计补救,不过,那黄衣少年能具此心智武功,出身必非庸俗门派,这得从他手法招式上,才能分辨出来。”
罗天奇接口道:“那少年手法招式诡异无比,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武功渊源。”
正议论间,忽见一名短衣大汉匆匆奔了进来,向莫金荣一躬身,低声道:“回总管,北支弟子有消息呈报。”
莫金荣道:“人呢?”
短衣大汉道:“在店门候令。”
莫金荣挥手道:“叫他进来吧!”
短衣大汉躬身应诺,去不多时,果然带着一个身穿蓝布长衫的汉子走进东厢。
莫金荣缓步迎出,侧着头,听那蓝衫汉子低语-阵,脸上顿现欣喜之色,急忙返回,笑道:“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桑少侠快请准备,咱们同去会他一会,”
桑琼问道:“莫非有那黄衣少年的消息?”
莫金荣道:“正是,方才接获传报,那辆金绺马车已经入城,现正投宿城北‘连云客店’,车上果有一位用纱巾掩面的少女,携带着两头浑身白毛的狒狒。”
桑琼剑眉一挑,道:“好,咱们这就去会会他……”
回头向罗天奇和鬼偷邢彬道:“天奇且安心养伤,刑彬仔细守护,不可擅离,愚兄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罗天奇忙道:“大哥千万不可因小弟而迁怒麦姑娘,或许她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桑琼点点头,道:“我自会相机行事,总要她说出个缘由来。”当下略作结札,携带了“飞龙剑”,随莫金荣出店而去。
这时,夜色已深,大街上空荡寂静,不见行人,桑琼和莫金荣都没有骑马,并肩徒步奔向城北,倒比骑马要轻快自在得多,不片刻,已到“连云客店”。
长安乃通都大邑,帝京之地,商旅往来络绎,虽午夜更深,百业歇市,唯独招商客栈是通宵营业,夜不闭户。
远远才望见“连云客店”那两盏红漆店灯,对街暗影裹忽然窜出两名劲装负剑大汉疾步迎了过来。
两名大汉双双向莫金荣和桑琼躬身为礼,莫金荣指了指客店大门,沉声问道:“可有动静?”
一名大汉低答道:“自从投店,没见再出来过?”
莫金荣又问:“有没有盘过底?探过桩?”
大汉道:“点子因为有兽类同行,所以租下后院末进整个院子,男的住左手第-间,女的和两头狒狒住后面两间,刚才店伙进去收拾残肴盘盏,又送了一笼瓜果进去,现在已经熄灯安歇了。”
“很好!”
莫金荣满意地点了点头,转顾桑琼道:“少侠的意思,是明往?或是暗往?”
桑琼毫不犹豫道:“咱们未存鬼魅企图,自然是明往的好。”
莫金荣道:“但眼下实已深夜,颇难藉口,同时也须顾虑万一动起手来,惊扰了其他旅客。”
桑琼道:“依老前辈该怎么好?”
莫金荣道:“老朽愚见,不如先暗后明,首先探查确定那少女是不是麦姑娘,然后再现身叩门,将那黄衣少年引往城外僻静之处,痛惩一番。”
桑琼沉吟了一下,道:“既有雪狒同行,八成必是麦佳凤无疑,我看这样吧!由我前去叩门求见,老前辈不妨在暗中监视,谈得好,老前辈就不必现身,谈得不好,我就将黄衣少年约往郊外理论,烦请老前辈守住客店,只要不被麦佳凤离去,待收拾了那黄衣少年,咱们再跟她唔面不迟。”
莫金荣道:“这方法虽然妥当,但少侠务须谨慎,防备那少年左手毒爪。”
桑琼笑道:“他也是个人!只要知道他的秘窍,区区毒爪何足畏惧?”
莫金荣一拱手,道:“总之不可大意,老朽先走-步。”向两名劲装大汉微一颔首,身形疾闪,掠入黑暗之中。
桑琼驻足而待,直到三人隐人客店后院不见,这才整了整衣衫,洒步跨进“连云客店”
大门。
进门一列柜台,台上放着一盏风灯,条凳上,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正口涎长挂斜靠在墙边呼呼大睡。
桑琼见其中一个小伙计身子渐渐侧倾,已经快要跌倒了,不觉探手轻轻扶了他一把,那小伙计兀自未醒,口里“嗯唔”两声,复又沉沉入梦。
桑琼摇头一笑,径启转身向后院行去。
穿过两进院落,未见一个店伙,偌大一座客店,若非此起彼落的鼾声,几成无人死地。
桑琼飘然直人,转瞬来到后院院门外,举手一推,院门竟是由里拴上的,略一思忖便屈指轻叩了三响。
叩门甫声落,院内立即有人沉声喝问道:“什么人?”接着,“嚓”地轻响,门隙中更射透出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