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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月光中的恶斗
前文虎女因听前面有警,赶到谷前横岭前段,发现敌人已与公亮、秦真动起手来,对面断崖忽又现出男女二贼,本领轻功俱都高极,矮贼当头相继纵下,星丸跳掷,朝娄、秦二侠连扑三次,虽都扑空,因公亮、秦真每人都有一个劲敌与之相对,一见矮贼扑到,各自往旁纵避,无力反击。矮贼更是猖狂,满口怒骂,声如狼嗥,凄厉刺耳,人既矮短,貌相奇丑,又穿着一身形如刺猖的奇怪短衣,纵将起来那半尺多长的硬毛根根倒立,凌风飞舞,不知何物所制。矮贼好似自恃轻功高强,骄狂到了极点,正看着有气,想要赶下,矮贼闻声仰望,一见上面还有敌人,一声厉啸,恶鬼也似纵身朝半山崖上四人立处飞扑上来。虎女看出来贼身法轻快,急逾飞鸟,这一纵竟有几丈高下,业已高过四人,手中拿着一件两头尖刀,似棍非棍的奇怪兵器,就要当头连人扑倒,不禁怒从心起,一声清叱,待要举剑纵身迎敌,将其打落,心念才动,脚还不曾离地,忽听呼的一声,一股急风带着一道寒光和一条小人影子,突由侧面脚底相隔丈许之处凌空飞起,朝那矮贼猛扑过去,双方势子都是又猛又急,只听锵——连声,两下业已撞在一起,兵器相触,用力都猛,人影微一分合之间便似飞星下坠,一东一西各震出三四丈,带着一溜寒光朝下落去,看出后起小人正是伊萌,方喝:“此贼真个可恶,我们不可放他逃走!”忽听女贼在下面朝同党厉声大喝:“上面便是主人所说头戴虎皮帽套的骑虎贱婢,原来也住东山,和仇人是一党,我们已无须费事,路也不曾走错。本来我想将这几个小贼的人头全数带回,顺便再擒一个活的回去。如今对头已被惊动,他们人多,方才所说不可忘记。

我们不必太贪,每人杀他一个回去给主人看看,能够交代便了。”话未说完,伊萌已接连几纵飞扑过去,矮贼也似知道遇见劲敌,各由旁边纵起,仗着身法轻巧,连地都未沾,竟用下面陡坡接脚,喜鹊登枝一般一点便起,接连两三纵便由坡上绕过下面众人斗处,双方又对面撞上,各用兵刃略一招架,同声怒喝:“和你前面空地上打去!”随同双双纵起,伊萌当先,身于一翻,一个飞燕穿云往来路山下空地上纵去,还未落地,矮贼也似怒极,厉吼一声,跟踪追上,双方相隔只得丈许。

虎女见来敌本领真高,伊萌身法也快得出奇,第一次见到这样棋逢对手的恶斗,双方全是身轻手快,一个心狠手黑,一个疾恶如仇,稍微疏忽,不死必伤。因恐伊萌人小胆大,容易吃亏,不由一呆,也忘了下去。正看得紧张头上,瞥见矮贼在后,手伸腰间,料是要取暗器冷箭伤人,忙喊:“伊萌,留神矮贼暗器!”声才出口,敌我双方业已首尾相衔。刚看出矮贼由腰间解下带有一条细链、其大如拳的小流星锤,待要朝下打去,手中尖刀棍也作势想要朝前刺到,心方一惊,微闻锵当两声,伊萌突然凌空翻转,随同双足落地之势,反手一道弧形寒光闪得一闪,双方兵刃相接,矮贼两件兵器均似被他打开,同时伊萌脚底一弹,人也倒纵出去,敌我双方仿佛都知遇见劲敌,谁也不敢大意。

矮贼本想棍锤齐施,两下夹攻,凌空下击,身法也极特别。本是头前脚后向下微斜,离地已近,人还不曾翻转,全神都注定在敌人身上。伊萌忽在危机瞬息之际,人未落地,身已翻转,反手回击。双方兵刃刚一接触,矮贼那样快的去势,竟会借这一挡之势身子一侧一翻,便往后倒纵,一个反跟斗,手中兵器舞起一团寒光,将人护住,随同倒翻回去,轻轻落在地上,双方重又分开。刚一落地,伊萌忽然口发长啸,又朝矮贼扑去。啸声甚长,与贼巢公超所发相同,其音清越。只管与敌动手,打得那么紧急,并未停歇。

