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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帐里香飘奇扑朔 瓜田李下惹嫌疑
  那“刘大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荒山吗?”邓中艾道:“不是来查勘地形,好准备将来劫镖么?” 
  “刘大哥”道:“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不过更迫切的还是要搜查两个可疑的人犯,很可能就是你在小金川碰上的那两个小贼。叫邓中艾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刘大哥”道:“在县衙门的时候,我已经向捕头打听过了。这老捕头办事倒很得力,自从小金川那股残匪窥入青海之后,他每天都派遣得力的手下,扮作乡下人,在各处路口注意往来人等,据他说今天中午过后,有两个少年骑马往西走,他们的马跑得很快,但回来一查,县城各个客店可没有生人投宿,料想在黄昏之前已经过了县城。这两个人错过宿头,大概应该在天黑时分踏入这荒山,今晚多半是在林中过夜。” 
  邓中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们宁可不要知县老爷的殷勤招待,也不在衙门里舒舒服眼睡一个觉,连夜就赶来了。但你们怎不早点告诉我呢?” 
  “刘大哥”笑道:“我是想令你惊奇一下呀。老邓,假如当真是那两个小子,你怕不怕?”原来他正是恐防邓中艾给人家打怕了,要是太早告诉他,他就不敢前来。 
  邓中艾怫然说道:“刘大哥,你也忒小看我了,我虽然本领不济,败给那两个小贼之仇是非报不可的。何况你们两位大内高手,有你们两位撑腰,我还会害怕他们吗?” 
  “刘大哥”笑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其实以你的铁笔点穴功夫,未必真的就会输给那两个小子,我猜大概是因为初次和他交手,未模得清楚他的剑法,以至在他快剑狂攻之下,冷不防就吃了亏。” 
  邓中艾得到“刘大哥”给他兜回面子,心中舒服好多,说道:“刘大哥明见,当时的情形确是如此。但愿他们真的是在这座山中。不过这座山这么大,怎知他们躲在何处?黑夜里还得提防他先发现我们,突来偷袭。”他口里说是不怕,但语气中显然还是流露三分害怕。 
  “刘大哥”笑道:“老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知道他们躲藏之处。而且料想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人到这荒山来搜捕他们,所以只有咱们偷袭他们,不会反而给他们偷袭的。” 
  邓中艾喜道:“刘大哥,你有甚么妙法?” 
  “刘大哥”道:“你听着!”突然发出一声虎啸! 
  啸声震撼山谷,端的像是饿虎觅食的吼声。杨华明知道是假的,也不禁有点悚然之感,心里想道:“此人内力深厚,倒是不可小觑。”心念未己,只听得邓中艾笑道:“原来刘大哥还有这样的绝妙口技,小弟却不知道。” 
  虎为山中王,一啸惊百兽。不过片刻,只听得猿啼、豹吼、鹿跑、狸奔。种种野兽的惊叫声、奔跑声此起彼落,闹了好一会,方始渐渐平静下来。 
  “刘大哥”道:“你听见没有,就在转过这个山坳的上面,有马嘶之声,距离这里似乎还不太远呢。” 
  邓中艾道:“你这法子果然是妙,马在那边,人也一定是在那边。” 
  “刘大哥”道:“这两匹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 
  邓中艾道:“你怎么知道?” 
  “刘大哥”道:“它们只是叫了几声,便不再叫了,而且没有挣脱绳索的束缚和摇撼树木的声音,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才会如此。它们的叫声只是想唤醒主人的。”这姓刘的大内卫士居然能够在百\兽嘶鸣的声音之中,听得这祥仔细,能够辨别各种不同的声音,杨华虽然也懂得“伏地听声”,和他相比的就差得远了。 
  “刘大哥”又道:“我怀疑这两匹战马,就是马昆和周灿的坐骑。”那姓叶的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岂非已遭毒手?” 
  “刘大哥”道:“目前还难断定。不过,倘若他们真的已遭毒手,这两个疑犯,就更加可以断定,一定是老邓在小金川碰上的那两个小贼了。” 
  邓中艾道:“我们现在可以去找那两个小贼了吗?” 
  “刘大哥”道:“再等一会儿。那两个小贼给虎啸马嘶惊醒!等他们以为老虎已经去得远,纵然轮流戒备,也没有初时那么留心戒备的。” 
  邓中艾笑道。“对,现在是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待他松懈的时候,咱们便可以进行偷袭了。” 
  杨华想道:“用不着现在就惊动金兄,谅这三个鹰爪,我还对付得了。就是对付不了,金兄不久也会跑来的。”他主意打定,刚好便听得那“刘大哥”沉声说道:“现在是时候了,咱们去找那个小贼吧!” 
