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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回 万里长征 古渡黄河观落日 凌晨应约 平林绿野斗灵猩(01)
余式一路晓行夜宿,由冀入豫。因想异人先往开封,坐下马快,也许能够赶上,每日一早便顺大道急驰,沿途毫未停留。这日行经黄河北岸一个小镇上,天刚午后,黄河就在前面,意欲在日落前渡河,到了南阳附近杨武师的朋友家中投宿。等赶到黄河渡口一看,天已未申之交,渡船刚刚开走。余式心急,因所去之处地名魏家集,庄主魏国梁是个财主,豪爽好义,手眼甚宽,更有一身惊人武功,亟于往见其人,无如那些日黄河水涨流急,要是风头不顺,船须多半日始能到达对岸。余式到前正赶风头转顺,渡船全都开走。余式无法,便顺河岸寻去。马行迅速,不觉走出二十多里,觉着一望沙原,四无人家,景物甚是荒凉,知道前途不会有什么渡口,方往回走,忽见堤下芦苇沙滩边上停着一条平底快船,船头上坐着三个赤膊壮汉正在举碗豪饮,面前放有不少鱼肉,猛想起黄河鲤鱼号称名产,这船不知肯渡不肯渡,何不试同一声?刚一停马,内一壮汉已昂头先问道:“这里无什么人家,又非正路,尊客怎会来此,可要喝一碗么?”余式不知来去行迹早落在对方眼里,见他说话和气,随口答道:“酒我不吃,我是寻找渡船的,你这船如肯渡我过河,情愿多付船钱,你意如何?”船上三人闻言互看了一眼,内中一个便走上岸来赔笑说道:“小人张五,今日是我生日,我两个拜兄弟网了两条活鱼给我上寿,特地寻一冷僻之处痛快半天,不料尊客寻来,既愿多付渡钱,渡你无妨,只不知给多少、还有太阳已快偏西,虽然遇到顺风,也须三人合力才能在天黑前赶到对岸。你给的钱多,船上还有两条大活鲤鱼,我家住在旁边不远,尊客先请上船,我回家取点吃的就来,防备万一风头不顺,到时稍晚,尊客不致受饿,你看可好?”

余式闻言,遥望上流几只渡船正往对岸斜行而渡,连一半河面也未渡过。知时已晚,本在迟疑;继一想,话已出口,不能不算,所投主人好交,深夜叩门并无妨害。又见船家虽然一身紫酱色的皮肤,臂上筋肉虬结,形貌丑恶,说话却极谦和直爽,便将身带一两散银取出,笑道:“我不怕天晚,能找到自然是好,船家不打过河钱,这银子半作渡钱,半作鱼酒钱如何?”张五接过笑道:“尊客哪要这多?”随唤:“牛六弟快来牵马,想不到今日财神上门,我弟兄怎么也应卖点力气,与客人一个痛快。我去取家伙去,船上的不干净,这条鱼大,洗剥时你两个留神扎手,莫和上次一样累我费事。”余式见另一船家牛六已然跑上,形态更是丑恶,看去十分强健,以为生长河中习劳所致,将马交过,人随走下。

余式正在船头上独立苍茫,心生感慨,瞥见牛六正卸马鞍,似觉包裹沉重,面带诡笑,朝同伴看了一眼,心方一动。张五已由岸上跑回,手上拿着一个布包,匆匆塞向舱板底下,便命开船。余式先见岸上荒野,并无人家,张五回得这快,神情也颇鬼祟,方自生疑,船已离岸老远。暗忖:“这里离城镇近,河中风帆往来不断,难道如此大胆:

何况自己一身武功,以前常在他塘中游泳,水性虽然不精,也不至于淹死。这三人看去雄壮多力,真要讲打,也多半不是自己对手,伯他何来?”再见船开以后,一个掌舵,张五。牛六篙橹并用,甚是卖力,所说均是水浪风色,不似带有恶意,也就放开。只那一带水深浪急,渡船照例由来路往下斜行,驶向对岸,再抢上流,到了渡口停泊。横波乱流而渡甚是艰难,黄河水性又极奇特,往往船行之间,上流头忽有激流冲到,便须扳舵躲避,等其过后再走,往往顺流一淌多少里。那船先开还快,余式方意船夫精壮多力,照此走法天未黑便可赶到对岸,船还未走上一半便慢了起来,并还漂向下流,相隔原来渡口越远。先向船家询问怎不快走?船家张五回答:“水流太急。”只是支吾。眼看黄流滔滔,太阳已然沉水,只露出一点角尖,随同天际遥波在水面上出没跳掷,余光斜射,照得半天皆赤。余式初见长河落日,觉着好看,只顾回望出神,忘再询问。