所用兵器甚是奇怪,前头像个树枝,一长一短斜伸出两截,仿佛一口短剑,旁边斜对着一个尺许长的月牙,中间半段形如两面开口的铁锯,上面锯齿一反一正,柄上还有一个铁环护手,通体铮亮,寒光闪闪。昨夜曾经见它在花架上,取出使用,用完插在肩后,好似还有两个皮圈套住,后来村中相遇便不再见,不知藏向何处。只腰间插着一柄长约一尺三四寸的短剑,剑匣甚宽,形制甚奇,匆匆相见,因正忙于梳洗,吃完午饭便各分睡,忘了问他。来时只见背上兵器映月生光,因有两圈皮套遮住,也未细看,这时见他对敌,方始看出它的妙用。原来所用兵器非但制作精巧,上面那些东西各有各的妙用,舞动起来周身都被寒光裹住,并还能够随意收缩,时长时短。矮贼那高本领竟占不到半点便宜,微一疏忽还要纵身逃避,略现手忙脚乱之象。不是身法灵巧,避得又高又远,内有一次几乎还要受伤。伊萌一样也有两次险极。二人都是快极,就这略一停止观望之际,业已十多个照面过去。偶然舞到急处,只听丁了当当金铁交鸣,密如贯珠,看去猛恶惊人。

正替他捏着一把冷汗,急听林蓉娇叱之声。定睛一看,原来林蓉、公遐、秦萌三人已先纵下和敌人斗在一起,公亮、秦真连同两个村中壮士先敌男女三贼,早就打了个难解难分。因来敌太强,二壮士双战一个男贼已是勉强,公亮。秦真分敌男女二贼,急切间也未占到丝毫便宜,双方都打在紧急头上,谁也无力兼顾。不料又来两个强敌,本领更高,差一点没有吃亏。矮贼刚被伊萌引开,手舞双钩的女贼便朝二壮士扑去。虎女因见公亮、秦真决不会败,只顾担心伊萌,稍微观望,二壮士已有一个被女贼杀了一个手忙脚乱。公遐恰巧由侧面飞驰纵落,敌我五人刚刚混战一起。林蓉、秦萌看出来敌太强,不暇招呼,跟踪赶下,这才打个平手。林蓉看出后来女贼厉害,两次抽空连发弩箭,均被打落,仰望虎女呆在上面,惟恐有人受伤,忙呼:“四妹,怎不下来!”虎女方始警觉,暗骂自己真个胡涂,如何忘了下去。共总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虎女看出来敌大强,闻声惊觉,心念一动,不顾再看伊萌,忙将飞针暗中取出,一面朝下纵去。正在凌空下落,瞥见秦真与一女贼对敌,双方连发暗器,虽然均未打中,但被各人手上兵器打得四下乱飞。公亮和另一男贼打得正急,相隔较近,忽然一枝小梭镖飞来,由耳旁擦过,不是公亮机警闪避得快几乎受伤。镖虽躲过,手法略一散漫,对面那贼使得一手好地趟刀,正就势旋风般卷将过来,公亮不及兼顾,又几乎被他斫中。等到用剑一挡,敌人另一手的钢拐又扫过来。同时和秦真对敌的女贼看出便宜,抽空又放了一技冷箭。总算公亮眼快,偏头避过,上下受敌,看去形势险极。虎女一时情急,扬手便是两枝飞针,分朝男女两贼打去,人也随同手中剑花纵落。一见秦萌由斜刺里纵到,叔侄二人同敌女贼,秦真己有帮手。那两枝飞针并未打中,只有未一枝打向男贼胁下,未见落地,男贼照样回手,也不知打中与否。一声清叱,先朝男贼扑去。

公亮见虎女赶到,忙喊:“四妹,此是方家五鬼中的四鬼方鸿,最是凶狡。我已和他约好单打独斗,一分死活,你不要管我。倒是那两女贼不说名姓,必是萧五姑女贼婆的徒子徒孙,最好将她生擒回去拷问。使护手钩的一个更是凶狡,寇兄、蓉妹恐还制她不住,你快上前相助才好。”虎女见矮贼方鸿也似觉着秦真这一对双方暗器乱飞,恐受误伤,业已且战且退,往旁滚去,口中还在怒骂公亮无耻,两打一,说了不算。公亮又在连声催走,一任敌人满地乱滚,始终剑走中心,注定敌人,业已回复原状,手法一丝未乱。知其应敌之际最是沉稳,剑术得有乃兄真传,向不轻发,时机一到,一举成功。