  杨华一跃而出,几个起伏,就到了那三个人聚会之处,冷笑喝道:“用不着你们费神寻找了,我在这儿!” 
  邓中艾吃了一惊,叫说:“正是这个小贼!” 
  那“刘大哥”哼了一声,喝道:“好大胆的小贼!”“唰”的抽刀出鞘,劈将过来,竟然发出铿铿锵锵之声,震得杨华耳鼓嗡嗡作响。原来他在有意卖弄功夫,潜运内功,使佩刀出鞘之时与内壁击撞,以收先声夺人之效。 
  杨华暗暗佩服他的内功深厚,却也并无惧色,冷笑说道:“你弄这些鬼门道,就想吓倒我么?”那“刘大哥”一刀横劈过来,招式也没甚么奇特,但刀光伊似银虹横空掠过,确有开山裂石的威势! 
  杨华侧身让开斜刺一个,剑势伸缩不定,似是“织女投梭”,又似“李广射石”。“织女投梭”在剑法中属于“阴柔”招数,“李广射石”则是“阳刚”招数。那“刘大哥”不识无名剑法,见他剑势,颇为诧异。要知“刚柔兼济”虽然是上乘武学所追求的境界,但把刚柔同寓一招之内,却是任何剑派所没有的。 
  这姓刘的大内卫士惯经阵仗,虽感诧异,却不慌忙,心里想道:“开首十数招,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小子剑法纵然诡异,谅也难奈我何。待摸熟他的路数,那时再下杀手不迟。”当下连劈三刀,都是法度谨严的刀法。杨华自从妙悟无名剑法之后,武学的造诣识见,已是足以和当世顶尖儿的名家匹敌,一交手就留心对方的破绽,但这姓刘的刀法宛似铁锁横江,千军列阵,纵然可以找到一些微细的破绽,也是不容易突破。 
  杨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兔起鹘落和对方拆了数招,一剑平刺过去。这一剑似是毫无章法,刺向那姓刘的胸膛,陡然间剑势一转,竟在对方三个人谁也意想不到的情形之下,闪电般的倏地就刺到那姓叶的卫士右肩。 
  这是“各个击破”战术,杨华情知对方三人必会联手对付自己,心里想道:“我先把他的左右手削掉,回头再对付他。”这一剑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把盂家的快刀刀法和无名剑法融会贯通,变化出来的。 
  杨华只道在自己闪电般的快剑一斫之下,这姓叶的不死也得受伤,哪知道姓叶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在间不容发之际,不但能够闪开,而且还能反击。他一掌斜劈,一掌虚抓,虽是虚抓,掌势已是把杨华上身的七处大穴,笼罩在他的擒拿手法之下,杨华剑尖给他掌力震歪,只好回剑防身。一招“玉带围腰”,剑光四面荡开。那姓叶的卫土亦不禁心头一凛,不敢欺身进逼。 
  那姓叶的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真是大胆妄为,我本来不想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但这是你自己挑起的火头,可怪不得我了!”杨华背腹受敌,在刀掌夹攻之下,虽然未露败象,却也更难施展各个击破的打法了。要知对方两个都是高手,他们的刃法掌法之中,纵然有些微细的破绽,但在两人彼此呼应之下,这些微细的破绽也就不成为破绽。杨华必须左右兼顾,如何还能觅隙寻缝? 
  原来这两个卫土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大内卫土有五千多人,他们是名列“八名大内高手”之中的。 
  那“刘大哥”名叫刘挺之,是“五虎断门刀”掌门人劳超伯的师弟,“五虎断门刀”攻守兼备,以法度严谨见长,即使碰上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就是不易落败,刘挺之是本门第一高手,本领还在掌门师兄之上。 
  那姓叶的卫士名叫叶谷浑,本是关东马贼,以大摔碑手横行江湖,平生罕遇敌手。他的掌力端的有开碑裂石之能,而且精于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 
  这两个人的真实本领都足以和杨华抗衡,两人联手,当然是在杨华之上。不过杨华的剑术神妙莫测,他们连一点来历都瞧不出。叶谷浑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剑法又像青城,又像峨嵋,又像少林,又像武当,不知是哪一派的剑法?天下竞有这样的剑法,真是古怪!”他心里有所顾忌,不觉也和刘挺之有了同样的想法:“在开首数十招之内,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且待摸熟他的路数再下杀手!” 
