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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伤恶鸟 贺小侠初斗白蟾剑
南曼闻言会意,立时应诺,便拿起花篮,拉了崔真。文婴和另两个姊妹当先走下,铁笛子跟在众人后面,暗将柬帖打开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出于意外。原来这次黑雕因被小侠贺回借去,闯了一个小祸,并因贺回淘气,为了一时误会,将嵩山三奇女中的白赡剑韦玉寒得罪。等到贺回发现玉寒乃昆仑派名宿游龙子韦少少的三传弟子,又是他的侄曾孙女,业已铸成大错,玉寒所养两只苍猿、一只猛鹫均受了伤。乃师夏南莺得信大惊,将贺回骂了一顿,说他先用黑雕去向三阳崮后山对头为难虽是自找麻烦,那还不去管他。如何为了一时意气,赶往嵩山上门生事,得罪嵩山三女?当即写了两封书信,命黑雕急速回山先避风头,等她请出一两位同道至交去向嵩山三女赔话,平了对方气愤,再照所说日期将第二封信去往各地约人。

山中诸侠见黑雕带来两封书信,铁笛子夫妇不曾回转,忙同取看,得知底细,便照所说行事。过了些日,又接山口外转进来的一封书信,得知嵩山之事虽不算完,暂时已可无害,贼党方面能手越多,年前难免先有人来骚扰,已是可虑,年后多半提前下手,大举发难,并告以铁笛子人在途中,不久自回,山中人虽不少,无如仇敌势强,稍一疏忽失机难免多伤善良,武当、洞庭诸老前辈偏在上半年结伴同游,去往海外访友未归,只有限两人不曾同去,万一仇敌将昔年那几个著名的凶孽勾引出来更是凶险。另外两位同道久己不见,新近方始探出他的下落。还有一位前辈高人隐居岷山白犀潭后深洞之中,也被访问出来。这几位常时往来民间救济穷苦,近年山居之时极少,难得今年都在山中,除却内中一位必须夏南莺师徒亲往相请而外,可命黑雕带了第二封书信,照着上面所说地名前往寻访,一处看完再去一处。此行要由嵩山左近飞过,到时必须飞高或是绕路而过,以防遇见那只猛鹫,勾动旧仇,二次生事,许多不便等语。智生等诸侠忙将黑雕喊来,再三警告,并将书信交过。

黑雕久经训练,心灵机警,上次本因贺回童心未退,疾恶好奇,偶见一长身女子往来三阳崮两次,又与孙庄小贼相识,发现时小贼已被打败回去,相隔颇远,未听出说些什么,看小贼对她十分恭敬和相遇说笑情景,不知对方为人外和内刚,平日说话老带着一副笑脸,又不知她姓名,以为双方必是一党,似此形踪诡异,又带有一只大的怪鸟,只当是个异派中人,有心戏弄。黑雕奉了主人之命,除非真个对敌,轻易不在人前出现,那只猛鹫却是盘旋高空之中,随同主人进止,一到无人之处便要飞下。此女正是韦玉寒,先见贺回人小,未与计较,后来嫌他淘气,说话气人,又在镇市之上,不便发作,同时看出贺回功力颇深,误会身后有人主使,心中有气,说了他几句,并令转告师长去往嵩山相见,此时有事,不愿与无赖顽童纠缠等语。贺回自然激怒,和师父约定就快相见,恐被看破,又知对方必是有名人物,巴不得能够订约比斗,当时答应下来。

夏南莺也正赶到,玉寒恰巧先走一步,不曾相遇。贺回恐师嗔怪,自不肯说,正想借什题目前往赴约,夏南莺忽命他往嵩山明月沟寻人。第一次远离师父,事又一举两便,心还高兴,始终不知嵩山三女的来历。因在三阳崮看过那只猛鹫,知道厉害,便将黑雕招下,推说还有点事办完就去同寻主人。到了嵩山左近再设词激将,登门赴约。玉寒如其先说姓名来历也可无事,怒火头上,见来者仍是那个顽童,口发狂言,口口声声要将所养比黑雕小不许多的猛鹫打去下酒,不由怒火上攻,就这样仍因贺回人小,不知来历,武功均是正派传授,只想给他吃点小苦头,或将人擒住,问明来历,送交对方师长责罚。