照此情势分明以守为攻,待机而动,日前所见好些剑法妙用尚未施展,敌人也未看出,料知不会为贼所败。再看持钩女贼果是越杀越勇,一双护手钩上下翻飞,独敌公遐夫妇甚是勇猛。两壮士合斗一贼业已打向一旁,内中一人似已受伤,正在与敌拼命,心中一惊,连忙纵身赶去,知这几个来贼均极狡猾,自己飞针平日百发百中,方才连打男女两贼均未成功。此时敌我六人分成两起,如顾林蓉这面,两壮士难免为敌所伤;如往相助,又恐林蓉、公遐不是女贼对手。心中一急,便想了个主意,见这两起人相隔约有两丈,正在互相喝骂拼斗,持双钩的女贼稍微偏向前面,忙往侧面一纵,和这两起敌人成了一个品字,再追过去,一面故意喝道:“寇兄、蓉姊,此是老女贼萧五姑的徒子徒孙,不可放她逃走。”边说边往前追,表面去助公遐夫妇,人由当中驰去,对那男贼好似不曾理会,等快追过,再用手中暗器反手回击。

那贼正是方家五鬼中的大鬼方黄,方家五鬼,只么、四、五三鬼是亲弟兄,内中五鬼方炳本领最高;大鬼人最淫凶,好色如命,年已不小,虽有一身武功,多年酒色,身子早已淘虚,如在十年以前,两壮士已遭毒手,就是这样,似被大鬼逼得手忙脚乱,内中一人还受了一点轻伤。村人尚武,最爱体面,见自己两打一还吃了亏,一时气愤情急,怒吼一声,各以全力拼命,受伤不退,反倒越杀越勇,这才勉强打个平手。大鬼看出二人不是他的对手,有点骄敌,正想另两敌人厉害得多,看神气想要全数杀死决办不到,不如将这两个本领稍差的先行杀死,回去有点面于,省得被人说嘴。忽见崖上来了四人,内有两个少女生得极美,当头一个身着白衣,头戴虎皮套的更是好看,与巴永富所说虎女形貌衣装全都一样,只未戴着面具。萧五姑原料这两起敌人必是一党,先还以为另有巢穴,想不到在此相遇,敌人定必同住一起。可惜没有深入香粟村探到虚实,埋伏骤起,被他发现。敌人甚是扎手,想要全胜决办不到,乘着村中敌人还未惊动,只要同党将那两个本领高的打倒,再将此女生擒回去,非但奇功一件,面有光彩,还可先抽个头快活一阵。久闻此女神出鬼没,本领甚高,所骑猛虎也极厉害,如何未见出现,也未听到虎吼?心正寻思,忽见虎女纵落,死星刚照,又动色星,因被敌人绊住,不能上前交手就便调戏,正想卖一破绽,猛下杀手,将敌人杀死,赶上前去。忽见虎女追来,这一对面越觉美艳无比,便那一身好看的装束也是从所未见,下面又露出半条玉腿,粉光致致,映月如霜,不由淫心大动,妄想仗着腿快身轻,丢下前面两敌跟踪追去,手中单刀拐略一招架,大声笑喝:“小乖乖,快和我来做一对,不要到前面去了。”左手用足全力朝敌人一拐打去,右手刀将另一敌的枪荡开,紧跟着一个浪里翻身,身子一扭,由斜刺里纵起,朝虎女飞扑过去。一心打着如意算盘,想冷不防用铁拐上面钢钩将虎女钩倒,就势擒住。乘着前面没有敌人,后面敌人无力兼顾,自己腿快身轻,当时抱起逃了回去,先寻无人之处快活一阵再说。哪知虎女本就要用飞针打他,人朝前纵,实则全副心神都在他的身上。