  邓中艾看见刘、叶二人抵敌杨华的剑法,胆气大壮,说道:“两位大哥,我和这小贼在小金川结有一段梁子,小弟并非想与你们争功,而是这段梁子非得报复不可!”这番话当然是说给杨华听的,为自已以众凌寡找个藉口。 
  杨华冷笑道:“再多几个又有何妨,你把小金川的那些甚么五官、四道、四僧找来更好。嘿嘿,以多欺寡这已经是你们的的绝技了。上就上吧,何必还找藉口?” 
  邓中艾喝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双笔一分,左点“期门穴”,右点“百会穴”。他是点穴的大高手,又自恃对杨华的剑法比较熟悉,见杨华正在化解刘挺之的刀法,于是一上来便施杀手。 
  杨华剑锋倏转,后发先至,迫使邓中艾收回攻势。接着一招似是而非的“叠翠浮青”刺出,这“叠翠浮青”是嵩山剑法的名招,以空灵飘忽见长。 
  邓中艾曾经领教过杨华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上次他在小金川和杨华交手,就是在杨华这一招自创的“叠翠浮青”之下吃了亏的。此时他见杨毕依样葫芦的又把这招剑法施展出来,不禁心头火起,冷笑说道:“你用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扰人耳目,以为邓某还会上你的当么?嘿嘿,你也真是黔驴技穷了!”说话之间,双笔已是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抢前一步,封住杨华的剑势。 
  这一招应着,乃是他上次吃过了亏之后,用了许多心思想出来的,只道自己是有备而战,杨华这一次非得倒过来吃他的亏不可。哪知杨华唰的一剑,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剑招也变得不似嵩山剑法的“叠翠浮青”,而是似是而非的泰山剑法中的“古柏森森”了。“叠翠浮青”的剑势本是空灵飘忽,“古柏森森”的剑势则是雄浑绵密,风格大不相同。邓中艾的“有备而战”,反而变成了“作茧自缚”,着了杨华的道儿。 
  只听得嗤嗤声声响,邓中艾感到头皮一片沁凉,杨华剑光掠过,业已削掉了邓中艾的半边头发,乱草一般,随风飘散。还幸亏是刘挺之和叶谷浑正在刀掌齐出,恰好在那瞬息之间,赶得上替邓中艾解危,否则给削掉的恐怕就不是头发而是头皮了。杨华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如此,剑术亦然。你给我胡乱编派是哪一派的剑法,强作解人,不是太可笑了吗?” 
  邓中艾受了削发之辱,还给杨华嘲笑,不禁又惊又怒又羞惭,喝道:“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刘挺之见邓中艾这副被削了半边头发的滑稽模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展开五虎断门刀法,左劈三刀,右劈三刀,正面接了杨华几招,说道:“邓兄不必生气,这小子已是网底之鱼,谅他也是飞不出咱们手心的了。待会儿捉着了他,你高兴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他。” 
  杨华冷笑道:“放你的屁,咱们骑驴念唱本,走着瞧吧!”剑光飘浮,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刘、邓、叶三人联手,虽然占了上风,在他神妙莫测的剑法之下,也是不禁暗暗心惊。邓中文想道:“要是那个使软鞭的少年当真和他一起,出来帮他,只怕我们还是难逃一败。” 
  邓中艾想得到的,杨华当然也想到了。奇怪,金碧漪为什么还不见来? 
  按理说武功高明之士,听觉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刚才“虎啸”马嘶,兽群奔跑,即使是个普通人,在熟睡之中也该惊醒了,何况是武功造诣极不寻常的金碧漪呢?金碧漪唾觉的地方和杨华不过隔着一个山坳,要是他已经醒来的话,按理说也该听得见下面厮杀的声音的。 
  杨华猜疑不定,当下一声长啸,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四面八方响起回声,估量三里内,都听得见。可是过了一会,仍然没有听见金碧漪的回声。 
  邓中艾叫道:“这小子要找帮手,咱们快点干掉他!”刘挺之喝道:“穷小子,来不及啦!”刀光闪闪,堵了杨华去路。叶江泽以大摔碑手的掌力,荡歪他的剑尖,刘中艾双笔交叉穿插,寻缝觅隙,笔尖不离杨华穴道,杨华在三大高手围攻下,越来越是吃紧。 
  不知不觉又过了数十招,金碧漪仍不见来。邓中艾道:“奇怪,莫非这小子不是和他一起?”刘挺之笑道:“我看这小子害怕咱们,顾不得朋友,自己逃命去啦!” 