谁知贺回人小鬼大,早就想好主意。嵩山三女专一自修,不大过问外问之事,往来只有限数人,隐居多年,极少人知。黑雕只觉对方不是恶人,并未看出别的,性又猛烈,容易激动,以为有贺回作主,又急于把事办了往寻主人,一切全照贺回所说办理。玉寒虽忿贺回狂妄,又觉胜之不武,未先出手,只命所养两苍猿迎敌。贺回刁钻古怪,孤身寻敌,早有算计,上来便用杀手,将二猿打伤。猛鹫早在一人两猿头上盘空示威,见同伴为敌所伤,连声怒啸,便要下扑,只为玉寒法严,不奉主人之命暂时未敢妄动。玉寒虽然气愤,又因贺回机警灵巧,临时看出对方不是好惹,先用言语将他僵住。二猿一伤,玉寒正想翻脸主意,打算亲身上场,就这微一寻思之际,那鹫彩羽盘空,静等主人一声令下,便朝敌人猛扑。正在连声怒啸,没想到空中隐藏着一个劲敌。

当日云层又低又密,连韦玉寒那么久经大敌的前辈女侠均未看出上面云层中伏有一只大雕,等到瞥见一团黑影,两点金光急如电射穿云而下,耳听一声雕鸣,暗道不好,忙即拔剑上前时,猛鹫全神贯注下面敌人,不曾留意上面,黑雕来势又猛又急,骤不及防竟被一爪打伤。那鹫猛恶无比,受此重创自不甘休,无奈黑雕一开头就占了上风,同时瞥见玉寒所用剑术是正派中家数,并还厉害,贺回业已见机先逃,知道惹了乱子,更不怠慢,接连两爪将鹫打败,仗着飞翔迅速,也就腾空逃走。贺回日前业已试过几次,知道那雕能够带人飞行,一见敌人宝剑刚一出匣便似一条虹电,知非敌手,玉寒盛怒之下又自道出了名姓,贺回曾听师父说过这三奇女的来历,越发心慌,哪里还敢恋战,瞥见黑雕飞过,猛触灵机,用足全力,纵身一跃,一把捞住鸟腿,下面恰是一条宽达数十丈的绝壑,后面追兵已极厉害,又加上那只猛鹫负痛情急,怒发如狂,赶来拼命,当时形势端的险极,总算那鹫受伤不轻,飞得较慢,雕又机警,瞥见腿被贺回捞住,忙伸一爪又将肩膀抓紧,带了同飞。那鹫仍是穷追不舍,黑雕抓了贺回出没密云层中,上下飞翔了好一阵,始终一声不响,目力又强,能够透视云雾,那鹫又在连声怒啸,便照啸声来路左右闪避,竟被滑脱,一口气飞出好几百里,方始穿出云层,脱难险地。

贺回还想,自己未说姓名,或者敌人不知来历,年轻胆大,非但没有回向乃师禀告,照样去往明月沟寻人。那是一位隐居山中多年的女异人,名叫祝九姑,乃夏南莺的大师姊,贺回曾经见过,刚一开口,便被对方说了一顿,并说:"你这娃儿如何这样胆大妄为,不查底细,稍见可疑便去闯祸。正教中人多本与人为善之心,对方就是出身异派,只肯痛悔前非,或是多年敛迹,不犯!日恶,照样与之来往,以便随时感化,如何发现她与异派中人一起便当仇敌看待?休说你那武功家数容易被人看出,不久便可寻出根来,这只黑雕的来历更是尽人皆知。如今新桃源这般小弟兄姊妹为了终年济困扶危,救苦救难,一班巨贼大盗、土豪恶霸、异派凶孽恨之入骨,正要大举发难之际,你是他们小师叔,不能多帮他们的忙,反为惹事。就因嵩山三女昆仑门下,不会被凶孽贼党勾结了去,话更讲得明白,黑雕无故伤她心爱的猛鹫、苍猿,岂肯甘休?何况此雕如此凶猛,连人带鸟都是无故生事,上门欺人,一旦狭路相逢,她就看在你师父和我面上,念你年幼无知,吃点小苦头也必难免。此雕更是危险已极,鹫、猿先就放它不过,何况嵩山三女每人均养有一只猛禽,比鹫还要厉害呢。她只推说畜生报仇与她无干,本是你们不好,有何话说?"