大鬼色令智昏,非但没有防备敌人未安好心,正要反手伤他,反想冷不防猛扑过去占点便宜。虎女飞针得过异人传授,端的穿杨贯蚤从无虚发,先打男女二贼,一则对方轻功极好,手疾眼快,看出有人凌空纵落,先生戒心,虎女又是双管齐下,不是专注一处,原是一时凑巧,没有打中。虎女却因两针打空,觉着从来未有之事,料定来贼厉害,伤他不是容易,生了戒心,下手格外郑重。所以上来不曾先发,故意人往前追,等到追过大鬼的头,再用师门心法反手猛击,照理已难防御。大鬼再一凑上前去,势子又急,自无幸理。身刚扭转纵扑过去,方觉手到成功,心中得意,猛瞥见寒光映月,闪得一闪,敌人脚刚沾地,突然转身,还未看清,就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际,猛瞥见眼前似有两点寒星一闪,身子凌空正朝敌人猛扑,无法收势,情知不妙,忙用兵器去挡,一面偏头躲避,已自无及。头不偏还好,这一偏未一技飞针恰巧打中左眼之内。另一枝已先打中前额,仗着武功精纯,稍微觉痛,忙一鼓劲,只穿进寸许,没有透脑而过。在忙中偏头,却将左眼打瞎,不由痛彻心肺。同时,人也朝前扑去,急怒交加,妄想拼命报仇。一声怒吼,刀拐并举,意欲就势打下。哪知虎女早已看出来势猛急,两枚飞针相继发出,刚一离手,人便往旁一偏,就势倒纵回来,双方恰巧错肩而过。大鬼痛极心昏,也未看清,虎女见两飞针一齐打中,敌人手舞刀拐,怒吼前扑,连忙就势反手一剑横扫过去,紧跟着腾身一脚踹去。可笑大鬼色迷心窍,连人也未看真,等到百忙中觉着身旁急风,似有敌人闪过,想要回刀去斫,无奈势子大猛,收不回来,强睁着未打瞎的右眼,看出前面已无敌踪。猛想起人说此女厉害,果然一照面便为所伤,深悔不该轻敌。心中一惊,念头还未转完,虎女剑已拦腰斩下,当时一挥两段,再踹上一脚,一声惨号过去,前半段死尸凌空窜起,飞出老远,下半段残尸也横滚出去老远,了当叭哒连响声中,各带着一股鲜血,连同手中兵器一齐落地。后面二壮士正赶过去,几乎洒了一身血迹。

持钩女贼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虽是一双小脚,身法轻快,动作如飞,手中双钩更是精奇,舞动起来宛如两道寒光裹住一条人影,在场上滚来滚去。公遐如非林蓉再三警告不可轻敌,只等自己人来自会除她,因此没有贪功犯险,只是二人合力守多攻少,方始将其敌住,否则早已吃亏。女贼原是萧五姑关山门的女徒弟,外号玉美人凌波一技花黄幺妹,性最淫荡,虽然年过四旬,还是那样风骚淫荡,不知自量。见公遐年轻文秀,又问出是姓寇,山外新来,敌人之友,贼党并未提过,以为双方无什仇怨,也不想还有一个少女是他什人,竟将林蓉当成公遐之妹,妄想卖弄风情勾引。一面动手,一面眉来眼去,仗着身法轻盈,扭着细腰,不住纵前跳后,使出种种解数,不时将那一双菱角一般的小脚在公遐面前晃来晃去。公遐平日最恨小脚,先还不以为意,后见敌人出言挑逗,意似我师徒与你无仇,何必这样拼命?你们无非倚仗人多,真要动手,和你同到林中无人之处说完再打,包你还有好处。跟着话便露骨,不由越听越有气,偏是无奈她何。林蓉也是气极。二人不约而同正在互相示意,打算再用各人暗器冷不防试她一试。公遐先在暗中将镖取了两支在手内,想等林蓉取出弩箭一同下手。林蓉人最谨慎,因看方才所发暗器全被敌人相继打落,知道厉害,存有戒心,惟恐女贼看出,不肯冒失,也正打着主意,想乘女贼往旁纵起,卖弄轻功之际,暗将弩箭取出,等公遐发镖,敌人用钩去挡,冷不防用弩箭打她下面,只将那双小脚打中便可成功。

二人这里还未发动,女贼见公遐始终一言不答,女的面有怒容,大骂自己无耻,男女二敌互相照应,口气亲密,渐渐看出这是一对夫妻。年貌那么相当,看去情分极好,不由羞恼成怒,心中妒愤,顿生恶念,怒喝:“不知死活的小狗男女,不听老娘好话,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刚把手中双钩一分,待用杀着猛下毒手,先将林蓉杀死再说,猛瞥见方才立在半山崖上头戴虎皮帽兜的白衣少女持剑追来,似要助战。想起来时所闻虎女装束,心中一动,大鬼方黄突然大声笑骂,转身朝虎女扑去,因和敌人打得正急,也未看真。只觉两条人影微一分合纵扑之间,大鬼方黄接连两声怒吼惨号,再抽空偷眼一看,业被敌人腰斩两段。虎女同另两壮汉跟着飞驰而来,已快临近。遥望四鬼方鸿已为敌人所杀,同党女贼和一年约十五六的少年对敌,双方暗器似已打光,本来没有胜意,四鬼一死变成两打一,看去业已现出不支之势。自己这面本领最高的一个,来时满拟他天生怪人,身轻如燕,必少敌手。有他同来,便遇为首仇敌也可无虑。谁知刚一出手,便遇一个幼童由崖上飞起,将其凌空撞落。由此越打越远,转眼无踪,不知被敌人引往何处。此人本领虽高,人最骄狂,容易上当,如受敌人暗算,姊妹二人凶多吉少,眼前敌人又越来越多,虎女更是名不虚传,方黄那高本领,才一对面竟被腰斩,可知厉害已极,心中一慌,念头似电一般还未转完,对面三敌业已赶到,忙打哨招呼同党女贼准备逃走,一面手舞双钩旋风般纵将起来,口中大喝:“来者可是骑虎贱婢?闻你孤身一人去往巴家庄几次大闹,如人无人之境。是好的无须倚仗人多,敢和老娘黄幺妹一对一分个高下?我如打败,情愿束手受绑,任凭你们送老娘归西,连孝都不必穿,你看如何?”