  “碧漪决不会是这样的人,那日他助我狠斗五官、四道、四僧,我和他还是未知名的陌生人呢!今晚这三个敌人本领虽高,也不见得比五官、四道、四僧联手更为难斗,碧漪又怎会害怕他们?”杨华心想。 
  但事实总是事实,月亮已过中天,杨华陷于苦斗之中也过了三百招开外了,金碧漪还是没见来到!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遭遇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杨华心里怀疑着一个闷葫芦。急欲打破,当下倏地又是一招似是而非的“叠翠浮青”向邓中艾刺去,邓中艾接连在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之下吃过了几次亏,这次不知杨华又耍什么花招,百忙中无暇思索,赶紧侧身一闪。 
  杨华打开了一个缺口,剑尖颤动,把孟家的快刀化成剑法,闪电般的虚点了十数下,这刹那间,刘挺之、叶谷潭都觉得剑光耀眼,好像杨华的剑尖同时指到了他们的咽喉。刘挺之连忙一刀横斩,以“铁门闩”的招数护身,叶谷浑呼的一掌劈出,仍怕荡不开杨华的剑尖,同时退了两步。哪知杨华使的是虚招,眨眼间,杨华已是突围而去。杨华要胜他们很难,要跑却是容易。 
  杨华在石林住过八年,石林中多是峭拔兀立、如剑如笔的奇峰,杨华自小攀登惯了。是以他的轻功虽然和刘挺之不相伯仲,跑起山路,却要比刘挺之快得多。 
  邓中艾的轻功也很不错,不过比起杨华要稍逊一筹。至于叶谷浑则是练大摔碑手功夫的。内功造诣极高,轻功却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一个,当然更是不能和杨华相比。 
  刘、邓自忖都是难敌杨华,即使联手也是没有取胜的把握,故此必须三人一同去追杨华。叶谷浑跑得慢,另外两人也必须等他。过了一会,和杨华的距离越拉越远。 
  跑了一会,那座耸立的危崖和两旁的松树都已经看得见了。金碧漪就是在那个地方睡觉的。杨华回头一看,不见追兵,松了口气,叫道:“金兄,金兄!” 
  没沂见金碧漪的回声,却忽然听到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宛似龙吟虎啸。杨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不是碧漪,但他的功力却是不在碧漪之下!” 
  啸声由远而近,杨华凝神一听,隐约听见那个人似乎是在喝骂,骂些什么,听得不大清楚,但最后两个字是大声喝出来的,这“滚开”二字可是听得十分清楚! 
  跟着听见刘挺之似乎奉命唯谨的应了一个“是”字,随即听得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向山下跑去。杨华诧异之极,不知这人是谁,竟然能够斥退两名大内卫士,加上一个小金川清军提督帐下,名列“五官”之首的邓中艾! 
  此时他已经走到原来和金碧漪同在一起的地方,心里应道:还是先见了碧漪再说吧。” 
  金碧漪那张轻纱帐还是挂在树上,覆盖下面的石台,但系在树上的马匹坐骑却只剩下一匹。 
  杨华心头“卜通”一跳,叫道:“金兄,金兄!”山风吹过,纱帐轻扬,却是无人回答! 
  杨华顾不得被金碧漪责怪,一纵身上石台,忙即揭开纱帐,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金碧漪曾告诉他,这纱帐柔若无物,折起来不过盈握,乃是天山特产的天茧丝织成的。这样的宝物,金碧漪竟然没有将它收起,可知他跑得甚匆忙,来不及收拾了。 
  “奇怪,他在害怕什么?要跑,为什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心念未已,忽觉微风飒然,杨华回头一看,只见石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剑眉虎目,英气逼人。这个人满面怒容地瞪视杨华。 
  杨华莫名其妙,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兄台赶走那三个鹰爪孙……”刚说得一句话,那人己是怒气冲冲地向他喝问:“你是何人?” 
  杨华好像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道:“我这样客气对他,怎的他却如此之没礼貌!”答道:“小弟杨华,木易杨,中华的华,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哦,你叫杨华?”似乎是因“杨华”这个名子对他太过陌生,因而感到有点奇怪。但却不和杨华通名道姓,跟着就问杨华:“金碧漪是不是和你一起的?”杨华说道:“不错。你和他也是相熟的吗?那么咱们可是自家人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自家人”三字,听得那人甚感刺耳,不觉又是哼了一卢,说道:“他呢?” 