一一会残阳隐暇,暮色苍茫,天渐渐黑了下来。偶看前面,那船已不知走出多少里,两岸芦获萧萧,随着河上晚风宛如波涛起伏,景色越发荒凉。正想喝间,张五已自觉察,笑道:“尊客大概没有走过这条路,所以着急。其实我张老五是有名的好人,最有良心。

你不见我们在给你升火造饭,让你吃饱好到家么?”余式到底初次出门,见船家虽然可疑,船头上火已升起,张五说话听去刺耳,脸上仍甚和气,又见那船虽驶下流,有时也扳舵往斜对面驶去,心想黄河水急,也许真个难走,便不开口,只在暗中准备。一会船上点灯,馍也蒸熟,早已改为一人摇橹,一人掌舵。张五做饭,已将大鲤鱼剖成两半煎好,连酒端上,请余式先用。余式见船家烧鱼并未做什手脚,酒色却不甚清,有些可疑,想起杨武师所说,将鱼吃了两块,乘着张五转身把酒泼去。张五回顾酒碗已空,说:

“客人好量,这是我船上的快活酒,吃了包你舒服,可要再吃一碗?”还待往下说时,忽听身后牛六唤了一声“五哥”,张五便即住口走过。余式偷觑二人好似打了一个手势,面带狞笑,微闻牛六好似说了句“不识抬举”,经此一来越发看出几分,心料船家不怀好意,见宝剑已然摘下,和衣包一起放在船舷,离身虽然不远,但不顺手,又恐对方警觉,假作起身看水,归座时故意改坐侧面,看去比先前似乎还远一些,取用却较方便。

借着酒后身热,将长衣纽扣解开,一面隔着衣服将那几只钢镖摸了一摸,表面作为无事,暗中早已准备停当。张、牛二人依然备做各事,似未留意,那船也行离对岸不远。

余式见前面是片长满芦苇的沙滩,再两三丈便可到岸,只是芦获丛生,无法上去。

船正沿着苇林顺流而下,因是下水,并未划行,仅留牛六一人掌舵,张五和另一壮汉已早停手,正在大吃大喝,一点不像有什变故情景,暗忖:“船家心意莫测,好在离岸已近,只前面发现无苇之处便可向其质问。如其料中,索性纵上岸去,再相机应付,至多丢上一匹马,事却稳妥得多。”心正寻思,忽见前面现出一角沙嘴,由岸起突向水中伸出丈许,宽约八九丈,上面一根芦苇也没有,并且还有两个系船的木桩,似是泊船之地,心中大喜,便问船家:“是这里靠岸么?”连问数声,船上三人一个也未理睬。眼看那片沙嘴空地已快越过,忙怒喝道:“既有地方,何不靠岸,你们意欲如何?”话未说完,猛听脑后风声,知来暗算,身于往前侧面一闪,左手抄起前面小桌回手向后挡去,同时右手剑就着往前一探身之势也自拔出。只听喀嚓了当之声,小桌劈成两半,杯盘碗筷飞了一地。原来牛六拿了一把明光耀眼的斫刀正由身后劈来,不料余式身手这快,只将小桌劈碎,人未斫中,反被那盘残鱼连碗打在头上,满脸淋漓,鲜血直流,不禁又急又怒,二次扬刀便斫,口中大喝:“肥羊扎手,五哥还不快上!”话未说完,张五和另一壮汉也自动手,各由舱底取出先前布包一抖,便将兵器取出。壮汉手使一柄板斧,首先纵过,照头便斫。