虎女等先见女贼舞着一身钩花,一纵便是两三丈高远,又听后面公亮、秦真同声大喝:

“我们已将男贼杀死,休放女贼逃走!”恐其想逃,连话也未听清便追杀上去。林蓉正好乘机将箭取在手内,因恨女贼不过,又添了三个生力军,越发壮了勇气。方想公通用手示意,虎女已当先抢在前面想拦女贼逃路。女贼原想逃走,因还有一共性命的同党女贼,平日亲逾夫妇,被两个强敌绊住,想等同逃,发话激将,以为虎女本领多高,只要单打独斗,凭自己手中双钩,便不能胜,也无败理,举棋不定,暂时没想就逃。不料外乡口音敌人不曾听出,照样围攻上来。看出虎女果是劲敌,那四个也都不弱,料知不妙,立时变计,又打了声呼哨,厉声大喝:“你们这些小狗男女真想欺负老娘一人,以多为胜么?快些拿命来吧!”说完,手舞双钩恶狠狠反身杀上前去。

林蓉听她连打呼哨,料其招呼同党想要逃走,忙喊:“诸位留意,女贼想要逃呢!”

话未说完,女贼已转身杀来,林蓉首当其冲,女贼又是最恨她,竟被闹了一个手忙脚乱。

幸而虎女反身赶回,女贼见势不佳,双方刚一照面,瞥见另两敌人也同杀到,忙卖一个破绽,怒喝:“贱婢是好的,和你一对一那面打去!”声随人起,小脚一登,上面双钩将敌人刀枪宝剑挡了一下,就势一个鹞子翻身,化为黄鸽冲霄,一纵三丈多高远,接连两三个起落,往前面树林中蹿去。公遐、林蓉见女贼这次纵得又高又远,惟恐逃走,同时又听后面娄、秦二人呼喝之声,好似另一女贼已先逃走,不顾回看,忙同追去。公遐立得较前,见女贼忽然拔地纵起,抢先往前急迫,双方相隔已达三两丈。女贼宛如蜻蜓点水,落地便起,轻快已极。眼看女贼快要逃入林内,照此快法,必难追上。心中一急,忙用全力追纵过去。林蓉稍微落后,方想:女贼是个大害,四妹身法轻快不在女贼之下,如何不见追来?又恐公遐冒失涉险,受了暗算,一面追赶,口中急呼:“二哥留神暗算!”忽听女贼一声惊呼,慌不迭由林内倒纵回来。目光到处,那两只大虎正由林中冲出。女贼好似刚到林内便遇那虎,手中双钩已只剩了一柄,肩上衣服也被虎爪撕裂,慌不迭亡命一般由林中纵逃回来,口方急呼:“你们不要动手,我有话说!”人已单手舞钩纵起。公遐正往前面急追,一上一下恰巧对面错过。

女贼原是刚纵到林中,便遇那虎悄没声迎面扑来,总算女贼武功甚高,猛觉膻风扑面,一条壮大黄影,带着两团金光电射的虎目,已当头扑下,慌不迭一钩斫去,同时脚跟用力,细腰一扭,飞身往林外纵逃出来。虽未被虎抓死,右手钩已被虎爪扑落,虎口崩裂,衣袖连肩也被虎爪撕裂了一大片,疼痛已极。当时心惊胆寒,知难逃命,求生心切,只顾大声疾呼,想将敌人止住,不曾留意下面还有敌人追来,惊慌太甚,竞未警觉。