  杨华说道:“刚才他还在这里睡觉,但如今我却不知他是到哪里去了。” 
  那人怒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但他是不敢见我,躲起来啦。哼,好不要脸!” 
  杨华忍不住气,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他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怕你而躲开的,不过,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这样随便侮辱我的朋友!” 
  那人骂道:“我还要骂你呢,你们两人都不要脸!” 
  杨华怒道:“我有什么不要脸了?你怎能胡乱骂人!你不说个清楚,我、我……”那人喝道:“说出来污我的口,我只问你,你要怎样?” 
  杨华刚才连说两个“我”字,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的,心想:“不知他对我有什么误会,但他替我赶走那三个鹰爪,想必不是坏人。”说道:“我也不要你怎样,但你不该胡乱乱骂,你道个歉吧!”要知杨华是一个不大通晓世故的大孩子,在他以为,只要对方道一个歉,对方应该容易做到。大家把话说清楚了,还是可以交朋友的。 
  哪知那人越发大怒,唰的便即拔剑出鞘,喝道:“你这个轻薄无行的小子,居然还敢要我道歉?赶快拔剑吧!” 
  杨华无端端受他臭骂,怒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是轻薄无行?” 
  那人斥道:“我不和你多说,赶快拔剑!” 
  杨华说道:“拔剑作什?” 
  那人喝道:“我要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杨华眉头一皱,说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话犹未了,只听嗤嗤声响,那是长剑刺出的破空之声,对方的剑尖业已指到他的面门。剑势凌厉之极,杨华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百忙中已是无法闪避,只好拔剑招架。 
  那人剑锋一偏,待到杨华出剑,这才倏地反圈回来,双剑相交,“砰”一声,溅起火花,两人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杨华不觉怔了一怔,要知他刚才拔剑招架,其实已是慢了半分。假如那人径自便刺过来,根本不待他长剑出鞘,就可刺瞎他的眼睛。但他却把剑锋一偏,这才正式接招,用意显然是在逼杨华和他比剑,并非攻他不备。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唰唰唰连环三剑,又攻过来。喝道:“咱们好好比划比划!”杨华剑已出鞘,这人可是不再剑下留情了。 
  杨华连退三步,退一步化解敌人一分攻势,连退三步之后,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和那人扳成平手。那人攻势兀未少休,剑法展开,宛如长江大网,滚滚而上,逼得杨华全神招架,无法向他解释“误会”。杨华也还未曾弄得清楚,对方的误会,究竟是在甚么地方。 
  斗了数十招,杨华心头大骇,暗自想道:“这人除了功力不如缪长风之外,剑法的高明,似乎还在缪长风之上。”杨华自从出道以来,在剑法上可说是从未碰过敌手,那次虽然输给缪长风,也不是剑法上输的。但这次碰上了这个少年,可是当真在剑法上也足以和他匹敌了。 
  杨华给他占了先取攻势之利,斗了数十招,方始渐渐夺回先手,稍微多占半分攻势,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可惜,可惜!”杨华道:“可惜什么?”那人说道:“你这小子剑法倒还不错,可惜就是轻薄无行!” 
  杨华接连两次给他斥为“轻薄无行”,禁不住心头火起,喝道:“你讲不讲理了;你说说看,我到底怎样——”“轻薄无行”四字还未曾说出口来,那人已是蓦地欺身直进,长剑一招“刺破青天”,指到他的胸膛! 