余式武功原有根底,事前又有准备,左手小桌斫出以后,紧跟着回手抓着衣领略一旋身,长衣便自脱下,一见斧到,就势一甩一抖,便将那斧裹住,喝声“去罢!”壮汉在三贼中最乏,只有一身蛮力水性,没想到敌人这等灵巧迅速,连衣服也会做了兵器,又是绸衣,手中斧竟被裹住,吃巧劲一抖,斧便脱手飞出,甩向后舱。牛六做梦也未想到对面有斧飞来,横刀一隔,擦肩而过,落向水中,差点没有被斫中,虎口也被震麻,吓了一身冷汗,呆得一呆,余式也就缓过势来,看出水贼本领有限,心中一定。张五也纵身赶过,手中三棱刺随同扎到。余式因见腹背受敌,心想:“如不先打伤一两个,船上地窄,不好应付。”又想保全那马,迫令靠岸,未先用剑杀贼,就势将镖取出两枚,一面拨浪分波身形微偏,用剑往外一磕,跟手一镖,先朝右侧牛六打去,张五钢刺也被挡开,纵向一旁,耳听一声怒吼,牛六被那一镖打中左臂,刀已坠地。余式瞥见壮汉又取了一根铁棍,正和张五夹攻而来,心想:“先把后艄之敌除去,只当一面要好得多。”

一见镖中贼臂,更不怠慢,飞身纵起,上面一晃剑花,底下一腿。牛六中那一镖,已然透骨奇痛,再见寒光耀目,心中越慌,刚往侧闪,被余式一腿踢倒,本意将其擒住,用以制敌,不料牛六看出敌人厉害,本想下水,再被踹上一脚,立时就势往水中蹿去。另一面壮汉张五也杀将过来,余式举剑一挡,觉着棍沉力猛,暗道“不好”,扬手又是一镖,正中在壮汉腿上,同时闻得水中牛六喊了一声:“风紧,你们还不下来?”壮汉身形一歪,先自落水。张五本持钢刺二次扎到,闻得牛六一喊,又见壮汉受伤落水,忽然收势纵退,大喝:“你是好的,与五大爷水里见个高下。”

余式一剑挡空,正要赶过,闻言猛想起杨师父常说黄河水贼均精水性,何况寡不敌众,一到水里便非敌手,心方一动,张五已人随身起蹿向水中,跟着便见牛六水中探头喝骂,那船便似有什东西打住,横了过去,似往河心水深之处驶去。三贼见他武功甚好,欲将船拖向水深之处再行弄翻,免得敌人落向浅处,又为晴器所伤。不料余式命不该绝,思想起目己水性百限,争百凑均,船侧转时水中忽起了一个急漩,船上无人扳舵,被那漩涡急流一转,三水贼又有两个受伤,张五在水中一拉那船,刚巧漩涡卷到,反而改退为进,水力绝大,一下荡向河边。余式正立船梢,离岸不过两丈,未等船翻,抢了衣包便往岸上纵去。牛六见余式抬起衣包纵向后艄舷上,猛想起离岸太近,恐其纵逃,不顾臂痛,蹿向前去,单手拉着船舷往下一扳。壮汉原伏左舷待机,也看出敌人要逃,忙即相助,两下合力,船便翻了过来,连马一齐落人水内。余式也刚纵起,相差只一眨眼便非落水不可,端的险极。就这样,纵起时脚底船舷已动,劲头不曾使上,人落浅水之中,觉着水力绝猛,只齐腿部便难立稳,浮沙又甚虚软,心中大惊,如何还敢停留,且喜见机尚早,离岸只三数尺,连忙拔腿往上急走。回顾船已朝天,三贼一个猛子由水里急蹿过来,月光之下,大鱼也似,己然离身不远。人恰上岸,越想越恨,怒喝:“狗贼纳命!”扬手一镖,照准为首壮汉打去,只听水响了一下,三贼见人已上岸,知非敌手,各向水中遁去,也不知打中没有。那马已被急流卷去,只惨嘶了两声便没了影子。

余式一看岸上是片荒野,并无人家,只远处大片树林黑压压的,顺流而下,船行已久,也不知相隔魏家多远;下半身已然湿透,素性喜洁,泥水杂沓,越发难行,便朝那片树林走去。相隔约三数里,忽见林中灯光外映,知有人家在内,心中一喜。刚到林前,猛瞥见两条黑影悄没声急蹿出来,连忙纵身闪过,忽听汪汪犬吠,乃是两条恶犬正由身后猛蹿过来。因想投宿,不便伤害,一面纵避,口中方在呼喝,忽听老人唤了一声,狗便摇尾走去,随见一老头拄杖走来,问起来意。余式因当地荒野,只此一家住户,加以先遇恶犬,生出不快之感,便留了心,推说渡河时晚,访友迷路,误踏浮沙,无心落水,求借一宿。老头立时笑诺,引路入林。余式也是该受虚惊,初意想寻人家打听魏家集的途径,后来想起船行已久,不知走出多远,两腿泥污狼藉,这等神情如何去见生朋友,想魏家集相隔必远,马已淹死,当夜决赶不到,于是改了念头。见那老头身材高大,夏日热天光着上身,看似乡农,神态却甚豪爽。二人回到林内,就短榻上落座,互相请教。