公遐正追之间,瞥见女贼由林边纵起,将由头上越过,更不怠慢,连忙纵身一剑斫去,无意之中竟将女贼一双小脚连腿斩断。女贼也是以前淫凶太甚,该遭恶报。纵时瞥见虎女和两个壮士已回身驰去,面前只有前斗少女,知道林蓉一人不是她的对手,右侧又是林尽头的一片陡坡,现成逃路,何必这样胆怯求降?心中一动,又生恶念,方想落地先将林蓉杀死,再往右侧坡上纵去,凭自己的身法,那虎又不会上下山崖,照样可以逃走。

就这心念微动之际,猛觉脚底奇痛欲裂,好似撞在钢铁上面,跟着下面一飘,大惊低头,一条人影带着寒光刚由脚底闪过,惊慌忙乱中看出小脚连腿斩断,一声惨号惊呼,不等倒地,人已痛晕过去。落时又是头重脚轻,撞在石地之上,脑浆迸裂,尸横就地。

公遐、林蓉回头一看,才知方才颇险。原来另一女淫贼乃黄幺妹的师姊赛飞燕弓玉香,双手能发五六种暗器。这次因老女贼萧五姑报仇心切,挑选门人甚严,嫌弓、黄二女贼平日荒淫太甚,恐其对敌之时没有长力,不曾入选,心中愧愤。当夜见女贼师徒快到以前,无故病倒了好几个,又听巴贼说起,东山诸侠之外还有一处强敌,便自告奋勇,同了老贼婆最看重的徒孙,三年前新收服的怪人飞天夜叉刺儿神石野儿,连同方家五鬼中的大鬼方黄、四鬼方鸿分成两路窥探仇敌虚实,虎女下落,二女贼天性淫荡,又是喜新厌旧,年都不小。弓玉香更是美恶兼收,精粗不择,本定东山诸侠深仇劲敌,由黄幺妹、刺儿神石野儿两个最厉害的暗往香粟村中窥探,自和方氏弟兄往探虎女巢穴。一路调笑而来,无意之中把路走错。等由森林里乱窜出来,忽然发现前面形势与巴贼所说东山仇敌所居相同。虽不知岭上有人埋伏,但这男女三贼久经大敌,均极机警,并未公然现身,正轻悄悄背着月光一路试探往前掩去。岭上守望的人瞥见对面崖下有黑影闪动,忙用号灯传信告警,一面暗中戒备。本来还想动手,用弓箭镖枪朝黑影中打去试他一试。

三贼觉着沿途无人,越看地方越好。同时望见前面天空红光隐隐,知道香粟村在横岭前面,以为岭后无人,打算越过岭脊,察看好了地势,有无敌人守望,再打主意。刚由暗中纵出,便瞥见前面岭脊上似有火星一闪即隐,料是号灯,忙又退回暗处。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仍由背阴一面悄悄掩去,并没想到踪迹已被发现,敌人业已悄悄迎来。另两同党也由别处绕到,转眼就要恶斗。守望的人见有妇女在内,想起公明严令,遇见妇女不可轻敌,便不再动。跟着,公亮、秦真因见号灯,来贼不多,恐其逃走,一面命秦萌通知公明,匆匆带人赶到。问知来贼藏处,刚用石块一打,三贼知道隐藏不住便纵了出来,另外两贼相继赶到。女贼比黄幺妹更是贪淫,最喜幼童,一见秦真看去年才十五六岁,少年英俊,月光之下越觉英姿飒爽,美如冠玉,竟动色心。此时敌人又少,妄想连人生擒回去,自知双方年岁大差,勾引无用,只想将人打倒抱走,不曾施展杀手。不料秦真年纪虽轻,本领却高,人更机警灵巧,双手均能收发暗器。女贼越看对方越爱,无形中现出许多丑态,秦真自看不惯,边打边骂:“你这女强盗如何眉眼乱动,鬼头鬼脑,也不照照镜子,偌大年纪,还做出许多丑态,怎不怕人恶心?看你这样老不要脸,必定是老淫妇女贼婆萧五姑的贼徒了。”女贼不知秦真嫌她讨厌,故意激怒,暗器业已取到手中:素性凶恶,立时恼羞成怒,刚厉声大喝:“无知小狗,敢对老娘无礼!”话未说完,秦真已经就势卖一破绽,纵向一旁,回手就是两支弩箭,被女贼用如意护手钩打落,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嫩鸡还有一点门道呢。且叫你尝尝老娘的厉害!”跟着,也将暗器发出,秦真才知女贼凶险厉害,一面持剑应敌,一面连发暗器,双方都是手疾眼快,武功高强,各用暗器乱打了一阵。女贼暗器虽多,比较厉害,秦真剑术却高,目力更强,只听丁丁连声,寒光如雨,随同人影纵跃,寒光四射,纷飞如雨,谁也不曾受伤。