  杨华一个移形换位,连使两招奇诡之极的剑法,方能抵挡对方一招。那人口中说话,剑势丝毫不缓。杨华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急攻之下,竟然不能分神说话,显然已是相形见绌。 
  杨华蓦然一省,心里想道:“只怕我必须把他当作敌人,方能招架得了!”当下摒除杂念,眼睛只是注视着对方的剑尖,见招化招,见式化式。 
  这少年的剑法大开大阔,好像用兵一样,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绝不行险侥幸。可是从“平淡”之中却是具见功夫。杨华和他斗了一百多招,竟是找不出他的破绽。 
  杨华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武学中的最高境界是返噗归真,举重若轻,以拙胜巧。此人剑术,虽然未达到炉火纯青,但走的却正是这个路子。上乘剑术的‘重、拙、大’三字,看来他是要比我领会得多。”忽地想起金碧漪和他谈论剑术之时,对“重、拙、大”三字诀曾经加以详细的解释,令自己得益不少。此时留心观察这人的剑法和金碧漪的解释若合符节,不禁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得到,此人的武学和金碧漪正是同出一源,虽然金碧漪并不用剑。 
  杨华心神略分,那人平剑一挑,一招“李广射石”,登时把杨华的衣袖戳破。要不是杨华快剑游斗,一合即分,一沾即退,对方这一招就能刺破他的虎口。 
  那人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杀得大为性起,哼了一声,说道:“看你还能抵挡几招?”剑光霍霍,剑气纵横,登时把杨华整个身形,笼罩在他的剑势之下。 
  杨华连忙凝神应付,斗到紧处,不知不觉进入了“敌我两忘”的境界。眼中所见,唯有对方的剑尖。 
  剑术的最高境界虽说拙可胜巧,但在未曾达到这个境界的旗鼓相当的对手来说,一奇一正,却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轻。何况杨华也并非不懂那三字真言,不过在这方面的道诣不如那人之深罢了。 
  但杨华已得无名剑法的精髓,随机应变的本领可又比对手高得多了。无名剑法不拘一格,顺敌势而应招,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有它的独创的章法,斗到百招开外,杨华乱意挥洒,或攻或守,都是妙到毫巅。 
  杨华蓦地省起“以我为主,与其为客犯主,不如以主迎客”的诀窍,当下把孟家的快刀刀法,化为快剑疾攻,注重的仍然只是剑意系意挥洒,快如闪电。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他就自己给对方“制造”破绽。 
  两人全神比剑,也不知斗了多少时候,兀是未分胜负,但那人在杨华瞬息百变的剑术侵扰之下,却是禁不住有点心躁气浮,斗到分际,那人左一剑“天山雪崩”,右一剑“银汉浮搓”。前一招刚猛,后一招急捷,剑势凌厉。但在两招交替之际,却是不知不觉露出了少许空门。杨华一招“金针度劫”便刺过去,喝道:“撒剑!” 
  杨华这一招“金针度劫”,寻缝觅隙,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巅。对方若不赶忙扔剑,虎口非给刺伤不可。 
  哪知变化莫测,对方的剑是扔了,但却是笔直地掷出来的。这脱手掷剑的招数,正是天山剑法中反败为胜的一招绝招,名为“飞龙在天”! 
  杨华用意只是想逼对方扔剑,无意伤人,因此他也意想不到对方竟然会使出这种拼命的招数,突施杀手! 
  距离太近,对方长剑掷出,又是急劲异常,杨华无法闪避,举剑招架,只怕也是抵挡不住这股急力,百忙中无暇思量,身躯一矮,背脊几乎贴着地面,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的长剑己化作一道银虹,疾飞来到。杨华一招“举火撩天”,剑尖轻轻一拨,只听得当的一声,那口飞来的长剑掉转方向,伊若经天长虹,掠过胸际,坠下深谷。 
  幸亏这一招临机应变,深合兵法与武学相通的道理:“避其朝锐,击其暮归”,这才能够“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对方飞剑掷来的那股劲力,反而将对方的飞剑击落,但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出尽他的平生所学。 
  杨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此时方始听得那柄长剑跌落深谷的回声。跟着眼光一瞥,只见那人已是跑到石崖后面,抢了杨华那匹坐骑。那人跨上马背,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我和你不能算完,你等着瞧吧!夺剑之辱,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杨华这才省起,兵器被夺,在武林人中是认为奇耻大辱的,怪不得对方如此恼怒。但自己实在是被迫如此,在刚才那情形之下,不把对方长剑击落,又有什么办法应付? 
  杨华连忙叫道:“兄台请回,我、我向你道歉!”但只听得蹄声得得,宛似急骤的雨声,那人早已飞骑去了,如何还唤得回? 
  杨华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连姓名都未知道,就和这人结了梁子,真是莫名其妙!” 
  残月西斜,已是接近破晓时分了,金碧漪已是骑了一匹马先走,料想他是不会回到这里来了,杨华只好把他的那床轻纱卷起来,施展轻功,下山而去。他的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金碧漪或者会在山下等他。也只有见着了金碧漪,才能够打破他心里的闷葫芦。 
  想不到没见着金碧漪,如在山下隐隐看见在前面行走的三条黑影。 
  前行的正是刚才和他交手的那三个人:刘挺之、叶谷浑和邓中艾。杨华孤掌难鸣,不敢让他们发现,但又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好匿藏乱草丛中,伏地听声。 
  只听得叶谷浑道:“你们听见蹄声没有?” 