贺回心虽不服,觉着对方也有使人可疑和不合之处,如何专怪一面,当时却不敢强,正想自己无妨,此雕却是可虑,万一因此受害,如何对得起人,心中愁虑。照着祝九姑所说避道而行,往回走不多远,夏南莺不知怎的得到信息,加急赶来,问知前情,忙将黑雕遣回。黑雕虽然深知利害,奉命送信时因那日一击成功,还是胆大自恃,心想飞高一点当可无事,并未绕走远路。不料还未走近嵩山,便被对头发现。

嵩山三女各养有一只猛禽,内中一只名叫天狼,乃三女追魂剪吕玉华所养,比鸽子大不多少,周身羽毛宛如针刺,并有两条可以收缩铁鞭也似的长尾,上有倒须钩刺,比什么都厉害。另一红鸠虽没有黑雕大,也是猛恶非常,飞得更高,当日天又晴朗,老远便被发现。黑雕不知厉害,先见红鸠和天狼来攻,并未放在心上,等到两个照面,听出天狼鸣声有异,又看出那东西虽然其小如鸡,从头到脚连周身羽毛都似纯钢打造,猛鹫也由下面怒啸飞来,三鸟夹攻,如何能当?不消多时便受了伤,眼看毛羽纷飞,鲜血四流,下面敌人又在喝骂,要将它生擒下去处置,本想拼命,又因所投书信关系重要,必须送到,一时情急,奋起神威,拼受点伤,猛一铁翅将最厉害的天狼鸟打落好几丈,就势再朝红鸠猛冲过去,乘着对方看出厉害,不敢硬拼,往旁闪避,天狼恶鸟还未转身腾起之际,用足全力刺空逃走。后面三只猛禽自不甘休,也各怒啸追去。

大小四只怪鸟急如流星,破空穿云而渡,都是快到极点。黑雕眼看被那天狼鸟追上,知这东西猛恶无比,口有狼牙,被它咬住头颈死也不放,回顾一鸠一鹫落后颇远,正想冷不防将身翻转,等它飞过头上,猛力一翅横扫上去,将其打落再逃,不行便与拼命。

忽听下面山谷中起了一声长啸,其声清越,响振空山,同时瞥见下面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佩长剑的女子,内中一个黑雕曾经见过。恶斗了些时,身负重伤,一路拼命飞逃,用力太猛,业已支持不住。又见天狼恶乌来势神速,已和箭一般朝头颈上窜到,心中一慌,立生急智,将初计改变,两翅一收,就势把头一低,便如星丸飞坠急射下去。天狼原是怒发凶威,对准敌人头颈向前猛冲,准备一下咬住与之拼命,平日凶野之性业已激发,没想到黑雕突然下投,去势太猛,竟由雕头上射过,窜了个空。黑雕业已下落,跟着后面一鸠一鹫相继飞来,便同往下投去。三鸟恨极黑雕,本意残杀报仇,先未看清下面的人是谁。尤其那只天狼恶鸟虽然窜过了头,身小轻快,性猛多力,飞得更急,刚一窜空,连头也未掉,便凌空折转,做一弧形飞射下来,快近地面方始将身翻转,势更猛急,一味拼命追敌,别的全未在意。黑雕却是机警非常,一见下面的人以前见过,便知有了救星,一声急叫,落向二女身前。

刚昂头急叫了两声,上空三鸟已分两面斜射下来,眼看离地不过一两丈,内一身材矮小的红衣女子看出来势大急,难于喝止,三鸟又是两面夹攻,黑雕众寡不敌,业已受伤,心中一急,口中大喝,纵身把手一扬,朝上挥去。另一女子口喝:"四姑不要伤他!"声才出口,当头那只天狼恶鸟业已认出下面两人,无奈去势太急,无法闪避,竟被红衣女子用内家罡气劈空一掌,打出老远,接连几个翻转,连声急叫,几乎打翻在地。

另外一鸠一鹫也正飞到,没想到二女会帮助它的对头,总算眼尖识趣,见势不佳,不等对方发作,先将两翅一展,往旁避去,落在地上。想要腾起,身材高的一个业已上前,将其喝住。正想喊那天狼过来,不料那鸟天性刚猛,吃了点亏万分气愤,又认出二女与它主人相识,知道厉害,不敢硬拼,各自刺空逃走。到了空中,还朝下面,怒啸了几声,方始将头调转,穿云而去。鸠、鹫二鸟却较驯善,不敢倔强,人鸟言语虽然不通,二女均知这几只猛禽的来历性情,便朝二鸟喝骂了几句,说:"黑雕主人并非邪恶一类,它的师父天山鹰更是你主人的好友,无论因何事故也不应该三打一,快些回去。如其有事,叫你主人寻我说话。"长女说罢,二鸟飞走。