后来女贼见刺儿神石野儿被一幼童引走,四鬼方鸿施展地趟刀,正在满地乱滚,越来越急,对面敌人却是声色不动,始终剑走中心,注定方鸿,挑拨招架,也不回攻,便知敌人剑术精奇,料定不妙,方喊:“老四留意!”隔不一会,忽听一声怒吼,再看方鸿已仰面朝天死在地上,敌人宝剑脱手飞出,由方鸿当胸刺进,刚刚伸手拔起,心方一惊。公亮脱手一剑,将方鸿钉死在地,拔起宝剑便飞纵过来,变成两下夹攻。一个秦真已够应付,何况又来一个劲敌,两三个照面便手忙脚乱,自知不是对手。同时耳听前面女贼呼哨告急,催令速逃,刺儿神石野儿又被敌人引走,不知去向,心中一慌,更不怠慢,纵身便逃。女贼人既凶狡,本领不如黄幺妹,轻功暗器却是好极,轻轻一纵便到半山崖上,等到二人飞身纵上,又往下面纵落,端的身轻如燕,灵活已极。二人看出女贼身法轻快,恐其逃走,一面大声呼喝,招呼前面分头堵截,一面一上一下穷追过去。女贼暗器原未发完,上下乱打又准又快。二人一面急追,一面还要防备她的暗器,正恐被她溜脱。

虎女本在追贼,忽然瞥见前面林中有金蓝光华一闪,知道二虎埋伏林内,已将贼的逃路阻住。又听公亮后面急呼,忙即回身迎去。遥望女贼逃路,知道来路人多,又有二虎,决不敢由下面逃走,必须越岭而逃,便朝同行二壮士打一手势,身子往旁一掩,就势纵身上崖,朝岭那面翻越过去。到了岭上一看,不禁大喜,原来那身如刺猖的矮贼似已除去,连公超也惊动出来,知道女贼决难逃走。女贼翻山越岭,正往下面连纵带跳,如飞逃走,一见岭下有人说笑前行,人甚矮小,先还不甚在意。忽听一声清啸,内一小人突然纵起,箭一般朝前蹿去,抢在逃路前面,身法快极。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个小人,料知师门最得意的徒孙刺儿神石野儿不死也必被擒,不由胆寒心跳。虎女等三人由上赶下,还未看见,因见伊萌业已赶向前面,身后敌人转眼追来,又想改由岭上觅路逃窜。忽听一声清叱,跟着急风扑面,忙即纵避,一看正是虎女,身后还有两个壮士,由岭上飞驰赶到。暗道不好,不敢迎敌,忙又转身顺着山腰陡坡连跳带纵亡命往前逃去。

忙中偷觑,幼童已不知纵往何方。回顾后面,和幼童同行的一个矮子也不知去向。前敌两少年已越过岭脊追来。明知下面这老少二人必更厉害,转眼不见,多半埋伏在前。但是此外无路,前面山势已断,尽头岭崖高起,势甚险峻,半山腰上还有一片平崖通向前面,意欲赶到前头,仗着轻功朝下纵落。耳听身后敌人笑语喝骂之声相隔渐远,自恃腿快身轻,只要赶到尽头断崖腰上,不被敌人追上,下面一老一少能够错过,便可活命。

等到赶近,下面空无一人,月光甚明,相隔不远便是大片乱石堆,高低起伏,林木野草甚是繁茂,惊喜交集,自幸转眼可以脱难,那老少两个强敌也许可以避过。忙施全力双足一蹬,鱼鹰入水往下蹿去,快要到地,敌人并未出现,来路岭上也无动静,心方略宽,准备凌空翻落,脚一点地,蹿向草树丛中便有生机。忽听虎声怒吼,目光到处,先瞥见两只大虎由岭后飞驰而来。心方一寒,忽又听头上有人大喝:“伊萌且慢,暂留活口!”