老头自称姓牛名蛟,一向打鱼为生,因图近河,住在当地。为了地势偏僻,又拥有两条渔渡船,养狗看家。客人远来,想未用饭,好在今日为人添寿,所剩酒菜甚多,已命人准备去了。余式早瞥见林中还有男女数人似在纳凉,刚刚走散,老头所居乃是一排五问两进的房舍,深藏林内,灯光由门窗中透出,隐闻笑语之声,暗忖:“河南民风俭朴,沿途村镇便大户人家也多是些土墙泥顶,这一家孤悬荒野之中,房均砖瓦所建,这晚时光灯光未熄,已属少见。又是姓牛,并有为人添寿之言,水贼都是土著,莫要误投盗窟。”便留了心;无如地旷人稀,又不认路,无可投止,主人已然留住,相待殷勤,其势不便说走。因先前对敌,觉着武功颇有把握,又有一点自恃,意欲暂且留下,好在夏日天亮得早,且先借火把衣履烤干,相机行事,只顾盘算,始终没有提起魏国梁三字。

主意打定,便说酒饭已然吃过,只求借些枯柴烤衣。老头笑答:“这个容易,今天太热,客人如愿早睡,便请进房,否则在此乘凉也好,我命孙儿切个西瓜来吃。”余式顶好不进房去,万一有变,容易脱身,闻言忙答:“素性畏热,乘凉最好。”老头随令人取来一双凉鞋与客人更换,柴火就林空地上点燃。余式脱下鞋袜湿衣,用树枝架住去烘,一面吃瓜,一面和主人问答。约有半个多时辰,衣已烘干,只鞋尚未干透,方想:“三水贼如与主人一家,又均受伤,此时理应回转,如何未见人来?”又见老头神态不似恶人,疑虑渐消。正谈说间,忽见先前送火的一个童来唤大公,说内里有人发急痧,请往观看,老头便请安息。余式道:“老丈有事自便,我在此等鞋乘凉,倦来就在这短榻上睡,天亮起身,省得屋里太热,即此已感盛情,无须客气。”老头随说:“我去就来。”

祖孙二人入门时,余式似听小孩说了一句“六哥受伤甚重”,老头不知说句什么话,底下便未言语,暗忖:“水贼中有一人正名牛六。”心方一动,猛瞥见房后飞也似跑出一条黑影,假装解手,走向旁边~看,才知那家还有后门,不禁大悟,忙即回转,将半干鞋换上,长衣包好,拿了包裹兵器,留下一两银子作酬谢,放在桌上。侧耳一听,内里人语喧哗,似在争论什么事,知是盗窟无疑,主人必当自己还未知道,乘此逃走,免却好些麻烦。强龙不斗地头蛇,即便能胜,杀人终非好事,再被反咬一口,经官兴讼,更难脱身,仍是忍气无事为佳,心念一转,立时轻悄悄向林外,意欲顺着上流河岸跑去,不论远近,寻到人家再作计较。方悔先前忘了询问魏家的道路,忽听身后飕飕连声,疑是盗党追来,忙即拔剑纵身回顾,原来正是先前恶狗,并还多出两条,最厉害的全部哑口,悄没声由林侧左右飞扑过来,势甚猛恶。还未近前,口已张起,当头一只更是又大又凶,已然迎面,吃余式身子微偏,擦肩让过,就手用左掌斫去,一下打中狗颈,汪的一声怒嗥,跌窜出丈多远近。另外三只两左一右相继扑到。余式一见狗多势猛,不杀两个不行,百忙中就着掌斫前狗之势,一个“风扫落花”,身形连闪两闪,避开左边两狗,一剑扫去。那狗平日伤人,占惯上风,没想到敌人身手这么灵巧,已将过头,还待反噬,头条势子最急,先被一剑将前腿砍断一只,汪的一声惨嗥,狂窜出去。第二条来势较低,吃余式反手一剑砍下,将狗股连尾砍落一片。狗也真凶,已然受伤,仍不怕死,怒吼一声,回头朝腿上咬到;右边一条又朝颈间扑来。余式见两下受敌,狗比人还要难斗,也着了急,右腿一抬,照准狗背便踹,同时身子往下一矮,手中剑“朝天一炷香”往上便刺,只听汪汪乱吠,杂以啸嗥之声。左边那狗虽被一脚踹出老远,受了重伤,但是那狗力猛性灵,挨那一脚时已快咬到人的身上,余式踹得稍慢一点便非咬伤不可,就这样裤子仍被狗口咬着了些,哧的一声撕裂了一大片。右狗因是扑得太猛,性又凶狡,一见扑空,意欲掉头向下,并将狗爪乱抓,不料余式剑往上刺,一下刺中前胸,那狗负痛急窜,当时裂了一个大口,带着一股鲜血跌出一丈多远,只惨嗥得一声便自死去,余式几乎洒了一身狗血。