红衣女于正是荆门女侠丙四姑,见雕腿上绑有书信,取下一看,才知底细。跟着崖后石洞内又跑来一个女子,年纪轻轻,随奉红衣女子之命将黑雕带往洞中,上好伤药,笑说:"你那对头虽被我们吓退,未必甘休。天狼爪和长尾有毒,难免发作。好在你所寻那两人我们均与相识,内有一位日内还要来此,你如飞去寻他,一个不巧反要错过,不如就在这里敷药静养,明日我恰有事出山,代你往寻,只更稳妥。索性等那三鸟主人寻来,或我寻去,与她见面,把话说明之后再走,从此便可无事,不是好么?"黑雕本通人言,知道对方行辈甚高,主人对她十分恭敬,所寻三位异人又有一位是她至亲,只能寻到一位便可复命。何况身上伤痛越来越凶,这等说法自然求之不得,连声低鸣,点头示意。三女见它灵慧,甚是喜爱。后出少女更是爱它。第二日果有一人寻来,这位老前辈黑雕见的次数更多,越发放心,由此便在山中住了多日。

快到年底,丙四姑方由山外带了许多大枣赶回,写下一信,命其连枣带回新桃源,对于山中请侠甚是奖勉,所说的事也都答应。除原请三位老前辈外,这三位女侠到时也许有一二人抽空赶来相助。并还提起嵩山三女为了诸鸟恶斗之事大是不快,后经解释,知与铁笛子夫妇无关,刚消了一点气,谁知贺回因自己一时疏忽,代人闯祸树敌,不知从何处听说三只猛禽夹攻黑雕,将其打伤,不是有人发现,出手救护,几乎送命,嵩山三女还不甘休,越想越气愤,觉着开头虽是自己不好,师父和祝九姑业已分别托人打了招呼,还是这样恃强欺人,实在可恨。更恐连累黑雕和铁笛子夫妇,一旦狭路相逢又受其害,知道乃师近年心性越发平和,专喜息事宁人,嵩山三女不是异派恶人,更加迁就,如与明言决不肯听,借口此事是我做错,不能连累黑雕受害,意欲由祝九姑出面,亲往嵩山谢罪,说明此事。

女侠夏南莺不知贺回初生之犊不怕虎,别有用意,所说也颇有理,以为不知者不为罪,嵩山三女乃昆仑派成名人物,杀人不过头点地,贺回年幼无知,业已认错赔礼,祝九姑和三女交情颇深,结邻多年,常有来往,有她在前,当不致和后生小辈一般见识,自己恰又有事,无法分身,虽不愿直接向三女低头,仍写了一封极恳切委婉的书信拜托祝九姑代为致意,说门人年幼无知,请三女原谅,在未登门拜访以前先令负荆请罪,设词也极委婉谦和,并向贺回再三叮嘱,曲在自己,不能怪人,到后千万不可倔强,免得由此生出嫌隙。贺回自知弄巧成拙,话已出口,不能不去,又见信上那等写法,心更气闷,无奈上来所想方法被师父预先说破,不敢违背,只得打着相机而行的主意。

本就怀着满腔不平,事有凑巧,刚和师父分手,便遇见荆门山丙家门下两位小侠,都是幼得真传,练有极好武功剑术的血性少年,双方虽只见过两面,但都心意相投,一见如故。少年弟兄难免偏向,一听经过,均觉三女倚老卖老,欺人太甚,好在上辈无什交往,这两弟兄一名丙异,一名耿欣,又是丐侠诸平的记名徒孙,年轻喜事,为了日前得信,许多江湖巨贼,有名恶霸勾结了好些异派凶孽准备新春往新桃源去寻诸位英侠作对,有两位比他高好几辈的女侠也许到时抽空前往相助,不由见猎心喜,各自借了题目年前下山,准备探明虚实和新桃源是在何处,到时前往相助,就便开开眼界,看双方到底都是什么高明人物,说得声势这么浩大。忽与贺回无心相遇,非但知道此事,到时还要前往相助,自然再妙没有,于是三人合在一起。依了丙、耿二人,直恨不能当时直赴嵩山去与三女讲理,还是贺回只管心中有气,却知三女和那三只猛禽的厉害,又不敢十分违背师命,必须交代得过,仍主先寻祝九姑,把信交到,到后再定。上来先礼后兵,非要自己把理占足,决不轻动。丙、耿二人为友热肠,本无定见,便照所说行事。

依了贺回的原意,本不致闹得十分激烈,偏巧祝九姑终年隐居明月峡轻不离开的人,当年年底却因无意中在后山救了两人,因而发现一件不平之事,对方所为惨无人道,不由激动侠肠,当时无人可托,亲身赶往寻一恶霸为众除害。三小弟兄到前两日恰巧离开。