声才入耳,猛又瞥见前面树下阴影之中纵起一条小影子,正用双钩招架,猛觉双目一黑,奇痛攻心,人也跌向地上,晕死过去。

那小人正是伊萌,先见所斗矮贼身轻力大,厉害非常,惟恐被其逃脱,一面口发长啸,向师父告急,一面引逗。双方都是身法轻灵,伊萌更是刁钻,暗取一把铁豆钢丸藏在手内,不时乘机发将出去。矮贼虽是天赋异禀,又经女贼萧五姑苦心传授,身如钢铁,刀斫不进,本领极高,无奈伊萌手法灵巧,又急又准,稍一疏忽,五官要害虽未被他打中,腿和两膀却打中了两下。如换常人,早已筋断骨折,石野儿一身坚皮,未被打穿,也是疼痛,身上那件奇怪蓑衣的刺针也被打断了几根。石野儿这件奇怪衣服大有来历,未从师以前仗它在山中吓人,强抢山民衣物,平日最是珍爱、不料那么比铁还硬的刺针竟被敌人内家劲力所发铁豆打断,不由怒发如狂,非将敌人惨杀不肯甘休。伊萌本意防他逃走,想要诱往谷日,等谷口中诸人追出合力除去。见已激怒,正合心意,边打边退,不觉到了岭上。石野儿以为敌人想逃,追迫更急。伊萌看出矮贼发了野性,再一引逗,二人已由岭后打到岭前,越过岭脊,到了下面,石野儿正追之间,忽然想起来时师祖之言,又见当地形势与已贼所说香粟村人口一样,谷口里面又有好些敌人正在追赶,离开同党已远,料知中了诱敌之计,便是杀出重围赶将回去,这样冒失粗心也必要受师长责罚。女贼婆法令又严,不禁心慌起来,怒吼一声,将身侧转,想往岭上纵去,口方怒喝:

“小狗和我回到原处打去,免得二位师叔回去告知师祖,害我挨打。你如不敢去,我便骂你一世!”

正在厉声怒吼,一路纵跃往上蹿去,忽听头上急风扑面,哈哈一笑。目光到处,一条人影已由明月光中凌空飞落。野儿哪知厉害,见来人身材不高,空着双手,忙举手中尖刀棍横扫上去,满拟自己力大,这一棍还不把人打飞?棍才打出,猛觉手中一紧,虎口生疼,棍已被人抓住,方觉来人力大无穷,方才所用铁流星因敌人兵器厉害,连锤并用,反易吃亏,业已挂向腰间。正要回手取下,朝敌打去,同时眼前人影乱晃,再也立足不稳,心仍不舍将棍丢去,还待强挣。不知怎的一来,连人带棍凌空甩起,转风车一般往来路山下落去。方想敌人这样矮小,如何力气比我还大?且喜棍未松手,凭自己的本领,再高一点也跌不伤。到地以前,稍微一翻便可安然纵落。念头才动,离地已只两丈来高,猛又听有人喝道:“伊萌不许伤他!”紧跟着又是一股急风,带着一条瘦小白影,由斜刺里飞纵过来。因被人用巧劲就势由半山之上甩落,凌空急转而下,身子还未及翻转,无法迎敌。正自情急心慌,猛又觉后面一紧,被来人夹颈皮一抓,钢钩也似抓起。还未落地,便随手往上甩去,身子和抛球一般,正一路打滚,昏头转向往上飞去。

几次用力挣扎,想把去势顺转,以防撞在山石之上,腿上猛又一紧,左腿腕被人抓住,当时半身酸麻。刚怒吼得一声,举棍打去,耳听哈哈笑道:“公明老弟,快些接住,这厮已只一半狠劲了。”话未听完,身子又被人甩落,这次势子更急,又被敌人在腿上抓了一下,半边身子好似失去知觉,连想打挺挣扎都办不到。当时只觉天旋地转,耳鸣眼花,有力难施。方料必死,耳听前遇幼童哈哈大笑,说:“想不到大师叔和我师父一样大的力气。”同时,腰间好似被人打了一掌,人便贴地横飞出去,跌坐在地上,只屁服在地上擦了一下,仗着皮肉坚强,人并不曾受伤,只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纵不起来,手中兵器早已松落,也未听到声息。略一定神往前一看,面前立着两个中年矮子,微笑望着自己,一个问道:“你这野娃儿心服了么?可认得我是谁么?”方才对敌的幼童拿着自己兵器刚奔过来,闻言立现惊奇之容,朝那人问道:“师父如此说法,莫非这个便是你老人家以前所说太行山龙爪崖采野草吃,能够手捉飞鸟的那个小怪人么?”野儿始而急怒攻心,咬牙切齿,准备稍一缓劲,立时施展本能,猛下毒手,与敌拼命,无奈头脑昏晕,两眼直冒金星,急切间没有力气。正在怒发如狂,刚想起山上那人的笑声好似哪里听过,想他不起。闻言心动,觉着白衣人十分眼熟,仔细一看,不禁惊喜交集,放声哭喊道:“你便是八九年前连救我两次性命的恩人吗,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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