  邓中艾道:“前后两次,都听见了。似乎是一骑向西,一骑向东。好在不是向咱们这方向跑来。奇怪,他们怎么不走同一方向?” 
  叶谷浑道:“这有什么奇怪,这两个小子事先没有约定,山上那小子逃走的时候,山下那小子还在和咱们拼斗呢。后来逃跑的这个小子想必以为他的朋友是回到玉树山去。”他们以为骑马走了的这两个人是杨华和金碧漪,却不知只猜中了一个,杨华可还正在后回。 
  叶谷浑说道:“想不到咱们白走一遍,毫无所获!” 
  刘挺之哼了一声,说道:“难想得到横里杀出一个程咬金呢?还算咱们运气不错,要是让他们三个会合,咱们恐怕还要吃亏!” 
  邓中艾道:“后来来的那个小子,当真是金逐流的儿子么?” 
  刘挺之冷笑:“那还有假?如果我不是确实知道他是金逐流的儿子,我岂能那样忍气吞声,他喝我滚我就滚呢?嘿嘿,你是不是笑我刚才胆子大过小了?” 
  邓中艾连忙替他兜回面子,说道:“哪里,哪里,刘大哥,你这是应付得宜。单独一个金逐流的儿子,咱们原是不用怕,但他的剑法一定比那个姓杨的小子还要高强,两个人联手,咱们已是没有便宜可占。何况咱们也得罪不起金逐流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当然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 
  听到这里,后面的话已听不清楚。杨华出来一看,那三个人的背影也看不见了。 
  杨华又惊又喜,心中苦笑,想道:“要是我早知道他是金逐流的儿子,我就不会和他打这一架了。如今可是糊里糊涂的和这位金少侠结上粱子啦。” 
  再又想道:“金逐流只有一个儿子,那么金碧漪当然不会也是了。不过他们同是姓金,或许是堂兄弟也说不定,故此他要来找金碧漪。但是,他为什么要骂我轻薄无行?”杨华岂非糊涂,但有一种可能,他却不敢胡猜乱想。当下只好怀着一个闷葫芦,怅怅惘惘继续前行。 
  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已经踏入柴达木的山区了。 
  山区的边缘,有个小小的市集,名叫平安集。市集的规模虽然很小,却不啻是山区的咽喉,有了它才能呼吸畅通。五天一次墟期,山地人把士产挑出来卖,换回油盐布匹等日常用品。是以这小市集也聚集有百来户人家,十一多间商店,一间客栈。 
  杨华早已在路上打听清楚,过了这平安集就是人烟稀少的山区了,所以必须在这望备办干粮。还有,假如是外地来的客人,不熟悉山区的道路,最好就在这小市集找个向导。否则到山区才找人带路,那就未必找得到了。 
  杨华了解这些情况之后,不觉又思念起金碧漪来。只要是有他同行,那就方便得多了。我是来我孟元超报仇的,当然不能让向导带我去,只好凭着自己瞎闯了。” 
  这天不是墟期,集上冷冷清清,杨华备办了足供的干粮,便在那间客栈投宿。此时己是天黑时分,客栈外面有个木板搭盖的马厩,一个小厮正从马厩出来,随手俺上了板门。 
  杨华忽听得一声马嘶,这马嘶之声竟是似曾相识。杨华心中一动,连忙把眼光投射过去,隐约看见一匹纯白的马正在屹草可惜夜色苍茫,他还未曾看得清楚,那小颗已是把板门关上。 
  金碧漪那匹坐骑正是白马,但由于看不真切,杨华却不敢断定,是否就是那匹白马。他心里惊疑不定,上前和那小厮搭讪。 
  那小厮道:“客官是来投店的么?” 
  杨华说道:“不错。请问贵店的客人多不多?” 
  那小厮道:“生意清淡得很,好几天没有客人上门,今天方才来了两个。你打听这个干嘛?” 
  杨华说道:“我担心没有房间。” 
  那小厮笑道:“你要十间都有。进去吧。” 
  杨华道:“这两个客人多大年纪,可是和我一样,从外地来的么?”那小厮盯了杨华一眼,冷冷说道:“我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没有问过是那里来的,年纪多大,我也不会看,有一个有胡子,有一个没胡子,大概总比我年纪长吧。你管他们的年纪做什么?” 