就这样,贺回还因师父对他虽极钟爱,法令甚严,犯过决不宽容,如不占好地步,受罚事小,从此不许出山走动岂不气闷?非但没有冒失赶去,反悔初见丙、耿二人时不应说得那么激昂,以致二人心有成见,所用宝剑又是丐侠诸平昔年防身利器,厉害非常。万一祸闯太大,无法收拾,岂不讨厌?想了又想,力劝二人说:"嵩山三女虽然狂傲,并非恶人,我不过自身做事自身当,此去说理便罢,如不说理,便将事情揽在我的身上,免她迁怒,去寻别人晦气,并非真与为仇。我们不可做得太过,以免无法下台。"一面又将二人留在九姑茅棚之内,准备等上几天九姑回来,面交书信,商定再去。

初意九姑向不远出,除偶然往寻嵩山三女谈上一阵而外,已有多年不曾出山,断无不归之理。哪知连等二日均未回转,踪迹却被那只猛鹫发现,知是以前上门生事的对头,一声怒啸,飞扑下来。三小侠自不把它放在心上,贺回心中还有顾忌,见红鸠飞来助战,被丙、耿二侠一人一个敌住,恐又误伤,并在一旁一声疾呼,不令二人伤鸟,一面向鸟说那来意,满拟这三只猛禽久受主人训练,必通人言。哪知二鸟丝毫不听招呼,反因丙、耿二人听了贺回之话未下杀手,来势更急,几次乘隙攻扑贺回,均被惊退。贺回见不听分说,想起师父走时警告,心虽气愤,仍想委曲求全,口方大喝:"二兄不必与扁毛畜生一般见识,索性此时赶往它们主人那里与之讲理。真要倚势行凶下手不迟!"

丙、耿二人初次见到这样猛恶灵巧又不怕死的猛禽,先还打得高兴,开言应诺,三人边打边走,待往三女所居灵芝崖前赶去。忽听空中怒啸,声如狼嗥,跟着便见两点蓝光带着一小团黑影由斜刺里高空中星丸飞坠急泻下来,来势比箭还快,晃眼便见黑影加大,现出一只后有两长尾的鸟形,身子不大,来势猛恶已极。这时红鸠因是追扑太急,刚被丙异长剑一挥,剑芒扫中一点翅膀,鸟虽未伤,翼上钢翎却被削断了两根,吓得大惊逃去。那乌似因同伴受伤惊退,情急暴怒,稍微一侧,便朝丙异头上冲到。

丙、耿二人未到以前,早听贺回说遇恶鸟天狼的厉害。一见来势这等猛恶,本有戒心。贺回又因先那二鸟不知进退,仿佛看准敌人不敢伤它,飞扑不已,应付了一阵,以前怒火早被勾动,快要发作,再见这等来势,知道此鸟凶猛残暴,遇敌专一拼命,赶尽杀绝,性发时连它主人也未必能止得住,来时曾听师父再三告诫,此去踪迹务要隐秘,未和九姑同路以前留神空中,不可被其发现,否则急速觅地隐藏起来,等它退去再走,前途更要时刻戒备。并说此鸟耳目最灵,动作如电,口和爪尾均有奇毒,两条能屈能伸的长尾更是厉害,如非上次前往未被此乌看过,那鹫身又高大,飞在空中老远可以望见,就是前往赔话,也都可虑等语。一见这等来势,只比师父所说还要猛恶,那两条长尾本和箭翎一般,笔直拖在后面,离人还有三四丈高远突然卷起,身子一挺,来势更快。

丙异刚将红鸠惊退,正朝空中仰望,似未留意,贺回为友心切,恐其受伤,一被长尾打中凶多吉少,单那伤毒痒痛先就难当,一时情急,大喝一声,扬手便是三粒飞丸。

本意照准鸟翼打去,并无伤害之心,不料那只红鸠想是瞥见来了生力军,记那一剑之仇,突又展翅反扑,成了两下夹攻之势。丙异惊退红鸠时便因二鸟飞扑大猛,几乎受伤,心中有气,暗骂:"不知死活的畜生,我不过听朋友嘱咐不愿伤你,真个怕你不成?"心念才动,天狼恶鸟业已飞到,耳听贺回急呼:"此鸟厉害,留神后面毒尾!"觉着这类猛恶之物嵩山三女根本不应收养,我不比贺回有师父顾忌,怕她作什?二次念头还未转完,红鸠已夹攻而来,少年心性不禁怒从心起,就这样本意仍只想使恶鸟吃些苦头,并无杀它之意。