这原是瞬息间事,这里后起三狗刚刚杀伤挡退,最初一条又急蹿过来,这次改上为下,月光中看去箭一般快。余式刚把前狗杀死,身未立稳,又见狗到,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身子一纵,避开来势,本“拨草寻蛇”往下便砍。不料那几条恶狗均是异种,曾受主人训练,灵敏非常,尤其爪牙有毒,受伤无救,总算命不该绝,无意中将最猛恶的一条杀死,另两条一被踹断了两根脊骨,一被斩断一腿,均受重伤,仅剩开头这条最凶的,比较要好得多,那狗也极厉害,稍差仍无幸理。余式只说纵身让开来势,随手一剑便可杀死,哪知人往上纵,狗也人立而起,爪牙齐施,恶狠狠待向余式颈问咬去。余式瞥见那狗忽然随同蹿起,狗眼通红,凶光闪闪,狗唇上掀,露出上下利齿,两只前爪一齐紧拳,就要扑到身上,月光下看去神态分外狞恶,那只断了一腿的伤狗也狂吠颠蹿过来。

起初没料狗有这等厉害,见势不佳,一着急,手中一紧,反手一剑,顺水推舟横扫过去,就空中身子一挺,往侧翻转纵落,狗脸立被砍去半片,身痛下扑,正赶伤狗蹿到,一条已痛极疯狂,一条眼看快要扑到敌人身上,吃疯狗往下一扑,前爪正抓伤狗断腿之上,性均猛烈,同是伤痛情急,一个张口先咬,一个痛极反噬,扭成一堆。余式才知贼觉因狗厉害,才不命人看守,且喜时间不多,贼未追出,飞步便往前跑。觉着先前杀狗时右肩似被狗爪挂了一下,也未在意。跑不多远,便听身后呐喊之声,回头一看,七八个盗党已然喊杀追来,忙即施展轻功向前飞驰,仗着腿快,跑了一阵,杀声渐远,遥望身后尚未停追。沿途又是荒野,土丘甚多,后来逃到一个大土坡上,登高回望,敌人似因追赶不上未再前追,稍微喘息,定睛四顾,左侧似有村镇人家,天有薄雾,看不甚真,相隔约有三五里路,隐闻鸡声,天似将亮,越发心定,便往前赶。跑出三数里,前途果是一个村镇,人家甚多,东方也有了明意。

因在夏天,田野间露宿人多,余式料知不会有事,便迎着晓风缓步前行。快到镇前,人家都已起身,忙向土人询问魏家集的去路,那人答道:“客官你那来路东南便是魏家集,如何走了反路?”余式一则人已疲乏,船上又未吃饱,腹中饥饿,再细打听,如由当地往魏家集尚须经过贼巢,左近相隔还有四五十里,意欲觅地暂息,买些饮食,吃完雇骑快马,避开贼巢,再去魏家。一看那镇竟是往来孔道,酒茶馆甚多,便有不少卖早点零食的,内中一家门前柳荫之下放有桌椅,还有一张凉床未撤,想靠一会,便与商量借用。吃完早点,换了裤子,枕着包裹,方自养神,忽听有一陕西口音的人争吵,意似要那凉床。店家说:“床只一张,被人占去。”陕客说店家欺生,声势汹汹,似要动武。

睁眼一看,那陕客四十来岁,像个落魄文人,语甚强做,不通人情,先未理会;刚把眼闭上,想再养一会神雇马上路,忽听冷笑道:“你既有凉床卖客,就不应该备一张。实对你说,我怕染上狗爪子毒,就肯让我,太爷还不一定肯赏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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