  杨华尴尬笑道:“随便问问。”他有过在小金川寻访义军的经验,见这小颗对他似乎怀有敌意,不由得心头一凛,霍然省起:“自己可能已经惹起了他的疑心,当下也就不敢多问了。 
  店主人直上直下打量了杨华一番,说道:“客官,你贵姓?”杨华说道:“小姓杨。”店主人道:“杨大爷,你上哪儿?”杨华心里想道:“我若然说是往柴达木山区探亲,山里人恐怕是他熟悉,骗也骗不过他。”于是说道:“我是往鄂克昭盟找活干的。” 
  店主人怔了一怔,说道:“往鄂克昭盟为何不走平路?”杨华说道:“走山路快些,那边的雇主等着用人。”店主人道:“不过山区近来不大平静,你知道么?”杨华笑道:“我身无长物,怕什么?” 
  店主人不再盘问,说道:“好,我给你一间上房。你吃过晚饭没有?”杨华说道:“在集上吃过了。”店主人道:“杨大爷,你很喜欢喝酒的吗?”杨华诧道:“你怎么知道?”店主人道:“我闻得酒香,你这皮袋里敢情是葡萄酒吧。”原来杨华在白教喇嘛带出来的那一皮袋葡萄美酒还有一小半未喝完。 
  杨华笑道:“不错,你真是大行家,连什么酒都闻得出来。”店主人道:“我们这个小市集似乎没有这样好的葡萄酒!”杨华说道:“这是前几天在路上买的。”店主人道:“原来如此。”似乎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杨华想道:“纵然他有疑心,料他也不会猜得着酒的来历。”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设备简陋,连蚊帐也没有,好在现在是冬天,也没蚊子。”杨华说道,“不用客气,我是荒山野岭都露宿惯的。” 
  店主人道:“客官请早安歇。”杨华待他离开之后,掩上房门,自言自语道:“窗子也是破的,虽然没有蚊,冷风刮来,也是难受。好在我自己带有蚊帐。” 
  他把金碧漪那床轻纱帐挂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这是天蚕丝织成的帐,这样好的宝贝却有人随手抛掉,好在我捡起来。” 
  这些话当然是想说给金碧漪听的,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传送出去,声音虽然不大,料想附近几间房间,里面倘若有客人的话,应该都听得见。 
  过了半个时辰,仍是毫无动静。杨华好生失望,暗自想道:“恐怕是我的一厢情愿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金碧漪也会刚好在这小客栈里?天下白马多得很,那匹白马,也未必就是他的座骑。” 
  杨华虽然心里在想:“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但却止不住在思念金碧漪。只听得卜卜的更夫打更声,已是三更时分了。杨华毫无睡意,拔掉皮袋的木塞,喝了一口葡萄酒,独对青灯,朗诵一首唐诗。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少年才子王勃写给他一位姓杜的朋友的诗。原题为《送杜少府之任蜀川》。少府是唐代县尉的通称。“之任”即“上任”。“蜀川”泛指蜀地。 
  诗人是在长安给朋友送行的。“城阙辅三秦”,意思是长安城官阔峻峨,险要“三秦”从四面卫护着它。“三秦”相当于现在陕西省中部和北部一带地方。“五津”指白华津、万望津、江首津、涉头津、江南津,都是四川省长江上的津口,这里用来代表“杜少府”要去的“蜀川”。“城阙辅三秦”点出送别的地点,“风烟望五津”点出行人要去的地方。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这两句承上而来,是诗人安慰他的朋友,意思是说:“你为了做官的原故,远去蜀川,我也,是为了做官来到长安,同属宦游,之身,远离乡土作客他方的感触,彼此都是一样的。” 
  转入五、六两句,诗人进一步申明目己的看法:“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令。。”意思是说:“朋友分手,固然不免黯然神伤,但想到自己仍然有个知己,即使分隔在天涯海角,也是和近邻一样。”于是在结尾两句,诗人奉劝他的朋友:“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在临别的时候,可不必作小儿女态,哭得罗巾尽湿啊。 
  这首诗表达真挚的友情,堪称千古绝唱。杨华与金碧漪都是“侠义道”,可以比拟王勃之与“杜少府”同为“宦游人”。他们为了行侠仗义而在江湖上离合无端,这境界可比“宦游人”的离合又更高。至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令!”的感情,则是和主人完全一样。 
  杨华重复念了两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心里想道:“碧漪不知身在何方,要是今晚他能与我共此灯烛光,那才真是好呢。”心念未已,忽听得邻房有人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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