不料这三只猛禽久经训练,猛恶非常,对敌之际时分时合,有许多巧妙打法,性又凶残,一个当空急射,朝人猛冲,一个用足全力横扫过去,如换常人,单那两翅风力先当不住,这一两下夹攻,逼得丙异如不施展杀手,不死也受重伤。贺回再发暗器,两下一凑,恶鸟怎禁得住?天狼刚把两条长尾电一般舒展出来,瞥见敌人剑光强烈,映日生辉,正朝红鸠挥去,刚刚就势想要打下,颈肩上忽然连中三粒飞九,受伤护痛,由不得身了往旁一歪,心凶情急,长尾一挥,扬鞭朝人便打,谁知敌人剑术精奇,先那一剑乃是虚实并用,不等红鸠扑到,故意连身纵起,反手一剑,朝鸠翅斫去。

那鸠先前尝过味道,刚把左翼一收,打算避开来势,一面急挥右翼朝人扫去,一面伸爪便抓,只将敌人臂膀抓住,便可任性残杀。说时迟,那时快,它这里身刚往旁一闪,丙异已由叶底偷桃化为惊虹出地,凌空一剑,就势翻身,由下而上照准天狼挥去,同时左手一扬打出一股罡气。天狼上来先被飞丸打中,哪再经得起这一剑一掌,虽仗窜逃得快,剑未上身,那两条长尾竟被断去大半截。因是来势太猛,激射出去好几丈,方始颤巍巍映着阳光斜插地上。那么厉害的猛禽,两条毒尾一去,凶焰大敛,又被罡气打中,斜翻出去老远,连声悲号怪叫,落在地上,更不回头,腾空飞呜而去。空中一鹫一鸠见敌人真个翻脸,自知不敌,那鸠不是逃走得快二次几乎受伤,同声怒啸,冲霄便起,往灵芝崖那面投去。

贺回机警,知道一来仇恨更深,正和二人商量暂时避开,好在当日之事不能怪人,且等九姑回山见信再说。忽听远远有人呼喊,抬头一看,正是九姑,还有一个中年女子一同赶来,匆匆问知前情,刚命三人速退,避往茅棚里面,嵩山三女便带了三只恶鸟怒冲冲赶来。三人掩在茅棚里面偷看,见双方争论了好一阵,连人带鸟方始回转,跟着九姑回棚,看完书信,笑说:"此事难怪一面,不过三女量小,许多不合,她们暂时怒气未息,非要和你们儿个小人计较,不易劝好,幸而有人出头作主,约定等到新桃源事完,再请你们师长约地理论,否则你们三人今日便难从容回去了。最可笑是,她已知道此事与铁笛子夫妇无干,就是日后相遇也不为此计较,对那黑雕却是不肯放过。修道多年的人这大火气,三妹吕玉华更甚,将来非有事故不可。这且不去说他,你们也不要十分认真。好在此次前来本为向她负荆,这三只恶鸟偏要倚势行凶,逼得你们出手,如何怪人?

你们只要有理,她们多么厉害也非所计。如其胆大妄为,另生枝节。使她有了口实,休说自寻烦恼,便你们的师长也必怪罪。听我良言,暂时索性放开,等新桃源事完自有道理。你们也无须乎来此,免得狭路相逢又多生出枝节,到了三月初间我必出面为你双方和解。贺回只不再多事,便你师父知道,照实奉上,也不会有话说。你们由我护送就此起身便了。"

三人间知那中年女子也是一位前辈女侠,名叫郑寒烟,与各人师长俱都相识,因其剑术高强,人缘最好,说法又极巧妙,三女才未当时翻脸。并听九姑说起黑雕受伤之事,中途救它的红衣女子正是荆门山女侠丙四姑和四姑的侄孙女丙容,还有一个少女乃丙、耿二人的师姊朱红霞,听那口气,这几位前辈女侠俱是新桃源这一面,对于嵩山三女平日养了恶鸟,常时背了主人残杀山中生人,只管三女加以严罚,稍有空隙仍是明知故犯本已不满,这次小题大做,一意偏袒恶鸟,更觉不合,自己只要把理占足,非但三女不能为害,还可将这三只恶鸟就势除去,俱都高兴非常,准备到时去往新桃源赴会不提。

铁笛子看完来书,最后一张关系紧要的已先收起,所以上来众人都不知道那几位女侠的姓名。等把几封回书全都看完才知经过。因铁笛子夫妇前在外面救人,荆门山男女诸侠见过好几位,对他夫妇最是奖励,早有好感,所以不惜得罪嵩山三女出头救护。黑雕所受伤毒甚重,全仗丙四姑灵药医治才得痊愈。回山时节虽已复原,被打脱的毛羽还有好些暂时不能长好,所以看去那么凌乱。诸侠因黑雕劳苦功高,受此险难,自然格外爱护。所约的三位高人也都答应到时准来,虽然都在年后,美中不足,到底放心不少。

本来预料必要发生事故的残年居然平平安安快乐过去。

村人因为首诸侠难得团聚,加以几次丰收,山中出产众多,一年所获可供数年之需,虽有外患潜伏,快要蠢动,内里却是家家富足,又来了许多强有力的佳宾,许多使人高兴的事凑在一起,全村人心又是那么团结,自信甚深,只管对头厉害,人人警惕,戒备森严,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上掩,反击强敌,加以消灭,并无丝毫畏怯之意,反更兴奋,养足锐气,专等为首诸侠发令随时出动,佳节盛典照样举行。因日子越来越好,办得也更热闹,由小年夜起便一天盛似一天。到了除夕子时辞岁之后,情况越发火炽。全村本似一个大家庭,各人所得均按劳力平均分配,极少高低之分,各种仪式连同辞岁拜年种种礼节均在议事厅中举行,非但少却许多浪费,看去只更整齐繁盛,没有一人不是喜逐颜开,春风满面。年前准备的花灯和各种酒食年景丰富美满,盛极一时,自不必说。

铁笛子连接高人两三次密告,心中有事,因那事情不要人多,必须亲身前往,早和智、徐诸侠商计停当,到时不要管他,连南曼也不令跟去,无事便罢,如其有事,不接到紧急信号,便见自己吃亏犯险也作不知,不令旁人上前。

这时众人业已做完一切礼节,大家都在准备守岁,等到天明再去大厅,与众村人一同团拜。为首诸侠因有先后来的一些至交良友须要款待,除轮值在外的宾主十来人,全都聚在平日聚会的大侠智生住房前面专作宾馆的高楼之上,偶然也出观灯游玩,夹在村人之中放些花炮,参加各种年景乐事。诸侠虽料当夜不会有事,戒备并未松懈,不过村中人人胆勇,是年轻人无一个不会武功,本有极好训练,年前又演习了个把月,样样准备停当,曾在主客双方选出一些有本领的人,假装外敌来犯,事前并不向众明言,连多带少分两三路化装掩进,连演习过四次,均被守望的人当时发现,转眼四面包围。如非后来叫破是自己人,内有两个外客因不深信众村人的力量会有如此强大,又见为首诸侠说好旁观并不上前,稍微气浮心骄,妄想逞能一试,不肯显露真相,仗着本领高强,人又有好几个,虽也冲破两道埋伏,不料后来村中壮士越来越多,遍地皆敌,连缓气的工夫都没有,几乎被擒。这还是事前诸侠暗中下令,当日如来生人,只许生擒,不可稍微伤害,才得无事。否则,冲过第二关时已为埋伏所伤,结果还是诸侠出面喊住。

人都那么沉着机警,事前看不出一点防备,一动上手立陷重围,当时刀矛如林,四面来攻,打法又极巧妙,如影随形,决不退缩。人是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最厉害是连一些老弱妇孺见了敌人都不放过,各有各的应敌方法,端的厉害到了极点。等到说明真相,一声信号发出,人都散光,就有几个留在当地的,照样各理所业,神态从容,若无其事,丝毫看不出来。几次过去,连为首诸侠对众村人虽极信任,遇敌时这等忠勇灵巧,分合由心,动静均有法度,到了实际应用各人都能尽量发挥,比平时训练所见威力反更强大,也都出于意外,增加许多信心。因此预定的过年盛况丝毫不因外敌要来而加阻止,接连多少天全村始终充满了喜气,表面上不现一点痕迹。平日布置又极严密,由外到内各就形势利便分配,都有呼应,无须多耗人力埋伏守望便可胜任。一切如常,不是格外小心,简直连轮流防守出巡都无须了。

铁笛子心中老惦着药夫子和丙四姑来信所说的两件事,和众人说笑了一阵便走了出来,独自一人去往各地查看。刚刚转过楼前小山竹林,便听各地村人作乐欢呼与锣鼓笙萧爆竹之声和成一片,远近传来,起伏如潮,热闹到了极点,知道议事厅前广场上人数最多,花灯最盛,少时还要大放烟火,此时必更热闹,不是隔夜来了两位远客,好些人均想叙阔,宾馆楼上推窗远望一样可以看到,宾主多人也都赶去。南曼和文婴等四五个新来的女侠都是年轻姊妹,天真喜事,爱看热闹,方才业已先走,此时必在场上等看烟火。爱妻近来情爱越深,关心太切,恐我犯险,不愿背她行事,常闹小性。为了丙四姑来书未了一张未与观看,心中不快,万一又和上次一样随后跟去,岂不讨厌?略一盘算,先想往寻南曼背人谈上几句,免得大新年里又不高兴。

正在寻思,猛一抬头,前面满空火花飞舞,杂着轰轰之声,天空登时红了一大片,定睛一看,原来广场上的烟火业已开始燃放,此是当年村人特制的万花筒,主要的几种还在后面,业已满空都是火花,半天都红,震得山野齐起回应,再要全数点燃,声势之大可想而知。同时瞥见花炮一放,远近各地刚回去不久的村人又分成长长短短大小一二十股,长蛇也似,顺着各地花径田陇互相欢呼,同往议事厅前赶去,有的手上拿了乐器,有的还捧了各人自制的花炮,幼童手上也都拿着当夜所发的各种玩具,扶老携幼欢呼而行,快活已极。隐闻喝采欢呼之声宛如潮涌,烟火业已提前点放,各式各样的花炮先似宝盖撑空,直上九霄,散为满天花雨,缤纷而下,此落彼起,上下交织,接连不断,转眼便将大片天空化为一片霞光万道的花海,跟着又有许多大小不等的银光流星赶月一般上下起落在那满空花海之中,越放越多。有的宛如一轮明月,升向空际,忽然爆散,化为茶酒杯大小一团团的明星,银辉四射,浮沉空中,因风摇曳,明灭不定,同时又有数十百道各式各样的五彩旗花冲霄直起,高出花海之上,一声爆炸,化为大小各式花龙掉头飞舞而下,也是此落彼起,疏密相间,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一路看将过去,相隔广场还有半里,忽又由下面飞起日轮也似方圆达丈许的一团红光,四边并有红云火焰托住,飞得最高,又是由小而大,中间藏有机关,等到涨满一丈以外,便被下面涨开来的气球托住,停空不动,恰巧高出花海之上,宛如一轮真的红日,由千寻彩浪中升起,光芒万道,壮丽无与伦比。紧跟着一东一西又有两蓬彩光平地升起,到了空中,波的一声爆音过处,由彩光中先迸出亿万缕红丝激射如雨,跟着涌现两个大花篮,下面也都藏有气球,将底托住,分列红日两旁,内中装满各式各样的爪果五谷农产之类,均是人工制成。因其上面附有火药,大小相问,各发奇光,都是停空不动,也不似别的花炮点完便自消灭。事前听说村中近年出了两个巧匠,并还发明几件火器,花炮灯彩更是拿手。因是山外初回,这两人又是大侠智生前年才由山外救来的难民,前后匆匆,共只见过几件火器和年下所用花炮,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无暇寻他长谈。前日听说上次欢迎会上所放花炮十九小件,年底所放还好十倍。因所有材料连火药山中均有大量出产,村人终岁勤劳、难得行乐,自己终日筹计御敌之策,无心及此,并未过问,没想到竟会这等巧妙!

心方惊赞,忽听身旁走过的人纷纷议论,说内中几件大花炮可以停空多时,甚而放到天明,下面除气球外还各有一根细铁丝拉住,所以不会被风吹走等语。再定睛一看,那三件大花炮果然停空不动,就这走出数十步的工夫,前面花炮越来越盛,四外峰崖和大片山村均在千寻繁霞笼罩之下,下面那么鲜明灿烂的花灯已为所掩,只觉眼前彩霞潋滟,耀眼欲花,这等繁华富丽的烟火生平第一次见到,正觉还是浪费物力,就是出产方便,稍用人力便可成功,由此引起村人奋奢之念也是不妥。幸而大家明白事理,这等同乐狂欢日前已经说定,必须每年出产众多,财富增加,勤劳有功的人超过半数以上,才得乘着农隙举行,用作激励人心之举。否则照此下去,如其养成喜逸恶劳、专贪奢华的风气,岂不是糟?

想到这里,正在盘算明日团拜时节拿什言语把这安不忘危、乐不可极的道理乘着新春去向众人鼓励劝告,猛一动念,觉着此时花炮繁盛已极,天空已被映成红色,花炮放得又高,休说近处,便村口外一带立在高处的人多半也能看出两分,这片又红又亮的光明景象先就不能隐蔽稍有目力的人,便看出下有大片烟火反映,照药夫子和丙四姑来信所说,那话儿虽应初三以后发现,事情到底难料。这两日为了佳客远来,我和诸位兄姊主持全局,就便陪客,还不曾往山口外去过。反正众人昨日业已睡足,预定通宵作乐,乘此无人理会之际,何不由前村出去,穿过那日发现怪人怪乌的崖洞,再由后洞秘径绕将回来,看洞中所留两根鸟羽是否还在当地,有无他异,岂不比随意游荡要强得多?主意打定,忙即溜回自己房内,匆匆取了兵刃暗器,换上衣服,独个儿往村外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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